《咸鱼女配被大佬饲养后(快穿)》 第1节 书名:咸鱼女配被大佬饲养后(快穿) 作者:发电姬 一句话简介:装模作样五分钟,荣华富贵一辈子 第1章 代号狼1 落日西斜,暮云四合,侵吞天际残余的桔色光亮,大山背着光,愈发黑黢,偶有鹧鸪声,诡异非常。 鸦黑寂静之中,一辆木板车在无路的地上碾出一道辙痕,被一块小石头卡住,咯噔一下,板车一震。 车上裹着的一卷草席松开一道缝隙,一只纤细白皙的手,无力地垂落。 拉车的是个瘦子。 他回头,瞄见那只柔弱无骨的玉手,双眼就被勾得发直。 “快点!天黑了乱葬岗可邪门了!”监工的汉子提着一盏风灯,催促。 他是张府的长随张财,本就胆小如鼠,却被员外郎叫去处理一具尸体,恰逢天黑,只敢雇外面的人来拉车。 瘦子讨好地笑:“张财哥,这儿离乱葬岗还有好一会儿,不然,我一个人把这尸体运去好了,省得张财哥跑来跑去。” 张财求之不得:“你把她运到地儿就是!” 他把风灯丢给瘦子,一刻也不想留,飞奔下山。 瘦子却拉着木板车,换了道,走得匆匆忙忙,七拐八弯,终于找到一块还算平整干净的地方。 他一副贼眉鼠眼,掀开草席:“哥哥辛苦抬你到安息地,你总得付点过路费吧。” 天色已经全暗了,月光太浅,瘦子看不太清楚女尸的模样,他抬起手中的风灯,凑到女尸面前。 这一看,瘦子倒吸一口气:“乖乖哩,这么美的小娘子,怎么舍得打死……” 女孩穿着张府的丫鬟衣裳,朴素的麻布,却掩不住她的纤秾合度,她如云乌发不着首饰,面如白瓷,脖颈修长,柳眉琼鼻,阖着一双眼,却让人能想出她睁眼时该是何等顾盼生辉。 月与灯光线交汇,她美得叫人挪不开眼。 美人应该死了没多久,还没冷硬吧,他想伸手探她手臂。 下一刻,却看美人突然睁开双眼。 瘦子僵住了。 骤然一阵风吹来,风灯火光疯狂闪烁,忽明忽灭中,她虽是格外美,也格外诡谲,像是披着美女皮囊的妖魔。 她弯起嘴角:“hello?” 瘦子:“啊啊啊!” 他连滚带爬,连风灯都忘了拿,凄厉地尖叫:“鬼啊!!!” 兰絮:“?” 她吗? 她摸摸脸颊,看看手,是熟悉的自己。 四周环境不好让她判断,但身上衣服,显然是古代的装束。 肯定是对古代人来说,英语是鬼语叭。 脑海里,系统终于连接上了:“欢迎宿主来到【女配翻身计】!” “你将在这里,成为最五花八门的女配,本系统会助力你历经重重困难,华丽翻身,打脸众人!” 兰絮用手掌给自己扇风:“好热血,好像不太符合我的志愿?” 她是穿越局新员工,在分配任务前,在任务风格志愿表上,她填的风格是:【悠闲】和【田园】。 系统:“服从调剂哦宿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宽慰她:“虽然风格不一样,但【女配】系列一直很抢手,你是新人,能分到就很好啦。” 兰絮:“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什么?” 系统:“活得比本世界男女主命长,就算完成翻身了。” 兰絮:“这么简单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它没撒谎,这个系列确实抢手,但唯独【女配翻身计】被员工狠狠避雷了,因为第一个世界,就是变态难度。 即使过关条件调整成最简单的苟命,老员工也不肯接这个任务,这才分给了兰絮。 至于原因,还得怪座山。 “你穿越的角色叫李兰絮,是张员外府上的丫鬟,也是小世界里的炮灰女配,因为不慎撞破女主的父亲张员外与其嫂子的奸情,被勒死,送到乱葬岗。” 兰絮摸脖子:“没勒痕耶。” 系统:“为防止员工认知障碍,穿进来的时候,该角色已换成你的数据,你长什么样,角色就什么样,所有角色对你的认知,也会发生转变。” 这个世界里,人们印象里的“李兰絮”,也是兰絮的模样了,不会违和。 兰絮点头,自己的身体用着习惯点。 她环顾荒郊野岭:“这里是乱葬岗?” “不是,”系统松口气,“那瘦子对你有邪念,本来想做点什么,结果被你吓跑了。” 兰絮腹诽:“都想奸尸了还怕鬼。”又问:“那我现在去乱葬岗吗?” 系统连忙阻止:“不,不能去乱葬岗,不然你刚穿过来,就得面对第一项危险,【感染疫病】。” 有两个老员工,就是被送去乱葬岗后,染了尸毒疫病,不过两日,角色不治而亡,任务失败。 其余员工,就算不死也重伤,很影响状态。 系统:“山上至少会触发十七项危险,因为这一带是原始森林,未受人类开发,所以蛇啊,熊啊,鳄鱼啊……都有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吧,天崩开局。 系统没好意思告诉兰絮,最大的威胁,其实是代号【狼】。 穿越局也有擅长野外生存的老员工,但到好不容易走出森林时,无一例外,角色都被【狼】杀死了。 除了让员工避开他,实在没办法。 突然,不远处,传来野生动物的狂吼,从肺腑喷发,宛若要刺破人类的耳膜,炸飞人类的心脏,令人汗毛四起。 系统:“不好,现在有月,有熊,要开启第二项危险,【月下斗黑熊】。” 兰絮:“这名字更热血了……” 系统:“黑熊的弱点在它的右下腹,”都是前辈们试出来的,“来吧,拿起你的武器,战斗!” 兰絮手边,凭空出现符合一把斧头,有点豁口,整体还是锋利的,是系统给的。 她看了会儿斧头,松手,它掉到了地上,砸出一个浅坑。 兰絮:“俗话说,船到桥头自然沉。” 系统:“?”是这么说的吗? 兰絮:“我是一条咸鱼,你知道翻身后的咸鱼,会变成什么吗?” 系统:“什么?” 兰絮:“一条翻过身的咸鱼^_^。” 说着,她真的躺回板车上,顺手扯一点草席来,盖在肚子上,不能着凉。 系统:“……那你想怎么办?” 兰絮:“你安心,我有战术,目前优势在我。” 系统还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宿主,有点被唬住了:“什么战术?” 兰絮随口:“装模作样五分钟,荣华富贵一辈子?” 系统:最后这个上扬的音调是认真的吗? 说着,她两眼一闭,双手放在胸口,一脸安详。 系统:“……你说的装模作样,就是直接开摆啊!” 那阵吼叫,果然是一头独眼黑熊,它出现在上坡,狂奔着,草木都被踩烂了,飞屑四溅。 意外的是,黑熊没往这边来。 系统想起,没有科学依据证明对付熊装死一定有用,但千熊千面,有的熊确实不喜欢死物。 它疑惑地看着宿主,难道她真的是个天才? 却在这时,山崖上,一道矫健的雪白身影,如飓风般蓦地冲了出来,引得黑熊且退且怒吼。 它们打起来了。 这阵动静,引得兰絮睁开一只眼睛看去。 雪白身影竟是一头白狼,它毛发蓬松茂盛,蓝色的瞳孔映出冷月一轮,一口狼牙交错,锐利可怖,朝黑熊扑去,拖住它。 兰絮:“原来是动物打架,应该不会波及我吧。” 系统却更绝望了:“不,彻底完了,遇到狼,说明他也在。” 兰絮:“他?” 凭空一阵迅速的橐橐疾跑声,骤然间,山峦间云翻风涌,薄云聚在一起,不够清晰的月,也被彻底遮住。 四周更黑了。 第2节 兰絮有点好奇,她睁开双眸,嘿地一下坐起身,靠在板车栏上。 云倏地变淡了,朦胧月色下,草地那边出现一道……人影? 或许那应该是男人,他披着狼头,脸几乎被被乱蓬蓬的黑发、胡须遮掩,下半身围着一道狼皮衣,倒三角形的身形,裸露的肌肉贲张,高大威猛。 黑熊的本能促使它直立起来,向白狼和人展示体魄威慑,发出一声咆哮。 它在害怕。 那人不比黑熊壮,却十分矫健灵活,速度极快,竟赤手空拳,冲黑熊而去。 黑熊被白狼缠住,逃走不得,它一个巴掌拍下去,他躲开后,一脚踹在黑熊下盘,黑熊往后倒。 “咚”的一声,在旷野间隐隐回音。 听得兰絮一阵牙疼。 白狼也在瞬间冲去咬住黑熊的脚,黑熊被撂倒了。 便看男人双腿卡住黑熊,双手一拳又一拳,砸在黑熊的头上。 “嘭”、“嘭”、“嘭”! 黑熊一开始还努力挣扎,慢慢的,它安静下去。 云彻底消散,圆月高高挂起,他踩着黑熊的头,站了起来,那蓬勃的黑发、宽大的手上,在淅淅沥沥滴着血珠。 然后,他缓缓回头,看向山崖处的板车。 系统知道末路了,说:“算了,你想问什么就问吧。” 兰絮惊讶:“人类这战斗力,科学吗?” 系统:“……不科学。” “他身上,就是种种不科学,”系统坦白,“他其实是这个世界原定的大反派,名字叫戌亭。” 戌亭是王公贵族之后,一岁时,被人一招狸猫换太子,变成“狸猫”,为永绝后患,他们把他掐死,丢进深山。 自然,戌亭没死成,被一头母狼叼走抚养,从此过上惨无人道的原始人日子,原定是在他六岁那年,忠仆来找他,他就会离开深山。 现在离谱的是,他不像原定里过得很狼狈,而是过得非常好,甚至成为山大王,也没遇上找他的忠仆,在山里生生多过了十六年。 整整十六年,他以狼的模式活着,自我认知也是狼,遇到人类,只会判断能不能吃,和好不好吃。 之前挑战这个世界的前辈们,即使躲过乱葬岗、黑熊、毒蛇等等危险,到最后,一定会遇到他。 然后被他划入“不能吃”的范畴,一击毙命,一个都没能留下来。 他也被代号为【狼】。 兰絮明白了:“他就是守关boss嘛。” 系统:“……这么理解也没错。” 他正一步一步,朝兰絮走了过来,因双足沾了黑熊血,步伐的声音,多了点湿润黏腻。 走近了,兰絮透过那杂乱的毛发,望进一双黑白分明,亮如刀锋的眼睛。 充满野性。 系统还有点良心:“当他向你发动致命攻击,我会立刻让你退出这个世界,不会痛的。” 兰絮:“哦,好吧。” 她就等被boss打回复活点了。 而此时,戌亭的双眸不由自主地,被场上的光亮吸引——月黑风高,地上的一点灯火未灭,光影似天地间凝练的一滴水粉胭脂,独独染出少女一边的轮廓。 她四肢纤瘦,像是营养不良的狼崽,他一只手就可以把她拎起来。 他缓缓低头。 眼看他靠近,兰絮惊得往后躲,却被戌亭一手扣住肩膀,他喉间发出警告的“咕噜噜”声。 兰絮问系统:“这是干嘛?” “我不到啊,”系统比她还懵,但很快兴奋起来,“你别躲,狼判断亲疏喜好,要靠嗅觉,这是好事,你是第一个没有被他见面就杀了的人!” “我也不想躲,”兰絮忍不住用手捂鼻,“但他身上有味道啊!” 血腥味、汗臭味融合在一起,是野兽的味道。 他战斗力都这么不科学了,为什么不能继续不科学一下,让他一点味道都没有呢! 但戌亭是半点没自觉的。 他垂首,鼻子翕动,鼻头轻轻蹭了蹭她,那把胡子也剐了下她的面颊。 上面还有血,好脏。 救!命!啊! 兰絮瞳孔地震。 她不怕得罪戌亭了,就怕得罪不了,便迅速抓住戌亭的手,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,闭眼,慷慨道:“对,就是这里,掐死我吧。” 她的声音清泠泠的,在狼的听觉里,就是嘤嘤的小狼崽。 戌亭皱了皱眉。 他指头摩挲手下的皮肤,这般柔嫩,他不知道拿什么对比,是任何毛发,任何皮,任何树叶,都没有的软与暖。 如果他生在王公贵族家,便知那段肌肤,比所有绫罗绸缎光滑。 他低低“呜”了声。 兰絮没等到疼痛与窒息,她正有点奇怪,下一瞬,她双足离地,一阵天旋地转,竟然被戌亭扛了起来,搁在肩头。 这个姿势顶到兰絮的胃,兰絮忍住,才没干呕出声。 他吹了个口哨,那头还在吃黑熊的白狼,在黑熊旁边洒了一泡尿标记,便吭哧吭哧跑过来。 一人一狼,带着兰絮往回走。 兰絮头朝下,双手晃荡,满头问号:“这是为什么?” 系统:“我知道!有很多动物带幼崽,都是叼脖子,狼也不例外,戌亭小时候被母狼叼过,现在还留有两个齿印。” 它佩服不已:“宿主,你刚刚的动作,让戌亭误以为你是幼崽,要把你带回去,原来你真的是天才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2章 代号狼2 这条山脉被当地人称作君子山,取自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”。 乱葬岗虽然偏僻,也还算在山脚下,戌亭却直接把兰絮往深山里带。 他脚程半点不输白狼,越泉河,爬高坡,跳山沟,就这么跑了两个小时。 等他把她放下来,兰絮三魂颠没了七魄。 系统却很激动:“很好很好,这么久了,终于有员工能摸到【狼】的巢穴,我得好好记下来,机会难得,宿主尽量多活几天,立大功后会有很多奖励,包括带薪休假!” 说到休假,兰絮可就不困了。 她揉揉难受的胃,抬头观察,这是一个高深各两米的小山洞,地上铺着稻草和狼皮,比想象的要干净得多。 显然,是戌亭平时歇息的场所。 他站在山洞里,因为戴着狼头,狼头几乎快擦到山洞顶了,让本来不够宽的山洞,更加逼仄。 暮春时节,空气带着暑意,他跑了很多路,也知道热,解开头上绑着的狼首,丢到地上,又捋了一把胡子和毛发。 兰絮亲眼看着他从胡子上梳掉熊的血水、自己的汗水,还有路上沾的草屑。 好脏。 他会洗手吗? 便看他甩掉手上大部分脏东西后,直接伸出舌头,像狼那样,舔舐手上残渣。 兰絮:“……”想yue。 系统鼓励她:“忍住,不要激怒【狼】啊!” 系统话音刚落,兰絮的肚子,就发出一声巨响的“咕”。 系统:“你?” 兰絮摸摸肚子:“我饿了。” 她确实一天一夜滴水未进。 但前一秒还想yue,后一秒肚子还能发出这种声音,系统更佩服她了。 戌亭侧耳听了听,肚子饿就会叫,他和她一样。 他喉头“呜”了声,伸手去抓兰絮的脖子,兰絮躲开了,正好被他抓住后衣领。 他半拖半拉着她,走到外面。 不同于刚入夜的时候,此时,圆月当空,皎洁月光铺洒整片森林,在洞穴的旁边,有一棵七八个人合围都圈不住的苍天老树,树上有个旧树洞。 树洞里传来一阵嘤嘤声,有五只灰粽灰粽的小狼崽,从洞里钻出来,去啃跟着戌亭回来的白狼的嘴。 白狼张嘴,呕出一坨坨血红的东西。 系统:“这是反刍。” 小狼没办法跟去打猎,大狼就把东西吃下去,千里迢迢赶回来,吐给它们吃。 戌亭小时候,也靠母狼这种哺育方式,才活下来的。 他走到白狼身边,小狼崽本来都在抢吃的,却纷纷让开,让他先拿。 戌亭挑挑拣拣,找出一块柔软的、湿润的、打码的黑熊内脏。 这个好嚼,丰润又美味,不止小狼崽最喜欢吃到的,大狼也爱,老少皆宜。 然后,他走了回来。 第3节 兰絮已经有不好的预感,脑海里惊恐地问系统:“他,不会是给我拿吃的吧?” 系统绕过是和不是的回答,直接劝:“你看他多好啊,多关照你啊!这是所有员工都没有的待遇!” 兰絮才不听,眼看那坨打码的东西越来越近,她转过身。 系统:“不要把后背对着狼!狼会在背后偷袭猎物,也经常和同族在背后扑着玩!” 兰絮:“诶?” 几乎在系统刚说完,兰絮只觉身后一阵风,猛地将自己扑倒,还好她半身摔进洞穴,地上有东西垫着,不至于真摔懵了。 果然是戌亭扑的她。 他双腿撑着,半压在她身上,一手按住她的脖颈,另一手,拿着内脏,凑近她的嘴巴。 兰絮:“!!!” 她立刻用双手捂住嘴巴。 他歪歪脑袋,疑惑地看着兰絮捂嘴的动作,又把内脏往兰絮面前塞,示意她吃。 兰絮疯狂摇头,戌亭继续塞。 她被腥味呛得眼泪刷地一下下来,高声:“我不吃这个!” 这回,不远处的小狼崽和白狼,都停下来。 系统都要吓晕了,她这一声相当于挑衅,在整个狼族群,恐怕从没有狼挑衅过戌亭! 果然,戌亭眼底似有火焰迸发。 他把内脏丢还给狼崽那边,狼崽的注意力便又被食物牵走,他则看着兰絮,若有所思。 系统:“你这回真该完了,好心当驴肝肺。” 兰絮:“不把他好心当驴肝肺,我就得生吃熊肝肺了。” 好有道理,系统无法反驳。 兰絮顺势安详闭眼:“失败就失败吧,能成功固然是好事,但失败也不丢人,希望李家太奶奶别在地府给我跑关系续命了,我很快就来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戌亭双眸中本有怒意,却看面前的“狼崽”,晶莹的水珠儿,从她眼角沁出,顺着她瓷白的肌肤,落到她指头上。 他喝过晨间的露珠,冰凉,甜丝丝的。 于是,他喉结动了动,低头。 兰絮没等来痛苦,只觉得面上刺刺痒痒的,她还是没睁眼,问系统:“他是要用毛发扎死我吗?” 系统:“呃……” 下一刻,温暖的触感贴在兰絮眼角。 他在舔兰絮的眼泪。 随即,他啧了声,龇牙,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。 系统在短时间内,翻出《狼的行为学》研究过了,说:“他在嫌弃你的眼泪不好吃。” 兰絮:“?”不是,他都吃生肉!怎么好意思嫌弃她的眼泪! 而且他不久前才舔过手! 她脏了。 兰絮大脑一阵泛白,忍不住扑簌簌地掉眼泪。 弄得系统有点心疼:“好了别哭了,看起来戌亭也没打算杀你呢。” 听完,兰絮哭得更厉害了,真的还不如死了算了。 戌亭抿了抿唇。 女孩捂着口鼻,侧过头,她额头饱满,山根秀挺,眼泪在鼻梁处堆了几滴,水汪汪的,濡湿她黑长鸦羽般的眼睫。 他眼底轻动,沿着她的泪痕,轻轻地舔着。 狼崽如果有泪沟,是不健康的。 她还这么纤细,他不希望她不健康。 兰絮不敢睁眼,怕戌亭舔到自己眼睛里,他才舔过自己的手,别到时候感染什么细菌,把她弄成瞎子。 呜呜,她更脏了。 哭着哭着,兰絮又饿又困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 等她醒来的时候,天色已经大亮了,日光暖融融的,这个洞穴向阳,有股东西被晒干后好闻的味道。 她还躺在昨晚摔倒的地方。 系统:“哦,宿主,你醒了。” 兰絮:“早啊。” 系统:“现在已经过午时了。” 兰絮改口:“下午好。” 她连忙摸摸脸颊,还好,没什么口水臭味,她松了口气。 系统沉默了。 昨晚它很心疼宿主,她是个吃不了苦的,现在环境确实不好,它也焦急,耗费自己的点数,给宿主换了个驱蚊驱虫的技能,别让她被虫子咬。 结果,它焦急着,焦急着,十个小时过去了。 这十个小时里,兰絮睡得贼舒服了,怎么叫都叫不醒,被日光晒到,还往洞穴里滚去,继续睡。 它一时无法判定,她到底是适应,还是不适应。 睡足了后,兰絮伸伸懒腰,小心翼翼地,把脑袋探出洞穴。 狼群属于夜行动物,一般夜里打猎,白天歇息。 所以比起昨天,旁边那个树洞,多了十多头大白狼,每一头都膘肥体壮,毛发油光水滑,蜷在各自的地方,打盹。 几只小狼崽还没换毛,灰扑扑的,不比白狼们英俊,却精力充沛,扑蝴蝶玩。 察觉兰絮的动作,它们停了下来,几步一望,似乎对兰絮也充满好奇。 系统:“这一群狼,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。” 兰絮:“难道,它们是戌亭和母狼的……” 系统:“住脑!不要联想不能过审的!” 不过,戌亭确实是这个大家庭精神上的父亲,昨天跟他战斗的那头白狼,就是生理上的父亲,还有一头母狼是母亲。 其余狼都是它们的子孙辈。 在野外,尤其是君子山这样的原始森林,狼的一个族群里,能凑齐七八头成狼,就很了不起了。 戌亭这个族群,居然有十四头成年狼,五头幼崽,每一头都有东西吃,没有自立门户,更是仰赖他这个精神父亲。 有一只大胆的小狼崽,朝兰絮走来。 兰絮身上,沾满戌亭的味道,它用湿漉漉的鼻头,拱了拱她的手背。 兰絮眯眼一笑,忍不住撸了撸小狼崽,哇,好茂盛的毛发,有点扎手。 小狼崽舒服地嘤嘤。 突然,森林里,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兰絮有点警惕,小狼崽却不怕,甚至主动朝动静跑去。 便看戌亭大步从森林里走出来。 他浑身水珠,头发和胡子也是,应当是在河里洗了个澡。 昨晚太暗,她没太仔细打量他,今日再看,他头发往后梳,露出整张上脸,浓眉并不粗犷,双目略挑,常年的警觉化成眼底一片炯炯如火,野而不失韵味。 而湿润的头发贴在后脑勺,勾出后脑勺饱满圆润,胡须湿了不再是一大把,便能看清他的胸前,一滴水顺着他的胡子低落,掠过鼓鼓的胸肌,和腹上六块形状完美的腹肌。 “哒”的一声,水珠落在围住他围住下身的狼皮上。 看样子,他会捯饬自己,没有那么不爱卫生,也没有裸奔,对此,兰絮稍感安慰。 除此之外,最引她注意的,是他手中提着一条比他手臂还要长的鱼。 几只小狼崽凑过去,前爪扒拉大鱼。 戌亭没有把鱼给它们,而是越过它们,朝兰絮走来。 兰絮反应过来,这条鱼是留给她的。 她有点恍惚,问系统:“他是不是对我挺好的呀?” 系统:“狼群对幼崽非常包容,你现在是幼崽,他对你当然不太一样,今天这鱼得吃了,不然你会饿死的。” 等戌亭把鱼递到她面前,她才发觉,那条鱼真的很大,光是鱼头,就要比她的脸要大了。 它眼睛周边一圈金色,中心又圆又黑,鱼鳍一张一合,鱼唇厚,整体黑灰,但鱼鳞将它反射得又光滑又亮。 兰絮和它对视了三秒。 她手臂浮起鸡皮疙瘩:“好恶心。” 系统:“……你没吃过鱼吗!” 兰絮一本正经:“吃过,但不妨碍我觉得活的鱼恶心。” 回完系统,眼看戌亭快把鱼头怼到自己面前了,她再次用双手捂住嘴巴,对戌亭摇头,说:“我也不吃这个。” 戌亭又对她歪了歪脑袋。 但他很聪明,一下明白了,兰絮不喜欢这个鱼头。 那就去掉鱼头。 他后退几步,抡起那条大鱼放到一块石头上,另一手都没用力,只听“啪”的一声,鱼头就被他掰了下来,丢到一旁去。 硕大的鱼头盘旋着飞了出去。 小狼崽们和玩飞盘一样,冲过去追鱼头玩。 第4节 兰絮瑟瑟发抖:“所以我的前辈们,也都是这样被一击毙命吗?” 系统:“对。” 这下,戌亭把鱼身再递过来时,兰絮伸出双手,战战兢兢接了过来。 她可不想自己的头被小狼崽们当玩具玩。 戌亭满意了,他眯了眯眼,那双明亮的眸子,好似在说,看来孩子不吃饭,多半是装的,把食物打一顿就好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第3章 代号狼3 昨晚上,兰絮就知道戌亭战斗力的不科学。 那时戌亭空手垂黑熊,他们还有一段距离,现在这么近,他徒手掰鱼头的冲击力,让人更胆寒。 可是兰絮的求生欲,也是有时效的。 接过硕大的鱼身,她双手一沉,就后悔了。 这么大,她怎么吃?而且还是生的! 系统安慰她:“生的,没关系吧,你想想生刺身,鱼生,也是美食吧?” 兰絮:“我怕寄生虫。” 戌亭不会感染,是因为不科学,生肉吃了这么多年没半点事,他的胃说不定连钢铁也可以消化。 她不一样,她真的是人类。 系统:“没事,你有个【驱蚊散虫】的技能,对寄生虫也有用的。” 兰絮:“还有技能?” 本来以为兰絮很快就会死,系统一直没跟她介绍,它解释:“可以默念‘技能栏’,查看技能。” 兰絮照做,眼前浮现一个【技能】的界面。 界面里有系统说的【驱蚊散虫】,一百八十天内生效。 系统:“我们后台可以根据宿主的点数,给予宿主技能或者武器,也就是宿主的金手指啦~” 兰絮很敏锐:“昨天那斧头,也花了我的点数的?” 系统:“咳咳,是。” 兰絮燃起希望:“就没有生火的技能吗?” 系统:“你点数了花完了……” 每个员工有10点初始点数,一把斧头就全用完了,系统是用自己的点数,给她换【驱蚊散虫】的。 它这么做,有点补偿的意思,当时太紧急,它也没见过不肯战斗的宿主,就惯性把她点数都花完了。 导致它现在有点心虚。 兰絮没怪它,反而叹息:“其实你也不容易,这个世界一看就很坑,你带了很多人一直都没成功,很累吧。” 系统愣了愣。 但这是第一次,有宿主居然与自己共情,点出它的辛苦。 兰絮精致的眉目带着愁绪:“你好特别,和我认识的系统都不一样,有种特殊的孤独感,我感觉你要碎了。” 系统更心酸了:“你观察得好仔细,我、我确实……” 兰絮话锋一转:“好想要吃熟食啊。” 系统:“你等等!” 它火速花自己的点数,给兰絮换了个【指木为火】:“这个技能在有木头的时候可以使用,一共三十次使用次数。” 兰絮:“谢啦!你真是个好系统!” 系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,却总觉得总有哪里不对,等等,自己好像又花了自己的点数? 兰絮偷偷瞥向戌亭。 他看小狼崽在玩鱼头,来了兴致,跑去和它们一起踢鱼头玩。 在狼群里,用火是有点风险的,但不用火是不行的。 兰絮拿一根枯枝,调出技能。 “嗤”的一声,枝上果然冒出一点火苗,她紧张地观察不远处的狼和戌亭,他们都没有留意到。 她安心了点,把一大条鱼放到地上,连枯枝枯草一起烧。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,踢鱼头的戌亭先停下来,他鼻子耸了耸,休憩中的狼,也有的爬了起来,双眼逡巡。 兰絮提起裙子,去踩火,也被戌亭发现是她身边起火了。 他遽然长长“嗷”了一声,所有狼都进入警备,小狼崽也被叼了起来。 火的出现,果然让狼群陷入恐慌! 戌亭三五步冲向兰絮,一把将她扛上肩膀,狼群顿时朝四处散开! 整个过程极为迅速,兰絮都没能反应过来呢,就看她的烤鱼离她越来越远! 而且放任这点火不管,会烧了这座山的。 她是懒了点,但不至于那么蠢,一走了之。 兰絮双腿猛地一蹬,她腰细而软,一挣一扭,在戌亭反应过来前,从他肩上摔下来,往回跑! 身后白狼发出一声声:“嗷呜——” 它们催促她赶紧逃。 兰絮从没跑得这么快过,因为只不过一会儿不见,火已经窜起来了。 她扑到洞穴,拽出一张熊皮,猛地盖上去,火被盖了大半,她又用皮料拍打,一会儿后,火消失了。 地上除了一片焦黑,还有一坨硕大的鱼肉。 她擦擦额角的汗,回头,才发现戌亭和七八头成狼,在她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她。 成狼显然受到惊吓,有好几头都炸毛了,龇着牙,发出一声声“赫赫”威胁。 戌亭却比兰絮想象中的,要冷静多了。 他率先走了过来,看着没有被烧掉的熊皮,眼神困惑且专注。 兰絮主动把熊皮递给他:“你看,没事。” 火不会把所有东西烧掉,甚至,它是可以不靠水,灭掉的。 他抚摸着熊皮,并不是不能接受。 还好这里不是野人部落,不然兰絮肯定要被当做巫女。 她心里也有了底,得让火变得寻常,不然每次吃饭,都要这么大动静,狼群得多几个心脏病。 她捡起一根树枝,盯着戌亭的双眸,说:“这是火,只要控制好它,就没事的。” 一刹那,树枝顶上,出现了一簇小小的火苗。 戌亭往后退了几步,兰絮本以为他会猛地折断枯枝灭火,却看他双眸怔怔,似乎陷入什么回忆。 兰絮蹲下来,把火凑到烤鱼旁边,指着自己的嘴,又指指鱼:“火煮食物,会熟,我得吃熟的。” 戌亭好像懂她的意思。 他也蹲身,盯着烤鱼,兰絮刚想松口气,却看他伸出手,来捏那跳跃的火苗。 兰絮:“哎呀,别……” 他手心包住火,直接把火按灭了,她瞧他的手掌,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十几年野人生涯的历练,这厮有一双铁砂掌。 他掌心沟壑纵横,那一点火苗,没能伤到他一丝一毫。 他顺着兰絮的目光,也盯着自己的手。 收拢掌心,捏成拳头。 察觉到世界有更新,系统监测到一段数据,那是出现在戌亭脑海里,至今无人解锁过的画面—— 有烛火摇晃,女人声音温和地唱着摇篮曲,他伸出两只小小的莲藕手,一个拨浪鼓在他眼前,逗弄他; 有来自天上的雷电击中枯木,引大火烧山,狼群疯狂逃窜,他跑不快,被母狼叼起来,狼牙刺入后颈; 还有昨夜,那点如豆灯火,幽幽照亮女孩洁白的侧颜,她长眉弦月般,眸底光点如星,揉碎了银河。 …… 画面里很多东西,他不明白它们的意义,但是他明白,照亮这一切的,就是火。 他不应该怕火。 兰絮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便也不管了,她盘腿坐在地上检查鱼,外面烤透了,焦脆焦脆,里面还没熟透。 肯定很难吃。 但再不吃东西不行了,她真的会饿晕的,刚刚还那么大运动量。 她用力抬起鱼,刚咬了一口,被烫了下,连忙丢掉鱼:“呸呸!” 戌亭回过神。 他看看她的嘴巴,又看看鱼上的齿痕,便捡起大鱼。 只看他揭开烤坏的部分,手指分明很粗,却做得出捻开鱼皮鱼鳞的细致动作,还能将熟了的肉,一条条撕下来,放在石头上。 兰絮不知道他在做什么。 他张口,声音低沉沙哑:“……洗。” 是有别于狼吼的声音。 兰絮惊讶,问系统:“他说话了?” 第5节 系统比她还惊讶,转而狂喜:“他应该恢复了一点点人类的知觉!” 戌亭被掳走时是一岁多,牙牙学语的时候,此时竟然试图发出人言,系统怀疑和他刚刚脑海里掠过的画面有关。 兰絮也高兴,如果能沟通那是再好不过了,她靠近他,小声问:“你是叫我吃吗?” 戌亭:“……失。” 像是舌头无法自由运作,发出来的“吃”。 兰絮试着拿起一丝鱼肉,戌亭没有阻止,果然如此。 她满眼惊喜:“谢谢你!” 她吹了吹鱼肉,放到嘴巴里。 没有油水没有盐,真的难吃,只不过她吃的这部分,是鱼肚的肉,鱼身上最肥腻的部分,烤熟后挺嫩的。 总比生肉好。 兰絮越吃越饿,戌亭撕了多少,她就吃了多少。 到了后面半生不熟的部分,她就摇摇头。 戌亭已经懂这是拒绝,便把剩下的鱼肉一丢,自然有小狼崽跑过来啃。 其余狼见作为首领的戌亭这么冷静,也稳下狼心,又像之前,在不远处坐下躺下,有的在休息,有的用爪子扒拉着玩。 瞅着空隙,系统把刚刚看到的,告诉兰絮:“就是这样,后台监察到火导致戌亭身上出现了质的变化,这种刺激导致他愿意开口,模仿你说话。” 兰絮:“原来如此。” 戌亭的确对火很感兴趣。 此时,他扒拉着烧黑的地板,在找火,找不到,就拿着树枝,递给兰絮。 兰絮刚刚已经白费了一次使用机会,她不在意,指了一下树枝,又一道火光出现在树枝上。 这回,戌亭没有抓灭它。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火,兰絮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卖火柴的小狼孩,透过火光看到什么。 然后,他看着看着,为了嗅火光的味道,凑了过去。 兰絮:“会烧到的!” 话音刚落,她就亲眼看着他干了的胡子遇火,“刷”的一下烧起来! 他的胡子早就干了,蓬松光亮,毛发燃烧的速度是极快的,他却仍沉浸在火的温度中。 她手忙脚乱,拿熊皮去正面迎上去。 狼崽们玩耍时,也经常伸出前肢,扑着玩。 戌亭抬眼,以为她要玩,抬起手臂,挪开树枝后,他才发现异常,火都要烧到他嘴巴了。 熊皮盖了上来。 呼啦一下,他往后倒,兰絮也没了着力点,一股脑摔在他身上。 蛄蛹几下,戌亭自己脑袋从皮下拱出来。 火是灭了,但他本来一大把的胡子,被烧了泰半,相比之前的野人模样,实在清爽很多,刀削般的下颌线都露出来了。 上庭好看的人,除非是个大龅牙,不然都不会丑,何况戌亭是原定大反派,眼下直面他毛发下的容颜,兰絮承认,他很俊。 但是,胡须又不是全烧完了,有些长有些短的,尾部还很卷曲。 兰絮完全看清楚后,终于是“噗”地一声,笑了出来。 戌亭低头看到自己那把斑驳的胡子,摸了下,手感也全没了,眉头缓缓隆起。 他情绪不是很妙。 但兰絮越控制不住,她坐了起来,别过脸,身体直发颤:“对、对不起,好丑……” 狼族是一个社群。 狼群社交里,强壮的狼会瞧不起瘦弱的狼,毛发茂密的狼会瞧不起毛发稀疏的狼,至于戌亭这只“无毛狼”,只是纯靠拳头强,让狼们不敢有别的意味的。 他一下品出兰絮在嘲笑他,即使和别的狼的行为不一样,但他直觉就是这样。 岂有此理。 小狼崽,她毛都没长齐,凭什么笑他。 他鼻腔里呼噜噜了几声,再忍不住,猛地将兰絮推到地上,张口咬在她的下巴上。 他认为就该长胡子的地方。 他没下真力气,是兰絮的皮太细了,有点疼,但更痒,她轻轻呻.吟了一下。 有点害怕他狠狠给自己来一下,兰絮想推开他,系统连忙提醒:“他这是警告你,不让你笑。” 兰絮:“好好好不笑了。” 她乖乖举起双手,这个动作是“露出肚皮”,表示投降,臣服。 戌亭“哼”了声,有点解气。 但还不够,他打算最后警告一次,那就小小啃一口好了。 他含住她下颌线,啃了一口,啃了一口,又啃了一口。 兰絮被当排骨似的啃懵了,咨询系统:“现在呢,是做什么?” 系统:“嘶,不知道啊,好像不太符合狼的行为学。” 而戌亭动作一顿,舌尖也舔舔嘴唇,眯起眼睛—— 怎么这么软滑? 第4章 代号狼4 自然,这个问题在现在的狼首领脑袋里,不会留下很久,他终于消了气,松开兰絮。 兰絮拽着袖子,擦拭自己下颌。 噫—— 经过昨天被舔舐眼泪,今天的她,接受度高了很多,不至于绝望到想死了。 但嫌弃还是难免的:“希望他能改掉用嘴巴社交的习惯,不然迟早被叫舔狗。” 系统纠正:“他是狼。” 兰絮:“狼和狗是近亲。” 所以也不算说错。 系统也有无法弄清他行为目的的时候,或者应该说,能搞清楚戌亭想干什么,是少数时候,这些可都是宝贵经验。 它说:“你是第一个接触【狼】的,我能帮到的很有限,还得靠你摸索。” 兰絮:“哪里哪里,我还年轻,经验少,得靠系统好好指引。” 系统很满足,这个宿主真是善解统意啊。 显然它并不懂什么叫商业互吹。 …… 戌亭“教训”完兰絮,就去观察日头了。 狼群昼伏夜出,他不是真正的夜行性动物,有自己一套作息。 据系统提供的讯息,昨晚兰絮睡着后,他带领狼群又去捕猎完,回来三更天了才睡觉的,早上又起得比鸡早,已经打猎过一轮了。 一天天的使不完的牛劲。 系统想记录更多关于戌亭的数据,不是它信不过兰絮能够通关,它带得最成功的员工,差一步就走出森林了,还是被戌亭捶死。 它实在怕了这个bug了,现在兰絮打入大本营,但指不定哪天突然噶了。 所以,它想多多记录,但昨晚和早晨,兰絮都睡太深了,程序设定上它必须跟在宿主一定的范围,就错失了宝贵的机会。 浅浅歇息一个多时辰,日光即将西斜,戌亭召集狼群,即将出发。 系统连忙叫兰絮:“宿主,快跟着他。” 兰絮对比自己和他的脚程,果断拒绝:“不行,我跟不上的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不久前她才说的需要它好好指引的! 兰絮:“五只小狼也没跟上去,狼群捕猎时,是不会带上小狼的。如果我强行跟上去,他们遇到猛兽,我就危险了。” “你不是要数据吗,我活久一点才有机会呀。” 系统被说服了。 和这个新宿主相处的一日时间里,它感觉,她就是怕死又不怕死的。 兰絮读懂它的心声,笑了声:“人不就这样嘛,遇到生无可恋的事就想死一死,念头过去后,就活回来了。” 作为一个智能机器,系统确实不理解人类的矛盾。 戌亭和狼群走后,兰絮有了个人时间。 她在四周捡来一些干草,铺好被她当做灭火器的熊皮,把地面铺得软了点,更适合睡觉。 接着,她清扫出那块被烧过的土地,努力挖了点泥土,围在一起,往里面丢柴禾,点燃后,再把中午吃一半的鱼丢进去烧。 怕烟引来什么大型动物,她找来大芭蕉叶盖上去,还多囤了几张,总会有用上的时候。 这一切不难,但兰絮做得很慢。 如果不是为了住得更舒服点,关乎自己切身利益,她真的懒得动。 要是能捡回那把被丢弃的斧头,她可以更轻松。 但从山旮旯回去,要快跑两个小时,何况她不认识路。 放弃。 第6节 她坐在“泥炉”旁,打个呵欠,眼角余光里,一只小狼崽,迈着小短腿,一路嗅,一路向她靠近。 它脑袋又圆又大,兰絮勉强认出这是五只小狼崽里,最早和她打招呼那只。 就叫大头好了。 大头蹭着她的鞋子,湿漉漉的鼻子,去拱她的手,它身上气味小,透着一股健康的感觉。 兰絮揉揉它的大脑袋。 狼群去狩猎,小狼崽放在这里,不是没狼管的,有两头狼留守,它们毛发繁茂,浅蓝双眸,俊俏得很。 系统大致搞清楚每一头狼的身份,道:“这是族群的母亲和长姐,从骨骼和毛发状态推断,母亲十岁,长姐六岁。” 十岁的野外狼是长寿的。 狼群已经过一次迭代,戌亭的“父母”寿数到了,现在这个狼群的雌性领导者,就是戌亭同期的姊妹。 长姐好奇地盯着兰絮,母亲还算沉稳,看过一眼后,趴坐在树洞口。 肯让狼崽两次接触她,说明它们对兰絮没有戒备。 兰絮试着抱起大头。 大头的小短腿蹬来蹬去,哼哼唧唧,她把大头放下,大头又去顶她的手,让她再来一次。 兰絮怀疑自己被碰瓷了。 这狼怎么和狗差不多啊。 不过自己也才说过,狼狗近亲,她想了想,它们跟着戌亭混,多少有点亲人,所以她能撸到狼还靠戌亭。 那她就不客气地受用啦。 ... 今晚的狩猎成果,是两头成年花鹿,一头水牛幼崽,四只野兔。 大丰收,戌亭很满意。 他必须让所有跟着他的狼,有东西吃,吃得饱,不被外狼欺负。 现在,还多了一头小狼崽。 这头小狼崽是特殊的。 她和他长得很相似,会的狼嚎却很奇怪,带着一种非常陌生的熟悉感,爱流泪,挑食,脖子软乎乎的,脸颊也软乎乎的。 好摸。 就是瘦弱,吃的也太少了。 戌亭扑过她两次,就摸清她的底细了。 几年前,他还不是大统领的时候,经常和大狼扑着玩,没有哪头狼像她一样,一扑就倒,倒了也不挣扎。 即使是小狼崽被大狼扑倒,也会努力反抗。 他不清楚这是刻入狼种族记忆里的捕猎练习,只觉得,这样不好,会让狼一直想扑倒她的。 她太弱了。 所以,他要把她养得肥肥壮壮的,就是风暴来了,也能迎风而战! 后世人给戌亭这种心情命名为“鸡娃”。 怀着收获的振奋,他率领数狼,奔回山洞。 作为夜行性动物,狼的夜视能力很强,远远的,还没到山洞,它们便发觉山洞口那一丝橘色的光泽。 它们的步调变慢,本能地害怕火。 但戌亭不怕,第一,他看清楚火被圈在土堆做的坑里,烧不出来,第二,他早就破了对火的强烈恐惧。 他执意上前,狼群们也不再犹豫,紧跟在戌亭身后,大家长在狼群中威望很高,从此可见一斑。 一丛丛树被他们抛在身后,失去遮挡,洞穴口的景象,便越发明显。 新捡的狼崽坐在地上,背靠一块石头。 膝盖前,簇着三只小狼崽,大头趴在她膝盖上睡觉,另外两只,一只对她翻着肚皮,另外一只咬着她的皮(袖子),要她一起玩。 她在扯回自己的皮,唇角似有若无地勾着,嗔小狼崽:“松口,别弄坏了。” 火光跳跃中,兰絮肌肤本如凝脂,漫反射出如朔月般浅淡优雅的光泽,眼底融满细碎的金,倏而一笑,似乎能漾出漫天繁星。 好看。 即使戌亭不是在人类社会生长,即使他不懂何谓好看。 这种感觉很陌生。 戌亭眨了下眼睛,这回,轮到他脚步不受控地变缓。 兰絮听到响动了,连忙抬起头,拍拍小狼崽的脑袋:“喏,你们爹回来了。” 小狼崽们爱玩,但更爱吃,连忙跑去要食物。 大头有点懒,还睡着不起来。 兰絮挠挠它的下巴,把它闹醒,大头张口哈欠,从她膝盖跳走,嘤嘤跑去和它的兄弟姐妹们抢吃的了。 她不想看反刍的美丽画面,一转头,就看戌亭卸下狼首面具,提着一条滴血的鹿后肢,朝她走来。 她连忙指着不远处吃了一半的鱼,再指指自己嘴巴:“我吃过了,吃饱了。” 戌亭瞅着那条鱼。 他知道那条鱼中午剩多少的,对比一下,兰絮一顿吃的鱼肉量,还没有他一个拳头大小。 太少了。 戌亭挑了下眉头,把鹿腿丢到还在燃烧的火团上,差点把火给砸死了。 兰絮拿起几根备好的柴火,挑出火星,添进去,才勉强抢救回来。 戌亭守在一旁,看得很专注。 兰絮有点放心了,或许这条鹿腿不是给她的,毕竟它都没有剥皮,连毛带血地烤,铁定膻得要命。 鹿肉逐渐变棕变黑,别人是火中取栗,戌亭是火中取鹿腿。 拿出来的时候,鹿腿上还带着火。 他把鹿腿在石头上拍了拍,本来想把鹿腿直接递给兰絮,但想起中午,兰絮咬不动,他把鹿腿撕成几块。 直到此时,兰絮都在好奇,戌亭是不是也想吃熟食。 然而当她看到那纹理分明、冒着重重膻味的肉,由戌亭递到她面前时,她呆了。 她几乎能想象把这些肉放进嘴巴,她的每一条牙缝,都会被强制塞满。 那一定是地狱。 她双手捂住嘴巴,坚定:“不吃,我不吃!” 戌亭掐了掐柴得能当兵器的肉,他明白了。 她咬不动鱼肉,自然咬不动鹿肉。 狼崽的牙口是要锻炼的,正常狼崽应像不远处那五只一样,撕咬着反刍的食物,去练习捕猎。 但她不是正常的狼崽。 戌亭早就接受自己捡的狼崽是“残疾”。 他将肉放进嘴巴里,脸颊一动一动,嚼嚼嚼,没吞下,而是呸在手上,觉得可以了,看向兰絮。 他、在、替、她、嚼。 兰絮:“……”又想yue。 系统:“他现在就是一头【狼】嘛,不能用人类的行为来看他!” 吃是不可能吃的,兰絮几乎是跳了起来,距离小狼崽的距离只有几步路,她却用了小跑,头也不回。 戌亭:“……” 他不解地把食物塞回嘴里,嚼嚼嚼,煮过的肉,有点生肉没有的滋味。 不多时,半生半熟的一条鹿腿,就被戌亭解决掉了。 …… 兰絮一直在外面逗留。 洞穴外没有洞穴内舒服,但戌亭现在浑身鹿肉膻味,加上洞穴相对不通风,她才不想回去。 她和小狼崽玩,不知不觉间,小狼崽们开始往后退,连最迟钝的大头,都摇头晃脑地后退几步。 好像本能察觉危险。 危险? 兰絮心想,有山大王在,这里是最安全的了,等等……她回头,缓缓抬眼。 好吧,危险就是山大王他自己。 戌亭不知道什么时候,站在她身后,他的胡子烧掉一半后,虽然不伦不类,但倒是能让她看清楚他的一些表情。 比如现在,他俯身对着她,就皱着眉,鼻腔里轻轻喷着气,这放人类身上有点奇怪,但代入狼的视角…… 系统:“宿主,他这是喊你回去睡觉呢。” 兰絮:“他自己都不睡!” 系统琢磨出原因:“你昨晚是这个时候睡的,一分钟不差。” 兰絮服了,这里可没有时钟,他纯靠天色月色居然能判断时间。 她在他的盯视下,蹭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,趴上去,被硬得想哭,早知道就不铺洞穴了,浪费自己劳力,便宜戌亭。 下一刻,她就双脚凌空,惊得自己双眼瞪圆,竟是自己被戌亭揪着后衣领,一整个提起来! 铁臂阿童木没他出演她不看! 就这样,戌亭把她逮回洞里。 第7节 系统也懵,这是狼会做的吗?它试图解读:“他还挺贴、贴心?可能想让你睡里面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大爹,这也管。 但兰絮没有挣扎,不用自己走路,除了衣领勒脖子,也不是不行。 洞穴里果然如兰絮所料,有股膻味,戌亭放下“崽崽”后,就悠哉悠哉,整理着自己的毛发。 看他脱下围在腰间的皮,兰絮赶紧闭眼,她对野人的隐私部位不感兴趣。 说真的,如果他是一头真狼,还挺讲卫生的。 只是,兰絮再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,这个身高八尺的野人是狼。 她捂着鼻子,数不清第几次生无可恋,对系统:“真的,他不如杀了我呢。” 系统:“别丧气啊!” 兰絮没回。 系统:“想想奖励,想想你做到了别人从未做到的事!” 兰絮还是没回。 一查,好的,原来是睡着了。 系统:“……” 它是小丑。 第5章 代号狼5 与此同时,君子山下。 深夜的张府,灯火明亮。 府中白墙青瓦,阁楼繁多,一步一景,假山秀丽,花团锦簇,湖泊澄清见底,翠绿莲叶成片。 兰絮要是看到这些,与山洞对比,肯定又想死一死了。 张府能如此奢靡,不仅因为张员外是乡绅,把控这里的经济,更因为他是镇北王好兄弟的遗腹子。 镇北王名叫戌承,与张员外的爹相识于微末,曾一起出生入死。 可惜好兄弟先死在战场,马革裹尸,戌承一步步爬到权力顶峰,却一直没忘了兄弟的后代。 员外郎的闲职,就是他指给张员外的,张员外的女儿张芝如,是这个世界原定的天运之女。 她会和镇北王世子男主,发生种种纠葛。 不出意外出意外了,张芝如被人穿越了。 穿越局管控小世界的穿越规则,但是由于小世界急剧增多,时空法则玄而奥妙,仅凭穿越局,无力覆盖方方面面。 一旦它控制不住意外,表明这个世界已经失控,只能靠员工去弥补。 这就是这小世界,被选为【女配翻身计】第一个世界的原因。 穿越局需要靠女配斗倒外来者,最开始的任务目标是:【夺回伪女主张芝如的气运】。 俗话说,一只蟑螂的出现,代表暗处有成千上万只蟑螂,一个bug出现,背后隐藏更多的bug。 张芝如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bug,戌亭才是最大boss,导致员工们折戟沉沙,一茬又一茬失败。 无奈之下,穿越局一退再退,结合几个员工的经验,把任务设定为最简单的:【活得比本世界男女主命长】。 兰絮是懒得追问,不然就会明白,这个目标之所以能这么设定,是因为,不管这个世界重置几次,男女主都挺短命的。 “啊!!!” 梨花木葡萄缠枝纹的拔步床上,张芝如猛地坐起身,这声尖叫,引得守夜的丫鬟嬷嬷连忙跑进来:“姑娘!” “姑娘怎么了,做噩梦了么?” 张芝如惊魂未定,她不愿狼狈的样子被围观,挥手:“下去,通通下去!” 丫鬟嬷嬷有点担心,但姑娘的命令,大家不敢不遵守。 自从姑娘十二岁后的某一天,姑娘的性格莫名大变,不顾情谊,极为凶狠,大家自不会触她霉头,纷纷应是,选择退下。 张芝如捂着狂跳的心口,脑海里,出现了这次死亡的画面—— 她被暴怒的乡民们用长枪串了起来,扎进地里! 事实上,她已经死过很多次了。 当年,她“夺舍”到十二岁的富家女身上时,格外兴奋,她终于可以过人上人的日子,过去别人怎么折磨她的,她全都要用在别人身上!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,第一次,她会在睡梦中死于一场大火。 很快,她拥有了第二次机会,就像现在这样,从十六岁这个时间醒来。 第二次,她仔细调查,发现纵火的是个带着一群狼的野人。 纵火的原因,是族人放火烧山,刀耕火种,以木换田。 区区一个野人,她没有放在眼里,派人去杀他,结果,去多少人死多少人,他也顺藤摸瓜,带着狼群杀死张府上下一百三十口人! 第三次,张芝如怕了,她下令族人不许进山打搅。 这次她倒是躲过了野人与火,但她没想到,那个野人,竟然是镇北侯的亲生儿子,戌亭! 镇北侯想求戌亭回去,野人却不肯离开君子山,好在张府就在君子山下,镇北侯求戌亭在张府住一年。 只要一年,实在无法适应人类社会,就放他回去,而镇北侯也会留在张府,和戌亭同吃同住。 到底亲缘深厚,戌亭应了下来,甚至以惊人的学习速度,十天开口讲人言,一个月掌握语言,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。 张芝如睚眦必报,被戌亭害死两次,既然得到机会,她绝不容忍,这一年间,什么手段都用上了,戌亭就是没死。 最终一年后,他还是决定返回君子山。 镇北侯既伤心又无奈,戌亭却对所有人笑了,他本就英俊非凡,这一笑,便如春风化雨,直入人心扉。 他说,他要带张芝如上山。 别说镇北侯和张员外,就是张芝如,也以为戌亭喜欢自己。 虽然看不出其中端倪,毕竟他对人类的情绪,都极其淡,这个要求确实出人意料。 镇北侯不舍戌亭,只要张芝如生下戌亭的孩子,张家的富贵,是数不尽的。 而且上山后,过的不是过野人生活,张家会建好屋舍,就当是去避暑,去玩。 张芝如心底怕戌亭,可是荣华富贵面前,一切可以再议,再说,戌亭身姿如松如柏,这般俊美,她也不亏。 她甚至难以自控地沾沾自喜。 至于前两次她被戌亭害死,也是因为蠢仆,这次就不一样了,戌亭不过是野人,空有蛮力没有谋略,她设计他那么多次,他不也没发现? 于是,她答应了。 结果刚上君子山,戌亭徒手掐死了她。 第四次、第五次、第六次…… 她不是没有想过和他和平相处,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君子山,甚至引突厥南下的事都做过…… 可是没用! 不管她怎么尝试,戌亭就是能有各种各样的办法,杀了她,一次又一次! 他根本不是人,也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! 最后那次,是张芝如回到最初,用火攻。 她打算倾尽所有,烧掉一整条君子山山脉,她告诉了张员外烧山的好处,怂恿张员外烧山。 但在准备阶段,她的丫鬟出卖了她。 君子山是乡民的父母山,他们靠山吃山,虽然从未深入过山脉,但最外围的几座山,就足够养活一乡人。 乡民们跪在地上,求张员外不要烧山,张员外要顶不住压力了,张芝如不肯松口,为了不被乡民骚扰,她放弃了继续浇油,让人赶紧点火。 乡民们发现了这件事,纷纷暴怒,冲进了张府。 最终,张芝如不是死在戌亭手里,死因却有他一份。 戌亭…… 张芝如火冒三丈,恨不得现在就夷平整座君子山! 但现在,她必须处理掉那个偷偷告知乡民烧山的丫鬟,要不是她,她早就把整座君子山烧了! 胆敢背叛她,她要她付出代价,即使她现在还没背叛自己,她也再不信不过这种人。 那个丫鬟就叫李兰絮。 张芝如朝外喊:“云萍!” 丫鬟云萍匆匆进屋,便看张芝如浑身杀气,带着浓浓的杀意:“叫兰絮给我滚进来!” 云萍哆嗦了一下,跪下小声说:“姑娘,兰絮她、她失踪了。” 李兰絮是良家姑娘,签的不是死契,父母就在田里做活,若李兰絮死在张府,父母会告官索赔。 张员外不想与李父李母掰扯,加之弄死李兰絮的原因不光彩,他也怕被人发现与嫂子奸情,才把她秘密弄死,送去乱葬岗。 所以,除了长随张财和张员外,其余人都以为李兰絮是失踪了。 张芝如的脸色更难看了。 失踪了?那么多次轮回里,李兰絮是她院子里的丫鬟,怎么会失踪? 在这个世界,穿越局安排的员工,身份不是固定的,但角色的死亡原因,统一是“撞破张员外与嫂子奸情”。 张芝如从不关心下人,没发现每次开局,都会“失踪”一个人。 到底是一个突兀的变化,张芝如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 但仔细一想,李兰絮没出什么大作用,不过是一个长相平平、木讷古板的人罢了。 第8节 张芝如决定还是仔细想如何对付戌亭。 这次,她一定要戌亭死。 …… 今天起风了。 山间树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,虽然没有下雨,却催人好睡。 鸟鸣啾啾清脆,阳光和煦,微风清爽,兰絮缓缓睁开眼睛,如果不是眼前是个山洞,她心情要更好一点。 系统:“哦,宿主,你醒了。” 兰絮:“早啊。” 系统:“现在已经过午时了。” 兰絮:“下午好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嘶,怎么感觉这段对话很熟悉。 戌亭也在。 狼群的狩猎行动,没有时间限制,食物匮乏的时候,为了一顿肉,它们甚至可以跑上三五个小时。 好在君子山除了冬季,食物都很充足。 兰絮暂时不去想冬季怎么办,说不定那时候她就住上暖暖的屋子,吃着暖暖的食物,要重油重盐的。 听到兰絮的脚步声,戌亭抬了下眼睛,看她无事,继续打磨手里的东西。 兰絮这才看到,他在磨的是弯钩似的狼牙,手边还有十几颗狼牙,都很锐利。 兰絮有点惊讶,戌亭是会使用工具的,系统也赶紧记录。 她坐在一旁,看了一会儿,忍不住伸出手,去碰狼牙。 但她的手还没摸到狼牙,戌亭突然警觉,一个神速,抽掉她的手。 兰絮一个激灵,“嘶”了下:“好疼。” 戌亭这才放下手上的狼牙,他皱皱眉头,黑白分明的眼瞳里,女孩低头,揉揉她自己的手背。 她洁白如玉的手背,多了一道艳艳的红。 戌亭记得,自己五六岁时,在山间磕磕碰碰时,皮上就有这种红痕,代表着“受伤”“疼痛”。 他眉头越来越紧,它是什么时候有的?他不是一直很仔细保护她吗? 难道,是他刚刚打的? 狼牙太尖锐,其余小狼崽要碰,他也是这么抽一下,因为划破爪子会有危险,兰絮要碰更不行,她比其他小狼崽要弱很多。 可是,他都没用力。 戌亭当然不知道,他概念里的“没用力”,和人类的“没用力”,完全不一样。 他伸手,要去抓她的手来检查。 兰絮一个激灵,不好,他有很大概率要舔自己的手!之前那是没得选择,舔就舔了,但现在自己能动能跳的…… 她身体快过大脑,猛地把手藏到身后,知道不能背对他,便正面对着他,后退好几步,甚至朝他重重一哼,道:“不给碰就不给碰,怎么还打人?不理你了!” 戌亭微微眯起双眸。 系统惊恐,赶紧叫进入恃宠而骄状态的宿主:“小狼崽不听话,大狼会教训小狼崽的!” 兰絮:“诶,他生气了?” 戌亭低头,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:“呼噜噜噜——” 系统:“你说呢?” 兰絮:“哈哈,棺材我要金丝楠木的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第6章 代号狼6 戌亭没有动。 在发出威慑的声音后,兰絮还是没有臣服,他重新审视她。 他刚刚的确生气了,作为大统领,其余狼崽对自己是绝对服从,偶尔的打闹,也绝不会骑到自己头上,忤逆自己。 但兰絮这只弱弱的小狼崽,很不一样。 他要查看她伤情,她竟然不肯,偏偏一双细眉微蹙,水润润的双眸,滴溜溜地转了一下,悄悄观察他一眼,又收了回去。 她在害怕他生气。 不知道为什么,戌亭起伏的情绪,突然顿住了。 这种感觉,很久以前也有。 在他还小的时候,狼父在一场地盘战中,被别的狼群首领咬死。 他与母亲、族狼,被逼到君子山边缘,就要被饿死时,母亲猎了一头兔子,一口没吃,其余分给他和族狼。 他不喜欢狼群朝不保夕,挨饿的日子。 同样的,现在他不喜欢女孩流露出的疏离、畏惧。 她是他亲手捡的小狼崽,他们长得最像,应该最亲近。 他隐隐发现,服从不等于亲近。 狼群中力量至上,别的小狼崽服从于他,会本能地亲近他,兰絮不是,她大部分时候服从于他,却不亲近。 她不被本能控制行动。 在这阵沉默中,他发现,她背在身后的手,偷偷揉了下被抽到的地方。 戌亭朝左侧歪了下脑袋,双眼一直定在兰絮身上。 难道,真是自己太用力了? 他朝兰絮走去。 系统感觉不太妙。 前面戌亭也“教训”过兰絮,但那时候情绪不一样。而且,猛兽的力气,和人类的力气,根本不在一个次元。 在猛兽看来是“玩”,对人类就是“完”。 很多时候,猛兽没想吃人类,毕竟人类身上真算起来,没几两肉,它们只是好奇和好玩,人类就被一巴掌拍没了。 戌亭如果拿出教训狼崽那一套,可没人受得住。 下一秒,却看戌亭抓住兰絮的胳膊,系统心内打鼓,就怕他把她的胳膊扯断,那得多疼啊。 兰絮也紧张地咽咽喉咙,别是要舔她吧。 她胳膊纤细匀称,并不算瘦弱,戌亭却一手就随随便便圈了起来。 他从零开始发力,一点点地,增加力度。 到一个程度,兰絮闷哼一声,他突然松劲,然后以那个力道为标准,力气更小一点,把她的手,从她背后拉了过来。 戌亭声音嘶哑,因为不熟练,字说得一顿一顿:“疼、疼?” 他在问她,这样疼不疼。 虽然戌亭有过说话的先例,系统还是很震惊,兰絮只是在他抽她时,说了一个“好疼”,他居然就会用这个字了? 不得了了,他是天才! 兰絮屏住呼吸:“不疼。” 他点了点头。 兰絮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松弛,太好了,他没有舔她的手。 不然她怕自己也抽他一下,实在不能忍。 直到此时,兰絮毫发无损,系统彻底放心,它迅速复盘,突然明白了:“原来如此,宿主你是在用抗拒的动作,来告诉戌亭,你和那些狼崽不一样,不能用这个力道对你!” 兰絮:“?” 系统:“所以现在戌亭改了,日后他应该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你来一下,你少了一个巨大的生存威胁。” “宿主,你不愧是能在他面前活这么久的人,好厉害啊!” 兰絮沉默了很久:“没错,你说得对,记得多给我加点表现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好像哪里怪怪的。 有一点,兰絮也挺在意,戌亭学语言居然这么快,又是一项不科学。 她得和他多说话。 她轻轻舔了下嘴唇,说:“我想喝水。” 戌亭的目光,从她的手,挪回她脸上。 兰絮指指喉咙:“咕噜咕噜?哗啦啦?滴滴答答?那个就是水。” 戌亭:“吃?” 兰絮:“也算没错,吃水。” …… 兰絮跟在戌亭身后,走了没多久,就看到不远处的湖。 高山雪水融化后,流经君子山,没有任何人迹的地方,水干净透彻,浅水部分砂石可见,浮光跃金,波光粼粼。 她小跑上前,终于见到水的激动,很快被水面上漂浮的“枯木”吓了回去。 是鳄鱼。 水源在动物世界里很重要。 第9节 乡野传闻,动物在水源地不会打架,因为大家都要喝水,所以水源地是停战地,这种说法没有科学依据,是人类对野兽赋予“人格”后的想象。 自然,是有捕猎者和猎物在水源和平喝水的情况。 但更有狡猾的捕猎者,在水源处蹲着捕猎。 比如鳄鱼,就专门偷袭喝水的动物。 数量还不少,光是水面上的,就有四五条,不知道有多少沉在水底,伺机行动。 兰絮不敢动了,她几乎快贴到戌亭身上。 戌亭垂眸看了她一眼。 被小狼崽依赖,他突然心情很好。 本来想杀个鳄鱼助助兴,现在决定放过它们一马,他从密林里露出身形,脚步声一重,一瞬间,那些鳄鱼纷纷潜入水中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颇有点灰溜溜的意味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不是,原来真正可怕的是她身旁这个人啊,山大王果然是山大王。 她看向戌亭,两眼放光:“大王!” 戌亭:“?” 这回的语言,没有前因后果,他就不大能理解,兰絮发出的音节什么意思。 不过他向来不纠结,示意兰絮在原地,他自己一头扎入湖中,畅快地游了起来。 兰絮在岸边,好好洗了一把脸和手,但是要喝的话,她还是有点克服不了。 系统:“没事,【驱蚊散虫】还有用,水质我帮你测算过了,比工业社会的自来水干净很多。” 兰絮:“好叭。” 她双手捧起一抔水,咕噜咕噜喝下去,确实没什么异味,甚至带着点甜滋滋的味道。 太天然了。 喝完水,兰絮想洗澡了。 她快三天没有好好洗过了,以前她必须一天洗一次的。 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结束啊。 她瞥瞥湖面:“戌亭呢?” 系统:“应该在湖中心。” 兰絮极目远眺,远处的湖心,好似真有点人影,但又不确定,这么会儿游这么远,不参加奥运真的很可惜。 她脱掉外衣,撸起裤腿袖子,拿出一方手帕,蘸水擦洗。 之所以不敢把所有衣服脱掉,不是怕被戌亭看到自己,反正他是狼嘛,看也看不懂,是怕衣服脱了洗完澡后,被戌亭发现那不是她的“皮”。 毕竟没有狼能把皮脱掉洗澡的。 被发现也没什么,就怕他要自己一起裸奔,想象一下那个画面,兰絮立刻把这种想象划掉了。 不行,绝对不行。 她擦洗好几遍,感觉自己干净许多,就坐到一块石头上,初夏的水还是有点冷,她打了个冷噤,披着外衣,在晾干脚丫。 突然,湖水无风波涌。 几条昨天她吃过的那种鱼,有一条甚至比昨天的还大,它们从水面冲出来,像是在经历一场大逃杀。 很快,又一道黑影迅速出现在清澈的水底,波澜起伏不定,眨眼间,那几条鱼被拱上了岸,在地上疯狂拍尾巴。 兰絮一吓,赶紧往岸边石头上缩了缩,是什么?水猴子? 便看戌亭从水底下露出脸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拍拍心口:“是你啊。” 戌亭盯着他。 阳光下,她解开了发髻,半湿的黑发搭在左颈上,外衣搭在肩头,里衣白色领口松散,锁骨精致细腻,水珠沾在上面,有如白玉沁露。 察觉他的视线,兰絮忙把衣服掩好了。 他浑身湿淋淋地上岸,拧干头发后,和狼沾了水一样,狂甩身上水珠,像一个全自动脱水机,身上的水就去了十之八.九。 这么高频率,亏他没把脑子甩出去。 大鱼还在地上扑棱,他没去管,只是朝她倾身,手指勾住她的前衣领,看了过去。 不带狎昵的目光,也只定在锁骨上,很纯粹。 兰絮就没动。 但戌亭看了会儿,他不满足于看了,侧着脑袋凑过来,鼻翼翕动,嗅嗅。 这下兰絮可不肯了,她抵住他的额头往后推,一边躲:“哎呀!你别过来!” 他那把胡子短短刺刺,可扎人了,兰絮的脖颈锁骨不过被蹭了一下,就又痒又麻的,还泛着淡红。 戌亭不放手,她觑到一个间隙,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,袜子也没穿,趿拉着鞋子躲开他。 戌亭:“?” 等回到洞穴口,其余狼正在休息,大头迈着小短腿跑来,蹭着兰絮的裙摆,斯哈斯哈。 兰絮蹲下,□□了下大头:“好狗……咳,好狼好狼,乖乖。” 也不知道大头是不是听懂“狗”字,它后肢撑起身体,扑了下兰絮。 大头的毛发蹭到兰絮的下颌,她笑得很欢,也没推开它,跟它玩了好一会儿。 戌亭摸摸下巴,拾起自己的胡子尾巴,眉梢微微抬起。 …… 到了晚上,兰絮问系统,知道差不多到睡觉时间了,她主动钻进洞穴睡觉,总比被逮进去睡好。 不同于前几天眼睛一闭一睁,一夜就过去,今晚兰絮在睡梦中,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。 感觉离她很近,不会是老鼠吧? 这个念头浮现,她被惊悚到了,勉强从困意里分出一丝心神,睁开一只眼睛,探查情况。 月亮很圆,很亮,正正好照进这个逼仄的洞穴,男人身形高大,他屈一边膝盖坐在地上,他侧过头看她。 圆月勾勒半边玉璧般的脸颊,映出少年英挺眉目,高山鼻,嘴唇形状很好看,唇线清晰,不言不语自流露矜贵,俊得极有辨识度,脸上每个角度都没有死角,是那种一眼惊艳,二看再惊艳,三看还是惊艳的长相。 兰絮一下子清醒了,她问系统:“哪来的大帅哥???” 系统:“戌亭啊,是戌亭啊!” 戌亭手中拿着一个锋利的狼牙,身前落着一些胡渣。 刚刚的动静,原来是他在刮胡子。 兰絮一直知道,戌亭底子俊美。 但还是第一次直面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面颊,少了大把的胡子后,他一下年轻了十岁,有了十七八少年人该有的清爽。 兰絮有一点奇怪:“但是,他为什么突然剃胡子了呢?” 从戌亭开始刮胡子到现在,系统想得比她还久嘞,努力搜刮词汇:“从狼的行为来说……算了,编不出来了,狼没有剃毛的习惯。” 不过他没让一人一统好奇很久。 洞穴就这么大,少年收起狼牙,俯下身,高大的身形轻易笼住兰絮。 望着他的俊丽颜色,她缓缓眨了眨眼。 紧接着,戌亭将脑袋靠在她脖颈,光滑的下巴,使劲蹭了蹭她的脖颈。 就听他从喉头,发出一声餍足的鼻音:“咕噜噜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懂了,为了撸人。 第7章 代号狼7 打个比方,戌亭就像养猫猫的铲屎官,一股脑把脸埋进猫咪肚皮上柔软的毛发,疯狂吸猫。 有点变态,但不违法。 于是,他吸他的人,兰絮自顾自地又睡着了。 隔天依然是日上三竿,她起来后,迷迷糊糊中,再看不远处的少年郎,她还是呼吸一滞,哪来的大帅哥? 哦,是原来的野人啊。 不止她陷入这种认知障碍,狼群也是。 对狼群来说,首领和它们长得不一样,虽然毛发没那么密集,脸上是有毛的,蓬松的大胡子,就是首领的标志! 这几天胡子被不小心烧得参差不齐,可是只要它在,月光下的首领,依然威风凛凛,是狼群的骄傲! 直到今日,首领脸上的毛突然掉光了。 狼群:“嗷嗷嗷?” 最先接受不了的,是戌亭和狼父母的“长子”,一只通体雪白,健壮强大的白狼,它嗅到戌亭的味道没变,依然应激了。 它双目锐利,龇起一口尖锐的牙,如一道白色的光,猛地扑向戌亭。 它要是会说话,兰絮都怀疑它会叫着“何方妖孽还我爹地”。 戌亭脚后跟一顿,手肘夹住长子的脖子,一旋一扭,“砰”的一声,长子被按到了地上,激起尘土。 “嘶……”兰絮看得都幻痛了。 第10节 瞬间,长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,求饶:“嘤。” 其余狼见依然是自家首领,慢慢地放松警惕,摇了一下尾巴,轮流过来嗅他。 戌亭一个个摸过去,完事后,他抬腿迈向兰絮。 他好看的脸完全露出来了,身材本来就好,接近三七分,胸膛腹部肌肉薄厚有度,峻拔有力,令人赏心悦目。 兰絮欣赏着欣赏着,直到发现他的大手,要往自己头上摸—— 她一个没忍住,躲开了。 因为这只手,刚刚碰了那么多狼! 那些狼看起来还算干净,只是,谁知道他们皮毛上有没有跳蚤、皮癣之类的。 戌亭手指顿住,俊逸的脸上,浮上一层阴翳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其实没有洁癖,只是以前生活在一个要水就有水,随时洗手的世界,很难适应现在,最重要的是,她头发昨天刚洗! 没有哪个女生能忍受头发刚洗就变油。 只不过还要安抚安抚戌亭。 兰絮侧首,一只手抓住戌亭的食指,将他食指引到她放在肩膀的头发处,让他摸一摸自己的“发带”。 昨天兰絮头发全干了后,懒得再挽发髻,她捡了一沓柔韧的草茎,一圈圈把长发缠起来,就放在肩头。 她乌发如云,被草茎圈着,厚厚的一束,又软又有弹性。 戌亭的注意力一下被头发吸引。 他掐掐发束,手指有种想穿过草茎,捏她头发玩的冲动。 兰絮看他长发及膝,发质也很好,试着问:“你要不要也把头发绑起来?” 戌亭:“?” 兰絮指着自己的头发:“头发,”再指指他的头发,“头发,要不要跟我一样?” 戌亭听懂了,他直接坐在兰絮身边。 兰絮的咸鱼生活法则之一,就是每次采集东西,一定会采集多余的量,这样即使之后需要,也不用跑第二遍,这种草茎也是,她手边就有一堆。 戌亭头发也多,即使多年野人生活,也没打结,就是太长了。 她用手指梳理了老半天,到手指根发酸,便看戌亭阖起眼睛,舒服得要睡着了。 好累哦,不弄了。 兰絮把他头发用一条条草茎固定住,松开双手时:“弄好啦,你看。” 戌亭摸摸自己的中高马尾,再看看兰絮的发型。 戌亭:“不……” 兰絮已经习惯他卓越的语言天赋了,她弯起眉眼笑了笑:“你是想说你跟我‘不一样’吗?” 戌亭:“不、一、样。” 兰絮语重心长:“当然不一样,我又不打猎,我想舒服一点,你要打猎的,这么多口狼等你养呢。” 戌亭眼中些许思忖:“舒、服?” 兰絮摸摸他头发:“嗯,舒服吗?” 戌亭:“舒服。” 兰絮心想,他真的懂“舒服”这两个发音的意思吗,还是只是重复? 下一秒,戌亭抬手摸到草茎,用力,那一圈草茎骤然被他扯断,满头青丝如瀑,柔顺地滑落下来。 他抓着她的手腕,放在自己头发上:“头发,舒服。” 她的指尖揉过自己头发时,很舒服。 他想让她再来一次。 兰絮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给梳好的发型,就被他自己糟蹋了,这还了得!她给自己梳头发都没这么认真呢! 她有点生气,假装不懂他的意思,道:“什么意思啊,你不喜欢啊?不喜欢我就不弄了。” 戌亭:“……” 她想从石头上跳下来,突的,她肩膀被他按住,头发也随之松散,这个霸王,居然把她捆头发的草茎也弄断了! 紧接着,兰絮“哎呀”一声,被他被放倒在地,但他收着力道,并不疼。 他趴在她身上,一手圈住她的肩膀,因为体位原因,兰絮修长的脖颈,完整地暴露在他视线中。 两人的头发散到一处,少年俯身,洁白饱满的额头,蹭着她的脸颊,呼吸有点重。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动作,那时两人之间还隔着胡子,兰絮只能感觉胡子扎人。 如今,少了阻隔,只有他沉重的呼吸,均匀地洒在兰絮的脖颈上。 好痒。 气息像是羽毛撩着她,她实在忍不住,压抑着生理性的笑,想躲但躲不得,声音完完全全软化了:“你别,不要这样,你先起来……” 戌亭抬头。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她笑,水盈盈的双眸,闪闪发光,比清澈湖泊里的宝石还要漂亮,翘起的朱唇,仿若树梢上挂着的红果子,香味沁人,汁水清甜。 戌亭突然有点渴了。 想咬一口。 只是,做这个动作之前,他陷入思考。刚刚他要摸她头发,她不肯,她很娇气的,其实是怕“脏”。 他自认自己已经很爱干净了,而且在狼群里,嘴巴互碰留气味很正常,可他已经摸出她的心思了,要是不管不顾,直接碰她的唇,她肯定要嫌脏,嘤嘤控诉。 他可以强迫和她嘴巴互碰贴贴,可那不是她发自内心亲近他,这样,自己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。 是什么?与“舒服”相反的感觉……不舒服? 对,就是不舒服了。 恰好此时,兰絮已经彻底服软:“行行行我知道了,我帮你把头发弄好,行吗?”怕他不懂,重复一遍:“头发,我给你弄好,保证舒服!” 戌亭:“……” 他又看了眼她的唇。 没关系,想吃果子,可以去树上摘。 他起来了,兰絮搓搓脖子,终于缓过神,也坐好了,又一次梳他头发。 她想早点和他实现沟通,毕竟每次观念不合,就被他按在地上,地上多脏啊。 她决定趁着有空,跟戌亭多多说话,便絮絮叨叨:“即使我吃喝全靠你,你也不能这么霸道。” “我才不想每次都给你梳头发呢,你自己快学会嗷。” “还有你要勤洗手,我给你摸摸头发也不是不行,洗手你知道么,就是把手,放水里,哗啦啦……” “……” 戌亭垂着眼睛,又俊逸,又乖巧的。 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 …… 晚点的时候,戌亭带着一群狼,打猎回来了。 没了胡子,头发也好好束着,他头戴狼首面具,看不太清他的上半张脸,下颌流畅俊逸的线条,以及胸膛被飞溅到的几道血痕,充满野性。 兰絮只关注他没有提什么鹿腿回来,松口气。 看来他接受她的胃口大小了。 他没有提鹿腿,却一只手夹抱一大捧树枝,近了看,树枝上摇摇坠坠的,居然是红彤彤的野生樱桃! 野生樱桃分布范围很广,这里有也不奇怪。 兰絮顿时口齿生津,说真的这几天的鱼真的太寡淡了,要不是戌亭不懂,她真的很想绝食抗议。 现在有了樱桃,她感动得想哭。 更感动的是,一大把树枝都是湿润的,戌亭在摘下樱桃后,拿去湖边洗过了。 她以后再也不嫌弃他啦! 她抱住他的手臂:“谢谢!” 戌亭微微颔首,眯起眼睛,对她的态度,相当受用。 野生樱桃个头不大,但核小,还甜滋滋的,兰絮一口气吃了十多个:“好甜!” 一饱口福后,见戌亭沉默不语,她摘了一颗红樱桃,递到他唇边。 他张开嘴。 兰絮:“很甜吧?” 戌亭:“唔。” 口舌之间,汁水四溢,从舌尖传递到大脑,倏地放松,这种滋味,就是她口中的“甜”。 兰絮继续往嘴里塞樱桃,被樱桃汁润过的小嘴,愈发鲜红水亮,随着她说话,一开一合:“就是有一点,下次不要把一整根树枝折回来了,不然来年它就不长了,喏你看,可以一颗颗摘下来……” 她示范给他看,纤细的手指,捻下一颗颗樱桃。 戌亭的目光,却还是定在她唇上。 他喉头突的微微一动。 他突然觉得,口中的樱桃,并不够“甜”。 那一刻他发现,没吃到的“果子”,好像才是最甜的。 第11节 第8章 代号狼8 水果满足了兰絮几天的口腹之欲。 然后就不行了。 午饭又是鱼,兰絮沉默地放下鱼肉,回洞穴瘫在地上。 系统已经察觉到兰絮情绪低迷,试着问:“宿主为什么不吃饭啊?” 兰絮:“作为咸鱼,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,可是,我已经吃了十一条鱼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默默流泪:“别说炸鸡汉堡了,我就想要米饭,炒青菜,蘑菇,火腿……” 在以前的世界,她出生在红旗下,就没挨过饿,何况国家的传统是“民以食为天”,幅员辽阔,美食是吃不完的。 现在对着这么难吃的食物,她能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坚持这么久,真的很敬业。 系统:“再忍忍,忍忍就好了啊。” 它心情也沉重,如果能给物资援助,它早就给了,也不至于到现在,还没人能完成这个任务。 兰絮两眼无神:“人类一周到十天的时间不吃盐,身体就会出现乏力的症状,我已经超过这个时间了,系统啊,你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。” 系统:“这个你放心,因为你吃的鱼肉,喝的水,都有盐等人体所需的物质,你身体数据我替你监控着,短期内,各项都没问题。” 兰絮:“……这该死的严谨。” 外面有脚步声。 不一会儿,戌亭拿着兰絮丢在外边的鱼肉,进了山洞,他眉尾微抬,在疑惑兰絮为什么不吃食物。 兰絮闻到淡淡的鱼味,赶紧捂住鼻子,瓮声瓮气:“我不吃。” 看到她眼角的泪水,戌亭搁下鱼肉,想查看她是不是哪里受伤了。 但他在兰絮身上没闻到血腥味。 他也躺下,捧着兰絮的脸,想去吻她面颊上的泪水,安慰她,狼群会用舔舐来安抚同伴,或者伤痛。 这阵子相处,兰絮也不怎么怕戌亭了,现在她心情很不好,就摇头避开他,神情恹恹:“我没受伤,我就是不想吃鱼了。” 戌亭已经能理解“想”字的含义了。 但他不能理解,在所有动物都争着抢着吃东西时,兰絮为何对食物没有了欲望。 这是不行的,不吃东西会死,他都还没把她喂得肥肥壮壮的。 仔细想,她只是不想吃鱼,那其他呢? 戌亭出去了。 兰絮在洞穴里睡着了,不一会儿,戌亭就回来了,他握着她的手,想拉着她出去。 兰絮浑身无骨般使不出劲,戌亭拉她,她就软趴趴地滑下去,嘴里念叨:“不出去,我吃不下东西,得存点体力……” 突的,失重感让她一个激灵,等她回过神,已经被戌亭用一只手竖抱起来,一屁股坐在他手臂上。 这臂力,真的绝了。 也还好不是把她扛肩上了,这个姿势好受多了。 她嗔他:“干嘛呀?” 戌亭却已经用两三步,带她走出洞穴,这个视野,兰絮比戌亭高了一点点,外面阳光有点刺眼,兰絮眯了眯眼,只看地上,摆着十多种动物的尸体: 花鹿、山羊、兔子、鳄鱼崽、蟒蛇…… 甚至还有鹰。 狼群本是在休息,嗅到血味,有好几头嘴馋的站在不远处,对着这些“小零食”,嘴巴微张着哈气。 只等戌亭一声令下,它们就当加个下午茶。 可惜这些不是给它们的,他轻轻蹭了下她下颌,示意道:“吃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还好是在古代,不然山大王得荣获几十年牢狱。 但她吃不下,不是食材的问题,而是调味料的问题,哪怕只有一点咸味,她都能坚持更久。 她摇摇头:“我不要,它们没味道,还是不好吃。” 戌亭:“味、道?不好吃?” 兰絮的掌心搁在他心口,他难得连贯地说了句话,心口微微震动,让她掌心有点麻。 她收回手,“唔”了声:“比如,水果是甜的,甜是味道,有味道就是好吃,动物的肉,没有味道,不好吃。” 说完,她又叹了声。 想到自己就是嘴上说着饿死算了,最后还是会勉强自己吃那干巴巴的鱼肉,白白闹一场,她更想哭了。 就看戌亭考虑了一会儿,只说一个字:“好。” 兰絮:“?” 兰絮还有点恍惚,他就这么抱着她,走进森林里,这是兰絮第一次真正意义地进森林,她环顾四周,被周围景色吸引了注意。 戌亭对这片森林极为了解,步伐很快,即使如此,他走了半个时辰,兰絮从一开始的兴奋,到后面,都要趴在他身上睡着了,直到眼前豁然开朗,出现了落叶乔木。 兰絮:“这是……” 戌亭:“味、道。” 系统也在兰絮脑海里敲敲敲:“宿主,这是盐麸木!果子有咸味,嫩茎叶可以当野生蔬菜食用!”至于盐麸木在一些地方,是养猪的野生饲料这件事,它还是不告诉宿主好了。 兰絮脑海里捕捉到了“咸”和“蔬菜”。 她拍拍戌亭的手臂,指着青色的圆果,催促:“摘一下果子,我试试。” 戌亭扯了一个果实递给她。 兰絮着急得连“讲卫生”都忘了,就拂了拂灰尘,咬了一口。 真的有咸味!还很咸! 天无绝人之路!她感觉自己活回来了,她很兴奋:“太好了!呜呜,小戌子,你真好。” 一边说着,她又忍不住泪眼汪汪,早知道有咸味调料,她何必忍那么多天呢! 戌亭看她活泼起来,心中也明朗几分。 她这次流泪却也带着“笑”,是开心的。 他心里默默想,她的眼泪,一般不是因为受伤和生病,而是伤心哭,开心也哭。 他抱着她的这个姿势,自己一仰头,就能轻易舔到她的下颌缘,柔嫩的脸颊,以及那些苦涩的,并不算好吃的泪水。 他还是仰头了。 更令他惬意的,是她没有躲开。 真乖。 戌亭喉头:“咕噜噜噜……” 兰絮被他微凉的唇密密地蹭着,软软的,她又拱拱身体,催促他:“我们摘些野菜和果子回去。” 她这一动,戌亭怕她没坐稳,单手调整了一下位置,将她往上抱了点的同时,掌心无意间蹭了下她的臀肉。 似乎觉得奇怪,他掐了掐。 兰絮耳尖一热,小小地挣扎:“我要下去。” 戌亭:“不、要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怎么还抱上瘾了呀。 索性兰絮坐好后,他就没再做什么,而且回去的路太远,兰絮确实没想自己走。 他知道兰絮喜欢这种嫩叶和果子,手掌一过,把它们薅了下来,眼看几秒内,他差点把一丛矮盐麸木给摘得断子绝孙了,兰絮急忙拍拍他手背:“够了够了,够吃了!” 见她阻止自己,戌亭收手。 兰絮说:“不够吃了再来。” 戌亭似懂非懂般地点点头,要不是颜值在那撑着,是有点儿呆呆的。 兰絮自己小腿晃了晃,说:“那我们回去吧,我想吃东西了!” 戌亭:“唔。” 临走前,他似是无意间地回了下头,看向后面五十米外的草丛。 兰絮捧着食物正高兴,便没有留意到。 ... 草丛里,两个彪形大汉神色惊讶,等戌亭和兰絮走了,壮汉一:“这种狗不拉屎的地方,居然真的有人迹?” 壮汉二:“嘶,我们发现线索了,一千金是我们的了!” 壮汉一露出猥琐的笑:“可是你看到没,那个女人那么美,比我们以前杀过的女人都美!” 壮汉二:“就是那个男人不好惹。” 壮汉一也犹豫了。 他们是亡命之徒,杀人如麻,已经能从体态、发力方式,分出对方的强弱。 那个男人,就是再来二十个他们一起上,也打不过。 他们是为了张府的赏金才上君子山的,张府承诺,只要他们能够找到重要的线索,就运作一下,让他们重新获得良民的身份。 有了张府的庇护,要奸杀什么女人没有? 所以他们放弃跟踪他们,决定就此下山。 君子山很大,又人迹罕至,为了不迷路,他们身上绑着绳子,顺着绳子一点点摸下去,走了两个时辰,天全黑了。 突的,壮汉发现,他们手上的绳子,居然断了! 第12节 今夜无月,骤然出现的风,带着一种令人惊恐的寒意。 壮汉一:“他娘的,谁搞的!” 话音刚落,密密麻麻的草丛里,出现了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,足足十几双那么多。 壮汉二惊悚:“狼!” 壮汉一:“冷静点,我们先背对背,不要拿后背对着它们!” 他们靠在一起,准备应对狼群,突的,不远处,传来一阵脚步声,壮汉浑身冷汗下来了:“还、还有人?” 黑漆漆的草丛中,逐渐显现一道戴着狼首面具的身影,他仪态放松,步调轻缓,好似在狩猎的空隙时,发现了好玩的玩具。 壮汉认出来了,是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少年! 想起他是似乎能够沟通的,壮汉一求饶:“我们只是路过,并非有意打扰……” 话音未落,他的头被拧了下来。 壮汉二身上被溅了很多血,他甚至没看清少年是怎么在十来步开外的距离,一瞬到他们面前的。 然后,他的头也被拧了下来。 …… 半夜三更,兰絮睡得软软香香时,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搬到一块硬硬的“石头”上。 她迷迷糊糊睁眼,瞧着是戌亭。 他最近带狼崽们狩猎完回来后,喜欢把自己抱到他身上睡。 今晚比较特殊,他特意洗过澡,有股几乎闻不到的锈香,只是头发沾着水汽,搭在他肩头,将他坚毅俊美的面庞,衬出几分柔软。 这“柔软”也是薛定谔的,事实是,他的肌肉真的梆硬,有种温润的软玉质感。 兰絮还是嫌硬,只是懒得挣扎,就当趴在玉上睡觉好了,咕哝了一句:“好困,你洗澡了?” 戌亭:“洗了。”因为脏了,不洗的话,她不给抱的。 也正常,爱卫生就是好孩子,兰絮:“睡觉吧……” 戌亭蹭蹭她的发顶。 须臾,他吐出一口气,紧紧环住她的腰身:“……睡觉。” 第9章 代号狼9 山脚下。 又有一条绳索,停止前进。 张员外跟县里借了一名典史来绘制舆图,他根据绳索长度,在地图上,标了一个圈。 圈已经越来越多,被杀的人也越来越多。 张芝如脸色很难看。 这次重生后,她直接去和父亲坦白自己做了个梦,梦到君子山的野人,是镇北王的幼子。 在她口述的“梦”里,后来戌亭灭了张家满门,她还预言了两个未发生的事件,张员外不信也得信。 张家是靠镇北王才有今日,本应替镇北王寻回他遗失的幼子,但如果未来,戌亭要杀了他们张家,他也不能坐以待毙。 张芝如想先把戌亭“骗”下山,还得让镇北王认回他,但不在山下动手,而是在没有他的君子山上做手脚。 因为不管多少次,一年后,戌亭都会回到君子山。 她必须利用这一点。 按照她以前的经验,等镇北王发现自己儿子是被人偷换过的,还得三个月后,然而,她无法安逸享受这三个月,只怕戌亭突然发疯,突然下山杀了她。 她必须快点找到戌亭。 姜还是老的辣,张员外以“绘制君子山舆图”为由,发布赏金,让人按照路线,进君子山摸排。 所有人身上都绑着拇指粗的硬绳,山下固定一个缠绳子的木桩,绳子如果没用完,就不再动,说明遇到意外。 而这些进山之人,只要那种穷凶极恶之人。 一来他们不会轻易死于别的意外,如果死了,大概与戌亭有关,二来,这种人死了就死了,不可惜。 这一点上,张芝如和父亲不同,她巴不得张府全部奴仆都进山,更快。 可张员外不肯。 来应的通缉犯毕竟不多,导致已经过了十来天,戌亭的位置还没明确眉目。 张芝如有点烦躁,正要回去,官兵押住一个骨瘦如柴的瘦子,瘦子求饶:“各位官老爷,我冤枉啊!” 张芝如:“他是谁?” 官兵:“张小姐,这人鬼鬼祟祟的。” 瘦子瑟瑟发抖:“我、我看这么多人上山,没人回来,想告诉小姐,肯定是女鬼作祟!” 张芝如:“女鬼?” 瘦子信誓旦旦:“张小姐可以问问张财哥,张府是不是有个李什么兰死了,那天我拉她上去乱葬岗,途中她突然醒来了!一定是她化成女鬼,来索命!” 张芝如右眼突然一跳。 是李兰絮。 李兰絮不是失踪?诈尸?这时候,她才发现,自己想不起李兰絮的模样了,连个身影都是模糊的。 肯定哪里不对。张芝如自己也是经历了穿越,自然起了疑心。 但要怎么样找李兰絮? 正好,丫鬟云萍端着茶盏进屋,张芝如抬眼,叫住她:“云萍,你和兰絮的关系挺不错?” 云萍:“……是。” 李兰絮刚失踪那阵子,她努力找过,也哭了好多日。 张芝如笑了:“正好,你上山找她吧。” …… 隔天,兰絮撑着眼皮,盯着火光犯困。 大头和四只小狼崽耍着,它们在抢一样东西,扯来扯去。 兰絮目光扫了一眼,收了回来,一刹之后,又立刻看了过去,因为它们在玩的,是一截很粗的绳子! 这很明显就是人造的,兰絮一个虎扑,加入绳子抢夺战局,大头它们只跟她争了一下,知道她是首领罩着的,就让给了她。 她捻起没被狼口水污染的一段,确定是绳子,忙叫戌亭:“大王!” 戌亭正在打理狼首面具,闻言抬眼。 兰絮拿绳子问:“这个,是哪里来的?” 戌亭指指地上。 兰絮:“在地上捡的吗?” 戌亭面色不改:“嗯。”算是吧。 兰絮缓缓睁大眼睛。 这附近有人!还能做出这么精细的绳子!自己说不定能回归人类社会,米饭炒肉炒菜蒸肉包子,洗热水澡,看戏曲话本! 她禁不住的激动,主动凑到戌亭面前:“可以带我去捡绳子的地方吗?” 戌亭望进她的星星眼:“唔。” 对兰絮的要求,只要合理,他都会答应。 他单手抱起兰絮后,她就圈住他的脖颈,已经完全习惯了,山大王牌永动代步车,好用又实惠。 不需回想,他熟门熟路,把兰絮抱到了“发现绳子”那附近。 兰絮蹬蹬双腿,从代步车身上跳下来。 她一只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棚,眺望。 远处雪山冒尖,重峦叠嶂,翠绿的草坪上,高高的乔木,错落有致,一阵风拂动这片大地,婆娑作响,是天作的节拍。 如果到这个地方野营,是蛮好的。 就是没有文明的痕迹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一路积攒的期待,被一盆冷水兜头一浇,她站在原地,眺望远方,半空中,米饭炒肉炒菜蒸肉包子热水澡和戏曲话本,长着翅膀飞走了。 此时一个穿越者悄悄地碎了。 她喃喃:“没有人啊……” 戌亭愣了愣。 不知道为什么,她明明也没哭,但他心内,空了一瞬。 她要“人”,去哪里给她找“人”呢? 兰絮叹了口气,既然是空欢喜一场,她没想多逗留,戌亭却一直看着她。 少年低头,他后脑勺的马尾辫,从脖颈滑落,凉丝丝的头发,落到兰絮肩膀上,似乎一缕缕地,缠住了她。 他盯着兰絮,目光微沉,发出一声急躁的:“呼噜噜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懂了他的意思,他在问自己,他要怎么做才好。 她戳戳他的脸颊:“我都没生气呢,你生气什么啊。” 戌亭一直盯着她的眼睛,他眼睑微动,攥住她戳他的食指,放到口中,轻轻啃了一下,缓解焦虑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第13节 她抽回手指,拿他几块腹肌当抹布,擦了擦。 算了,有这么帅的男人在身旁,这种野人日子,也不是不能坚持。 兰絮笑了声:“回去吧。” 突兀的,风捎来远处的树林里,传来隐隐的哭泣声。 兰絮微微皱眉,怀疑是自己听错,戌亭敏锐地盯着树林,蓦地眯起眼睛,眼中溢出浓浓的杀意。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,哭泣声越来越明显,树林里,走出来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。 兰絮揉揉眼睛,怀疑自己看错,系统比兰絮还要着急,见到人,那么离开君子山的概率骤升! 它赶紧说:“宿主,真的是人!” 兰絮还没来得及回系统,身旁,戌亭手臂上的肌肉,骤地绷紧,蓄势待发。 她立刻拽住戌亭的手,急促:“不要!” 戌亭动作停住。 等兰絮瞥清楚他的手,吓得咽咽喉咙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,攥着一个尖锐的狼牙,按戌亭的臂力和准头,要是掷出去,女孩肯定会被爆头! 等一下,他浑身上下是这么一块狼皮,从哪里掏出狼牙的呢? 系统:“他是把狼牙别在大腿那边的狼皮!还有,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?” 兰絮心虚:“哦哦^_^。” 按下戌亭后,她朝女孩望去,女孩也看到了她,呆在原地,一瞬迷茫后,变得惊喜:“兰絮,是你吗?兰絮!” 第10章 代号狼10 女孩叫住兰絮的名字时,系统刷出目前能观测到的信息: “王云萍,李兰絮的好友,二人同为张府的丫鬟,云萍是【女主】张芝如的贴身丫鬟。” 兰絮:“女主?什么女主?” 系统:“?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有个主线任务,是比男女主活得长吧?” 兰絮沉默一秒,格外真诚地说:“当然没忘,只是测试你记不记得,看来你真是个优秀的好系统,和你搭档我好安心,可以把事情多多交给你,你真好。” 还从没有员工这么认真夸过自己,系统:“哼,我当然优秀啦。” 以后还是尽量照拂照拂宿主吧,唉~ 而眼前,云萍朝她走来,两眼泪汪汪:“太好了!我就知道你没事!” 可瞧清楚兰絮身边的男子,她赶紧捂住双眼,尖叫:“啊!流氓!” 戌亭的穿着对古代而言,还是太超前了。 兰絮对戌亭说:“我去找云萍,你先别过来。” 戌亭皱了下眉头,她要靠近那个发出尖叫的两脚兽?他攥住她的手腕,不让她走。 他可以在一瞬拧断那两脚兽,但他下意识不想让兰絮靠近它。 兰絮安抚地拍拍戌亭的手,放缓语气:“她叫云萍,我们认识,不会伤我的。” 戌亭低头,从鼻腔里,不满地“哼”了声。 却也松开手。 云萍背着身,不敢回头,兰絮走过去的时候,一边观察她,她身上带着个包袱,腰上缠着一圈粗糙的绳子,跟她发现的绳子是一样的。 她先开口搭话:“云萍,你怎么上君子山了?” 云萍:“是小姐逼我上山的。” 她自幼对君子山怀有敬畏之心,轻易不进深山,如果不是张芝如说她不上山,就让她老母亲代劳,她宁死也不答应的。 万幸,她找到了兰絮。 她拉着兰絮双手,观她云鬟雾鬓,柔桡嫚嫚,眉眼精致细腻,虽不着钗环不施粉黛,却不损半分美貌,遂放下心。 又问:“那个流氓是谁?” 兰絮回头。 戌亭对这边虎视眈眈,只要云萍动作一个不对,他就能将她一击毙命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他武力这么不科学,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流氓的意思好了。 她对云萍说:“他是这一片的山大王,多亏他,我才能活下来。” 听罢,云萍才收起对他的偏见,说:“那我们下山吧!”指着绳子,“顺着绳子,就能下山了!” 兰絮眼前一亮,她苟了这么久,就等这一刻! 不过这件事还得和戌亭说一下,她迫不及待地走回戌亭旁边。 看着她,戌亭垂了垂眸。 直到这时,他对云萍的敌意,才稍稍收敛。 但那只是表象,实际上,他对那两脚兽依然难掩憎恶,因为兰絮与那两脚兽甫一见面,就又拉手又说话,那么亲近。 要知道,兰絮不是什么时候,都能给他牵手,必须他洗过手。 他心里酸得直冒泡,就是一张脸绷得紧紧的,眉目冷潇,叫人绝对察觉不出半分不妥。 兰絮就也没发现。 她跟他说:“我要跟云萍一起下山,你要不要一起?” 戌亭歪了歪脑袋。 他不太能理解“下山”,兰絮干脆说:“我们跟云萍一起走。” 这下戌亭听懂了,只是跟着那两脚兽走一段路,他“嗯”了声:“好。” 然后,他单只手抱起兰絮,兰絮也习以为常,只云萍悄悄瞥了一眼,满脸通红——这,这也太狂浪了! 但不知为何,就,还挺合适的? 不是话本里的郎才女貌,而是天然与野性,水乳交融。 她摇摇头不再想,自己在前面带路,山大王抱着兰絮,殿后。 她上山时,不眠不休花费六个时辰,下山反而很简单,神奇的是,那些伺机而动的动物,全都不见了,半分不敢造次。 她不知道是因为山大王这个人形动物驱散器,只以为是山神助力,赶紧加快脚步。 这就省了不少时间。 兰絮靠在戌亭身上,睡睡醒醒,醒醒睡睡,不知不觉,已经过去三个时辰。 此时,他们进行最后一次休息,戌亭给兰絮摘了好多果子,云萍水囊里没水了,兰絮把果子分给她。 云萍也拿出她带的一张饼子,分给兰絮。 饼子是用猪油烙的,金黄金黄,上面撒着葱花,又咸又香,连放久了的硬,都变成特有的嚼劲。 兰絮吃着吃着,一滴眼泪倏地溢出眼眶,从面颊滑落。 天啊,这是什么人间美味。 这滴泪看得人心酸酸的,云萍忍不住把剩下的饼塞给兰絮:“都给你吃,别哭了。” 戌亭比较直接,既然是饼子导致兰絮哭,那也就是两脚兽的错。 他冷冷瞪了眼云萍,把云萍无端吓一哆嗦,好在兰絮捏了下他脸颊,撕下一块饼,塞到他嘴里:“尝尝。” 戌亭嚼嚼嚼。 兰絮双眼如蓄一泓清泉,期待:“怎么样,好吃吧!” 对戌亭而言,饼子索然无味,他喜欢带着余温的生肉,浓重的血水,滑入喉咙,那才是极致的美味。 但她说好吃。 他看着她,点了点头。 兰絮:“山下还有好多好多,这么好吃的东西!” 戌亭:“山、下。” 兰絮:“对,下山就去为了去山下!” 戌亭突兀地问了一嘴:“人,在山下?” 兰絮:“是啊,山下有好多人。” 戌亭沉默了。 他们继续行进,不到半个时辰,隐隐的,已经能看到远处城镇的炊烟。 虽然看起来近,实际还远着,却比之前好太多了。 兰絮小声欢呼:“快到了!我第一件事要洗澡,热水澡!” 戌亭眯眼,漆黑的眸底倒映出远处指甲盖大的屋舍,有人在屋顶修修补补,有人挑担子走动,充满他不曾见过的烟火气息。 他眼瞳倏地一颤,停下了脚步。 那个地方,就是山下。 他曾经在六岁时,见过山下的风景,跟他所在的,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。 他不喜欢那个世界。 兰絮却想去,她翘首以盼,双眼晶亮,无限向往着,恨不得化成一只雪白的鸟儿,扑棱着翅膀,飞下山去。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,把鸟儿放飞后,她就流连在俗世里,再也不回来了。 戌亭呼吸骤地窒住,他抱着兰絮的小臂,肌肉如满弦的弓蓦地绷紧,勾出强有力的线条,指尖却泛白。 他蓦地从胸腔里,发出一声愤怒的:“呼噜噜噜……” 第14节 那是强大的野兽在自己的地盘,发出的驱赶外敌的警告,云萍即使听不懂,本能却让她有点腿软。 兰絮也诧异,问戌亭:“你怎么了?” 下一瞬,他二话不说,抱着兰絮一头扎进了一旁的野林子里。 听到动静,云萍回头,却一个人影不见,她赶紧问:“兰絮,你去哪?” 不一会儿,远处才传来一声回音:“你先回去——” …… 兰絮也懵呢,戌亭可不给她反应的时间,他要带她回去。 不用跟在别人身后,他脚程极快,对着十米高的陡坡,都能直接滑下去。 代步车秒变过山车,吓得兰絮闭眼,死死抱着他的脖颈。 她欲哭无泪,问系统:“戌亭不肯下山吗?” 系统:“他自己不肯下山,也不肯让你下山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是她半场开香槟的报应吗? 系统整合着新信息,说:“我已经把云萍的路线记录下来了,我可以给你指路,你就可以下山啦。” 让她走上四五个时辰?兰絮很有自知之明:“我会累死的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毫不意外呢。 不过,它也不建议兰絮违背戌亭的意愿下山,最开始它想让兰絮下山,最大的原因,就是要避开死在戌亭手里的可能性。 但现在不一样了,如果它非要兰絮下山,先不说途中风险,反正一定会被戌亭追上,惹怒他更没必要。 兰絮也是清楚这一点,直接放弃挣扎。 可山上的日子,就是再好,也是不便的。 她考虑要不要自己哭一哭,去软化戌亭的态度,没成想,戌亭把她放回洞穴后,冷着一张脸,出去了。 他十几个小时没回来,狼群在狼父母的带领下,完成了一轮打猎,但不够,收获比戌亭在的时候要少。 它们凑在戌亭身边,担心戌亭是因为受伤,才没有回来。 戌亭手掌揉揉狼父母,彼此咕噜咕噜,不知道用暗号交代了什么,三四头吃饱了的狼,就守在洞穴和树洞旁。 兰絮叫他:“大王!” 戌亭还是头也没回,带着其余狼,似离弦的弓,“咻”的一下消失打猎去了。 兰絮缓了好一会儿,难以置信:“他不理我?” 系统:“可能没听到呢?” 兰絮:“不,他肯定听到了,我看到他耳朵动了!这个大王八!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气鼓鼓的,但她一走出洞穴,那几头狼,就跟在她左右,连呆头呆脑的大头,都不能靠近她一步,一靠近,就被它的姐姐一巴掌掀翻,嘤嘤求饶。 可怜的大头。 兰絮更生气了,她往洞里一躺:“我也不理他。” 系统安慰她:“还是别怄气了,”补了一句:“代入戌亭,确实不能接受,他生于君子山,心里只有狼群,是绝不可能下山的。” 好几秒,兰絮没回。 系统:“……” 它带着一种“万一呢”的心态,查了一下,但兰絮确实是睡着了,和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。 系统咬牙切齿,第三次了,第三次了! 兰絮秒睡是可气,但它自己就不能长点记性吗! 第11章 代号狼11 像是回应兰絮的情绪,第二天是个阴雨天。 山上的天气诡异多变,之前不是没下过雨,但这天暗到中午十二点像晚上六点,也不常见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渡劫。 洞穴里,兰絮醒来后,并不想出去。 还好她身上还有半张饼,她咬了一口,嚼了很久,之前还觉得半张饼比自己脸大,可以吃好久呢。 现在想想,它可能是未来一个月,自己唯一摄入的淀粉制品,她舍不得吃了。 就吃了一口,她收起来,问系统:“他回来了吗?” 系统叹气:“昨晚三点回来的,进来看了你一眼,就又出去了。” 至于去干什么,系统并不清楚,它是以兰絮为第一视角的,她在洞穴,自己的视野,也只能在洞穴。 兰絮嘀咕:“又出去了……” 戌亭觉很少,精力却很充足。 但他不做“独狼”,狩猎时都会带上部族,狼群白天休息,他白天就算不睡觉,也在洞穴附近,不乱走。 尤其是这段时间,因为她的作息,他白天几乎都陪着她。 但他昨晚熬夜了,一整晚没睡,加上带她下山,几乎快两天没睡了。 他就因为洞穴被她占了,所以不回来睡觉? 系统突然说:“好像是戌亭回来了。” 兰絮竖起耳朵,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,伴随着什么拖在地上,“刷刷刷”的,让人很难以忽略。 过了会儿,声音消失了,戌亭也消失了。 他在做什么? 洞口小,兰絮不出去,就什么都不清楚。 但她才不要先出去呢,是他先不理她的。 没过半小时,外面又传来重复的声音,兰絮侧耳听了会儿,好奇得要命,他到底在做什么? 可洞穴内外,成了他们两人各自占据的地盘,谁先进来,谁先出去,就是主动放弃自己的地盘,投降。 又半个小时过去,那阵声音,第三回出现了。 兰絮终于按捺不住,她光着脚踩在熊皮上,蹑手蹑脚地凑到洞穴口,探出小小的脑袋。 然后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,嘴巴张成一个圆—— 那是什么! 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鱼,各种各样的肉,旁边还有一大堆青梅、樱桃、山苦瓜、生姜、盐麸子…… 物资挤成小山,洞穴口都不够放了,好几头狼不得不后退,让出它们本来睡得舒舒服服的地方。 而戌亭正在把一条藤上的野果子,一颗颗薅下来。 昨天他们吵架了,今天他的头发不是兰絮给他绑的,他有样学样,用草茎绑,但头发太多,他不够熟练,就只是把两鬓的头发绑起来,其余还是散在肩上。 让少年那独一无二的野性与俊美之中,多了几分清隽。 也让他的形象,在兰絮心中,没那么面目可憎了。 似乎察觉兰絮的目光,他回眸。 兰絮连忙藏回洞穴里,捂着嘴巴,让自己不要出声。 不行,就算有这么多吃的,难道就能比得上她怀里的饼子吗? 这回她等了好一会儿,戌亭也没走,她肚子却发出一声巨大的“咕咕”声。 她甚至怀疑,这个声音戌亭也可以听见,连忙按了下肚子,小声:“争气点!” 过了一秒,肚子又发出抗议的震天响。 兰絮:“……”算了,她自己也不是个争气的,怎么能强求肚子呢。 何况饿肚子,吃亏的是自己。 她吸气,真女人,从不怕和好! 她正要雄赳赳气昂昂走出洞穴,就看门外,一只手突然放下一张裁得圆圆的芭蕉叶,上面摆着切好的各色水果、蔬菜。 和高级水果拼盘有得一比。 嗯哼,山大王想讨好她? 她顿时心情好了些,走到洞穴口,朝外瞧去。 戌亭坐在石头上,冷脸削水果。 眼角余光察觉兰絮的身影,他稍稍抬了下眼尾,很快收了回去。 兰絮看着那堆逃荒大储藏似的食物,一时又好气,又好笑,但他们还没正式和好呢,她面无表情,小声说了句:“我饿了,想吃肉。” 两秒后,戌亭放下手里的东西,他挑了个兰絮最能接受的鱼肉,用一个铁锅装了起来,用盆往里面灌水。 等等,锅,盆? 兰絮突然发现,隐匿在那堆食物后面,竟然是一套锅碗瓢盆! 他嚯嚯山上还不够,跑去山下抢劫啦? 不止如此,他还偷师了。就看他把锅架好,锅盖盖上去,没有火,却有模有样地,往锅底下塞树枝木柴。 明显是观察过人类的行为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挪到锅的另一边,小声说:“你能钻木取火吗?” 那个【指木为火】的技能,她没珍惜着用,只剩下几次了,这也是她要下山的原因。 第15节 听到“火”字,戌亭终于抬眼看她。 兰絮捡出一根还算笔直的木头,示意戌亭用狼牙把它削尖,按在一块干燥粗糙的木头上,搓了搓:“就是这样,你得快点搓。” 戌亭双掌合住木头,搓动。 他果然没让兰絮失望,双手动起来,就是个全自动马达,刹那间,“嗤”的一声,一粒细细的火苗,从木头底下冒了出来。 他却一愣,往后坐了个屁股墩。 兰絮本来是打算一直绷着脸的,但戌亭难得露出的懵懂与惊愕,害她破功了。 “噗哈哈哈!” 她指着他,双眼弯弯,笑得直不起腰。 戌亭:“……” 他默默又试了一次钻木取火,这次有了心理准备,就没出丑相,他把搓出来的火苗引到铁锅下的枯草,亮起一簇闪烁的火光。 兰絮还在笑,戌亭已经从锅对面,绕了过来,坐到她身边。 她这才噎了噎:“怎么,不装高冷了吗?” 戌亭:“?” 兰絮:“你不是不理我嘛?” 戌亭盯着火光,过了两秒,他将手叠放在兰絮手上,她没有抽走,他才侧着身,脑袋埋在兰絮脖颈上蹭了蹭。 兰絮眉头一松,便听他气息沉重,嗓音嘶哑:“不下山。” “不要、下山。” 山下有的,山上也会有的,还有很多很多吃的,只要她想要,他就能找来。 所以,不要离开他。 兰絮盯着火苗,她轻轻摸了下戌亭饱满的后脑勺,做下决定:“好,不下山了。” 脑海里,系统也松口气:“看来宿主也觉得不要激怒戌亭好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,她只是想起一个被她遗忘过的重要问题,那就是下山后,会和女主对上。 呜呜,不想干活。 现在的日子虽然牺牲了享受和便利,但获得了睡眠和撸狼,还有山大王呢,他也在尽量改善她的不满。 不下山好像也可以了。 在兰絮答应的一刹那,戌亭受到了莫大的安抚,他起身,深深看着兰絮,那双深邃眼眸里,有什么随火光摇曳,若日出的东方一点启明。 叫他这般一望,人的心池便漾了起来,尾骨往上,也泛起一阵酥软。 兰絮被看得面颊微热,干嘛呀,看得这么认真,难道他以为,这样就可以弥补他犯下的过错么? 对,过错!这个必须提! 兰絮指着那些锅碗瓢盆:“你先跟我说,这些你从哪拿的?” 戌亭看向别处。 兰絮双手把他的脸掰回来:“哪儿抢的?” 戌亭:“……山下。” 兰絮懵了:“这么多,你怎么弄上山的?” 戌亭指着角落里几段绳子。 原来,他是用绳子绑着锅碗瓢盆上山的,那些蔬果,也是在他抢了锅碗瓢盆后,用大锅装着运过来的。 也就是,他昨晚熬夜,其实是去偷锅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在他看来,兰絮想下山,是山下有山上没有的东西,他没受过教化,要留下兰絮,把山下的东西抢来是首选。 非常简单的逻辑。 真是又可爱又可气。 兰絮戳戳他脸颊,指指那边的碗瓢盆:“把这些,还回去!” 她是很需要锅碗瓢盆,可它们也是某个家庭的生活所需,都抢过来了,人家不得哭死? 当然,她也不高尚,打算私留一个锅,就是在煮鱼的那个,还有一根勺子,一个碗,但其他的,得全部还回去。 她往剩下的锅碗瓢盆里,塞了很多鹿肉牛肉羊肉,肉在古代挺贵的,希望能弥补那家人的锅勺和碗。 想想还是有点丢人,兰絮说:“等深夜,悄悄地送回去,不要惊扰到那家人,还有千万不要杀他们,懂吗?” 戌亭点头。 从她阻止自己杀那可恨的两脚兽,他就知道,她不喜欢自己杀两脚兽。 以前的,他杀了就杀了,以后杀之前,得问问她。 …… 鱼汤快熬好的时候,天上滴落几滴雨。 兰絮赶紧躲回洞穴,戌亭再次发挥了他的无情铁掌,把一整口烫锅端到洞穴里。 洞穴一下狭窄了很多,他们相互依偎。 她后背紧紧靠在戌亭身上,他能感觉,自己的体温过渡到她身上,她和他这么亲近,也只和他这么亲近。 他一只手环着她,心满意足。 兰絮在用新宠勺子尝试鱼汤,因为没煎过鱼,鱼汤不乳白,但熬了许久,多了盐味,鲜得人想吞下舌头。 比她穿越过来后,吃过的任何东西都好吃。 甚至比那块饼子还好吃。 她小口小口吃着,感觉戌亭有点太安静了,平时他在她旁边,总有些小动作,比如捏捏她手指,或者玩她的头发。 她看向身旁的少年。 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手臂半环在她身上,长长的眼睫低垂,闭着双眼,安心地睡着了。 他合该困了的。 她没叫醒他,刚好自己也很饿,一直吃一直吃,竟然吃掉了一半的大鱼。 有点被撑到了。 她也靠在戌亭身上,听着外面雨声噼里啪啦的,她的困意也越来越浓。 …… 不知道睡了多久,兰絮觉得很冷,骨头也又酸又疼。 山上气温是比山下低没错,但,有这么冷吗?而且到底是谁在她耳边吵,还有人一直在搡她。 好烦哦,好想继续睡哦。 “……起来!” “宿主,快起来!” 终于不堪其扰,兰絮勉强睁开双眼。 迷迷糊糊中,外面天还是黑黑的,不知道到底几点了,她冷得牙关颤了颤,恍惚中,戌亭用额头贴她。 他神情焦躁,用手掌手背,摸她的脸。 好好好,她得表扬他爱干净,这手肯定洗过,不然怎么这么冰。 系统的声音,终于冲入她脑海:“宿主不能睡了,你发烧了!” 第12章 代号狼12 兰絮头很重,回系统:“不就是发烧吗……” 系统:“发烧在现代社会确实没什么,但换个词,风寒你知道吧,在古代,熬不过去风寒,会死人的!” 尤其山上环境更加复杂多变,药和保暖都没,纯靠硬扛,很可能睡着睡着,人就没了。 戌亭不懂风寒的道理,但兰絮的体温这么烫,他也知道不对。 所以系统和戌亭,都在努力叫醒兰絮。 兰絮终于清醒了,这一醒,整个人的状态就显现出来了——喉咙好痛,头好重,鼻子好堵。 她拉了下戌亭的手:“水……” 戌亭扶着她坐起来,他之前看过兰絮用勺子舀汤喝,就一只手拿勺子,舀水递到她嘴边。 兰絮喝完一碗水,才缓过来。 戌亭又往她嘴边递食物。 兰絮没有一点胃口,摇头。 系统叫她:“你和戌亭在这附近走走,我指导你们采药。” 兰絮反应了一会儿,抬手圈住戌亭的脖颈,说:“出去外面采药。” 洞穴外面比里面还冷,兰絮吹了风,感觉魂都飘走几个。 万幸山上资源多,所需药品都有,戌亭薅的锅碗派上了关键作用,具体用量就不讲究了,一股脑塞到锅里熬。 水咕噜咕噜冒泡,和天际的雷鸣,相互交错,汤色刚变没多久,又下雨了,兰絮匆匆叫停,把药汤喝了。 一碗热汤下肚,她浑身冒了虚汗,黏黏腻腻的,便费劲地比了个动作,对戌亭说:“我要水,火烧过的水,擦擦。” 戌亭懂了,他把锅洗过,跑去盛水,不过几分钟又回来,水稍稍烧得起烟了,让兰絮试试水温。 兰絮点了下头:“好。” 第16节 戌亭捧着锅,目光轻颤。 这个锅熬过鱼,煮过棕黑的奇怪药物,即使洗干净了,装水来给她清洁,她应当也会嘀咕。 可今天她什么也没说,向来红润的唇,一片苍白。 他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。 擦洗身体的布,兰絮让戌亭用狼牙在她里衣的袖子上,裁下一块,拧水声在屋里响起,兰絮自己捋起袖子,擦擦手臂。 后背她擦不到。 她看着戌亭,咬了下嘴唇,要不要让他帮忙? 不过,她就是浑身脱光,他也看不懂的,而且按系统所说,他心里只有狼群,也一直把自己当幼崽。 她舒了一口气,轻声说:“我要脱衣服,你帮我擦后背,就像刚刚那样。” 戌亭颔首,接过那条布巾。 兰絮解开腰带,褪下里外两件衣裳,露出薄薄的后背,她腰肢温软,肌肤白皙无瑕,出了太多汗,愈发光滑细腻,莹莹润润。 两根肚兜的红线,在肩胛骨交汇,打了个鲜明的蝴蝶结,随着她的呼吸,轻轻颤抖,微微起伏,振翅欲飞般,灼着他的眼眸。 戌亭眼睑微微一动,屏住呼吸。 若是往日,他会很好奇,原来那不是她的“皮”,是她说的衣服,还可以“脱”下来,也好奇,这两道突兀的线,是否可以剪断。 但心内的担心,掩去好奇。 他垂眸,轻轻地将那方白布贴在她的后背,不是擦,是沾,一点点地蹭着沾掉汗珠,生怕力气重了,会让一璧白玉无端多出一丝瑕疵。 就连手指,也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她,因为和她的肌肤对比,自己的指头,实在太粗糙,会划伤她的。 然而,越仔细,越在意。 那抹莹白,那道红线,在他视网膜里深深留了下来,好像在提醒着什么,他不懂,但他觉得他应该懂。 他阖了阖眼眸,突然凭空一滴水珠坠落,砸在他手臂上。 他抬眼,看向洞穴顶部。 那里却没有滴水漏水。 …… 身后少年的动作太轻了,如酥春雨轻盈,像是轻轻擦拂着什么珍贵的瓷器。 有点舒服。 兰絮本来又要睡着了,突的,他指头勾着她的衣服,披回她肩头。 她回过神,自己将衣服穿好,再看戌亭,他在低头洗布巾,如刀裁的鬓角,竟也渗出好几滴晶亮的汗珠。 不应该呀。 戌亭体力很好,带着狼群打猎,奔袭一夜,才会哗哗暴汗,为何在洞穴里突然流这么多汗? 难道他也发烧了? 兰絮心中一凛,风寒是会传染的。 戌亭是不怕生肉,但十几年没接触人类社会,有些人类社会特有的病菌,他还没尝过呢,是很容易受感染的! 要是他被她传染,才是真正的病来如山倒。 他们不能有人再生病了。 兰絮推推戌亭的手,小声说:“你出去吧。” 戌亭突然顿住。 兰絮:“我不会睡死的,你……” 他用力捏着兰絮的手,一瞬倾身,顺势靠近,两人的距离,几乎快额头抵着额头,他呼吸有点重,话语里带着不多见的强硬:“我不出去。” 兰絮有点恍惚,他开口竟然这么流利了吗? 他蹭蹭她额头,闭眼:“絮絮,我不出去。” 兰絮受伤了,这么虚弱,他要照看她,不会出去的。 兰絮有些讶异,她一次也没正式介绍过自己,他竟然懂自己的名字,不过也不奇怪,他应当是听了云萍喊她的。 真聪明啊。 更聪明的是,他选择当一头【狼】,这样就不会被抓去科举。 兰絮觉得好笑,也就真的小声笑了下,是自己想太多,他身上都各种不科学了,区区病菌算什么。 见她没坚持,戌亭唇角微微抻平:“好起来。” 兰絮:“嗯,会好起来的。” 话是这么说,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又失去了意识。 只记得自己隐约做了个梦,梦自己趴在一头狼上,这狼还会飞,带着自己飞啊飞啊,到了天上,遇到了冰雹。 冰雹砸起人来就发狠了,忘情了,没命了,死命追着她。 她本来以为会很疼,吓得想求饶,但砸到她身上后,却隔着一层什么。 嗯?为什么真的有触感?为什么下冰雹的声音,和下雨声那么像? 渐渐的,兰絮在混沌中,捡回一丝清明。 她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皮里,外面在下大暴雨,雨水砸在雨披上,噼里啪啦,而她浑身没有碰到一点雨。 而梦里的“飞”,也是真的。 她正趴在戌亭背上。 他背她,浑身被雨淋得湿透,瓢泼大雨打到他睫毛垂垂坠坠,但他没有在意,在一阵阵电闪雷鸣中,踩着湿漉漉的山路,只埋头冲。 兰絮呼出的气都是烫的,她舔舔干燥的唇,想说话,但没力气。 她又睡晕了过去。 而暴雨中,少年盯着远处轮廓几乎被暴雨模糊掉的城镇,目光煌煌烨烨,似燎原大火,亮得惊人。 他曾带着狼群,站在半山腰俯瞰山下房屋,但他对那个地方,从来没有过向往,也从来没想过,自己有一日会下山。 他是狼,狼自然不会对人类有同族羁绊。 可是,这是他第一次觉得,这儿离山下太远了。 趴在后背的她那么轻,可是那么烫,隔着一层皮,他几乎能感受到她不正常的温度。 灼得他几欲暴躁,这种感觉,比当时那头黑熊来骚扰小狼,更让他憋闷,但他可以杀了黑熊,却对兰絮身上的热,束手无策。 所以,他得快点,更快点到那边的世界。 只要能让她好起来。 下山也没关系。 … 兰絮再次有意识,是热。 好热。 但比起高热导致的恶寒,这种热不算什么,反而代表浑身舒畅,不需要被子取暖。 而且盖在身上的东西,是软的,舒适度远超所有熊皮、狼皮,让人非常怀念。 她缓缓睁眼,看清楚了她盖的——是被子! 老天啊,这种奢侈品,是她可以享受的吗? 突然,一副熟悉的、低低的恶狼嗓从一旁传来:“没起来。” 紧跟着,是中年男人颤抖恐惧的声音:“还、还没醒有点奇怪,但我观她脉象,是缓过来了,再等等。” 兰絮双眼瞪圆。 就看窗边,身形高大的少年,俯视面前的男人,他眉目英俊,却面无表情,不需开口,那种不快,几乎凝为实质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 听见被褥摩挲,他耳尖一翕,猛地回头,和兰絮四目相对。 他眉目松弛,几步走了过来,单膝跪在床上,俯身抱住兰絮,用力蹭了蹭,本能地发出愉悦的:“咕噜噜噜……” 兰絮也反应过来了。 原来,他冒着大暴雨背她,是为了下山治病。 明明那么抗拒下山的。 她心底一软,顺着他的背脊,抚摸他,轻声:“我没事了。” 他没有动,似乎余惊未定。 兰絮一边顺毛,一边发现了新问题,他们俩身无分文,是怎么能既有床睡,又有药吃的呢? 哈哈,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? 系统:“猜得没错,就是用拳头搞来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和戌亭说话的中年男人是个郎中,他狂擦虚汗,脸色比宫廷剧高危职业太医还差。 兰絮问戌亭:“你对他做了什么?” 戌亭终于舍得放开一点。 他疑惑,自己对两脚兽做了什么,很重要吗? 但有一点,她肯定高兴,他邀功似的,蹭蹭她的额头,说:“我没杀人。” 一个都没杀哦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可知道他做的事:“他下山时,是到一家山脚下的米粮铺子。” “差点砸了米粮铺子,拖着掌柜找郎中,差点砸了郎中的医馆,又拖着郎中找客栈,差点砸了人家的客栈……” 第17节 兰絮眼前一黑一黑又一黑,生产队的牛都不敢这么拖! …… 此时,苦主三人站在他们对面。 米粮掌柜:“为防强盗,我那一寸厚的木门,被他一拳干碎了!” 郎中:“我的药哪个不是上好的,被他一双泥手抓坏了!” 客栈东家:“我们客栈的楼梯被他踩断了!客人都被吓跑了!” 兰絮立正挨骂:“对不住……” 三人忍了很久,满腹牢骚,却看站在兰絮身后的少年,朝他们眯了下眼睛,凶狠地龇牙。 他们猛地低头擦冷汗。 兰絮:“?” 她心里疑虑,突击回头,只看戌亭双手放在身前,垂着俊眸,薄薄的嘴唇微抿,似乎正在反思。 可能今天还挺热? 兰絮正想解决方案呢,客栈小二急匆匆跑了过来,压低声音:“东家的,外面来人,说是要把屋里的两位,请去张府上呢!” 第13章 代号狼13 张员外是通县的乡绅,他的名头远比县令响得多,民间背地里传衙门是张员外的走狗,并非空穴来风。 不止东家,木匠和郎中一听是张府请人,忙变了脸色。 木匠:“能赤手空拳砸碎我那一寸厚的木门,后生可畏啊!” 郎中:“药抓坏就抓坏了,不要伤着手啊!” 客栈东家也赶紧笑盈盈地说:“原来二位是张府的贵客,早说嘛,那楼梯年久失修,得亏你们替我们试过了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个变脸太丝滑了,戌亭歪歪脑袋,不太能理解。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提醒:“张员外来找你们去张府,是因为戌亭是镇北王遗失的儿子,可能不是什么好事。” 兰絮:“好事啊,怎么不算好事。” 系统:“?” 只看兰絮挺直了腰,神色一改,拍桌:“让他进来!这么久都没来请我们,不要命了是吧!” 系统:“……”不是,你怎么比张府的狗腿子还嚣张跋扈啊! 苦主三人组也懵了,只戌亭点点头,这个气势很好,就该拿这个态度对人类。 小二以为得罪了张府的贵客,屁滚尿流去请人。 张府来的,是送李兰絮尸体上山的张府长随,张财。 在戌亭背着兰絮,入住客栈,吓得客人纷纷退房时,“山上来了个野人”就传出去了。 不过一夜,张府也听说了,也意识到这个“野人”,很可能就是他们在找的,镇北王次子。 这才赶紧派人来接人。 张财早就听云萍说兰絮没死,即使如此,真正见到兰絮,饶是她生了一张极好的脸蛋,还是让他吓出一身冷汗。 他声音颤抖:“你、你竟真的没……” 想起李兰絮的死被张府掩饰了,他咽下后面的话。 兰絮没理会他没说完的话,直接指使:“你去准备个热水浴,两套衣服,我们收拾妥帖了,才好去张府。” 张财:“啊?” 兰絮指着从鹰退化成鹌鹑的苦主们,又说:“还有,拿钱赔给弄坏的三个铺子。” 张财:“啊?” 兰絮:“耳聋了?要我再强调一遍?” 张财哆嗦:“是……” 等张财恍恍惚惚走出房间,才突然反应过来,李兰絮凭什么比他还嚣张啊?她难道知道她旁边的人是镇北王之子?不应该啊! 那他害怕什么呢? 他怒从心中起,突然脚下一个不留意,踩到那截断了的楼梯,整个人和球一样滚下楼,摔了个狗啃屎。 “哎哟,哎哟!” 张财疼得要命,又觉出几分恐怖,这李兰絮,莫不是被鬼上身,性情大变不说,甚至能诅咒别人! 否则怎么在他刚回过神时,就摔得这么惨? 他亏心事没少做,本就怕鬼,这下更是笃定有猫腻,他灰溜溜爬起来,一瘸一拐的。 之前在房间中的那三个苦主,正跟在自己身后,他想起李兰絮的叮嘱,有些害怕再不答应又来报应,便问:“你、你们要赔多少钱?” 三人:“?” 他们面面相觑,本以为只能自己吃了这个亏,此时又惊又喜,那个小姑娘,还真能让张家的爪牙赔钱? 可真有几分本事! 而此时,系统也琢磨清楚了:“原来宿主是看出张财害怕你,先发制人,让张财无话可说,等他反应过来,却失去和戌亭搭话的机会,从而防止他们刺探戌亭的真实情况。” “宿主这波是饿死胆小的,撑死胆大的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缓了缓,道:“没错,就是这样。” 绝对不是想过过恶人瘾,顺便谋求方便。 当然,能这么顺利,她也挺意外,还以为得关门放戌亭,让张财见识见识什么叫真理在戌亭拳头范围内。 不过能省事,就是最好啦。 兰絮和系统说着,听见身后屏风传来的脚步声,她抬眼看去:“穿好了?” 这一看,她眼前倏地一亮。 戌亭头发半束着,身上一套湖色圆领衫,脚上踩一双云纹黑色短靴。 他有一副好身材,衣衫遮去他张弛有度的肌肉,穿衣显瘦,渊渟岳峙,一张容长脸骨相优越,双目若渊,翩翩贵公子不外如是,说他当了十六年野人,估计没人信。 可惜只坚持了一秒,他就扯了下衣襟,敞出胸口的肌肤。 戌亭:“热。” 他解开扣子,要不是兰絮不肯,他会直接撕掉布料,连脱都嫌麻烦。 兰絮叹口气,推开窗户,靠在窗台上看楼下。 戌亭刚脱掉外衣,发觉兰絮一直不说话,只顾看窗外,直觉哪里不对。 明明她刚刚还盯着自己,目光闪闪的,现在,就把目光分到别处去了。 他眯眼,也看了眼窗外,问:“看什么?” 兰絮遥遥点了几个路人:“他们有穿衣服,好看,爱看。” 身旁安静了一会儿,兰絮支起耳朵,只有衣服窸窸窣窣声,下一刻,斜旁一只手抓住窗棱子,拉了回来。 “嘭”的一声,他没控制好力道,窗户差点散架了。 兰絮吓一跳,戌亭双手捧住她的脸颊,把她的脸掰过来了。 他刚脱下的衣服,重新穿得严严实实,衣领压着他冰刀儿似的喉结,便看那喉结微微一动:“不看那,看我。” 兰絮:“你不穿衣服。” 戌亭:“我穿。” 兰絮:“你以后不穿呢?” 戌亭:“我以后穿。” 她一句句地说,他就一句句地追。 兰絮终于欢快地笑出声:“好吧,那我看你。” 戌亭脸色稍霁,他蹭蹭她的额头,深深地望着她,呼吸发沉,学着她的口吻,低低地说:“嗯,就看我。” 兰絮心中滑过奇怪的感觉,不过,想要狼崽崽关心的大王,也挺可爱? 但弄坏东西,就不可爱了。 兰絮试了试窗户,果然坏了,她斜睨戌亭,戌亭挪开目光。 …… 哄得戌亭肯穿衣服后,热水浴是兰絮给自己谋的福利。 在古代,平民不是随便都能烧热水洗澡的。 在山上这么多天,即使有用湖水洗澡,总觉得不够干净,而且她生病还流过很多汗,真觉得哪哪都脏。 烟气袅袅中,热水水浸润着肌肤,兰絮只觉整个人的毛孔放松,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。 太舒服了。 不过她病刚好,没贪久,擦洗完就起来换了一套新衣服,素色麻布小袖对襟,与一条白色一片裙。 她绕过屏风,戌亭在用他随身带着的狼牙捣鼓窗户。 兰絮惊讶:“修好了?” 她凑过去,热气熏得她脸颊泛红,不是生病发热的那种红,而是由内到外,在她白瓷的肌肤上,泛出健康的红润。 还有一股温暖香气,喷拂到他颈上,戌亭悄悄嗅了一下,眉头微微抬起。 第一次,他也觉得“热水浴”是好东西。 第18节 她还是惊讶:“你怎么知道怎么修?” 戌亭指了指木插销和窗户轴:“看这。” 他观察过后,掰下床头的木头,模仿它们做好的。 兰絮推开窗户,果然没什么问题,下一刻,“嘭”的一声,戌亭又把窗户拉了回来,他抿了抿唇:“不看他们。” 显然还记得她说爱看路人,不给她多看一眼大街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山大王这奇怪的胜负欲啊。 …… 借着张府的“权势”,兰絮终于好好休息了一下。 接下来,就得去张府了。 路上,她小声叮嘱戌亭:“在别人面前,不要抱我,不要舔我,也不要太近。” “别人对你做的,有不喜欢的,要提出来。” 这点她倒是不担心,他不会让自己吃瘪,倒是要担心一下想搞他的人会不会被秒。 他垂眸侧耳,没有反对,兰絮就当他听进去了。 她闭眼,在脑海中和系统聊天,了解一点张家的资料。 在这个朝代,员外是虚职,没有政治功能,但能搭上镇北王,就是张家最大的政治资本。 他们为了讨好镇北王,自然会寻找戌亭。 当然原剧情里,没有这些。 系统:“因为戌亭迟了十年下山,原剧情已经没有参考价值了。” 但它也在靠近张府后,刷新了一些信息: 打从云萍安全下山,张家得知山上的情况后,就快马加鞭,去给镇北王府送消息,关于“狸猫换太子”一事,也引起镇北王府的注意。 也算刚刚好,镇北王没日没夜赶到通县,歇在张府,戌亭已经带着兰絮下山了。 兰絮也不太乐意对上女主,但既然躲不开,就没必要专门去躲了,多麻烦呀,而且任务是苟命,应该不难。 毕竟苟命是咸鱼的基础技能嘛。 马车拐过几条街道,缓缓停下,兰絮和戌亭一前一后下车。 这是一条宽阔的大街上,张府面朝大街,大门豪气,屋宇端庄大方,和别的街坊大不相同。 正门几个侍卫左右侍立,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候着,落后半步的,是个矮个微胖的白面皮男子,笑呵呵的。 前面的则是个身形劲俊的男人,他双手负于身后,瞧着四十来岁,蓄着短须,却依然英气逼人,与戌亭眉眼有三分相似。 男人本是板着一张脸,却在见到戌亭后,忍不住往前走出两步,他露出真情的动容:“……像她。” 与此同时,系统也在兰絮脑海里:“后面那个,是张舟行,张员外,【女主】张芝如的父亲。” “前面的,则是戌承,镇北王,【反派】戌亭的父亲。” 第14章 代号狼14 戌亭生得与其母亲八分相似,不需多验证,镇北王已经确信,他就是他和已逝的发妻遗落在外的血脉。 而张员外一眼看到“死而复生”的兰絮。 他疑虑,以前竟也没留意,兰絮出落得如此漂亮,面似皎月,肩若削成,腰如约素,她站在那,便自成一景,昳丽绝绝。 他面上不显半分,语气还很和善:“李兰絮,听说你在山上失踪后,被戌二公子救下,当真好运,想必你家里人也会高兴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是头胖狐狸啊,拿李兰絮家人的性命,威胁她闭嘴。 毕竟她不止知道了张员外和其嫂子的奸情,还知道他杀人。 当然,兰絮不会选择现在供出张员外。 镇北王对张员外如亲人,这么多年,想必不是没听闻张员外在县乡的跋扈,假做不知罢了。 镇北王也看向兰絮:“这段时日,有劳你照顾亭儿了,可辛苦不?” 客套话,但兰絮并不打算客套,直接说:“回王爷,辛苦的。” 他是该感谢自己,要是戌亭还带着一大把胡子,他能那么轻易认出人来吗? 再者,哄戌亭穿衣服,免得他半裸奔影响镇北王府名声,她也是大功臣。 她超辛苦的! 镇北王心情很好,也难得见她这么直爽的,说:“好,本王赏你百两银子!” 一百两?应该还行吧?兰絮道:“多谢王爷。” 张员外张罗:“好了,王爷和二公子,快请进府叙旧。” 只是他说完,戌亭并不动,几人都看着戌亭,戌亭却看向兰絮,导致张员外和镇北王也看着她。 兰絮小声催他:“走吧。” 戌亭这才动脚。 一瞬间,门口两位看向兰絮的目光又不太一样了,镇北王是若有所思,张员外则闪过一丝狠意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突然感觉,自己随时会被暗杀。 …… 张府的正堂早就摆上热茶了,主座是镇北王的,张员外想引戌亭坐到下面左边第一个位置。 但兰絮站着,戌亭也站。 他下颌微抬,身躯如青峰峻拔,居高临下,睥睨镇北王和张员外,这表情出现在一般人脸上,颇为倨傲,但出现在戌亭脸上,就不止倨傲这么简单。 他绝对是在用自己身高,衡量从什么角度,能将对面两个人一拳击飞。 这时候,兰絮就希望自己不要太了解戌亭。 忍笑有点累。 见状,镇北王挥挥手:“给李丫头赐座。” 这下几人终于都能坐下谈事。 戌亭的情况太过特殊,镇北王问兰絮:“我现在与亭儿说话,他能听懂多少?” 兰絮低头:“大部分能听懂。” 真不是兰絮夸他,除非文绉绉的用词,大白话已经难不倒他了,因为别人每次说话,这厮都偷偷摸摸学着,内卷第一人。 镇北王叹息:“可他不理会我。” 兰絮:“他可能不觉得自己叫亭儿?” 镇北王拊掌:“瞧我给忘了,你之前也不知道他叫戌亭,是怎么称呼他的?” 兰絮沉默了一下,面无表情:“大王。” 没给过镇北王反应的戌亭,突然低头看向兰絮。 镇北王、张员外:“……” 镇北王哈哈大笑,张员外有点不满,要斥责兰絮僭越,镇北王却不忌讳,甚至下一秒,就直接对戌亭说:“大王。” 戌亭抬眼,勉强给一个眼神。 镇北王有些紧张,说:“我是你父亲,你可否跟我走,回京城?” 戌亭不知“京城”是什么地方,并不妨碍他神色冷漠:“不可以。” 镇北王没想一次成功,他带着期望说:“你大哥很想你。” 戌亭:“我不想他。” 镇北王:“……” 兰絮掐大腿,不能笑,绝对不能笑。 镇北王难掩失落,只是戌亭刚回人类社会,他不该心急,又说:“不然,你在这住几天,再好好考虑,可好?” 张员外:“家中有几间空宅,二公子若不嫌鄙舍简陋,就请住下吧!” 戌亭又一次看向兰絮。 兰絮点头,住,肯定住! 这里离君子山不算远,戌亭不再应答,默认了。 至于兰絮,镇北王:“给李丫头一间,就在亭儿房间的旁边。” 兰絮本来得去通铺,被镇北王一句话升豪华套房了。 不用和别人挤,她当然是乐意的。 不多时,张员外亲自带着镇北王、戌亭和兰絮,到了一座院落前。 他即使心内再忌惮戌亭,面子工程也做得极好,给戌亭安排的住所,跟简陋二字南辕北辙。 时值夏季,院中苍木如盖,郁郁青青,花枝舒展,后面就是张府最大的湖泊,风水极好,其中奢华,可见一斑。 镇北王颇为满意,希望从戌亭眼中,看出点惊艳与喜欢。 然而,戌亭那双曜石眸如磐石岿然不动,观不出半分喜恶。 希望落空,镇北王却有一套立体防御机制,觉出几分欣慰,若戌亭为这一方院落喜怒形于色,未免小家子气。 真不愧是他的孩子。 他能把戌亭送到门口,已是十分的重视,便不进门了,对兰絮说:“这几日,亭儿的起居,还是交给李丫头。” 第19节 张员外:“会不会太少了?我再支四个小厮四个丫鬟……” 镇北王问戌亭:“大王,你要不要多几个人……” 话音未落,戌亭声音冷冷的,打断他的话:“不要。” 镇北王倒也不恼,对着张员外摇头,现在一切该紧着戌亭的意愿,而不是违背。 失去一个安插眼线的机会,张员外忍住心内怫火,道:“好。” 镇北王又问兰絮:“李丫头,你一人照顾亭儿,如何?” 兰絮觉得很不如何。 照顾戌亭起居?她就没照顾过啊,他们怎么以为她很熟练的样子? 不过,大房子的诱惑在那,她行礼回道:“全听王爷的。” 至于其他的,住进去再说吧。 张员外和镇北王走后,院子只有兰絮和戌亭二人。 兰絮有些激动,拉着戌亭直奔正房。 正房地基垒得高,走了好几层阶梯,才到门口,扑面而来是一缕凉风,是房中摆着冰盆,凉意丝丝缕缕,很是舒适。 除此之外,房中物什样样精细,连博古架上的摆设,都是珐琅宝石匕首、钧窑烧的花瓶等。 她抽开匕首,居然是开刃的,默默塞了回去。 屋子的窗户底下,是个广袤清澈的湖泊,对面也是张府的房屋,看起来只有指甲盖大小,湖心还有一方攒山顶亭子,极尽雅致。 正午的日光烈烈,波涛如碎金浮涌,兰絮赞叹:“真好看。” 戌亭跟着看了会儿,觉得还是她更好看。 不过,他琢磨出点门道了,似乎是山下的东西,她都觉得比山上好。 的确,山上没有热水浴的“桶”,也没有“筷子”,更没有—— “床”。 兰絮一个猛虎下山姿势,扑到大床上,摊煎饼似的滚了一圈:“呜呜,比客栈的还要舒服!” 戌亭站在床边,他好奇地看着拔步床的床架,伸出手,想要拍一下。 兰絮警觉:“轻点。” 被她一叮咛,他落下去的掌风和缓很多,饶是如此,躺在床上的兰絮,还是能感觉到床的震动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好歹没给拍散了。 现在未时末,没到下午三点,张员外他们又刚走,意在让戌亭好好歇息,晚饭前应当不会再来打扰。 兰絮打个呵欠,嗓音模糊:“我要睡个觉。” 她要睡,戌亭自然也要睡。 这身衣服穿得有点烦,他脱下那件湖色圆领外衫,扔到地上,宽大的指节勾住里衣衣襟,往外扯了扯。 兰絮缓过神,双眼瞪得圆溜溜的:“等一下。” 戌亭扯着自己领口:“?” 兰絮咽咽喉咙。 在洞穴时,戌亭几乎没穿,可当时脱离人类文明,以地为席,以天为被,并不违和。 现在是大床,他要是自己睡就算了,但显然是要来挤她的(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)。 人类对床赋予的功能,让他如果不穿,就有点…… 好吧,兰絮承认,搞得人心黄黄的。 她放缓声音:“脱个外衫就好,不要全脱了。” 戌亭知道,她更爱看他穿衣服。 即使很不习惯,他留着宽松的白色里衣,不再脱了。 兰絮刚松口气,却发现这口气松早了,戌亭踏上床时,被扯送的领口微微一晃,他的锁骨和胸膛在她眼底,一晃而过。 常年野外生活,他皮肤不算白,但肌理张弛分明,像一块质地极好的象牙雕,半遮不掩的,只一眼,却远比赤条条时,还要吸引视线。 兰絮明明看了很多次他的身体,这是第一次,下意识闭上眼睛。 戌亭没有察觉,只管和从前一样,将她抱起,放在自己怀里,蹭蹭她的脸颊,鼻腔发出一声舒服的:“咕噜噜噜……” 他胸膛的暖意,通过薄薄的里衣,印到兰絮脸上。 她偷偷呼出一口气。 有些热。 她想起今天的一切,隐约奇怪,有首领会这么听崽崽的话吗? 不管了,有什么以后再想,咸鱼从不把烦恼带进梦里,很快,她呼吸变得均匀绵长。 戌亭只觉她比平时要入睡更快。 他低头,盯着她纤长的睫毛好一会儿,心中多了个疑问,是因为在床上,所以睡得更快么? 还是得把床拆了观察一下。 只不过,在那之前…… 他漆黑的眼瞳突的缩起,手上力气很轻很轻,把兰絮从身上放了下去,他缓缓坐起身,窗户外粼粼水光打在他英俊的侧脸上,乍明乍灭。 他眯起眼睛,浑身缓缓绷紧。 这是狩猎者的姿态。 …… 与此同时,穿着张府丫鬟衣衫的“女子”,摸到了院落的耳房。 他是张员外豢养的护院,今日男作女装,就是要杀掉那个从山上回来的丫鬟。 安静的院落里,他一间间耳房找去,没找着人影。 护院皱眉,那个丫鬟该不会在正房? 戌二毕竟是镇北王之子,身份尊贵,丫鬟很可能仗着貌美,爬床了。 护院无端恼火,兰絮竟然背叛女德,他杀她就更天经地义了,但现在不行,他还不能惊动戌二。 他想偷偷离开,突的浑身一寒,他猛地抬头。 屋顶,镇北王之子一身白衣,盘腿坐着。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,也不知道看了他多久。 护院心惊不已,他有内力在身,竟然毫无察觉!他忙跪下,刚要求饶,猛地他双眼瞪大,眼睁睁看着,自己脖颈插着一把珠宝镶嵌的刀柄,鲜血喷到了柱子上。 戌亭手里把玩着珐琅刀鞘。 他缓缓道:“不要吵。”她刚睡下。 第15章 代号狼15 过了酉时,就有小厮在院外敲门,通知晚饭布在湖心亭。 戌亭没搭理,兰絮起来了,她睡得饱饱的,还有点睁不开眼睛,他就单手将她抱了起来,放在椅子上。 兰絮说:“我要水。” 湖水不行,要的是井水。 戌亭打来清甜的井水,倒进铜盆,扯下挂在洗漱架上的干净布巾,拧干后,轻手轻脚地给她净脸擦手,再倒一杯水给兰絮漱口。 戌亭自己穿好外袍,知道她爱洁,便按给她盥洗的步骤,自己也过一遍。 只是动作就没那么轻了,他在铜盆前,双手捧水搓面,再甩甩水珠。 兰絮用袖子挡脸:“溅到我啦!” 他倾身,撩开她的袖子,俯身看她。 骤然近了,少年眉眼湿润,睫上沾着一粒晶莹的水珠,倒是多了一点俏皮。 兰絮看得呼吸缓了会儿。 见她脸上沾着他甩的水珠,他以唇轻擦,留下凉凉的触感。 狼群首领给狼崽清理毛发,并不奇怪的,过去也一直这样,但是此时戌亭衣冠整齐,姿容俊美,叫兰絮心里又翻涌疑惑。 睡前那个问题,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而消失, 她“蹭”的站起来:“走吧,吃饭。” …… 傍晚的湖心亭,微风拂面,天还未全黑,灯笼高挂,将亭中照得格外明亮,八仙红木圆桌上,摆了八道硬菜,四道凉菜,琳琅满目,色香味俱全。 兰絮感觉像做梦。 昨天之前,她连一口烤饼都舍不得多吃! 按说她的身份,不能上桌,但架不住镇北王对戌亭无限包容,她也就光明正大在戌亭旁边开吃。 戌亭不太会用筷子,拿勺子吃的。 镇北王问了戌亭几个生活上的问题,戌亭答得简约,却比下午好很多。 镇北王心里暖暖的,即使分别十六年,父子不离心。 戌亭见兰絮吃吃吃,也欣慰,看在她爱吃这桌菜的份上,也不是不能搭理一下没话找话的老登。 镇北王给戌亭夹东西:“试试这个,张弟特意找京城的厨子做的,看你吃不吃得惯。” 戌亭碗里多了块红烧排骨。 第20节 在野外,护食是本能,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食物。 但是在人类中,好像不一样。 桌上如何,兰絮没去留心,她正吃得欢呢,突然,碗里多了一块酱牛肉。 她抬眼,戌亭缓缓把勺子收回去,道:“吃。” 兰絮看了眼镇北王。 得主子夹菜,那是天大的殊荣,可她半分不见惶恐,让镇北王高看几分:“吃吧,亭儿爱惜你。” 兰絮把肉塞到嘴里,嚼嚼嚼。 戌亭就又舀了一颗四喜丸子,放到她碗里,他目光亮亮的,正如第一次摘了樱桃给她吃的时候。 兰絮在桌下踢他的腿:行了啊,不要在长辈面前玩投喂play! 戌亭才不管桌上那两人,他也不喜欢兰絮在意那两人,于是,假作没收到她的眼神,又给她舀了一勺香油鸡。 兰絮:“……” 见状,镇北王终于反应过来,戌亭对那丫鬟很不同。 颇有他与王妃当年的样子。 把戌亭换掉的原“狸猫”,从小体弱多病,在他六岁因病去世了,王妃为了这个孩子心力交瘁,罹患心病,不久就撒手人寰。 如今,真正的戌亭继承他和王妃的所有优点,体魄这么好,镇北王不由想象,如果当初没有被换,王妃也不会离世。 他刚要问张员外,关于李兰絮的家庭背景,却看张员外瞪着她,目光如蛇般阴冷。 镇北王:“张弟。” 张员外回过神,镇北王单手掩唇,气音说:“身份低了些,也无妨。” 他以为,张员外因为李兰絮身份而恼,但当初王妃也是平民,他身为戌亭的父亲,都不介意戌亭中意的人的身份,张员外无需烦忧。 戌亭这孩子的性子,像他。 张员外如鲠在喉,他是因为没能刺杀了李兰絮而恼!更郁闷的是,镇北王竟然也默认戌亭和李兰絮的关系! 如此一来,李兰絮已经不能随便死在张府,下次他该怎么出手? 那该死的护院,怎么办事的,早杀了她不就完事了! 突然,左右侍立的两个丫鬟,发出惊叫。 镇北王皱眉,张员外呵斥丫鬟:“一惊一乍的,做什么呢!” 丫鬟们指着湖面:“湖、湖面上……” 有瓜吃,兰絮扒着饭碗,赶忙翘首去看,天色已经黑了,湖面缓缓飘过一个黑色的东西,看不太清。 戌亭夜视能力很好,她问他:“那是什么?” 戌亭在学着用筷子,给清蒸鲈鱼剔骨,把肉放到她碗里。 他头也没抬:“鱼。” 很快,小厮们拿竹竿把东西弄到岸边,火把一照,根本不是鱼,而是一具尸体,脖子上有个黑洞洞的伤口。 张府打杀过一些奴仆,到底律法在,他们做得不会太过明目张胆,因此骤然撞见死人,府上众人都吓得够呛。 尤其是,张员外看清是尸体的脸,脸色一下发青。 兰絮也瞅了一眼:“好可怕。” 然后迅速往嘴里多塞了几块肉几口饭。 系统:“……”分明一副下饭的模样! 不过,很快它就懂兰絮为何赶着吃饭,因为镇北王的兴致被破坏了,他最后叮嘱几句戌亭好好休息,家宴草草结束。 还好兰絮吃得饱饱的。 她脑海里问系统:“这个人怎么死的?” 系统:“从尸体信息判断,一刀封喉死的。” 兰絮:“我想问的原因,是比如撞破张员外和嫂子偷情之类的?” 系统:“我要是能知道,也不会混得这么惨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在失控世界,系统知道这世界的基础运作,比如最初的男女主和反派,只不过具体的就没了。 有个点,兰絮也挺在意:“张芝如不是张员外的女儿吗,今天却没有出现,她没在通县?” 系统:“不,女主探测仪显示她就在张府。” 至于不出面,可能是病了。 系统还愁一点:“按理说,这时候男主也该和女主情定终生,结果男女主四年没见了。” 男主就是镇北王世子,镇北王的嫡长子,戌亭的长兄,那个被戌亭说了句“我不想他”的男人。 系统的男主探测仪显示,他正在西南方的藏区,不知道干什么去了。 兰絮:“那没办法了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 她巴不得不和男女主碰上,这下挺好,彻底躺平了。 这个任务好轻松哦。 …… 张芝如对外宣称病了。 这一世,她决定绝不与戌亭正面交锋,她要把自己藏起来,只是变故还是太多。 “派去杀李兰絮的那人被杀了?”她提高声音。 张员外也焦头烂额:“那个不中用的东西,连个丫鬟都杀不掉,还丢了命!” 知道李兰絮死而复生时,张芝如就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,动了杀机,现下,李兰絮居然能接近戌亭。 依张员外所说,戌亭对她“言听计从”,还给她夹菜! 那么多次轮回,张芝如很清楚,戌亭从未和任何人亲近过,他不是人,他只是头披着人皮的恶狼。 她根本不信,有人能靠近他,是不是那个野人根本不是戌亭? 她得亲眼确定。 一晚上,张芝如噩梦不断,第二日早上,她顶着眼下青黑,到了湖岸一个小屋子里,让云萍推开窗户,架上窥筩。 窥筩能摄数里外物,如在眼前1。 她将窥筩对准戌亭的院子,找了许久,从一间耳房的窗户,看到一道影子。 窥筩中的影像些微模糊,那抹影子,却比记忆里的还要高俊,她心跳几乎骤停,恐慌瞬间涌上心头。 是了,没有弄错,就是戌亭。 人没有弄错,那李兰絮又是怎么回事?她当真能留在戌亭身边? 她调整窥筩,到处找李兰絮的身影,但是,怎么也没找到。 她问云萍:“李兰絮还在院子里?” 云萍:“是。”院子门口有人盯着的。 她不知道姑娘为什么要盯着李兰絮,依姑娘如今的性子,恐怕没好事,她心里为兰絮捏一把汗。 张芝如只能等。 日头越来越大,她待在湖边,越发热了,心内火气也直冒,终于,快到午时,她从正房的窗户里,瞥见一抹纤细的影子。 李兰絮竟在正房,一觉睡到这个时辰! 张芝如死死捏着窥筩。 虽然早听说李兰絮对戌亭的特殊,可是,当她亲眼见到戌亭打水给她洗漱,仍然如五雷轰顶。 李兰絮该去伺候戌亭的,睡到这时候也就罢了,竟然是戌亭伺候她? 张芝如心内,震惊,不可置信,困惑,杂糅在一起,还生出一丝不甘心。 已经确定没弄错人,目的达成,她却还是继续偷窥着。 窥筩里,少年和女孩站在窗边,各自拿着刷牙子,女孩怎么做,戌亭照做。 她想,难怪如今戌亭一下就变得人模人样,原来是李兰絮教的。 女孩撩起盆里的水,溅到他脸上,笑得前俯后仰。 戌亭抹了下脸,似乎想了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想,他突的捧了下女孩的脸颊,低睫垂首。 一霎,唇瓣相接。 张芝如双目瞪圆。 忽的,戌亭抬眼,看向窗外。 隔着一大片湖泊,他直直地盯着这儿。 窥筩里分明看不清他的眼神,可它如一支尖锐的冷箭,直直穿入张芝如窥伺的眼睛,跗骨的寒冷,如有实质。 她吓得后退几步,窥筩也被打翻了。 第16章 代号狼16 本朝百姓已有刷牙的习惯,刷牙子是骨制的,插着猪鬃毛,沾着淡黄色的苏氏牙粉,其余和后世刷牙没什么差别。 兰絮咬着刷牙子,见戌亭动作有模有样,她咕哝:“对对,就是这样。” 她双眸半阖,继续慢慢刷牙。 刷牙时偷偷眯会儿,是咸鱼的一种传统美德。 只是,身旁少年的“倏倏”刷牙声,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,突然到一个临界值,“啪”的一声。 第21节 兰絮吓一跳,就看他拿着断掉的骨柄,皱了皱眉,然后他伸手从嘴里掏出刷头。 刷毛也全炸开了。 戌亭:“坏了。” 她仅存的一点困意也消失了,好笑:“你力气太大啦,速度也太快了,没有把自己的牙刷坏了吧?” 戌亭:“没坏。” 锐利的牙齿,是野外生存最重要的工具之一,捕猎中断了牙的狼,都没有好下场,他的牙很健康,不会让她饿死的。 为了让她安心,他张开嘴巴:“你看。” 他的牙齿整齐又洁净,后槽大牙也都干干净净,没有一个有黑槽菌斑,更没有蛀牙。 兰絮平等地嫉妒每个没有蛀牙的人。 她故意说:“看不太清,你近一点。” 戌亭低头。 趁现在,兰絮撩起铜盆里的水,往他脸上微微一泼,戌亭脸上发梢都沾了水珠,他用手抹了一下,不解地看着她。 小狼被欺负了,都没觉得哪里不对。 恶趣味达成,兰絮不客气地笑出了声:“你中计啦!” 窗外一阵微风,扬起兰絮还没梳好的发尾。 她大笑着,眼睛弯弯,瞳中漾开了涟漪,高高扬起的唇角,如初夏即将步入午时的阳光,明媚而耀眼。 看戌亭一动不动,她良心发现,觉得这么玩他,自己有些坏,细白的贝齿咬了下红唇,很快忍不住,又放开了笑,唇上被轧出一道细微的齿痕。 戌亭微微眯起眼睛。 映入自己眸中的朱唇,像是一颗熟透了的,殷红的樱果,连鼻端都能嗅到若有若无的香,光是想象一下滋味,唇间便漫开一股甜味。 他双手捧着女孩的脸颊。 兰絮怔了怔:“怎么啦?” 戌亭漆眸深深,低下头颅。他的唇,先含了一下她唇角,再挪到那双朱唇上,蹭了蹭。 这是动物标记、熟悉气味的动作。 四瓣嘴唇倏地接触,柔柔润润,唇峰相抵,上下一扫,近乎嵌到一处去,牙粉余下的药香,也就势侵入呼吸。 他眼睫微动,低声道:“你也中计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耳中嗡的一下,大脑更是一片空白,也就没留意到,趁着自己发呆的间隙,戌亭侧首,看了眼窗外。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,兰絮后退了两步,结巴了:“你你你……这样不行!” 戌亭回头,他垂眸看她:“为什么?是干净的。” 以前不用这个方式,去标记兰絮的气味,是知道她肯定嫌脏,甚至可能会恼得哭了。 现在他“刷牙”了,他和她一样,都很干净,而双唇相接的感觉,是奇妙的,也是美好的,他很喜欢。 兰絮感觉自己思维超载,她先敲系统:“系统哥!你不是说好戌亭把我当崽的吗?” 系统:“发生了啥?” 为了员工隐私,一些亲密举措,系统这边会被自动屏蔽掉。 它也很快明白:“哦,戌亭亲了你是吗?” 它并不奇怪,【狼】这么亲近宿主,它早就有预感了,给宿主解释:“安心安心,你还记得小狼会去蹭大狼的嘴巴,吃反刍吗?” 兰絮记得,当时把她吓到了。 系统:“狼的嘴巴作为沟通工具,蹭来蹭去很正常啊,不正常的应该是【狼】等到现在才蹭宿主。” 兰絮:“啊?” 系统继续分析:“这说明,【狼】有意识征求宿主同意,至少在【狼】看来,嘴中干净,是与宿主进行这个行为的第一步。” 所以戌亭才会那样说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一直催眠自己戌亭是狼,很多行为不能当人看,但心底里,不觉得他是狼,这才导致她总用人的标准,去要求他。 而亲吻,是会破除壁垒的。 此时,院子外头,有丫鬟敲院门,隐约饭菜香,是大厨房送来午饭。 兰絮肚子发出一声不争气的“咕”。 戌亭不问了,说:“你饿了,吃饭。” 兰絮也决定先填饱肚子,再去想别的事。 …… 下午,镇北王又和戌亭沟通了父子情,他承诺的一百两银子,也装了个箱子,送到了院中。 系统科普:“一百两够一户普通人家殷实地过上十年了。” 兰絮:“这么多!” 突然变成百万富翁,可惜没有实感,但有钱总比没钱好,她让人把钱拉去库房存着。 到了晚上,趁戌亭洗澡,兰絮去查看几间耳房。 她想好了,或许是一直以来,他们太亲密了,导致过了界限。 那暂时分开住,是个办法。 耳房中,其中一间推不开,不过还有其他可以选,那间就不理了。 她轮流在各个房间的床躺了一下,选出最舒适的那一张,决定搬到那间耳房。 正房的四开屏风后面,戌亭还在洗澡,兰絮路过屏风,蹑手蹑脚,抱起一个枕头,但才走出大门,就听身后传来一声:“絮絮。” 少年洗了一半,赤足追了出来。 他只披着件白色里衣,腰带随便系着,极长的黑发拢起,放在左肩,水淌湿脖子和腹部的衣料,贴合他的身躯,半透明地印出腹肌的形状。 兰絮把眼神移到别的地方。 他盯着她手里的枕头,她很喜欢的它。 戌亭问:“你去哪里?” 兰絮抱着枕头,小声说:“今晚,咱们分开睡一下。” 戌亭陷入思索。 就如她不给他蹭脖子,是觉得他胡子扎人,现在她突然不和他一起睡了,也是他的问题。 他大脑迅速把最近做的事,都过了一遍。 看来被发现了。 戌亭低头,睫毛轻轻一颤,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鬓角,落到他下颌,将他的面庞勾出几分柔软。 他声音些微发瓮:“……错了。” 兰絮还有些担心他会不愿意,乍然听他这么说,奇怪:“什么?” 戌亭:“我错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谁能想到,对着她乖乖认错的少年,是那个嚣张横行的山大王? 她心里很讶异,清了一下嗓子,问:“你做错什么?” 戌亭看向不远处,那个推不开门的耳房。门其实没有被锁,只是戌亭把门框掰得变形了,再把门卡上去,一般人还真打不开。 他一只手,轻松把门拽下来。 房中都是一些木块木板、碎掉的瓷器片、撕碎的纸张……木块和木板是房中本来的床铺,瓷器片是水壶摔碎了,纸张则是镇北王送来的书。 全都成散装状态了。 原来她早上睡觉的时候,戌亭就在捣鼓这些。 他指着水壶:“这个,脆,碰了就碎。”指着书:“那个,薄,碰了就破。” 但他又自信了:“床,我会了。” 怎么制作木板,怎么利用榫卯结构,他都拆了一遍,就会了。 他说:“回山上,给你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从他开始开口解释,她就陷入了沉默,他知道她喜欢山下的东西,所以,想要都学走,去山上复刻。 可是第一,她不一定回山上呢,第二,她也不是因为这事想分开睡啊。 她摇摇头,说:“不是这个。” 原来不是因为这件事,戌亭目光游移了一下,如玉雕俊美的面庞上,浮起一丝可疑之神色。 兰絮警惕,他肯定还做了别的“错事”,正在犹豫要不要自己招供,她顺口追问:“你还做了什么?” 戌亭老老实实:“我杀人了。” 兰絮:“!”她就随便问问啊! 她声音发涩,问:“你杀了谁?” 戌亭:“昨天湖里那个。” 好哇,他还骗她呢,兰絮气鼓鼓:“你说他是鱼!” 戌亭改正:“不是鱼。” 态度倒是第一名的,但是他聪明又狡猾,心底不是觉得自己真错了,只是不想和兰絮分开睡觉。 不过她也清楚,自从下山,戌亭对周围人再不耐烦,也没有动过手。 第22节 她问:“你为什么杀他?” 戌亭:“他进来了,这里。” 原来是这样。 昨天死的那个人,今天兰絮找云萍打听过了,是张府的护院,既然是偷偷进院子的,兰絮一下明白了,他也不无辜。 如果不是戌亭杀了他,就是她自己没了,她就说,张员外肯定要暗搓搓杀她,难怪昨天晚宴上他一副便秘的样子,原来是失败了。 兰絮松口气:“这个没关系,你的判断是对的。” 戌亭俊目中溢出疑惑,这么看,他做的这些,不是她眼里的错事。 那他没有做错,她不能借此分开。 他心底些微不虞,直接单臂竖着抱起兰絮,阔步朝房中走去。 贴着少年温暖健壮的身躯,兰絮蹬蹬双脚,推他:“我今晚不睡那里!” 戌亭恍若未闻,他轻轻把兰絮放到床上,一只大掌反剪她的手,下颌轻轻蹭着她的脸颊:“呼噜噜噜……” 让她不要挣扎了。 兰絮被他压着,懒得挣扎了,气头却上来了,道:“不讲道理的大王八,大王八!” 戌亭:“……”打从他开始理解“道理”这两个字的意思,他就明白,他就是道理,道理就是他。 他对她和别的狼不一样,会更在意她的想法,可终究还是首领,说一不二。 只要他没做错,他不想和她分开睡,她就不能主动离开。 他望着她,她眼瞳星亮,冒着一簇摇曳的火苗,双颊染上霞色一样的粉,嘴唇一抿一放,柔软得仿若携春风初发的花瓣。 戌亭突的低头,羽睫半遮他的眼眸,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波动,他张唇,轻咬了下她红润润的唇。 兰絮闷哼一声。 戌亭还想再咬,她脸颊倏地通红,用力把自己埋进枕头里:“不理你了!” 像是遽然受惊的白色小山雀,炸毛成一团雪似的,把自己脑袋埋进翅膀羽毛里,一声不吭。 戌亭:“……” 他只好松开手,等鸟儿自己平复。 等着等着,不出意外,鸟儿睡着了,戌亭怕她闷到自己,把她枕头抽出来,摆好了,就贴着她躺着。 女孩鬓发微乱,她的眉眼像是一幅细腻的工笔画,笔墨落笔走势皆上乘,唇是一点红,正正落在面庞上,惹人瞩目。 戌亭看了许久,伸出手指,粗糙的指腹,摁着她秀腴的唇,往下,就微微露出她齿。 想亲。但就是因为亲她,她不高兴,要分开睡。 他放下自己的手。 兰絮喜欢山下,喜欢人类,所以有些事情,他可以问问别人。 那就抓个两脚兽来问问。 …… 夜里,阖府静谧。 戌亭披一件玄色外袍,踩着树干,几步跳到屋顶上,月色正圆,风撩起他的袍角,勾出精瘦的腰肢,平增几分轻盈。 他独立屋顶,五感能让他得知整个张府中,哪里还有活物在动。 自然,之前出现过两脚兽潜进的事例,所以他不会离开这方院子。 那就交给他的家人做。 月夜中,两头白狼相继奔跑在通县的小巷中,其中一头嗅嗅嗅,发现味道没了,发出一声长长的“嗷呜”声。 狼嚎声波能传到数十里外,同个狼群,分隔两地的成员,就是通过狼嚎沟通。 过了会儿,白狼们听到远远的,一声“呜”的回音。 它们确定方位,狂奔而去。 不一会儿,就遇到张府高高的围墙阻隔,这两头狼,是狼群的长子和长女,它们正值壮年,这堵围墙拦不住它们。 于是,两道狼影跳上围墙,顺着墙沿的瓦砾,哒哒哒地走。 它们一边摇头晃脑,观察着什么。 …… 今夜张财轮值,他拎了一壶酒,与几个兄弟吃酒作乐,不多时就想去便溺。 兄弟们:“张财哥,要不我们陪你去便溺?” 张财也是要面子的,他梗着脖子,说:“去去去,几步路而已,我至于怕成那样?” 他提着一盏灯,独自一人,摸着去茅厕,很快就后悔了。 早知道就忍着了,而且,今夜怎么感觉凉飕飕的,怪恐怖的。 刚这么想,他听到头顶传来“哒哒哒”的声音。 他蓦地抬头。 圆月之下,入目先是四点青色光,接着,眼睛聚焦,才看清楚是两头健硕的白狼!那青光只是它们的眼睛,而它们正好站在他头上的屋檐,打量着他,对着他哈气。 张财:“……” 他两眼一翻,双腿软了下去。 白狼相互哈气蹭了蹭,分享了一个信息—— 首领叫我们捎个两脚兽,那就这个了。 长女跳下屋檐,咬住张财的后衣襟,迈着优雅的步伐,把他拖去戌亭的院子。 第17章 代号狼17 张财醒来时,戌亭俯瞰他,两头狼围着他,一头流着哈喇子,都要滴到他脸上了,他两眼一翻,差点又晕了。 戌亭踩住他的手,他疼得叫:“二公子,饶命啊!” 戌亭:“我问你。” 张财爬跪下:“二公子有什么想问的?” 戌亭:“大王,八是什么?” “什么?”张财疑惑。 戌亭重复:“大王,八是什么?” 张财弄明白了:“大王八?是乌龟。”他摸出身上,刚刚赌钱赢的一枚银龟长命锁:“长这样。” 戌亭垂眸盯了一会儿,又问:“你,怎么养小的人?” “小的人……小孩?”张财哆哆嗦嗦地说:“就,给吃穿住的……” 这些,和养小狼,没有区别。戌亭等了会儿,张财没继续说,他皱了皱眉:“嘴,接触呢?” 张财觉得莫名:“去亲孩子的嘴儿?小小孩就算了,谁会亲大孩子的嘴,变态么。” 正好,狼长子正在蹭姐姐的嘴巴玩,被姐姐一掌扇到一旁。 戌亭瞅向两头狼,动物的嘴巴是分享信息的重要器官,但人类有语言,不需要像动物一样。 那么,就是他亲吻兰絮,错了么? 但他不想改。 他瞥了眼张财:“人,怎么才会亲?” 这个问题多少带着点狎昵,可戌亭双眸清澈,只有困惑与探知。 张财绞尽脑汁,从空洞洞的大脑,挖出一句:“呃,成亲了可以亲。” 戌亭:“成亲……” 原来是这样。 他话锋一转:“湖对面的亮光,是谁在看院子?” 张财:“湖对面?也是张府的……” 戌亭只问:“是谁?” 张财紧张擦汗:“我不知道啊,什么亮光,啊,是不是窥筩啊?整个通县,也就小姐有窥筩可以玩!” 戌亭:“她叫什么?” 张财:“张、张芝如。” 想问的,都问到了,戌亭终于松口:“你走吧。” 张财谢天谢地,赶紧跑了,而戌亭一手摸摸狼群长女长子的脑袋,它们“呜呜”凑在他身旁,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不回去。 戌亭低低“咕噜噜”了一声回应,又道:“会回去的。” 但还有一些重要的事,要在山下做完。 回去睡觉前,他好好洗了手,又用布巾把脸都擦了一遍,这才把抱着兰絮抱到身上,他嗅着她发间的栀子香,脑中浮现今晚得到的新信息。 成亲了,就可以亲。 他思索着,兰絮并不知道,他长大后,因为外形不太一样,就没有和狼崽们蹭嘴巴了。 但兰絮不一样。 或许,他对她破例的地方太多,导致自己也觉得,这次只要和平时一样,解决她不接受的点,他就能如意。 他从没问过自己,为什么想亲,只是遵循本能,想就做了。 所以,为什么呢?为什么对她,比对其余狼崽,有不一样的执着呢? 想着,想着,他缓缓闭上眼睛。 第23节 他做了一个梦。 冬季的森林,山下不会下雪,可山上更冷,清晨,雾气凝成冰霜,沾在松针上,石头上,狼毛上,他并没有穿“衣服”,在瑟瑟寒风中,整理着皮毛。 和往年一样,日复一日,四季轮转。 他清理皮毛的动作忽的一顿,不对,有什么不一样了。 他已经习惯这种严寒,可是,她呢? 少年赶紧走进洞穴。 洞穴里,一阵温暖,裹挟着淡淡的栀子香,充盈他的五感。 而身前,景色突的一换,女孩背对着他,衣衫半褪,肩背半露,一道红色的线,缠绕着那块如玉璧般皎洁,漂亮的蝴蝶骨。 明亮得晃眼。 戌亭用力闭了下眼睛,再睁开时,记起一件重要的事。 对了,要给她擦后背。 他低头,乍然间,他亲眼看到一滴水,倏地滴在她的背骨上,与她的汗融在一起,再她细腻的肌肤上,蜿蜒出一道莹亮润泽的水痕。 他抬眼,发现并不是洞穴在滴水,意识到什么,抬手擦了擦,原来,是他鬓角不知何时累积的汗珠。 他的汗珠,滴到她身上了。 他喉头蓦地一紧。 身体发暖,眼前却陷入一片空茫。 戌亭突然睁开双眼。 他呼吸缓缓变慢,变长,盯了好一会儿床帐,然后,小心翼翼地把兰絮放到一旁。 她毫不知情,卷着被子滚到一旁睡,露出了被弄脏的一角衣料。 戌亭:“……” 处理完衣服后,不过三更,对戌亭而言,他早就休息够了,他整理了一下新衣服,交代长子长女,好好守着兰絮。 他要去解决一些威胁。 …… 隔日,兰絮一样睡到快午时,她打了个呵欠,正要再赖一会儿床,突然觉得哪里不对,她摸摸身上。 什么鬼,她穿着两件衣服睡觉的,现在只剩下里衣。 戌亭不在,她爬了起来,门口一左一右,趴着两头雪白的狼,其中一头听见动静,还扬了扬脑袋,仿佛在说:“你随意。” 兰絮找系统:“衣服怎么回事?”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,它已经放弃【狼】的行为分析了,只能从昨晚的一点马赛克,推测:“应该是被戌亭弄脏了,吧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比起惊讶,她更多是新奇:“他该不会梦到梦中情狼了吧?” 系统:“住脑!不要想那些过不了审的东西!” 不过,它补了一句:“不是狼来的,他是首领,却没想过当真爹。” 兰絮低头,盯着衣服。 这么久,都相安无事,她还以为山大王不会开窍。 那,到底是为什么? 说曹操曹操到,戌亭推开正房的门,阔步走了进来,他那件湖色的衣衫也换成一身赭红宝箱花纹圆领袍,他本就生得芝兰玉树,俊美无俦,鲜亮的衣裳更将他一身华贵骄矜,衬得淋漓尽致。 见她醒了,他眉梢一抬,溢出些微喜悦,那种生人不可近的冷感,倏地如冰山化雾,消失不见。 他拿起挂在屏风上的一件衣袍,披到她肩膀,给她抬手穿衣服,清水早就备好了的,他又把牙粉和刷牙子都备好了。 越来越熟练了。 洗漱完毕,只听戌亭问:“等一下,去钓鱼。” 他知道钓鱼,兰絮有点惊讶:“去哪里?” 戌亭:“亭子。” 今日阳光很好,挺晒,但亭子里摆上冰盆,暑气也就不燎人,兰絮点点头,她也乐意找点娱乐活动。 去湖心亭时,她发现,湖泊对面的那片屋子,全塌了。 小厮丫鬟都在讨论:“昨晚不知道怎么的,就塌了,还好是库房,没人受伤。” “可能是屋子不牢固……” 兰絮看了眼戌亭。 整个张府,也就只有戌亭有能力破坏掉一整排屋子。 但后者面色不改,她也没问,应该不是大事,她更关心钓鱼的事:“你是怎么会钓鱼的呢?” 戌亭架起鱼竿:“镇北王说的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戌亭对人类的认知,都是她教的,如今多了一个人教戌亭,她却心里怪怪的。 好像这工作,本来属于自己。 她心里唾弃一下自己,这可耻的占有欲。 不过,多个人教是好事,戌亭对山下了解越多,山下越安全,至少,她让他不要随便杀人,他也会好好记着。 她天马行空地出神着,突的,戌亭的钓竿动了。 是一只乌龟上钩了,四肢扭啊扭,很滑稽。 戌亭解下乌龟,放到水桶里,兰絮戳它玩,戌亭突的说:“大王八。” 兰絮两眼睁圆:“!!!” 她昨天就骂他大王八来的。 果然,戌亭是为这事来的,他说话还不是很习惯,半停半歇,声音很平稳:“絮絮,我不是大王八,所以,你不能,不理我。” 兰絮脸上微热:“嘘!” 旁边的丫鬟小厮都在呢,这种话被听到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呢! 戌亭压低声音:“还有。” 兰絮:“什么?” 他凑到她耳边,气流轻轻拂过她的耳廓。 他说:“我们成亲。” 第18章 代号狼18 兰絮本来戳着玩的小王八,力道没控制好,小王八被她掀翻了,四肢八爪在空中挥挥。 她问戌亭:“什么成亲?” 戌亭谨记她让自己小声,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,说:“可以亲吻,的成亲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谁教他的!她要诅咒他起夜被鬼抓走! 她大脑里敲系统:“遇到这种情况,你们穿越局一般会给什么指示?” 系统一个眼大一个眼小:“这种情况,一般也遇不到啊!” 它正色道:“不过我相信,宿主这么厉害,肯定能够完美拒绝的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拒绝?为什么要拒绝? 她定下神,伸出两根手指,把正在扒拉扒拉的乌龟翻回来,语调轻松,回戌亭:“可以啊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比起系统的惊异,戌亭并不意外,他知道,絮絮会答应的。 “但是,”兰絮来了个回马枪,“成亲前,你要学会说话,学会写字。” 说话他已经会了很多,戌亭:“写字?” 她做了个拿笔的姿势,说:“就是认字写字,我们成亲前,都要写庚帖。”瞎编的,庚帖轮不到新郎写。 戌亭却信了,只说:“教我。” 兰絮:“哈哈,我也不会。” 繁体字认一认还是可以的,写那就是为难人了,所以让别人教戌亭学习,她半点不会酸,因为咸鱼对学习没有占有欲。 午饭时,戌亭找镇北王谈了要认字,镇北王既惊又喜:“识字是必要的,亭儿高瞻远瞩!” 戌亭:“……”糕沾圆煮?一道菜么。 镇北王又说:“识字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,这样,你先留在张府一年学习,这里离君子山近,如何?” 戌亭摇头:“学成之后,我就走。” 镇北王爽快答应:“好!” 戌亭虽然继承了他和王妃的聪明,但再如何,想学成也得两三年,那留在山下的时间久更多了! 至于留在山下,戌亭还有一些要求,他的族群是很强大,但如果没有他,会挨饿,虽然野外狼群挨饿才是寻常。 他要带一些狼下山。 除了长子长女,还有三头大狼下山了,其中一头大狼,叼着一只小狼崽。 正是兰絮心心念念的大头。 第24节 一段时间不见,它脑袋好像大了一圈,毛发蓬松,爪爪也大,呆头呆脑的,一副狼中哈士奇的品相。 它看到兰絮,也格外兴奋,立刻往地上一躺,撒娇:“嘤嘤!” 兰絮:“……”你是狗吗你就躺! 不过出生在这样的家庭,也难怪大头有点傻白甜特质。 她和大头玩了一天,晚上睡前,大头还和她挤一起,戌亭捏起它的后颈,丢出了房间。 大头:“嘤嘤嘤!” 其余白狼斜睨它:个没眼色的。 戌亭在铜盆洗了个手,这才回到床上,他抱住兰絮用下颌蹭了蹭她的额头,道:“睡觉。” 倒没坚持亲吻了。 系统也终于吱声了:“原来如此,宿主让戌亭学习,就可以拖住他,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做任务了!” 兰絮:“……”有没有可能,她只是不想嫁给文盲。她询问:“既然是苟命,有什么推荐的完成任务方式?” 系统:“这个其实不难,可以选择杀了男女主。” 兰絮:“啊?”系列任务的标签,不愧是【战斗】和【热血】。 系统解释:“但是不能强杀,因为这是个bug世界,它已经有自己的运行方式,你要想杀了他们,要符合这个世界的基层逻辑。” “比如你作为穿越局外力存在,突然给女主一刀,不符合世界逻辑,会导致世界重启,任务也会失败。” 兰絮:“我要睡了。” 系统:“?” 兰絮:“争取早睡早起,身体健康,长命百岁,活过男女主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虽然这也是一种任务完成的方式,但是真的不会太咸鱼吗? 不过也是,它总是太急,不如跟宿主的节奏来。 真悠闲呐。 …… 接下来几日,戌亭就去张府内设的私塾,表面相安无事,张员外却急得嘴上要生泡了。 明明把戌亭调走了,却因为那五头狼,根本无法对兰絮动手! 他甚至怀疑,他的人如果一踏进戌亭的院子,戌亭肯定能从私塾赶回来,他可是亲眼看着他一句借口不说,就把湖对面的屋子,全拆了的。 徒手拆掉的。 对此,镇北王只会鼓掌:“我儿力大无穷!” 只有张员外和张芝如默默冒冷汗,前者惊惧于戌亭的实力,后者则想起自己偷窥的行径。 父女两同时觉得,这个威胁最好尽快除掉。 打蛇打七寸,谁都看得出,兰絮是戌亭的软肋。 他们决定等兰絮从院子出来,再动手。 然后等啊等啊,好几天过去,他们才发现,只要给兰絮吃穿住用,她连院门都不靠近一步。 张员外气急败坏:“这世上,怎么有人能几天都不出门!” 张芝如忍不下去了,叫云萍:“你,去把李兰絮,引出院子。” 云萍犹豫了一下,低头:“是。” …… 云萍去拍了院门。 突见一头白狼跳上墙,审视着她,她吓了一跳,不过她胆子也没那么小,不然当初早就死在独自上山的路上。 等了一会儿,门开了,兰絮的脑袋探出门口,她自己住,也不管什么规矩,云雾般浓密的长头没有挽簪,编了个麻花辫,斜斜放在肩头,又舒适又好看。 她认出云萍:“啊,是你!”大饼姐姐! 云萍捏捏指尖,道:“兰絮,我有个事情想麻烦你,你可以跟我去……” 兰絮一直记得她送饼给自己吃,没等云萍说完,她道:“好呀,你等等,我拿个东西!” 没一会儿,她出来了,身边跟着三头狼。 她跟云萍介绍狼群:“这个是长女阿衡,这个是四子大力,这个是七女大花,它们都很可爱。” 三头狼同时朝云萍威胁地龇牙。 云萍:“……”可、可爱吗? 兰絮和云萍走在前面,三头狼如侍卫紧紧跟着。 她拿出一罐子,塞给云萍:“这个,可以治疗伤口。” 云萍一愣,才发现,兰絮看到了她手心伤口。 那是有个丫鬟做得不好,她们全院被张芝如罚的,张芝如想让她们恨那个丫鬟,很多丫鬟都如她所想,可云萍没有。 她只觉得那个丫鬟无辜。 而现在,兰絮的外伤膏,在她眼底留下深深的痕迹,她动摇了,兰絮分明是无辜的,她怎么能坐视不管? 兰絮问:“对了,我们去哪里?” 云萍咬咬牙,道:“我们、我们去私塾,看看二公子吧!” 兰絮看得出她改变了主意,没把自己带去本来的目的地。 她笑了下:“好啊。” 张府不缺钱,私塾就建在自家院中,兰絮和云萍到了一个隔间,这是她第一次看进学的戌亭。 他的模仿能力,无可挑剔,像人类那样坐在地上,眉目俊逸非凡,仪态翩翩,比台上五十来岁的秀才,更像老师。 兰絮惊讶的是,这才几天,他们已经讲到论语了。 秀才念着:“‘子在川上曰,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’,二公子以为,如何理解?” 戌亭说长句时,说得不快:“孔子坐在河边,看着死者从河上飘过去,不分日夜。” 秀才:“啊?” 兰絮、云萍:“……” 戌亭看了眼隔间。 兰絮拉着云萍,悄悄退出去——把孩子送到幼儿园的家长,不能出现在孩子面前,不然他准要和自己走。 出了私塾,两人面面相觑,终于没忍住笑出声。 孔夫子看死人从河上飘过去?就是云萍不懂真正的意义,也知道肯定错了。 好一会儿,两人才终于停下,云萍很久没这么笑过了,她揩揩眼角泪水,眼神坚定起来:“兰絮。” 兰絮:“怎么啦?” 云萍小声:“明天,戌时一刻,偷偷去摇云阁。” 第19章 代号狼19 摇云阁是通县的酒楼。 得到线索,兰絮猜想是张员外始终不放心她,杀她一次不成,还想杀她第二次。 奇怪的是,张府这么大,张家人非得去府外商议吗。 正好,戌亭回来了。 他不要小厮服侍,书箱是自己拿的,放下后,先洗手擦脸,解开抵着喉结的衣襟,透了口气。 不过一小段时间,他的行为,和人类没差了。 直到他从榻上抱起她,圈在怀里,嗅嗅她脖颈,他眼底露出充斥着野性的警惕:“今天,有谁?” 兰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:“你怎么知道我见了别人?” 戌亭:“味道。” 他眼瞳漆圆,瞳孔边缘仿佛晕着墨蓝,好看,但多了一丝异样的深幽和探究。 被这样一双眼静静地看着,让人莫名有种负罪感,好像自己在外面真的有别的狗,不对,真见了不该见的人。 天生捉奸技能。 兰絮用手遮住他双眸,说:“我是见了一个人。” 戌亭从鼻腔里,轻轻哼了一声。 兰絮好气又好笑,管家狼。 她道:“就是云萍,上次我们在山上遇到的女孩。” 戌亭额头顶开兰絮的手,蹭蹭她手心:“唔。” 他记得那个两脚兽,用一张饼骗得兰絮要下山。 兰絮心想,总感觉张府有什么事一样,就好像府内有什么他们很恐惧的事物—— 戌亭正用自己的唇角,蹭着兰絮的尾指。 兰絮反应过来了,府中如果有张家害怕的,就只有戌亭了。 戌亭是正经的【反派】。 这个世界即使已经和原世界没关联了,系统强调过几次,基础逻辑不会错,戌亭和男女主的对立属性,也不会消失。 那他们肯定要针对戌亭。 兰絮呢喃:“我真是个天才。”赶紧对戌亭说:“明天不用去私塾。” 戌亭眉头一抬:“要成亲了么?” 第25节 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成亲是不可能成亲的,兰絮是要他当侍卫。 表面上,他还是假装去私塾了,只是中途撇下老师,再来接兰絮出去。 摇云阁离张府不远,他们姿容过盛,便都戴了帷帽,兰絮难得有点激动,总觉得好像古代版fbi。 她在柜台问店家:“张员外府上,可定了房间?” 店家:“你们是……” 兰絮在桌上拍了块镇北王府的令牌,好装,好爽。 镇北王现下虽是个闲散王爷,但余威十足,张家狐假虎威,谁是狐狸谁是老虎,店家还是拎得清的。 他忙说:“小的失敬。” 领着兰絮和戌亭,去了张府定的包厢。 这间包厢不算最好的,很低调,里面很开阔,一览无遗。 店家扭动摆架,露出一道狭口子,说:“这里能透过摆架上的雕花透气口,探听外面。” 看来没少做这种生意,配套设施齐全。 这地儿躲一个人还好,两个人有点勉强,兰絮和戌亭体型算互补,面对面站着,也还好。 真的还好吗? 兰絮眨了眨眼,狭小的空间里,雕花窗户细微的光芒,落到戌亭眼里,影影绰绰,好像摒除了世上所有,只有眼前的少年。 气氛是一种玄学。 她平时和戌亭这么近时,也没觉得怎么,可是此时,呼吸一收一放间,隐约有股暗香。 说不清是谁身上的气味,或许是她,也或许是他。 亦或者,是两人的融合。 兰絮眼睫扑闪,她微微侧首,看向窗格子外,戌亭却是半点不知回避的,目光一直不错开地盯着兰絮。 突的,他微微低头,兰絮心口一缩,忙闭上眼睛。 然而,他只是用手指,拂过她的耳垂。 她今日戴着圆珍珠耳环,刚刚行走匆忙,鬓角发丝勾住了耳环,戌亭一点点地,解开那一缕调皮的头发。 解着解着,他亲眼看她耳廓沁出薄红。 犹如攀爬的藤,蔓延的雾,攀上她的脖颈。 起了玩兴,他手指摩挲珍珠。 兰絮咬住嘴唇,把他手指揪下来。 突的,门外,传来隐约说话声,她忙从小空格看去,戌亭也不乱动了。 进门的是个十六七的昳丽少女,她眉间些微戾气,道:“戌亦也要来?镇北王府全要来通县?” 系统在兰絮脑中解释:“这个女孩就是张芝如,她说的戌亦,就是原男主,镇北王府世子,戌亭的同胞哥哥。” 早在戌亭毁掉湖岸那排屋子,张芝如就陷入恐慌,搬出去住了。 这也是选在摇云阁谈话的原因。 张员外随张芝如进门,道:“你小时候和世子很要好,为什么现在……” 张芝如:“我不喜欢他。” 和戌亦好的,是原来的张芝如,她自从来到这个身体,其余人没说什么,连张员外都没察觉,只有戌亦远离了她。 这让她分外厌恶他。 她道:“他定会是阻碍,让他路上出点意外就行了。” 她没把戌亦放眼里,以前的轮回,他也会来通县,只要在路上埋伏,杀了他就行。 张员外:“那行吧。” 兰絮咋舌,张家靠戌家发家,这事也做得出来。 张芝如又说:“至于怎么对戌亭,可以用毒。” 张员外:“毒?” 张芝如:“接下来每个月,在君子山的石头铺毒,雨水会把毒冲进水源。” 日积月累,毒素会越来越强,戌亭回去后,吃了水,必死无疑。 这是她能得出的最稳妥的方式,就算戌亭侥幸不死,也报复不到她头上。 不等兰絮皱眉,张员外先反对:“这怎么行,君子山的水,咱们也要用的!” 张芝如:“去别的地方买。” 张员外:“县民呢?” 张芝如:“爹,你不是父母官。” 张员外是那种小恶不断,却不敢作大恶的,他摇头:“此计,我没法认同,时间还多,再想想吧。” 张芝如冷笑:“爹,为着你和伯母的私情,你才想杀李兰絮吧?” 张员外满脸通红:“你这孩子,瞎说什么呢!” 张芝如:“你都杀人了,又何必在乎多几个?” 张员外愤怒:“有你这么说话的吗!” 总之,父女之间不欢而散。 等了好一会儿,兰絮才推开机关,从狭道里出来,她舒了口气。 系统还在兢兢业业做着世界日记:“原来男主还会来啊,张芝如感觉和戌亭有深仇大恨,这是怎么回事?” 兰絮也奇怪,她问戌亭:“你以前认识张芝如么,有没有不经意间给她一刀什么的……” 戌亭思索了一会儿:“我拆了她的屋子。” 兰絮:“湖对岸那些?” 戌亭点头。 兰絮已经不意外了,又听戌亭说:“她在屋子,看我们。” 这回,兰絮倒是意外,居然是张芝如先招惹他们的,要是戌亭不管,她还真会死得比张芝如早。 戌亭鼻头翕动,突的,说了一句:“她,味道不好。” 兰絮:“味道?”堂堂张府大小姐,总不至于不洗澡吧。 戌亭:“嗯。”他顿了顿,那“味道”,似乎引发了他的应激,眼中闪过杀意,问:“我能杀了她么?” 这是他第一次,问她能不能杀人。 兰絮愣了一下。 系统忙在脑海里滴滴:“戌亭是这个世界的bug,他杀了张芝如,不属于逻辑范围,宿主作为员工,会被强制离开,世界也会重启。” 她对戌亭摇摇头:“不行。” 戌亭静静看着她,周身那近乎尖锐的杀意,缓缓收了回去。 他眼尾微垂,似乎有些委屈。 但是再委屈,他也只是低低地“嗯”了声。 兰絮心下有些好笑。 她想了想,摘下那枚珍珠耳环,放到戌亭手里,哄道:“喏,拿去玩吧。” 他捏着它,珍珠个头一般大,但放在他指头,却显得很小。 兰絮想,还是小孩心性啊,看到亮亮的东西就会喜欢。 下一秒,少年伸出手,很轻地,将珍珠戴回她耳垂上,温凉的唇,印在珍珠上,印在兰絮耳垂上。 他道:“你戴,我才喜欢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20章 代号狼20 兰絮终于可以肯定,大王对自己,早就超过幼崽。 粗糙地说,他想和她生崽。 但之前她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,所以接受还算良好:“这才对嘛,我就说这人这么帅,眼光当然也高,看上我也正常。” 系统:“……一时不知道你在夸谁。” 不过,戌亭对山的情结,也是非一般的。 兰絮想象了一下,她可能要和泰山穿梭密林,或者和野王打野? 哈哈,被自己逗笑啦。 不去纠结太远之后的事,是咸鱼生存的又一条准则。 当下,兰絮决定好好利用这次获取的信息。 跟着一起躺平开摆的系统,垂死病中惊坐起:“什么?你要战斗了吗?等一下,我还没准备好!” 兰絮:“没你的事,继续躺去吧。” 系统:“哦。”又问:“那你呢?” 兰絮:“好好利用现有的条件,创造对自己有利的环境。” 系统:“简单点。” 第26节 兰絮:“我也躺。” 不要忘了,在通县还有镇北王,一款戌亭激推。 再离谱的事情,只要是从戌亭口中说出来,都能得到镇北王特别重视。 镇北王如今赋闲,不止他,派系全都收敛锋芒,世子也趁机于一年前,卸下所有担子,去了西南,说是要找什么东西。 如今,戌亦要来通县的信,寄送到镇北王手里,镇北王阅读完,刚合上信,就看戌亭主动找自己。 他十分兴奋,招呼戌亭来下棋,又说:“你大哥也要来通县了,到时候,你们兄弟俩正好见上一面!” 戌亭手执白子,落下一颗:“他可能来不了了。” 镇北王顿了一下,落棋:“为什么?” 戌亭:“张府要杀他。” 镇北王眉头一跳:“你们张叔叔,他?” 戌亭:“不止他,还有我。” 镇北王脸色一变,就听戌亭补充:“还要杀我。” 镇北王知道,戌亭没必要瞎编,可张员外的性子是有些歪,但他想不通他对戌家人动手的动机。 他陷入沉思,回过神时,就看棋盘上,戌亭下的白棋,连成一条直线,共五颗。 戌亭把棋子一粒粒捡起来,放在手里捏成齑粉,咯吱咯吱,白色的云母石粉,从他掌心簌簌掉落。 有种晶莹的美。 镇北王一愣,戌亭在表达对张府的不满? 却见戌亭拍掉手上残渣,说:“我消掉棋子了,我赢了。” 镇北王暂时掩去别的心绪,他笑了下,便说:“差点忘了你还在和我下棋了,这是什么下法?” 戌亭:“五子棋,消除一线的五颗棋子,絮絮教的。” 镇北王擦汗,李丫头创造的玩法,有点费棋子啊。 不过他心情一沉,这或许是她借此提醒自己,如果不把戌亭说的当真,戌家迟早会被张府消灭。 戌亭在自己眼下,况且战力超群,他倒不是非常不放心,当务之急,他得先保护长子的安危。 长子戌亦是文官,没那么强的武力,加上,镇北王确实才和张员外说过,戌亦要来通县。 镇北王忙站起来,叫来心腹:“秘密派人去护送亦儿,要快。” …… 把主线交给小世界里的人,兰絮专心等消息,过上了理想的宅家生活,吃饭睡觉看话本。 张府的人抬着一架用红绸布裹住的东西,在院子外敲门,里面没人回应。 那管事还要叫人再敲敲门,戌亭却回来了。 他衣袍褶皱略微紧绷,袍角微乱,像是疾奔归来,却毫无匆匆之貌,呼吸也不见急促。 谁也想不到他不到片刻前还在私塾,现在私塾里的秀才,正和空桌椅大眼瞪小眼。 眼下,院门前,戌亭打量着他们,神色冷漠:“什么事?” 管事忙说:“二公子,这是员外送来的摆件玩物,怕二公子和李姑娘平日无趣,给二公子消遣消遣。” 说着,他示意手下人揭开红绸布,是一株精美的红珊瑚树,足有半人高,上面缀满玛瑙玉、天山玉,品相极好,在斜日中,格外耀目。 戌亭示意他们放下,等他们往后退了,他拽起珊瑚树树根,需要两个成年人抬起的珊瑚树,就这样,被他单手一整株提溜起来,毫不费力。 他进了院子中,“嘭”地踢上门。 管事几人面面相觑,咽了下口水,要是他这样拎谁的脑袋,头准给拽掉。 想到此,知道那株红珊瑚树底细的管事,脖颈莫名一凉。 树上涂了易挥发的剧毒,张府当然不是想靠剧毒挥发毒死人,而是想让兰絮来个头晕脑热的。 等她需要看郎中,才适合动手下毒。 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了。 …… 院子中一片安静。 兰絮在午睡,戌亭去屋里看了看她,出来后,几头狼都围着珊瑚树转一圈,纷纷后退。 戌亭盯着珊瑚树,直觉不喜,即使是死物。 他掌心包起珊瑚树,噼里啪啦。 捏碎捏碎,通通捏碎。 如果兰絮在场,就会觉得戌亭的动作,和超市捏方便面是同款。 最后,一棵珊瑚树全被他捏成了比指甲盖还小的石头,他示意狼四子几个过来刨坑,埋了残渣。 狼们伸出利爪,吭哧吭哧刨坑,戌亭先去偏房,洗浴。 他往日洗澡很快,今日泡了一回水,总觉得胸膛莫名的热,重新打水,把自己泡在冰凉凉的水里。 许久后,听到正房的动静,他才从水中哗啦地站起来,拽了一件衣服穿上。 …… 兰絮伸了个懒腰,不出意外,她才起来,戌亭也从外面进来了。 他只着里衣,过了酉时天光熹微,他额角鬓角水珠涟涟,似有几缕淡烟,丝丝缭缭在周身,给本就俊逸的少年,添了几分仙气。 兰絮刚醒,用力眨眨眼,还以为自己看错了。 直到戌亭拧了个巾帕,给她擦脸,她才发现,那哪是仙气,是他洗完澡,心口冒烟了! 她忙拽住他的手指,被烫得一个醒神,问:“你怎么了?” 戌亭垂眸困惑:“什么?” 兰絮双手摸着他的脸,好烫,顺势往上一捋,摸到他头皮,明显刚洗的头发,发根却要干了! 免疫系统都要杀疯了!她骇然:“你发高热了啊!你没感觉么?” 戌亭摇摇头,只是有点热。 兰絮眉头紧锁,把他拉下来躺着,到处摸他身体,测试温度。 太烫了。 一个人烧成这样,真该在鬼门关来回横跳了。 她怀疑戌亭的感知和人类不一样,担心地问:“你真的还好吗?” 戌亭抿了一下唇,唇确实有些干。 按说,如果狼群成员担心首领,首领是要尽快向成员展示自己身强力壮,不然成员恐有异心,野外弱肉强食,但也是狼被诟病狡猾的原因。 所以,他现在应该爆杀一头黑熊,展示他很健康,无病无痛。 只是,眼前女孩明亮的眸底,只有自己的倒影,她眉头轻蹙,小脸上一片焦急,不停地问着他,动作也没停。 时而额头贴他额头,时而摸他的脸,时而探探他的脖子,耳后。 还拽开他的衣领,把手伸进那一层薄薄的衣服里,摸他的心口。 她的手指如轻灵的游鱼,掠过寂静的湖面,惊起一道道涟漪。 戌亭眯了眯眼,有些迷糊了。 香迷糊的。 比起证明自己安然无恙,他更喜欢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。 极大了满足了他。 真不想让她再看别人一眼。 就听兰絮又问:“你真的没有不舒服么?” 少年睫羽低垂,弧线凌厉的喉结,不着痕迹一动,声音干净微哑,回答兰絮: “嗯,有些,不舒服。” 兰絮不敢再拖了,说:“我让王爷去找郎中。” 还没动身,突的,她被戌亭拉了一下。 他把她抱着怀里,下颌压着她的脖颈用力蹭蹭,他的唇又软又暖,一下一下,厮磨着她细嫩的脖颈。 他鼻息微沉:“咕噜噜……” 像被一轮小太阳拥着,烘得她也有点燥热,直到他身体没那么烫了,变回了暖和,她也回过味来,不对啊,她应该相信不科学! 她带着点怀疑:“生病了,呼吸会很重。” 戌亭加重呼吸。 兰絮:“很重。” 戌亭继续加重呼吸。 她捏住他的鼻子,骤然被闭气,少年眼神还几分无辜,兰絮戳破他:“再装?” 戌亭:“……” 第21章 代号狼21 确定山大王没事,兰絮起来了。 他歪着脑袋看她,领口敞着,露出形状漂亮的一片胸腹肌,兰絮一双无情铁手,“刷”地把他衣领合上了。 呵,男人。 不过,戌亭身体抗造,她很好奇怎么就突然发热,院子里还有刨土声,她问:“今天发生了什么吗?” 第27节 戌亭:“张府送东西,我毁掉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无事不登三宝殿,张府送东西是寻求别的手段,肯定刺杀世子失败了。 她一个激灵:“得去救人了。” …… 早在决定把消息透给兰絮时,云萍就做好了准备,悄悄安排父母姊妹,离开通县。 如今,张家刺客失手,她也准备跑路。 夜晚张府外的暗巷一片寂静,前面路被堵死了,云萍回过头,张府两个护院,持刀追了上来,她倍感绝望。 护院看着她身后,却露出恐惧。 四五头强壮的白狼,从两边墙上一跃而下,落地近乎无声,它们凝视着护院,直让护院手脚发寒。 而檐上,驭狼的少年站在墙上,瞳如狼眸,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。 幸好,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孩,中和了他几乎令人无法喘息的可怖之感。 女孩松口气:“赶上了。” 云萍近乎快泣出声:“兰絮!” …… 解决护院比较简单,他们被五头狼团团围住时,就丢盔弃甲了。 兰絮没想让狼崽们杀他们,野兽如果杀过人,会留下惯性,所以,只是让戌亭把他们捆成粽子,塞住嘴巴,打算交给镇北王处理。 云萍虽吓得不轻,也很快调整过来,感激:“谢谢……” 兰絮把一袋银子放她手里,说:“你拿去用吧,本来是我该谢谢的。” 云萍没推脱,劝说:“兰絮,你也走吧,自从小姐性情大变,我就想走了。” 兰絮:“性情大变?” 云萍:“你不会忘了吧,四年前她突然改了性子,再不像从前的小姐,撤换了院子里的大家……” 而李兰絮本身,就是被撤换掉的一个丫鬟。 兰絮怔了好一会儿。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,云萍是要去黄州投奔亲戚,她们郑重一握手,就此道别。 系统在兰絮脑海刷新信息:“宿主,这个世界的混乱,来自女主被穿越了。” “而且刚刚从角色云萍身上,获取到信息时,刷新了世界,这个世界以往的存在,现在穿越局都可以观测到了。” 系统说到这,顿住,语气变得很古怪:“这个世界,重复九遍了,这是第十遍。” 九这个数字,和失败的员工人数一样。 其实,穿越局早就该观测到世界里,有人在轮回,但因为没有员工下君子山,失去了观测的双眼,这才导致直到兰絮这,才知道这些消息。 “混乱始于张芝如被穿越,结束于……戌亭杀掉张芝如。” 前面九次,都是戌亭杀了张芝如? 兰絮心想难怪,那就解释得通了,张家对戌家动手的动机,女主偷窥、躲戌亭、设计毒计…… 都是因为有九次前车之鉴。 而戌亭说张芝如味道不对,应该是察觉,张芝如不是这个世界的人。 兰絮问戌亭:“你可以嗅到张芝如的味道在哪么?” 戌亭鼻翼微微翕动,因为不喜欢这个味道,他皱眉:“东南,街上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哥你活人gps定位器啊! 系统说:“张芝如果然要遁走,得现在把她追回来!” 兰絮:“不着急。” 系统:“诶?” 兰絮:“既然戌亭能爆杀她九次,不差这次,比起追她,更重要的是,这第十个世界出现的变数。” 她问:“系统,你可以帮我查一查,现在和前九个世界的参差吗?” 数据很多,但是拉一个对比图,还是很简单直观的,系统:“有了!这个世界,男主戌亦没死,以前他都会死在来通县的路上!” 真的是个倒霉蛋。 它很激动:“我明白了!解决张芝如的关键,就在原男主身上!” 兰絮搂紧戌亭,说:“走,先回张府。” …… 镇北王到底在朝里混了二十多年,既然戌亭提醒自己,他在戌亦遭遇刺杀前,就立刻着手调查张府。 当然,面上半分不显露,还和张员外一起钓鱼,哥俩好的样子。 直到刺杀暴露,张员外发现戌亦早就被接到通县,镇北王防着自己,他急了。 他敢对戌亦动手,是因为朝廷动荡关头,镇北王府是一些人眼中钉,如果戌亦真遇刺死了,张府很难被怀疑。 现在既然暴露了,不如先发制人,控制住戌亭,这样张府的护院,和镇北王的侍卫对打,也有五成胜利的机会。 这也是他送毒树的原因。 只可惜,天不遂他的意愿。 兰絮和戌亭回到张府前,张员外已经被镇北王的侍卫,控制起来。 镇北王对张员外,十分失望,道:“我往日待你不薄,你为何要走到这一步?” 张员外不算蠢,他就算说出戌亭会屠张府满门,也没人信,会被人以为疯了。 他在等那株珊瑚树发挥作用,但兰絮阔步走进屋子,身后跟着戌亭,他们安然无恙。 不可能,树上那些剧毒,就是送树的那几个小厮,也中招了! 张员外简直想咬碎一口金牙,他指着戌亭:“你简直不是人……” 镇北王挥挥手,让人捂住他的嘴,拉下去。 兰絮不是为找张员外而来,她看了眼戌亭,后者便拿她路上教的话,来问镇北王:“兄长呢?” 镇北王本被张员外的事,弄得心烦意乱,听得这句“兄长”,顿时心情好了起来,“兄长”都说出口了,“父亲”二字也是迟早! 他道:“你兄长无事,现下正在歇息,我不许他出来……” 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。 一个瞧着二十多岁的男子,躲开侍卫阻挠,往屋里走。 镇北王忙说:“亦儿,你怎么过来了?” 看清戌亦的面容,兰絮也算明白,镇北王为何不准他出来,因为实在太憔悴了。 比起戌亭,他生得更肖父亲,剑眉星目,英俊潇洒,可惜很瘦,皮肤也晒得很黑,说是闹饥荒的流民,也不为过。 镇北王还想给兄弟两介绍一下,结果戌亦掠过戌亭,戌亭也不看戌亦。 兄弟俩在认亲这方面,倒挺有默契。 戌亦说:“父王,此事刻不容缓,请让我去见张姑娘。” 镇北王既是心疼,又是无奈:“说你不听,非得这么着急?” 戌亦:“我只要再见她一面而已。” 镇北王也恼了:“那没办法,张芝如本来就搬出张府,现在不知道去哪了!” 戌亦不服输。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之际,兰絮道:“我们知道她在哪。” …… 耽搁这么会儿,张芝如都要跑出通县了。 戌亦牵来一匹骏马,他看了眼戌亭和兰絮,戌亭因为和母亲七八分相似,他对他并无恶感,只是急于完成一件事。 他问他们:“你们不骑马?” 兰絮看看左右没有行人,才拍了下戌亭的手臂。 戌亭当即抱她起来,略微挑衅地看了眼戌亦牵着的马,他才不会把絮絮让给这种四蹄兽呢。 他脸不红,心不跳:“她骑我,就够了。” 戌亦:“……” 兰絮老脸一热,对不起了男主哥,给你开眼界了。 …… 巷道里,几匹骏马疾驰,戌亦时不时抬头,确认在屋檐上飞速行进的少年,确认自己跟上。 就这么跑了小半个时辰,才在通县外的官道,见到那辆张芝如的马车。 张芝如为了方便逃走,只带了一个丫鬟,一个马夫,听到身后马蹄声,她催促马夫:“快点!” 马夫把鞭子都要抡出残影了,戌亭掷出一个狼牙,击中马儿,马嘶鸣着,速度越来越慢,戌亦趁机赶上,截停马车。 马夫被赶走,张芝如被侍卫从马车拉了出来。 她跌倒在地,抬头就看到戌亦。 她和戌亦只见过一面,戌亦问她关于他们的过往,她狡辩说发了高热后不记得了,可他目光始终怀疑。 此时,张芝如掩去慌张,用以前的张芝如,会叫他的方式:“阿亦哥哥……” 戌亦目光复杂。 他从袖子里,拿出一串佛珠,道:“张姑娘,这是我去西南求的定心佛珠。” 张芝如一听这个名字,神色就不好看了。 第28节 戌亦把佛珠丢给左右侍卫,让他们轮流拿一遍,无人有异常。 他便对张芝如说:“我此行来,只为确定你的心,是否与你的身相配。若匹配,拿定心佛珠就没有任何事,若不配,则无论如何,也拿不稳佛珠。” 张芝如:“什么意思?你在怀疑什么?” 他深深看着她:“我怀疑你不是张芝如。” 此话一出,其余侍卫面面相觑,显然都被这个推测惊到。 这世上,真有天外来魄么? 张芝如忙要把手藏起来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张芝如!” 戌亦不再解释。 一个人失去记忆,也不可能性情大变,他怀疑,张芝如不是芝芝,这些年,一直奔赴各地寻找验证的办法。 今日他必须验证。 他看起来虚弱,到底是个男子,轻易拽住她的手,把佛珠放了上去。 张芝如手抖如筛,不过两秒,佛珠“啪”的一声,掉到地上。 众人皆是惊异。 她尖叫:“我就是张芝如!我就是!” 戌亦虽早有预料,却心痛地闭上眼睛,低声说:“你不是。” 张芝如猛地跳了起来,指着兰絮:“那她是李兰絮么?她也不是!” 兰絮好好吃瓜呢,突然被点名,有些无辜。 一旁站着的戌亭,也丝毫没有被影响。 对了,戌亭。张芝如知道,只要故意激怒戌亭,让他杀掉自己,那她就有再次重来的机会! 她还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,她才从下等人变成小姐,她还没享受够…… 求生意念让她挣脱侍卫,猛地朝戌亭扑了过来。 如她所料,戌亭眼睛一眯,露出近乎熟悉的杀气。 只要一个动作,她会死得很痛快…… 下一刻,戌亭抬起来的要杀掉她的手,被斜旁一只细弱的手,拦了拦。 她听到兰絮对戌亭说:“不能杀。” 她只说了三个字,多余的一个都没有。 张芝如蓦地缩起眼眸。 那个眼里只有狼、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、只顾放纵杀欲的少年,败在了这只柔柔弱弱,毫无威胁的手上。 如果他想,他完全可以掰断她阻挠的手。 可是他没有,他甚至侧眸看了兰絮一眼,回应她的三个字,然后,搁下了手,放弃将张芝如置之死地。 眼前这一幕,何其刺眼啊! 张芝如眼睁睁看着,步伐僵住,没有来得及冲到戌亭面前,就被侍卫按了下去。 赶上来的戌亦,拔出了一把刀。 张芝如预感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轮回了,拼命挣扎:“阿亦哥哥!不能杀我,你不是喜欢我的么!” 戌亦最后再看了一眼这张脸。 到底是芝芝的身体,让他动手,他心如刀割。 透过这张脸,他对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二岁的少女,说:“芝芝,对不起。” “我永远等不到你的十六岁了。” 话音停,手起刀落。 四周安静了下去。 …… 系统:“叮!本世界任务【活得比本世界男女主命长】完成!” 兰絮看着抱着张芝如尸体的戌亦:“男主不是还活着?” 系统:“判定结果,他从四年前,生命的齿轮就停止前进,所以判定为【已死】。” 恐怕之后,也是行尸走肉般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问了个关心的问题:“我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呢?” 系统:“宿主要从系列任务的每个世界离开,我会尽量好好安排,顺应世界逻辑,免得给世界造成创伤。” “本世界很麻烦,伪女主的数次重生,已经让它经不起任何外力催动,我没法替你安排,所以宿主就算想跑路,也不能想跑就跑,得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律。” 兰絮:“比如说?” 系统:“比如出门找个马车被不小心撞死,这种应该符合逻辑。” 兰絮:“达咩!”想想就很痛! 暂时不理系统的馊主意,她又问:“那我离开后,真正的李兰絮,可以回来吗?” “不行,”系统说,“世界重启的机制,是和角色做交易,其实,四年前王云萍就死了,李兰絮希望她活回来,我们在世界每次重启前,做了可控修改,修改会影响到伪女主的记忆,让她混淆了王云萍和以前的婢女。” 每个角色,都是一条生命。 云萍将代替李兰絮,继续活着,虽然她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女孩为了她死了。 兰絮惊讶:“为什么才说啊?” 系统:“因为没人跟你一样问过呀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时,护送戌亦的侍卫,纷纷焦急:“世子!” 原来是戌亦呕出许多的血。 混乱之中,佛珠被踢到兰絮和戌亭面前。 兰絮捻起那串佛珠,没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,突然明白了,原来张芝如是心虚,才没拿稳。 佛珠就是一个自由心证。 她就说这世界唯一的不科学,只能是戌亭了。 而在这片混乱中,与她一样,游走在边缘,从未参与的,还有戌亭。 他揽了下兰絮的腰。 兰絮:“?” 戌亭指月:“该睡觉了。” 比起有人死了,比起兄长吐血,他更在乎兰絮有没有按时睡觉。 兰絮差点忘了这是个管家狼。 侍卫要尽快护送戌亦回城,这下不用戌亭带路,戌亭也就抱着兰絮先走。 他们走的不同路,作为空中唯一移动交通工具,戌亭速度安全性保障度很高。 兰絮倚在他肩头,她手里抛了抛佛珠,突的问戌亭:“你是不是可以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啊。” 戌亭“唔”了声,不算同意,也不算反对,虽然在他看来,每个人身上散发的味道,那么明显。 两脚兽闻不到是两脚兽问题,两脚兽们太弱了。 兰絮也闻不到?那没关系,他替她闻。 却听兰絮问:“我的味道,怎么样?” 戌亭:“香。” 兰絮笑了下,其实同是穿越者,她不觉得自己比张芝如高贵,打工人罢了。 她丢下手里的佛珠串,道:“你看,我也没能拿稳。” 戌亭脚步很明显一顿。 他很聪明,兰絮在承认,她如张芝如所说,都是外来者。 …… 那对话,好似无足轻重,他们回到张府后,如往常一样,该洗洗,该睡睡。 只是,平静之下,仿若有随时会反噬的暗流。 等兰絮睡着,戌亭缓缓睁开眼睛,他抱起她,推开门,四周几头狼全都围了过来。 夜色下,几道身影,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。 他们连夜回到了君子山,这座养育了【狼】的大山,在沉寂之中,欢迎着他们的回归。 戌亭甚至没来得及和族群里的狼父母、其他孩子打招呼,他还有很多事要做。 首先,先做个床。 这样,就算她生气,也会有地方可以躺着。 他把熟睡的兰絮,放在柔软的草地上,出来得着急,没有带枕头,示意狼长子过来趴下,给她枕着。 还好,路上捡了个趁手的斧头,找木头,劈木头…… 天渐渐亮了。 戌亭听见身后,女孩因为不习惯翻了个身,然后她突的“咦”了声:“这是哪?” 他低头拼着床,没有看她。 过了会儿,兰絮走到他旁边,蹲下,看他拼床。 戌亭咽了咽喉咙。 第29节 他没有看她,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,是他不顾她的意愿,所以她就算责怪,也是他该的。 可是他不想改。 不过一个呼吸的瞬间,只听女孩道:“大王。” 戌亭动作顿住。 她指着床头:“在这儿给我雕个狼头,要可爱点那种。” 第22章 代号狼22 戌亭拼装床的动作,突然停下。 像做错事的小狼,听到并非责怪的话语后,他才敢抬眼看她,见她捧着脸颊和自己说话,他问出心底里的问题:“你不生气吗?” 兰絮:“为什么要生气?” 不等戌亭回答,她长长地“哦”了声:“我脾气是挺不好的,不过,扯平了啊。” 说的是她的身份这件事。 或许是身为守关boss,戌亭并不欢迎穿越者。 昨天她和戌亭坦白,系统吓得吱哇叫,就怕好不容易完成任务,这个大bug突然磨刀霍霍向穿越者。 被bug杀了,这个世界观测失败,又得重新开始,都临门一脚了,系统特别害怕失败。 只可惜兰絮虽然是咸鱼,却不是没有主见的。 她心里有一杆秤,当杆秤不再四平八稳,它倾斜了,代表她在乎,所以愿意坦白,也愿意接受坦白后的结果。 结果也如她所料,不算太坏,但戌亭这行为逻辑…… 她环顾四周:“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啊。” 戌亭垂眼,用斧背敲榫卯,他太心不在焉了,邦邦敲到自己手指头,手指头底下的木头都震裂了,看得兰絮都觉得疼,他还一无所查。 听她这么问,少年这才勉强动了动唇:“你会走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是外来者,客宿这个世界,终究会走。 戌亭在意她身份的原因,是因为她的来去,从不受自己掌控,他可以在月夜下,草丛里,捡到她。 却不知道,她会不会突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消失。 只有把她放在他自己的地盘,他才能感到一丝安心。 这也是他连夜扛兰絮回山的原因。 却还不够。 失去的恐惧,紧紧攫获着他的心口,像一把钝刀,一下又一下地划拉着他的心口。 兰絮突然摆了摆手:“不不不。” 戌亭耳尖一动,终于停止敲自己的手指了。 他侧过头,一瞬不瞬地看着她。 兰絮:“由于我不想自己找暴毙的方式……咳,也就是我挺惜命,所以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,还能活多久。” 即使嘴上说过“想死”,和真正求死比起来,她还是觉得,来都来了。 她凝视少年闪烁的瞳眸,放轻了声音:“戌亭,你不是说要成亲吗。” “我们成亲吧。” 不是为了拖延,这回,她是真的答应了。 戌亭放下了斧头,他像是一棵被暴雨打焉了的小竹,在雨过天晴后,缓缓挺直佝偻的腰背,那双漆黑的眼睛,缓缓绽放出熠熠光泽—— 控制不住本能,他猛地扑倒兰絮。 兰絮:“呀!” 还好她是蹲着的,他也有意用手垫住她的后脑勺,疼倒是不疼,不然,兰絮怀疑自己现在就能脱离世界了。 他用力将她按在自己怀里,鼻息拂过她的脖颈,蹭来蹭去。 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兴奋,化成喉间一声沉沉的:“咕噜噜噜……” 兰絮顺势揉揉他浓密的头发:“好啦好啦。” 她语气也轻快了。 哈哈,能继续当咸鱼,她又不是傻子,当然会高兴啦。 戌亭表达完兴奋,他骤地抬头,一口含住她的唇。 他吻得很用力。 没有章法的吻,像是把最甜蜜的果实,勾入口中,舍不得咬,更舍不得松开,柔软反复在口中研磨,化成焦躁的热意。 热意种入他的呼吸,吐出来的气,是发烫的,如烈烈的夏,让兰絮耳热,头昏目眩。 偏偏又口干舌燥,不经意间,张了张唇。 戌亭就着吻她的动作,停了一下,他低垂的睫毛扇动着,舌尖无师自通地,抵过她的齿,侵入她的口中。 不熟练,却完全本能地驱逐着,勾缠着。 兰絮被他掌着后脑勺,承受着他的强烈攻势,她手指用力攥住他的衣领,指尖和舌尖,都在发麻。 “唔……” 她反咬住戌亭的唇,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动物。 戌亭这才缓缓松开。 她疯狂喘息,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,沁出一滴的泪珠,透过泪珠折射,她看到他唇上,还留着她咬后的齿痕,没有出血,但肿了,红艳艳的,少年俊美的面容添上几分淫.靡。 她想,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,从系统一声不吭来看,它肯定被屏蔽了。 两人目光略一对视,野火方燃,戌亭又低下头。 兰絮知道,不能再亲下去了,因为一些不可说的,不然真的要天为被地为枕了。她嫌脏,草丛里说不定还有一些蚱蜢,要是爬到她手臂上…… 不行,绝对不行。 终于,好不容易推开戌亭,他的眼神还是迷茫的。 在这一刻,他并非完全无法被打倒的存在,他有喜怒,有欲望,他不是狼,是人,那蹙起的眉,低微的喘息,露出了几分不解。 兰絮垂眼。 腹肌好好摸。 她一边脸热,又一边恶趣味地想,原来山大王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。 被她完全地压制了。 他眼底晦暗,发烫的掌心,掐住她的腰肢,紧紧贴着自己。 却不敢太用力,一声也不吭。 他紧绷着,脖颈和手臂上,浮起一道青色经络,像是最用心的雕塑家,精心打磨的。 兰絮的手指,按在他脖颈的动脉上。 几乎能透过皮肤,感触到动脉奔涌的血液,喷薄的生命,在她眼底,以另一种形式绽开。 真好欺负啊。 …… 许久之后,两个人终于都平静下来。 不用兰絮说,戌亭乖乖打水,给她洗手。 她反过来,拉着他的手,放到盆里,攥住他的指节,揉弄着松动它,他舒服得眯起眼睛。 她的手本就软滑,被水沾过后,恍若湖底被流水抛光的白色鹅卵石,冰冰凉凉的,感觉舔一口,很能解渴。 戌亭喉结倏地一动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抽回手,手上凉水弹弹他的脸:“再想过头了。” 戌亭发出一丝不满足的:“呼噜噜噜……” 他上山着急,自己的衣服都没带,倒是给兰絮扯了两三身衣服,兰絮浑身出了不少汗,脖子也被亲得热热的。 干脆又让戌亭打水,自己简单擦澡,换了衣服。 看看日头,她今天难得十点前起床,现在也才十一点多,估计山下的人已经发现戌亭和她失踪了。 还得回山下一趟,不然镇北王执意要人进山找戌亭,也是麻烦,何况她给完云萍后,自己还剩五十两银子呢! 就这样,戌亭抱着兰絮,又下山了。 路上没忍住,两人又亲了几回,直到快抵达山下,兰絮不肯让他抱了,亲密的接触才稍缓。 傍晚天光暗了,镇北王却组织了人马,要进山。 与戌亭和兰絮碰上了。 镇北王眼眶一热,这半日,他以为戌亭出了什么事,提心又吊胆,连连道:“好好好,无事就好!” 戌亭深深看了一眼镇北王。 他从不觉得自己与山下的人,有任何的感情,如果那几次不是兰絮,他不会和镇北王有过多交流。 可是直到现在,他才发现,镇北王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。 当小狼崽被黑熊欺负后,他会跋山涉水,追击黑熊,镇北王对自己的感情,就和自己对小狼崽的感情一样。 他突然觉得,自己至少要把成亲的事,告诉镇北王。 当然,这只是通知。 第30节 于是,在众多侍卫前,只听戌亭字正腔圆:“我要和絮絮成亲。” 镇北王: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想钻地底下了! 刚刚她疑心,别人会不会看出她和戌亭嘴唇肿了,还在庆幸天黑了,这下可好,戌亭一句话砸下去,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。 她直接后退一步,躲在戌亭身后。 镇北王也在惊诧过后,缓过神,原来这小子是带姑娘家私奔,被姑娘家劝回来了,和他坦白? 他自己脑补完戌亭的动机,开始流程:“成亲……成亲好啊,你既对她有意,就是得合八字,换庚帖……” 王妃去得早,镇北王未续娶,也从不纳妾,关于孩子的婚事,王妃留了信,他无事就拿出来看,早就知晓怎么办了。 戌亭不喜欢繁琐,可是,只要兰絮愿意,就没什么问题。 兰絮当然不愿意。 天啊,听起来就很麻烦,她要是土著,在乎仪式也正常,仪式是男方的重视,不能瞎糊弄。 但她在入职穿越局前,去找领导或者老师签字,都觉得折磨。 而且,他们生活在山上,以后社交圈很难重叠,仪式是白白折磨自己,怎么方便怎么来就好了。 她戳戳戌亭的腰,戌亭心领神会,道:“不用了,絮絮不喜欢。” 镇北王活这么多年,第一次见兰絮这种人。 他心底倒吸一口凉气,不愧是我儿看上的女娃娃,属实特立独行。 兰絮又戳了一下,戌亭:“也有要的东西。” …… 比如屋子,和银钱。 前者用来住,后者以防万一,下山可以换东西,兰絮可不觉得,他们真的一辈子不会下山。 屋子里还要有家具,床、桌椅、屏风,生活所需,应有尽有。 镇北王支使了一队兵,给戌亭派遣,戌亭一个人顶十个人,所以当他们造好屋子的外观,戌亭也把家具都做好了。 他记得兰絮的叮嘱,雕刻了一个狼头,镶嵌在床上。 兰絮验收的时候,两眼一黑,怎么会有这么栩栩如生、凶猛可怖的狼首! 他甚至连牙齿的纹理,都雕刻得明明白白,好像这头狼撞破了床板,随时要冲出来,咬死人一样。 属于是半夜看一眼,会吓死的程度。 戌亭还奇怪:“不可爱吗?” 兰絮:“你觉得可爱是什么?” 戌亭思索了一会儿,点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” 然后花了一晚上,雕刻了十几个兰絮的头。 喜怒哀乐,所有形态。 他是真觉得床头镶嵌满兰絮的手办周边,非常好,虽然已经彻底偏题“狼头”了。 兰絮:“谢谢,恐怖谷效应犯了。” 十几个堪称木雕艺术品的存在,被她无情地拿去烧火, 最终还是拿第一版改了改。 把狼露出来的嘴巴,改成合上,獠牙就不令人惊惧了,会让人把注意力,放在狼首那炯炯有神的双眸。 越看越帅,兰絮勉强满意了。 就这样,一整个夏天,山上小屋“竣工”后,也就该“成亲”了。 成亲的礼仪都不叫礼仪,还是镇北王坚持在山上,治了一桌子菜,连原男主戌亦,也来喝了一杯酒。 镇北王喝醉了,什么形象都不要了,一把鼻涕一把泪,对兰絮说:“以后我家大王,就交给你了,你千万不要辜负他……” 虽然这种话,一般常出现在岳父母对女婿之间,换成戌家,镇北王这么对兰絮说,也不无道理。 他早就看出来了,是自家儿砸不争气,离不开人家姑娘。 要不是人家姑娘,他现在还光着膀子打猎呢。 还真有点缘分天注定。 镇北王搁那说,兰絮很客气地做好一个“儿媳”的本分,笑着点点头。 这山上的小屋,基本都是镇北王赞助的,听他啰嗦几句,又不会掉块肉,何况也不是说啥难听的。 但戌亭很不爽。 他根本没留意,镇北王到底说了什么,只是在数,数镇北王对兰絮说的字。 不好,第三百八十一个了,已经要超过他今天对兰絮说的四百一十个字。 他有一点点烦镇北王了。 为了不落后,他一边给兰絮夹菜,还要一边配音:“絮絮吃这个,絮絮吃这个,还有这个,还有这个。” 兰絮望着碗中堆起来的肉:“……” 不用猜,他一定是陷入奇怪的竞争里了。 末了,镇北王举起杯子,对着山间明月,豪气道:“来,喝了这杯酒,戌亭就彻底归李丫头负责了!” 说得戌亭好像是大型管制刀具。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,确实是。 几人共同举起酒杯。 戌亭是第一次喝白酒,脸不红心不跳,兰絮心想,他吃硫酸都不定会有事,区区白酒,完全放不倒他。 所以被放倒的是自己。 白酒的辛辣,是要划入喉咙后,才会突然反呛回来的滋味,像是吞了一把火。 她猛地咳嗽,戌亭立刻给她倒茶,拍背。 自然到极致。 戌亦看着便宜弟弟与弟媳。 他对外界的反应,已经迟钝了很多,隐约浮起些许温暖,纵然自己此生无法再有心爱之人,看见别人能获得幸福,也是一种好事。 这一顿酒,吃到深夜。 就连十几头大狼,一头头也吃得肚皮圆滚滚的,小狼则嗷呜嗷呜地叫着。 镇北王和戌亦执意下山,毕竟这是戌亭的新婚之夜,山上空旷,也没地儿给他们留宿,非要留在山上,多扫兴。 兰絮还担心他们安危,戌亭见状,点了十头狼,护送他们下去。 如此一来,还有点人气的山上,骤然陷入一片安静。 秋天,山上总要比山下降温更快,夜风微微冰人,明月如盘,光辉如水,清冷濯濯,令人心开阔,神思清爽。 与世隔绝的山上,只有一幢房子,却不会和四周树林格格不入,一点烛火如豆,勾勒出令人向往的清幽。 屋里,兰絮和戌亭都洗过了澡。 这几个月,他们混得挺熟的。 指身体方面。 屋里燃着炭火,床上,少年看着身侧的女孩,她从呛酒后,双颊就浮上一层薄薄的彤色,这抹粉,随着他的目光,散到细腻的脖颈上。 他以前很喜欢蹭她这儿,现在,很喜欢亲。 在如玉的肌肤上,轻轻啜吸,就会印下旖.旎的霞色,褪去外衣后,薄薄的白色交襟裹着她,她微微歪着脖颈,恍若月夜摇曳的睡莲。 剥开含羞的莲叶,两道红线,左右勾住她的脖颈。 那是常入他梦里的线。 现在终于可以断了。 戌亭眸色沉沉,亲了下她的脖颈,然后,咬住那道线,在舌尖勾住它,用齿拉了一下。 也咬住,两人最后的防线。 …… 今夜也是兰絮难得没能准时睡觉的日子。 她知道戌亭是个不科学的存在。 但今天才知道,他确实几乎没有“短板”,不管是智商,还是其他的。 她面对着床头。 累到极致,却反而连脚指头都紧紧蜷缩,没办法放松。 她勉强睁开眼,眼前挂着一滴朦胧的汗珠。 她在动,汗珠就滑溜到她眼睫,沉沉坠坠,又有点酸涩,让她不得不再眨眨眼,它就和生理性泪水一起,掉落在床前的狼首上。 “啪嗒”的一下。 戌亭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,雕的狼首,也是惟妙惟肖。 其实仔细看,这狼首的眼,和他是相似的。 如星,如炬,俊逸深邃,望着它,便能灼得人一寸寸肌肤,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战栗。 或许是他下意识里,雕刻的自己认为狼最应该有的样子,也是他心底里,埋藏的那头猛兽。 它出笼了。 以一种折磨人的方式。 少年的鼻息很重,手的力道很重,什么都很重。 第31节 她抬起手,手指顺着狼首的眉眼,滑落,留下一道汗水痕迹,停在它被她“拔掉”的獠牙部分。 她喉头微动,微微扬了扬脑袋,发热红肿的唇,亲吻面前的木雕狼首。 戌亭察觉了,他手掌按在狼首上。 兰絮一只手盖不住的狼首,他单手就能全包住它。 他拉走了她的手,抱着脱力的女孩躺了下来,鼻息又沉又重,沙哑的质感,撩得人耳廓发烫:“絮絮,看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嘛,这点醋也吃。 她是跳进了一个醋缸子里了。 …… 屋外山风缱绻,月色怡人。 小狼潜伏在草丛中,双眸认真地盯视着灌木上,一只漂亮娇小的白腿小隼。 白腿小隼没有察觉,正清理着羽毛,于是,小狼伺机而动,后腿一蹬,冲去叼住小隼。 小隼努力扑棱翅膀,啾啾地叫唤着,小狼用爪子轻轻扒拉它,尽量避免伤害它,它一翅膀扇在小狼嘴巴上,又用鸟喙啄它。 小狼也不恼,反而发出愉悦的“咕噜噜”声。 终于小隼挣扎累了,叫声也不再清越,小狼把它按在地上,伸出舌头,将它的羽毛,从头到脚梳理一遍。 把漂亮的小隼,舔得全沾上自己的口水,全是自己的味道。 香香的。 …… 为了员工隐私,系统被屏蔽了。 其实系统也习惯了,不是第一位员工这样,所以一直以来,它都挺淡定的。 直到这次,三天了! 整整三天! 系统自费积分,联网搜索那什么三天的合理程度。 在它快要绷不住,要去后台母系统那边求救时,终于,隐私屏蔽结束了。 兰絮坐在躺椅上,桌上一盅喝完的鸡汤,她在悠哉地吃着葡萄,衣服也穿得好好的,看起来,没什么大碍。 系统这才松口气:“宿主,你还好吗?” 兰絮缓缓瞪出一双死鱼眼:“除了身体散架了,不会走路了,什么都好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她说:“年轻真好啊,我腰酸背痛,他浑身精力还没用完,去打猎给嗷嗷待哺的小狼崽们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你振作一点啊!” 总之,荒唐了三天后,兰絮算是和戌亭约法三章了,规定了次数,时间。 虽然经常被打破。 总比不约定好。 而戌亭只要想好好学一样东西,那就一定能学好。 比如做饭。 不同于以前在山上,只能吃鱼肉,现在他会做好多个菜,时常一手抓菜谱,一手颠锅,还能用脚尖,顺便把过来蹭饭的大头踢开。 兰絮承认,她想象过他束着纶巾,考科举的样子,毕竟他一身贵气就在那了,总觉得是当奸臣的料。 现在,看他化身“厨神”,一下变得食人间烟火起来,也挺好看。 果然找男人得找帅哥,至少他不管做什么,都是帅的,养眼。 除了大饱眼福,还有大饱口福。 她的胃被他紧紧抓死的,下不下山,真没所谓了。 不过住上君子山后,兰絮没打算不下山的,既可以打打牙祭,还可以免得活成“不知有汉”的桃花源中人。 他们在山上腻歪了一个月,第一次下山时,正好,镇北王和戌亦都要离开通县。 当初他赋闲,才得以来通县晃悠,但如今,外族侵犯,边疆不稳,朝中那群酒囊饭袋终于不再吵了,唯一能打仗的异性王出动。 到底不愿看神州沦落,镇北王必须回去了。 城门口,兰絮和戌亭为镇北王送行。 马背上,镇北王鬓角白发微微。 他把他喜爱的一柄剑,递给戌亭,道:“我知晓你并无认祖归宗的意思,我也不会强迫你。” “此一别,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见,这柄剑,就当戌家人陪在你身边。” 戌亭接过沉甸甸的剑,抽出一看,雪白的剑光,在他眉眼间,留下明亮如雪的光芒。 也折射出,他眼眸中的惊艳。 兰絮讶然,戌亭的反应,这可太难得了。 不同于当初在张府把玩的花里胡哨的玛瑙刀,他喜欢的,是杀伐果断的兵器。 毋庸置疑,这是他除了兰絮外,唯一一个能与人类挂钩的爱好。 系统告诉兰絮:“之前的世界数据显示,前面伪女主轮回的次数中,戌亭之所以同意下山,待在山下,就是想研究人类的兵器。” 那些漫长的轮回里的他,喜欢兵器,也喜欢用兵器杀人。 这倒不是说他是心理变态,而是他从未生活在人类圈中,压根不认同自己是人类,对弱小的人类,就像人类对蚂蚁一样。 无聊的小孩,喜欢把蚂蚁当玩具,拨到水里,观察它们挣扎求生。 大概是同个道理。 如今,兰絮的存在,让他对“杀人”索然无趣。 兰絮心想,那他对兵器的喜欢,应当也是真心的。 送完镇北王,她带他找铁铺。 这个朝代,铁是管制品,屯铁如屯马屯兵,都是居心叵测,铁铺里打的,也都是锅碗瓢盆和菜刀,没人敢打长刀长剑。 所幸镇北王临走前,也看出戌亭的喜好,就拨了两个军中磨刀的熟手,教戌亭打铁、磨刀。 为了学技术,戌亭难得愿意留在山下,兰絮白天吃吃喝喝,好不快活。 到了晚上,戌亭学完打铁回来,在寒冷的冬天里,鬓角竟冒着汗珠。 他心情很好,抱着兰絮亲,因为一整天坐在铁炉旁,身上的汗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衣服一股味儿。 把兰絮臭得想哭:“放开放开,去洗澡!” 戌亭:“嗯,洗澡。” 然后,他就边哄着兰絮,边抱她去洗澡。 兰絮有理由怀疑,他是不是故意弄脏她。 时值冬日,烧水并不容易,但对戌亭来说不难,不过小片刻,就完成了大量工作量,脱下衣物时,他拿了一个布包的东西,踩进水中。 微滚的水,波荡不平,浸透了肌肤,将两人的面颊都熏得微红。 他坐在她身后,圈她在怀里,这才把布包递给兰絮,示意她看。 眼神倒是亮晶晶的。 兰絮心中猜着会是什么,她摊开布包,居然是一支形状漂亮的袖中剑,剑身上,刻着一个小狼头,与一个“絮”字。 很好看,感觉也很趁手。 她握着它,好奇:“你打的?” “嗯,”戌亭的手不太老实,脸色却十分正经,“还没打好,明天能开刃。” 兰絮拍掉他的手,反应过来了:“你为什么要打兵器?” 戌亭亲吻着她的鬓角,压抑着兴奋:“给你打。” 想到可以为絮絮,打造很多兵器,他就很兴奋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敢情这家伙的兴趣爱好,是玩一款叫“奇迹絮絮”的游戏。 他眼神微黯:“絮絮……” 他攥住她的手,连同那支袖中剑一起,少年侧首,含吻她的指节。 掌心是冷兵器,指上是少年滚烫的唇。 他与剑,皆是为她所用的利刃。 兰絮承认,这一刻,她心跳得很快。 …… 很快,戌亭就把两名老兵的手艺,都学走了,回山上后开炉,自己给她打铁。 今天是一把月牙刀,隔天是一柄铁扇。 兰絮也喜欢看他打铁。 第一是好看,少年褪掉上衣,露出漂亮有力的身躯,肌理分明,张弛有力,随着他一下下敲打铁块,他轻抿的唇,迸溅的火花与汗水,画面中动静结合,怎么看都看不腻。 第二是他打铁能消磨精力,她有时候真被他的精力弄怕了,某人的不科学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。 虽然多次下来,并没有依据证明,打铁能消磨他的精力,她只是愿意唯心主义地这么觉得。 有时候在床上,她会咬着未开刃的刀,听着刀在齿尖,发出的细微的摩挲声。 含不住的口涎,不自觉地滋润着刀身。 那时候,他是刀,她是磨刀石。 第32节 有时候她会拿着未开刃的刀,抵在他扬起的脖颈上,一下又一下,划出淡淡的红痕。 换来少年更有力的回击。 那时候,她是刀,他是鞘。 …… 山中的岁月,像一串简单而轻快的小调,随便哼一哼,就是一大段。 不过半年,大头和它的兄弟姊妹,长成和狼父狼母一样壮硕的个子,而狼父狼母的衰老,也很明显,狩猎的时候,它们跟不上节奏了。 一般到这时,由狼父母为主导的家庭,也会渐渐散了。 子女会流落到各个地方,幸运的狼,可以重组家庭,成为一家之主,奔袭千里只为一口肉。 不幸的狼,可能会死在黑熊手里,更甚者,死于别的狼族的围剿。 但这个狼群不一样,有戌亭和兰絮作为精神父母。 狼父狼母跟不上一次四五个小时的高强度狩猎,慢慢地,会围在木屋外休息。 兰絮很欢迎。 大头长大了,她怕它太亲近人类,别哪天不小心遇到樵夫没防范,被砍死了,她就没怎么和它玩。 为此,大头小小抑郁了几天。 狼父狼母不一样,它们阅历长,能清楚地分出戌亭、兰絮和人类。 于是,她就能趁机趁机□□一把大狼,过过瘾。 冬天天黑得早,日头西斜时,戌亭给狼崽们忙完食物,回来了。 屋外一个小暖炉上,热着一壶茶,火花噼啪中,兰絮看书看累了,靠在狼母亲的身上,睡得香甜。 她的手放在狼母身前,狼母温柔地眨眨眼,舔舐了几下。 长子长女给父母带来了食物,呼唤:“嗷呜嗷呜!” 狼母并没有动,直到戌亭抱起兰絮,它才打了个呵欠,站起身,小跑着去吃饭。 戌亭把兰絮放到床上,用温水给她擦手。 擦了几遍后,他舔了下嘴唇,低头,用舌尖,轻轻地舔着兰絮的手指,忍着想咬一口磨磨牙的冲动。 等兰絮迷迷糊糊地“唔”了声,他松开嘴巴,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擦手。 戌亭改不了狼的习性。 兰絮能接受被其它狼随时舔她的手,可若是他也不分场合,随时给她舔一口,她就不乐意,会很嫌弃。 委屈,只能像这样偷偷舔。 不过进入夜间,在床上,就随意了。 但现在还不行。 今晚是兰絮口中的“过年”,她想下山,老早就和戌亭提了。 此时她转醒,看见夕阳沉落,忙问:“现在几时了?” 戌亭:“酉时。” 兰絮整理了衣衫,天气太冷,她懒得动,已经两个月没下山,她还挺期待古代过年的,催促戌亭:“驾,驾!” 戌亭抱着她,从一个斜坡滑下去,换来兰絮一阵阵悦耳的笑声。 年节是千年的积累,过年的意义,总是不一样的。 山下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热闹,鞭炮烟火,锣鼓喧嚣,吃喝玩乐,样样俱全。 她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,戌亭手里也拿着一个。 咬下后,口感脆甜的糖里,包着酸酸甜甜的山楂,不出错的口感,就也没那么好吃,因为周围的喜庆洋洋,倒让人身心舒畅。 兰絮叫戌亭:“你吃一个试试。” 戌亭:“我吃吗?” 兰絮催促:“对对,快吃!” 戌亭看看左右,他们二人容貌出众,走在路上,总引得旁人回望,兰絮是说过,在人前不能靠太近,但她让他吃耶。 嗯,那就吃。 兰絮就看他似乎在疑惑什么,一秒后疑云全消,突的朝她低头,咬了一口她手上的糖葫芦,叼走一颗,在颊上鼓起一个圈,嚼了一下,咕咚吞了。 他道:“甜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是让他吃他自己手上那糖葫芦! 四周本来若有若无的视线,一下子变得更为密集,有个卖灯笼的大娘,笑呵呵的朝兰絮喊:“哟,新婚恩爱呢?” 兰絮:“……”说好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观众呢! 丢不起这人,她连忙拉着戌亭,跑了。 戌亭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手,嘴角微微一扬。 他们下山的目的之二,是去取信。 除夕夜的驿站,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,贴着对联,一片安静,驿站有些官方客栈的意思,除夕夜也没人还在路上奔波。 兰絮和戌亭来到驿站,是拿信。 是镇北王的,镇北王给戌亭写了满满三页纸,戌亭掠了一眼,就收了起来。 兰絮:“看完啦?” 戌亭:“嗯。” 她不是怀疑戌亭看不懂,而是知道,戌亭看这么快,就是没有回的想法,他不懂什么是回信。 想到老王爷在京城,还巴巴地盼着信,她催戌亭:“你回一封。” 戌亭果然问:“回什么?” 兰絮把纸笔塞到他手里:“我们生活是什么样的,你就回他什么。” 戌亭:“……” 他思考了很久,又看了眼兰絮。 现在的生活,他觉得很好,没有比这更好的了。 他笔头一挥,在纸上,写下大而端正的两个字:“安好。” 想到镇北王满心激动,打开信封一看,只有这两个字,兰絮忍不住笑了。 不过总比没回好。 他们把纸笔还给驿吏,却见一个驿卒和驿丞步伐匆匆跑进驿站,一看就是除夕夜还要加班的苦逼打工人。 遇到要出门的兰絮和戌亭,他们停下,称戌亭一声:“二公子。” 戌亭没觉得他们是叫自己,兰絮替他点了点头,免得这些小官战战兢兢。 等他们迈出了门槛,只听身后传来驿丞焦急地问驿卒:“信在哪,和外族的第一场战役怎么样?” 兰絮回头瞧了一眼。 打仗了。 …… 下山的目的之三,是去云萍家。 前个月,云萍带着家人,回到通县,自己张罗了小本生意做。 兰絮和戌亭到访时,她很高兴,对上戌亭时却很拘谨,更多是害怕,兰絮让戌亭在前厅等着,让王家的男人和他面面相觑,自己去和云萍叙一叙。 兰絮不在眼皮底下,戌亭有些坐不住。 他站起来,随便走走。 一边集中注意力,听着兰絮和云萍细微的声音,确定她现在是安全的。 旁人说了什么,他都没听进去。 院子不大,他步伐大,不小心走到后厨。 王家也是刚吃过团圆饭,一个老婆子蹲在盆前洗碗,对王云萍的妹子说:“你瞧啊,洗筷子就不能一把搓,筷子是吃到嘴里的,这么搓洗,不就代表摩擦?” “所以,筷子要用布这样顺下去,免得以后起口角,人心相离。” 戌亭听了会儿。 没在山下滞留太久,在亥时之前,兰絮和云萍依依不舍相别,乘着戌亭,回山上了。 山上的碗筷,也都还没洗,反正戌亭都会做。 兰絮咸得很彻底。 不过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,她会帮点忙,就是戌亭洗完,她用干净的布,把碗里的水擦掉。 因为下午去打猎了,中午碗筷还没洗,今天碗筷不少。 擦了三个碗,她舒出口气,捶捶腰,对系统说:“好累啊。” 系统哼哼: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了什么大工程。” 兰絮笑了下:“除夕快乐!” 系统:“……”虽然小世界和外面的时间计法不一样,不过,小世界里的氛围也是千万真切的。 它还是第一次被宿主祝福节日呢,不太习惯,显得很郑重:“咳咳,宿主,除夕快乐。” 兰絮晃着双脚,一边哼歌,擦盘子。 副歌哼第二遍时,她发现,戌亭在跟着自己哼。 她停下来听,调子很准,也好听。 这个时代的音符,是宫商角徵羽,兰絮哼的是后世的do re mi,高低区域不尽相同,第一次听,都会不习惯。 第33节 戌亭只听了一遍,一下子就会了。 她笑了,说:“这是我家乡的歌,要是你生在我那个时代,肯定会卷死所有人。” 戌亭突然停了下来。 兰絮没多想,继续擦盘子。 直到她手边盘子都擦完了,才发现戌亭不太寻常,他洗碗又快又干净,兰絮擦的速度是赶不上他清洁的速度,但今晚,他动作有点慢了。 她瞥向他,发现戌亭正在一根根地洗着筷子。 洗得很慢,很仔细。 她奇怪:“按你这么洗,得洗多久啊,直接搓搓就好啦。” 戌亭:“……” 他终于一根根地,洗完八根筷子,他抬起头,目光幽幽,道:“搓洗,会生口角,相离。” 兰絮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,好笑道:“你打哪听来的封建迷信啊?” 戌亭沉默不言。 兰絮笑着笑着,也反应过来了。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,今夜团圆又美好,可小狼心底里,依然有一件忌讳的事。 那就是,她是外来者。 他在患得患失。 兰絮想捧着他的脸,但戌亭低着头,兰絮挠挠他下巴,他也不肯动。 兰絮:“……”跟她犟? 她给他脑袋呼噜了一下,小狼这才缓缓抬起头,他目中闪烁,似乎并不想听兰絮说关于外来者的事。 她本来要嘀咕他两句的,话到口边,咽了下去。 女孩在他唇上吻了吻,叹一声:“傻子。” …… 晚上,戌亭一如既往。 还好床是他自己打的,不然按他这么造作,兰絮都怕床塌了。 他一手禁锢住她的双手,按在头顶,一点点舔掉她鬓发的汗水,舌尖卷入她的耳廓,随之,是那略微急促的呼吸。 她阖着双眸,眸底蕴着雾气,半是迷离。 便听他音质干净而纯粹,道:“絮絮,想听什么,我唱给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他嗓音的质感,是很华丽的,对听过的歌曲,也能过耳不忘。 神州地大物博,反馈到文化,曲目各色各样。 他选了一首悠扬大气的,在她耳畔,低低地哼着。 平心而论,很好听。 得煮着泥炉,一边品茗,一边欣赏。 再怎么样,也不该是现在,这种情况听。 他越正经地哼,动作却不正经,沉重的呼吸,为曲打了节拍,也就越色.气,直教兰絮陷入温暖的沉淖,挣不脱,越挣越沦陷。 这种矛盾,足以令人疯狂。 …… 兰絮禁止戌亭这么搞。 戌亭却并不觉得这是玩花样,他只是想让她听自己哼歌。 然而,事实证明,每个离谱的规定后面,都有离谱的原因。 …… 在山上,不是没有娱乐活动的。 又或者说,娱乐活动很多,除了看话本,撸狼,还有一些极限运动。 比如,和戌亭玩“泰山”。 在兰絮和他提出构想后,不过半日,他在密林间,每隔一段距离,用粗粗的绳子绑在树上,兰絮要玩时,他单手抱着她,另一只手拽绳子—— “啊啊啊!”兰絮尖叫。 从离地十米高的半空,荡过去。 风冽冽刮着,失重感紧攥人心,突然出现的树木,在几乎快撞上时,又躲避开,一遍遍欺骗人的大脑,产生肾上腺素。 兰絮知道,戌亭不会让自己摔的,还是下意识死死抱着他,用力贴在他身上,将小脸埋在他脖颈。 戌亭很喜欢。 他会更用力地回抱她。 因为狩猎是一项高强度运动,尤其他现在穿着衣服,就算大冬天,也会流一身汗,兰絮要他洗完澡,才可以抱她。 就是在床上旖旎过后,她也必须洗澡,洗得软软香香的。 这样,会把她身上,他的味道洗掉,虽然她闻不到这种味道,而这个游戏,是为数不多可以将他的味道,完全染上她的时候。 这也让他变相喜欢这个游戏。 所以,一开始是兰絮想玩的,后来变成戌亭有事没事,就问:“泰山,去吗?” “泰山,一起玩。” “走吧,玩泰山。” 兰絮就会回:“好的泰山哥。” 今天,兰絮又和泰山哥出去玩了。 荡过几条绳子,兰絮心跳正加速呢,戌亭却抱着她,停在一棵树上,警觉地盯着四周。 兰絮:“怎么了?” 戌亭侧耳:“有东西。” 通县的居民,基本不会上君子山,兰絮皱眉,想起有那么几次,戌亭夜里回来,身上似乎有血腥气。 她问:“不是人吧?” 他说:“不是。” 他抱着兰絮,跃下树林,疾跑了小片刻后,来到他察觉“东西”的地方。 眼前,是一小队异族壮汉精兵,他们高鼻子深眼睛,骑马穿甲胄,摸索着君子山的路。 戌亭对两脚兽的判断简单粗暴,兰絮在乎山下的人,那他就不会随意杀中原长相,这种异族长相在他眼里,就不是“人”,杀前也不用报备。 他其实已经杀过两轮。 兰絮压低声音,问戌亭:“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?” 戌亭:“上个月。” 有一段时间了。 再想想,这仗打了也有大半年。 兰絮心底有点不妙,这群异族人敢进入君子山,自也有些本事,他们朝兰絮这边的树木喊了一声,弓兵拉弓。 戌亭看了眼兰絮,兰絮缓缓点头。 紧接着,这群异族人只看一个身穿襕衣,黑发高束,眉眼从容的男子,从大树后,走了出来。 异族将领喊了一声,弓箭朝他射了过来。 这也是他们唯一一次出击,然后,就没有然后了。 …… 戌亭脱掉沾血的外袍,内里反过来,再绑在腰间,这件衣服兰絮还挺喜欢的,回去洗洗还能穿。 他抱起兰絮。 兰絮神色凝重,她拍拍戌亭的手臂,说:“我们先不回去了,下山。” 戌亭疑惑。 她道:“要快点通知山下,外族入侵了君子山。” 第23章 代号狼23/你的孟来了0 朝廷和外族打仗,去岁年末开始,到春夏停了好几个月,今年秋冬,又开打了。 波及的是边疆与北方,通县在淮水以南,冬天不见得能下一粒雪,离北方远着呢。 因此,别说兰絮,就是其余百姓,也想不到战火会波及通县,山下依然安居乐业。 系统早给兰絮画好了君子山的地图,它分析:“君子山只是这一片山脉中的一座,这片山脉,是天堑。” “和北方打仗的是东.突厥,这个从暗搓搓想来个千年杀的,应该是西突厥。” 突厥王庭分化后,东.突厥占据了北方大片草原,自诩正统,西突厥被迫南下,见王庭和中原打得不可开交,他们也想分一杯羹。 正好通县在南方地界,富饶,且相对独立,他们绕了一个大圈,突击一下,可能不等军队响应,他们就跑了。 苦的还是百姓。 既然知道了,兰絮和戌亭直奔衙门。 通县县令认得戌亭,但他能力也就那样,不然当初,张员外也不会成了地头蛇。 如今张员外倒台了,他还没享受多久,听闻异族来犯,慌乱不已:“那群蛮夷居然翻过君子山?那我们往哪逃啊!”又对戌亭说:“你快写信给镇北王,让他来救通县啊!” 第34节 本朝地方军权在州,通县所在的州府,兵力也不够多,盖因君子山这道天险。 就算调了一些过来,还需要禀报朝廷,文书往来,都是时间。 并非好的选择。 所以他们选了另一条路。 衙门内,衙役们被召集起来。 戌亭拎起县令的衣襟,说:“今天开始,你们都听我的。” 众人面面相觑,县令脸色青了又白,白了又青,一句话不敢说。 这年头,朝廷的威望,远不如会打胜仗的镇北王,镇北王之子的名号,不用白不用。 因此,戌亭的强制接管,还算顺利。 至于异族进了君子山的消息,兰絮打算压下不表。 系统:“我以为你会尽快和百姓说。” 兰絮:“百姓对异族的恐惧,刻在骨子里了,不管不顾说出来,会引起大恐慌,那也是灾难。” 系统不是人类,确实没考虑到这方面,说:“那要怎么办?” 兰絮:“雇人修墙。” 镇北王走之前,给他们留了不少钱,但山中的生活用不太上,假如真的缺钱,戌亭打猎就能换到了。 而且这时节,刚过农忙,庄稼汉难得有些空。 兰絮催系统:“已知要垒一道高十米、长两千米的土墙,要多少人,多少时间,多少钱呢?有没有三个以上的方案啊?” 这种方案交给系统,最简单了,不过三秒就给出五种方案:“我比较推荐这个,花的钱最少。” 兰絮:“哇,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最少钱的,不错不错!” 系统好歹也是个系统,自得:“还有别的工作吗?” 兰絮:“没你事了,休息去吧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突然发现,算算数学,居然是它在这个世界,做的最大工作量。 下午,衙门的告示牌,就多了一则,请青壮年来垒土墙,有偿。 消息挂了一天,第二日,来应召的人,寥寥无几。 这不在兰絮的意料之内,她喃喃:“我以为挂上有偿,就会有人来的。” 戌亭:“县令已失信于他们。” 兰絮看向戌亭。 她都不知道,他居然都看在眼里,下意识分析了人的动机与行为,还全对。 戌亭误解了她的目光,认真地说:“我来做。” 只要兰絮想,他就会做。 兰絮有意让戌亭了解人类的合作机制,阻止了他单打独斗的想法:“不。” 她握了握戌亭的手,笑眯眯:“大王,你要做幕后的男人。” 戌亭:“?” 很快,衙门的公告,被调整了,最后的落款,变成戌亭,盖上镇北王留给他们的私印。 兰絮雇了云萍来当托。 云萍一家男人都出动了,他们做了一天,当天拿到工钱,街坊邻居都羡慕了。 有了开头,百姓们纷纷前来报名,而到这时候,兰絮几乎什么都没做,交给了戌亭。 戌亭看透百姓不肯来的原因,让她意识到,完全可以交给他指挥。 绝对不是因为她又咸又懒。 防御工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,兰絮和戌亭要找地方住,乡绅王老爷着人来请。 原来张员外的府邸,被王老爷买走了,还把兰絮和戌亭之前住过的小院子,收拾得妥妥帖帖,留给他们住。 不住白不住,兰絮高高兴兴搬了进去。 白天,戌亭在衙门处理突发事故,间接学习管理,晚上还带狼崽们打猎,巡逻君子山,防止异族蹲点。 即使如此,他还是能卡在兰絮睡觉的时间,回到王府。 如果兰絮睡着了,他就乖乖抱着她睡,亲一口,再亲一口,不做其他的。 要是兰絮刚好在看话本,就是另一种版本了。 府中其他院子不是没人住的,王老爷的子女多,每个人都在府中分了一处院子,虽然不常住,但兰絮和戌亭住进来后,他们有意结交,走动就多了。 今天下午,王老爷的女儿,还来拜访过兰絮。 此时此刻,烛火摇曳之中,兰絮死死咬着嘴唇,不敢出声。 她忍着,戌亭的手指,按在她细白的贝齿上,摩挲着,按碾着。 他在疑惑,这和在山上不一样,她为什么不肯出声,连气息,都收得紧紧的。 是不是,还不够? 少年眯起眼眸,盯着她遍布红霞的脸颊,他立刻从心地得出一个答案——嗯,是这样的。 于是,他抱着她站了起来。 兰絮一惊:“你……” 趁着这个间隙,他将手指,探进她口中,兰絮一声闷哼,怕声音从唇中倾泄,便用力咬住他的手指。 他的指节,勾住她的舌尖,摸着她的牙齿。 她有点恍惚,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使劲,只觉得,连牙根都在发软、发酸。 像是漂浮在波涌的海面,时而沉入水中,窒息感挤压胸腔,时而破开水面,让人得以大口呼吸。 将人逼得徘徊在理智的边缘。 唯一能救命的浮木,是一双肌肉结实,线条流畅的手臂,他掐着她的腰肢,指肚几乎泛白。 她指节用力扣住浮木。 看她的指甲没坏,戌亭埋头便又是继续,直到后面,兰絮直接睡过去了。 连戌亭抱着她去洗澡的记忆都没有。 …… 第二天晚上,兰絮提醒系统设置好时辰。 系统:“为啥?” 兰絮平静中带着一丝疯感:“不想艾草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什么是艾草啊? 她算得好好的,卡在戌亭回来的时间,赶紧滚去睡觉。 戌亭也成精了,他今天刻意提早一刻钟回来,步伐放得很轻很轻,悄无声息的,直到兰絮看到他。 兰絮生气了,卷着被子,滚到床里面,背对着他,不理他。 戌亭戳戳她:“絮絮。” 兰絮:“听不见。” 戌亭提起手里的东西:“烤鸭,周记的,你说它皮脆肉嫩,咬下去都是汁水,咸香适宜……” 兰絮“咕咚”咽了口水。 系统眼睁睁看着她被一只烤鸭收买了,它捏了捏拳头:精明的宿主终究败在美食之下! 不过今晚,戌亭就温柔了很多。 洗漱完,他拥着她,声音闷闷的:“絮絮,想把你揣在口袋里。” 兰絮困意微微消散。 他这段时间很忙,在昨晚之前,他们快一周没温存过了。 用世人的价值观看,他无“大志”,只想每天都想着回山上,和兰絮过两人的日子。 兰絮心中一软。 她摸着他的耳朵,贴在他耳际,说:“事情完了,咱们就回山上。” 她也没打算一直待在山下,戌亭镇北王之子的身份虽然好用,但也有一些麻烦的应酬。 戌亭眼底终于一亮,高高的鼻梁用力蹭着她的脸颊,欢喜的“咕噜噜”声,从鼻间发了出来。 他也不贪心,只是想要她一句承诺。 …… 这次动员,工期比预计的两个月,整整提早了一个月。 虽说是日夜兼程,但防御工事能做得这么快,简直开挂了似的。 云萍和兰絮说:“这土墙,或许真有老天庇佑呢!” 兰絮好奇:“细说。” 云萍:“我听我阿哥说,常常是一天才做了三四十丈,一个晚上过去,却莫名多了三五十丈,垒得还特别好,莫不是天兵神将来帮忙的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看了眼戌亭,后者看别的地方。 好吧,她理解他归心似箭了。 这人的精力,真的离谱。 …… 第35节 土墙垒好后,民众还不知到底为何而垒,某日夜半,外族突袭。 事实上,开垒前,兰絮让戌亭放异族的斥候过去,放走他们,后面又不让任何斥候成功翻山,导致异族有信息差。 他们跋山涉水,绕过君子山,突袭通县,早已做好准备的衙役,在墙上推下一块块巨石。 百姓们这才恍然明白,原来是为了抵抗外族。 有人恐慌外族突袭,更多的人,相信是镇北王英明,其子戌亭不劳民伤财,却能完成一道重要的防御工事。 戌亭这个名字,第一次出现在众人口中。 百姓是朴实的,他们围住衙门,然而,戌亭早就不在衙门了。 人们感念他年少成熟稳重,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。 真的是个好人啊! 却不知道,少年正在山上,抱着兰絮玩泰山。 …… 是夜,起夜的张财,被一根绳子拽住,猛地拖走。 张府倒了后,他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欺压别人,只敢缩在一个小屋子里,此时,以为是以前的人寻仇,吓得他鬼哭狼嚎,但周围地广人稀,无人搭理。 很快到了平地,他心口被踢了一下,一个异族拽着他的头发,示意一个翻译的汉人,汉人道:“你们这儿是怎么回事,为什么垒起了土墙?” “还有,之前派过来的斥候,到哪去了?”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,先遣兵都死在山上了,还以为被汉人绑走。 毕竟在他们看来,中原除了北方的镇北王,都是软脚虾。 张财哆哆嗦嗦:“我不知……” 话没说完,那个汉人又狠狠给他一脚。 张财哭爹喊娘:“那,那就只能是住在山上的镇北王之子……” “镇北王”这三个字,足够让那几个异族人,露出惊异神色。 他们或许对中原朝廷,没多少感情,但与戌家,是不共戴天之恨。 杀不了镇北王,杀了镇北王的儿子,也可以鼓舞士气。 …… 秋冬时节,天干物燥。 在山上住,尤其要小心火烛,当初建造山上小屋时,就在四周划出一片开阔地,还竖起了防火墙。 每天用完火,兰絮也会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火星子。 夜里,戌亭突然睁开眼睛,猛地起身。 他动作之大,兰絮在熟睡中,都感觉到了,她迷迷糊糊睁眼,问:“怎么了?” 戌亭:“着火了。” 兰絮顿时清醒:“是不是厨房的火星子……” 戌亭:“不是我们。” 兰絮皱起眉。 她什么都考虑得好好的,却没想过,别人往山上放火。 在第一支带着火的箭,射进山林中时,虽然不能引起一点火光,戌亭就察觉了。 但火箭不会只有一支。 外族不在乎君子山烧了后,会怎么样。 于是,千千万万的火箭,凌空而来,总会落到干燥的草木上,被秋风一吹,连绵的火,倏地烧了起来! 兰絮问系统:“烧成什么样了?” 系统采集地貌:“不好说,你们最好下山吧!” 它是知道的,曾经伪女主张芝如也有过烧山计划,但一来季节不对,二来她没能力调动这么多烧着火的箭。 放火烧山真的太缺德了。 大狼小狼,都围着戌亭和兰絮,它们夹着尾巴,惊恐地“呜呜”叫着,山林中飞鸟扑棱着翅膀,传来许许多多动物的惊嚎。 戌亭双眼赤红。 兰絮一直叫他山大王,就是因为君子山是他的家,他熟知每一处土坡,每一处水沼,乃至每一种植物、动物。 而此时,他的家正被熊熊烈火吞噬。 他喘着粗气,龇起了牙,在失控边缘,恨不得穿过重重烈火,一个个捏爆罪魁祸首。 直到,兰絮握住他的手,他才猛地回过神。 她眼神坚定,说:“来得及!只要在着火区,和非着火区,把树木砍掉,没有树木烧得过来就好了!” 这是一种阻止山火蔓延的重要方式。 她的目光,和她的手,让戌亭焦躁与恐惧的心,缓缓沉淀。 絮絮说来得及,那就是来得及。 他相信她。 他们立刻行动起来,先跳进水中,弄湿身体和衣服,兰絮在脑海里系统的指导下,找到合适的分隔区。 哗啦啦声中,戌亭只用一把斧头,一棵棵大树,缓缓倒下。 黑灰的浓烟滚滚,火势带来一团团扑面的热气,灼得人心肺疼痛,他身上的衣服干了,兰絮就会趁机给他浇水。 劈到后面,斧头开裂了,他丢掉斧头,本打算徒手劈树,兰絮丢一把新的柴刀给他。 …… 就这样,他只要出力,其他的事,兰絮都会为他考虑好,准备好。 他把后背交给兰絮。 一整个晚上过去,黎明熹微之际,君子山上,出现了一片隔火的空地,剩余的火烧不过来了。 戌亭浑身灰扑扑的,他望着保留下来的山林,用力抱住兰絮。 但很快,他想起兰絮不喜欢自己脏脏的,松开了她。 可是,他没等来兰絮的嗔怒。 她只是一直在咳嗽,勉力弯起唇角,提了一口气,声音似乎没了,发不出来:“太、太好了……” 戌亭脸色突变。 他目光逡巡她浑身上下,没事,他一直看着的,絮絮没有被火烧到,没事的。 可是,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虚弱。 戌亭这时候还不明白,对脆弱的人类而言,火灾的致命伤害,不是高热度的灼烧,而是那些黑烟。 兰絮虽然有用布巾捂住口鼻,但在高浓度的灰烬里,没有用。 她不像戌亭,没有不科学的体质。 其余狼们围着兰絮,一直“嗷呜”“嗷呜”地叫着,大头更是叼着兰絮的衣角,示意戌亭下山。 戌亭当机立断,他横抱起她,疾步往山下跑。 天际露出鱼肚白,墨色未褪,被火侵略过的山上,地面厚厚的黑灰,在一个往下的山坡,少年抱着女孩,身后跟着一群狼,留下一串黑色的剪影。 静谧空旷的山上,只有他们的脚步声,与戌亭说话的声音。 他道:“絮絮,快到山下了。” 到山下就好了。 曾经在一个暴雨夜,她浑身发烫,虚弱得吃不下任何东西,他背着她下山,山下的人,治好了她。 这次也能一样的。 他看到山下的屋顶了:“絮絮,快到了。” 怀里的女孩,却那么轻。 她的手没有力气,圈不住他的脖颈,只是在半空中,轻轻摇晃着。 “絮絮、絮絮……” 他一直在叫她。 须臾,她缓过神,喉咙勉强找回了声音,嘶哑不成样:“戌、亭。” 戌亭:“快到山下了。” 他一遍遍说着这一句。 兰絮眼睛无法聚焦了,她抬起手,摸着他的脸颊,一手的灰。 她努力喘着一口气:“你很少笑过。” 很多时候,他并不靠表情来表达心情,就是蹙眉,也是少的。 隐约记得,上次除夕,他就笑了一下。 但就一下。 那时候,直到昨晚,她一直以为,自己还有很多时间,教他去笑。 可是,来不及了。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影,只能用手指,描摹他的嘴角:“你要笑。” 戌亭想起兰絮笑的时候,弯起月牙般的眼儿,眼底恍若搅乱了一汪清澈的泉水,扬起的唇角,明媚又动人。 他学她的模样,用力弯了弯唇角。 兰絮指尖,触到他唇角弯起的弧度。 她的手快要撑不住,落下之时,在他脸颊上,摸到了湿漉漉的水。 第36节 他用力抱着她,蹭着她的脖颈,鼻音很重:“絮絮,快到山下了,就快了……” 然而,兰絮听不见了,只听到了系统的播报: “叮——恭喜宿主,因救火,死于吸入有毒气体。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。” “叮——【女配翻身计】第一个任务成功。” 就这样结束了吗? 她微微合起眼睛,感知着生命力,从心口慢慢流逝。 想抓住。 很想抓住。 系统:“宿主,我帮你修改了疼痛……等一下!” 一刹那,萦绕在兰絮身上的那种无力感,突然停止了,就像把一个本来快要流完的沙漏,突然翻了过来。 生命的沙子,一点点流了回来。 一阵迷茫中,兰絮慢慢地,听到了周围嘈杂的声音,似乎很多人在叫,终于汇集成一句:“兰絮,兰絮!” 她勉强睁开眼睛,晨色光晕中,云萍喜极而泣:“醒了醒了!” 兰絮:“?” 她大脑一片空白,明明自己快要脱离世界,怎么又回来了? 系统在她脑海小声:“咳咳,是【狼】。” 戌亭的不科学,已经刻入兰絮的脑海,她下意识以为他做了什么傻事,撑着手臂,爬了起来,问云萍:“大王呢?” 云萍松了口气,好笑:“他没事,你们两人真是……” 时间拨回一刻之前。 这一夜,其他县民也在救火,大家齐心协力,扑灭在山脚的火势,见山上火势被控制住,所有人都欢呼雀跃。 君子山是他们的父母山,山上,还有能带他们抵御异族的戌亭和兰絮。 他们猜火肯定是他们扑灭的。 有人大喊了一声:“戌公子下山了!” 云萍丢掉水桶,高兴地冲了过去:“絮絮呢?” 他们的欢喜,在看清少年的身影,与抱着的女孩时,慢慢地熄灭了。 少年面无表情,眼角却一滴滴淌着血泪。 不知为何,女孩唇角也有一些血迹,他们很快发现,是他割血喂她,因为他的手腕也在涌着血液。 为了救火,兰絮“死”了。 却也没全死,隐隐一口气吊着,郎中被推了过来,把脉后,他摇头:“气息凝滞,等她体内的气耗尽,就会……” 戌亭面色苍白,似乎听进去了,又似乎没有。 云萍这时候突的说:“我去投奔亲戚时,说是有一种方法,能把人心肺的滞气压出来,但是……” 戌亭蓦地回神:“什么办法?” 云萍学到的,就是心肺复苏。 在这个被伪女主穿越过的世界,本就是“易穿越世界”,角落存在一些现代来的穿越者,他们太渺小,在一次次世界重启,也随角色一起,洗刷记忆,重新开始。 而心肺复苏,派上了用场。 戌亭一直压着兰絮的心口,渡气。 一次次失败,他一次次坚持。 周围县民不忍再看,有些去处理火灾残余,有些赶着回去务农,所有人都在摇头,低声说:多好的孩子啊,可惜了。 可惜…… 戌亭不要可惜。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,渐渐的,少年连麻木都感受不到了。 第八次,他渡完气息,捧着她的脸,又强自将自己的血,涂在她口唇之上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就知道,这是有用的。 他道:“絮絮,你醒来,我笑给你看。” 周围的人,也只剩下云萍。 她喉咙忍得有点疼,正要站起来时,突然,听到微弱的一声“唔”。 是女孩挣扎的声音。 戌亭自然也听到了,云萍忙扑过来:“二公子,快去叫那个郎中,兰絮、兰絮……” …… 也便是这时候,兰絮睁开眼睛。 她能感觉口鼻里的腥味,听了系统解释,满脑子问号:为什么戌亭的血给她,会有这种效果。 太逆天了。 她暂时还没想通,戌亭已经拎着那个郎中赶了回来。 见到她,他双眼微瞠,猛地抱住她,这一瞬,有水珠浸湿了她的衣襟。 少年无声地哭着。 似乎害怕出声,会把兰絮吓跑似的。 兰絮抬起手,轻轻摸摸他的后背。 她想,她怎么舍得教会他哭泣呢。 …… 最后,兰絮捡回一条命,系统都觉得惊奇。 兰絮:“我是不是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苟着?” 系统:“任务是完成了的,没问题。” 它也不会急着催她,能完成这么个任务,宿主要的要求,它基本都能满足了。 而且世界和现实时间,是等比例兑换,不会影响其他任务。 兰絮欢呼:“好耶!那我要继续活着。” 系统:“那就活到自然走吧~” 这边兰絮确定下来,戌亭却是每天都在磨刀。 唯有靠磨刀,才能暂时压住他对突厥的恨。 因为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兰絮。 磨完刀,他又赶紧给兰絮做饭熬药,因为药太苦,他一口一口哄她吃。 切换自如,半点看不到他磨刀时的戾气。 十日后,兰絮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,她也决定和戌亭聊一聊了,两人秉烛卧谈,她问:“大王,你一定会为君子山报仇么?” 戌亭本来就是睚眦必报之人。 他道:“为君子山,为你。” 兰絮就怕他单刀赴会,超人也轮不过人海战,她说:“我们投奔镇北王吧,他知道怎么杀突厥。” 戌亭目光闪烁了一下。 兰絮警觉:“你是不是想翻过君子山,独自去杀异族?” 好一会儿,戌亭才说:“刚在想。” 兰絮:“那你本来想什么时候去。” 戌亭:“今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还好她问得及时,她忙又说:“不要冲动,如果你要丢下我一个人的话,就去吧。” 戌亭亲了她脸颊一下,弯弯唇角一笑:“我听你的。” 好像自从发现兰絮喜欢看他笑后,他慢慢地,也学会笑了。 兰絮忍不住亲亲他唇角。 戌亭把狼群,暂时托付给长女。 长女非常可靠,他们两年内回来,狼群也不会散的,然后,他带着兰絮投奔北方。 说是投奔,实际上,在知道戌亭要来北方,镇北王高兴得不行,让心腹来接他。 不过戌亭有要求,必须带着兰絮。 虽然她没法去军营,但会留在北方的城池里,明面上一个月只能见一次,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。 不过,规则是为了约束能力一般的人,军营纪律就是再严苛,对戌亭来说,偷溜出来依然易如反掌。 这让兰絮每次和他在一起,都有种“幽会”的感觉,太藐视纪律了。 戌亭倒是很无所谓,经常和她腻歪许久再回去。 …… 半年后。 对突厥的战斗,朝廷大获全胜。 又一年,戌家军直捣东.突厥王庭,王庭破碎,西突厥也没躲过一劫。 戌家军名声大噪,百姓只知戌家军,不知朝廷,也成定局。 镇北王府戌家两代人,出了一个镇北王,一个定北侯,是无上的荣耀。 朝廷希冀用这种方式,安抚住戌家军。 第37节 大头是一个跟在定北侯戌亭身边的副官。 别的将军,身边都至少有两三个心腹副官,但定北侯身边,只有他一个,别人都羡慕大头,觉得他军功拿得手软,还来问他如何能入定北侯的眼。 大头这时候,只好挠挠头,说:“因为,头大?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定北侯并不想要人跟着,但他头长得大,有个绰号叫大头,让定北侯似乎记起了什么,就让他跟着了。 大头没办法,谁让定北侯会打能打呢,他爹娘也死在突厥手里,他肯定跟着定北侯复仇去。 如今据民间传,西突厥几乎全是定北侯一人杀完的。 大头知道,这不是据传,这几乎是实情。 这也是定北侯加入戌家军前的第二个要求。 至于第一个要求……是安置好定北侯的夫人。 这一年多,作为定北侯最信任的副官,大头经常不得不给偷偷溜出军营的定北侯望风。 如今,大军凯旋,大头想去京城做官,定北侯却要回通县。 他就知道,他的上峰是个奇男子,什么都不要,只要回最初的地方。 更奇的是那位夫人。 其实大头清楚,夫人的话定北侯都听的,再离谱的要求,他也会答应,可是,她竟也不求诰命和功名利禄,当真活得潇洒自由。 在他们回通县之前,大头终于见到这位夫人。 马车上,侯爷在剥桔子。 兰絮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白裙,头发不像时人,而是简单挽了个篡儿,眉眼明丽动人,朱唇微抿,言笑之间,四周都褪色了般。 侯爷把桔子给了她,她抬了抬手,捻下一半吃了,又分一半给侯爷。 当真蜜里调油。 大头心想,也不难理解,侯爷为何每次都归心似箭了。 …… 通县的君子山改名了。 百姓感念定北侯与兰絮驱逐异族之功,改名成戌兰山。 兰絮知道这个改名后,真是哭笑不得,行吧,一下变成cp山了。 经过一年多修生养息,山上被烧坏的地方,全都恢复如初,看不出一点痕迹。 而这往后,她和戌亭一起度过了二十年。 兰絮的身体,到底因为那场山火,落下了病根子,尤其这两年,吃了很多药,也不见好转。 然而,戌亭即使快四十岁,依然健壮,他带的狼群,一直在迭代,如今狼父,是大头的儿子。 他不得不送走过很多狼,但他永远不想送兰絮走。 他抱着她,两人躺在床上,小声说着话。 像是每一次温存过后的惬意。 但,兰絮的意识,渐渐模糊。 在迷迷糊糊中,蓦地,她听到一声:“絮絮,你等我。” “我会去找你的。” ………… …… 她突的睁开眼睛。 一片白茫茫空间里,她已经离开那个世界了。 系统播报着后台母系统的判定: “叮——脱离世界!” “由于该世界属于较高难度世界,员工将获得积分+300!积分是员工的工资,同时,也可以抵扣世界规则,获得金手指加成哦~” “根据宿主完成世界所花费的心力,后台系统判定,建议将此类世界加上……呃,【田园】和【悠闲】的标签,推荐给适应这两个标签的员工。” 播报完,它自己小声蛐蛐后台母系统:“这样会不会太缺德了……” 听到这里,兰絮才回过神,发表买家秀感言:“这个世界,确实蛮【田园】和【悠闲】的啊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前面九个员工很有话说。 不过,一个标签是【热血】和【战斗】的世界,能被兰絮过成田园风格,也是她的本事。 准确地说,应该是咸鱼风格。 说完后,一人一统,沉默了很久。 系统:“其实,你最后走的时候还好啦,戌亭肯定可以……” 安慰的话语,顿住了。 因为它猜到了,宿主睡着了,宿主肯定睡着了! 它突击检查,但看兰絮睁着眼睛,系统:“咦?” 兰絮:“我还没修炼出睁着眼睛睡觉的能力。” 系统:“哈哈。”腹诽被发现了。 不过系统这一打岔,兰絮的情绪也收回来了。 系统又说:“对了,为了不影响任务进度,等你到下个世界,关于上个世界的记忆不会动你的,但情绪会被封存。” 就像把兰絮的记忆做成光碟,她找不到播放机,就只能光看着光碟,连感受都回忆不起来。 系统:“这个在系列任务分配给你之前,就有说明了的,你还记得吗?” “记得的,”兰絮:“嘶,你们ai好狠。” 系统:“哈哈,就和人类的竞业协议差不多。” 紧接着,它就进行了情绪封存。 兰絮缓缓沉下心,回想着世界奖励,问系统:“你之前不是说,你给我垫付了积分换了道具吗?” 系统:“对的。” 兰絮:“一共20积分对吧,你从我这里拿走吧。” 系统震惊:“真、真的吗?” 它感动不已:“宿主真好,一个普通世界结束,后台只会分给你30积分,这是相当于给了我快一个世界的积分!” 兰絮:“啊?这么多?” 系统:“……原来你不知道啊!” 兰絮眼神飘移:“那……” 系统:“哼,算了,你不给就不给!” 兰絮:“给你给你,我还有280积分呢,又不是给不起,跟着我混,有积分吃。” 系统:“谢谢宿主!” 它乐呵了老半天,渐渐回过滋味来,不对啊,它高兴个鬼,本来就是自己拿积分给她垫着的! 它自己一分没赚啊! 兰絮问:“下个世界呢?” 系统没来得及和她掰扯,就去找下个世界的资料了:“【女配翻身计】系列任务,第二个世界,你将会穿成一名修真女配,周兰絮。” 周兰絮,是大梁王朝一个普通百姓之女,自幼能控制猫猫狗狗,很快,被发现有修真天赋,被专长御兽的仙门司灵门收为内门弟子。 凡人步上仙途,周兰絮一时风光无两,直到进司灵门,才发现,会控制猫猫狗狗,最为寻常,比她强大的人,比比皆是,而在一次跨宗门的大比上,她在第一局,以一招输给了清一宗的男主。 系统:“任务目标,就是【达到男主无法触及的高度】,准备好了吗?” 兰絮有气无力:“好了。” 要修真啊,好麻烦哦。 系统安慰:“这个世界带有修真元素,宿主那280积分,可以用上了,换各种金手指,修为肯定一日千里!” 兰絮:“有没有能躺着,就修为蹭蹭涨的金手指啊?” 系统冷漠脸:“梦里什么都有。” 兰絮:“我去做梦。” 两人贫完,下个世界也加载完毕。 兰絮眼前一道白光过后,发现自己置身一座空荡荡的茅草屋。 说它是“屋子”,都抬举它了,就在兰絮抬头时,屋顶被一阵狂风刮走了,露出一片黑云压抑的天,但很快,天空的云莫名散开,透彻的光洒落,让兰絮能清清楚楚,了解她周围的环境。 这个屋子,好破,只有四面茅草墙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:“那什么,我现在还在凡间?要从头开始过被收作徒弟的剧情?” 系统检查完毕世界,沉默许久,说:“不,是原身女配多做了一点点事。” 前面说到,周兰絮在跨宗门大比上,输给男主,这是兰絮本来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节点。 但是,穿越局后台出现监测延迟,以为世界定格在这里,其实,世界内部还一直在动。 跨宗门大比后,周兰絮心态终于崩了,彻底不平衡了,便成了恶毒女配。 从此,她什么事都跟男主对着干,在宗门联合围剿魔物的时候,对男主下手,即使和男主不同宗门,也能找到各种方式,戕害男主,甚至为了蹲点男主,可以连续十天在秘境门口等他出来。 何尝不是一种修真界私生饭行为。 终于,在一次作恶后,周兰絮伤害到了男主的同门们,恶毒女配的行为,被发现了。 第38节 过往的行为,也被揪出来。 男主是清一宗不世出的天才,司灵门不愿和清一宗结仇,立刻召开长老大会,把周兰絮丢去了“空无之境”反省。 空无之境本来不叫这个名,它是司灵门的一个死秘境,里面的宝物,在长时间的探索后,早就被发掘殆尽,才改叫空无,被司灵门废物利用,拿来关犯了重大错误的弟子。 系统声音越来越小:“你现在,就在空无。” 兰絮:“你管这叫‘过了一点点’?” 系统心虚:“咳咳。” 总之,在周兰絮享受完所有恶毒女配的快乐后,她和穿越局做了交易,遁了。 剩下的全交给员工兰絮。 系统给兰絮打气:“没关系的,万事开头难,第一个世界那么难,你都过来了,相比较,第二个世界只是出现了一些延迟,其他的不难的。” 兰絮:“你确定不难吗?” 系统:“没关系的,你要相信你那280的积分啊!” 兰絮:“……”说得她出场费有280似的,没有,并没有! 话音刚落,又一阵狂风刮过,把这个破茅草屋的门卷开了,兰絮捂了一下眼睛挡风沙,从手指缝隙里,看到一颗人头骨,骨碌骨碌从门外滚过去。 人头骨空洞的双眼,好像在嘲笑屋中的兰絮,不自量力,竟敢妄想“空无”中活下去。 空无之所以叫空无,就是人能生存的东西,什么都没有。 说难听点,它可以改叫“弟子清理计划”,让司灵门可以以关禁闭的名义,体面地处理掉一些他们不要的弟子。 系统震声:“莫欺少年穷!咱们一定要从空无活着出去,打脸众人,走上人生巅峰!” 兰絮:“系统,知道咸鱼翻身后,会变成什么吗?” 好熟悉的问话啊,系统犹豫着,回答:“……一条翻过身的咸鱼。” 兰絮:“满分。” 她直接往没顶的茅草屋的床上一躺,双手放在肚子上:“安息吧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你又躺! 此前。 天上的乌云翻滚,被一阵狂风,一下下地推到角落,露出干净明亮的天空。 一道庞大的身影,因为速度过快,模糊地滑过了空无之上的天。 以人的视觉,根本看不见龙,只会觉得这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。 但对这道身影——龙,而言,他能在瞬息之间,拉近视觉距离,捕捉到地上世界纤毫,草丛里的蚂蚁蜉蝣、浑浊水底的爬虾、树木皲裂的皱纹…… 没有任何动静,能逃得过他的双眼。 这样的超级视觉能力,在鸽子身上也有。 修界传闻,上古时期,鸽子的先祖眼睛瞎子,得龙的垂怜,只一滴唾沫滴入眼中,从此,这个族群获得了这样的视觉能力。 可见,龙之于这个世界,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。 而此时,在他路过的地方,有一坨破旧的茅草屋,被他在万里高空之上带过的风,掀飞屋顶。 …… 第24章 你的孟来了1 掠过苍穹,掠过大地,须臾,龙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。 一座庞大的、荒芜的赤红色山脉。 他眼神定格在一处。 一招神龙摆尾,龙尾速度快得看不见任何影子,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后,半个山头炸飞了。 不等他再有动作,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,从土堆里爬出来,他名讳玄姚,是一条化成人形的黑龙。 玄姚灰头土脸,醉眼惺忪的:“谁啊……孟逞?” 至此,厚重的云层里,才缓缓探出一个青龙龙首。 他双眼是偏赤色的褐,龙角硕大崎岖,龙须飘飘荡荡,眉眼鼻子,十分端正,比之人类所绘的龙,棱角更为分明,充斥肃杀之气。 孟逞给了玄姚一点时间反应,才问:“清醒了?” 玄姚笑嘻嘻:“劳表兄大驾光临,怎么着也该清醒了,说吧,找我什么事?” 孟逞开门见山:“你庇护的仙宗,香烧到我这儿,十分扰我,你给我滚回去处理。” 玄姚:“是人类找我吗?我这一觉睡了多久来的?” 孟逞拉着一张龙脸,并不负责给他解答。 玄姚掐算时间:“三百年……得赶紧回去看看人类了,不知道他们修炼得怎么样,表兄,你替我看过没有?” 孟逞:“没。” 论起来,孟逞和玄姚,是表亲。 但表得有点远,孟逞是青龙,玄姚是黑龙。 天道是公平的,给了龙族无上的力量、无限的时间,代价是,剥夺了这个种族的繁衍能力。 他们几乎变得无法繁衍,所以,这世上的龙,死一条少一条。 现在,只剩下孟逞和玄姚了。 在漫长的岁月里,龙族逐渐变成人类口中的上古传说,人类却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。 孟逞不关注人类,玄姚与他相反。 早在三千年前,玄姚就和人类打成一片,甚至庇护了一个叫清一宗的宗门。 玄姚还很喜欢人类的东西,比如酒。 他还从不克制自己,喝了太多酒,睡死了去。 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了三百年,清一宗的杂役修士,换了一茬,他们想找回祖师爷玄姚,但玄姚没回应。 于是,他们想起他留的“紧急联系方式”——祭祀孟逞。 人类向孟逞烧的香,落到孟逞身上,就成了灵力化成的毛毛雨。 孟逞无缘无故被迫淋雨,忍无可忍,就来把玄姚轰醒了。 此时,玄姚打着酒嗝:“我得去清一宗了,要不要一起去看看?” 孟逞:“看屁。” 他的脾性一如既往,玄姚笑了一下,说:“表兄,你不懂人类的好。” “他们虽然弱小,但勤奋,有智慧,他们做不到的事,会想办法做到……” 话语未落,他发现本来压抑的风,流转起来了。 看来,他这个暴躁脾气的表兄,懒得听他啰嗦,已经走了。 …… 玄姚哔哔的那些话,孟逞不是第一次听。 就是因为听过太多次,所以,玄姚起了个头时,孟逞就知道,后面是什么了。 听得很烦。 他想,人类怎么样,关他什么事呢? 而且,人类太无礼了,他喜欢的小树,被人类砍掉做成法器,他喜欢的水洼,被人类圈起来当历练之地,进去要交灵石。 而且,人类真能生啊,什么冰天雪地,什么犄角旮旯,都能有人。 他曾有很长时间没有着陆,因为落地会踩到人类,弄脏脚底,怪恶心的。 还找不到地方洗脚,因为那里水洼也都是人类。 所以,他一点都不喜欢人类。 不过他这百年,渐渐发现,人类遗弃了一些地方,他们把那块土地的资源,取之殆尽,就不要它了。 孟逞喜欢去这些地方休息。 很清静。 刚刚过去找玄姚的路上,他就看到一块没有人类的干净地方。 在哪呢…… 哦,找到了。 青龙眼瞳里,映出地下一片黑色的水洼,他隐匿了身形与气息,缓缓落下。 直到躺好,他才显出青色的龙形。 龙尾一摆,落到水洼中,几乎把整个水洼覆盖。 不出意外,不过一个时辰,就有鱼来追逐他的尾巴。 又半个时辰,附近方圆百里的动物,感受到强大浓厚,却没有杀意的气息,它们缓缓聚了过来,跟龙请求恩典——就是与他待在同一水域的鱼。 有个词叫“鱼跃龙门”,鱼与龙,存在一定的联系,鱼天生追逐龙,碰过龙尾的鱼,会被点醒“灵脉”,价值很高。 所有动物都喜欢吃这种鱼,能强身健体,它们乖乖凑在岸边,等待龙大发慈悲。 孟逞并不吝啬。 他摆了摆尾巴,把鱼给扫到陆地上,让它们自己捡。 有两只动物,因为抢一条鱼打起来了。 孟逞觉得有点吵,把抢鱼的那只,扫到了湖泊里,他从鼻腔里出了口气,其余动物立时知晓,龙不高兴了。 它们赶紧乖乖排好队。 第39节 …… 兰絮饱饱地睡了一觉。 外面的天,又被浓云笼罩,仿若不详的预兆。 系统一直提心吊胆的,看兰絮终于醒来,才松口气,说:“我刚刚替你整理过了,你280积分,可以换至少5个高级技能。” 以前10积分一个的,是低级技能,50一个的则是高级。 区别当然是使用次数、范围有所扩大。 想在空无里活下去,它觉得换技能是必要的。 兰絮咂摸,说:“积分不就是我的工资吗?哪个好人家倒贴工资上班啊?” 系统:“……”不意外,真的不意外。 反正兰絮不换。 她突然感觉到有一股饿意,从自己肚子里传到大脑,睁圆双眼:“系统,我为什么会饿啊,这不是修真世界吗?” 系统:“司灵门把你关到这儿前,就封了你的灵台,你现在也就比凡人厉害一点点而已,当然会饿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我还统计了一下世界信息,被关进空无的弟子,有95%死于饥饿。” 因为空无里,除了土,什么吃的都没有。 兰絮要去觅食了。 她走出茅草屋子,门前居然有一道连绵不断的山脉,山脉主体是青色的岩石,看起来就很硬。 系统也感觉不对了:“刚刚外面好像没有这座山?” 兰絮:“好像……吧。” 不过,这里是空无,但凡它是一块正常的土地,人类也不至于抛弃它,正常土地还可以拿来盖房子呢。 所以,在不正常的土地里,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现象,并不奇怪。 兰絮也没多想,顺着青色山脉,她一路走啊走啊,终于,瞅见青色山脉延绵到远处一个巨大的湖泊中。 湖岸上,蹲着好几种动物,有獾,有鸟,还有蛇鼠,物种多样性还挺丰富。 兰絮:“空无不是什么都没有吗?” 系统:“嘶,等一下,看地上的痕迹,它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。” 兰絮:“它们在等吃的啊……” 系统:“就是等吃的,你看湖泊。” 兰絮踮起脚尖望去。 湖泊中,一条条胳膊大的鱼,摆着尾巴围绕青色山脉,好像它上面有什么吸引着它们,它们去追逐它,触碰它。 自然界里确实有这种情况,比如山羊会去舔岩石,就是为了盐分和矿物质。 系统:“这种鱼也是从别的地方,游到空无的,它们可以吃。” 兰絮:“……又是鱼啊。” 算了,有得吃还挑什么。 她很快调理好心态,但她比较在意的是,动物们竟然乖乖排着队伍,还挺有秩序。 这时候,不知道湖泊里发生什么,一条大鱼猛地被平地而起的湖水,打到岸上。 站在最前面的獾,赶紧叼走大鱼,哒哒哒地走了。 然后,队伍向前。 太有秩序了,秩序一般伴随着文明,普通的动物,哪里懂秩序是什么,弱肉强食才是正常。 它们好像被一股强力,强制性要求有秩序。 系统心里毛毛的:“总感觉不对劲。” 兰絮:“这个世界最不对劲的,就是你们居然让周兰絮耍了。” “咳咳,”系统:“那你是想?” 兰絮:“排队。” 想到可以不用自己下水摸鱼,她挺高兴,缀在队尾,乖乖等鱼。 等到排近了,她才清楚,湖里根本不是平地起浪,而是青色山脉的尾端,把鱼拍到岸上,它那么大那么重,动起来却很轻盈,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鱼根本反应不过来。 系统:“那原来不是山,是青龙,孟逞!” 不怪系统一开始没认出来,在后台母系统的观测里,这个世界缺失的挺多,直到跟着兰絮的视角,它才得以获取信息。 兰絮努力从那块青色的山石上,想看出点龙的影子,失败了。 系统紧张:“宿主,我们走吧,历史原因,青龙很讨厌人类!他有前科的,之前踩死过人类的!” 兰絮:“但我都排了挺久队伍了,怎么能说走就走呢?而且这么多动物想吃的鱼,肯定好吃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她相信动物严选。 前面的老鼠,叼着比它身形还大的鱼,跑了后,终于轮到她了。 每次鱼落地,都是在固定的地方。 兰絮早就观察出来了,所以她站在那个地方,伸出双手,静静等鱼落到她身上。 …… 孟逞在兰絮开始排队时,就留意到她了。 他就说,人类确实遍布全世界。 人类一直很无礼,他在等这个人类,不遵守规则,比如抢了前面动物的东西,他就会处罚她。 和刚刚对那只抢鱼的动物那样,丢进这滩水洼里淹死。 意外的是,人类竟然在一只老鼠身后,停了下来。 孟逞这才正眼看这个人类。 这显然是个雌性人类,她撩着裙子,坐了下来,屈起膝盖,双手撑住脸颊,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的动物。 动物们一只只叼走鱼,她也不着急,好像笃定轮到她,也会有鱼,一双眼睛亮晶晶的,舌尖无意识舔了舔唇角,把嘴唇润出一片花瓣般的淡粉。 她很期待能分到鱼。 但等看清他的龙尾,女孩骤地蹙眉,脸上显过一丝犹豫。 正常人类,在看到他的时候,要么惶恐,要么算计——他们带着目的,希望他能赠予一些东西,让他们变成同族里,最强的那个人。 她眼里也有算计,但算计的不是他,是那些鱼。 孟逞歪歪脑袋。 终于等到她的份了。 她伸出双手,掌心朝上,她手心白白粉粉的,掌纹很淡,像是两块软玉。 孟逞看了好一会儿。 其实他虽然讨厌人类,但讨厌的是大概念,还不至于针对一个个体,连一条鱼也不给。 就是难免区别对待。 下一秒,他摆动龙尾,把一条最小的鱼,甩到她手里。 他以为她会不满,但女孩只是赶紧抱紧鱼,和其他动物一样,啪嗒啪嗒跑开了。 不,也有不一样的地方。 她不爱挽发,黑云似的头发,只用一条青色的发带扎着,跑动时,青色发带缠着漆黑的发丝,在空中,勾出几道又柔又美的弧度。 跑得和兔子似的,一蹦一跳。 直到看到她跑到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,孟逞才收回眼神。 真无聊,他看什么人类。 而此时,兰絮摸摸心脏:“吓死我了,还以为他要杀我。” 她是看不见孟逞的身体,但孟逞的视线,怎么说呢,就像阳光,是有温度的。 她有些羡慕了,龙真好啊,这眼神这么热,是不是可以随时消毒。 拿到鱼,兰絮倒不像上个世界那样,束手无策。 毕竟是修真世界,她的身体素质,是不一样的,处理好鱼肉,看到自己上个世界留下的几次【指木为火】的技能,简单烧烧就吃了。 “咦,真好吃啊。” 她嚼嚼嚼,吞下。 明明什么调味料都不加,也不是普遍意义上的好吃,就是嚼着香喷喷的。 果然修真界的鱼,都不一样。 兰絮倍感满足。 这条鱼大小合适,她吃完一整条,就饱了,一点没浪费。 当然,吃完饭就睡觉,是她的传统艺能。 茅草屋没了屋顶,还有墙壁呢。 她把那架破木床,抵在墙壁边缘,自己贴着墙壁,找来一个木头当枕头,不算舒服,她翻了两回身,慢慢有了困意。 系统也正准备调整个休眠模式,但很快,它察觉到哪里不对,放大视野看去。 高空之上,一个青龙龙首,棕褐色的眼眸,正对着没有屋顶的茅草屋。 它无法从龙的表情,判断出他在想什么,只好紧张地祈祷,别是他突然想杀了兰絮。 还好,青龙只是看了一个时辰,就把脑袋转走了。 第40节 系统缓缓松一口气。 当然,这些兰絮并不知道。 系统说了,周兰絮被关禁闭,时间是一个月。 只要她在空无活一个月,她就能出去了。 这是她现在最大的盼头。 第二天,她依然去到那个大湖岸边,和动物们一起排排坐,等鱼吃。 孟逞只看了一眼,就不再管了。 直到第九天。 孟逞已经开始习惯,有那么一个看起来很胆小,其实一点都不胆小的人类,会来排队,每天伸出一双小手,接鱼。 他突然想起,玄姚经常挂在嘴边的话:“他们勤奋。” 放屁,她一点都不勤奋,没打算自己抓鱼。 而今天,他发现,她不止懒惰,还贪婪。 今天的鱼已经给她了,她居然还来第二回。 兰絮对这种等鱼的日子,没有异议,她还挺感谢青龙没事在这儿打个盹,造福了千千万万的动物。 不过,意外总会出现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。 空无本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,因为孟逞,许许多多嗅觉灵敏的动物,聚拢到这儿朝圣。 这里的每一只动物,都可以自由来去,就兰絮不行,她身上司灵门的禁制,不止让她变成凡人,还让她走不出空无之境。 从第五天开始,她就警惕动物来抢食物。 到现在,这种事成真了。 “诶我的鱼!”兰絮跳起来抓,但那凶猛的乌鸫叼到鱼,就直接飞到天空,俯瞰着她,还拉了一坨鸟大便。 还好兰絮躲得快,不然得弄到身上,趁这么会儿,乌鸫飞走了。 兰絮两手空空,肚子又咕咕叫,没办法,只好回去排队。 第二次轮到兰絮,她心里也没底,她总觉得,自己虽然看不见青龙,但青龙肯定在监视自己,毕竟那种阳光晒在身上的感觉,总是时有时无的。 她小心翼翼伸出双手。 下一秒,龙尾依然摆了一下,没有鱼,而是泼了她一身水。 兰絮:“……”她就知道。 系统倒吸一口气:“孟逞脾气真大啊,算了昂,咱们回去找找别的吃的。” 兰絮也没失望。 她过来也是试试运气,青龙不给鱼,她没有再停留,转过身走了。 孟逞盯着她。 她抹掉脸颊上的水,一边拧干袖子裙子的水,之前总是飘扬的发尾发带,被水弄湿后,垂在身后,摇摇摆摆,有点灰溜溜的。 孟逞心想,不知足的人类,他就是给点教训,也实属正常。 但第十天,女孩没有来排队。 这几天她每天都同一个时间来,今天突然不来,孟逞突然有点不舒服。 就像,少了点什么。 龙眯起眼眸,看远处的茅草屋。 屋子里,系统也奇怪兰絮怎么还不去排队:“快走呀,晚了要排很久的。” 兰絮不着急,说:“我得教训那只乌鸫,不然,接下来我再怎么排队拿鱼,它都敢抢我的。” 那只乌鸫也是每天来领一条鱼的低保户,它昨天刚得了甜头,今天可能还会来搞事。 她才不想白白排队呢。 难得宿主要捍卫自己,系统:“好好好,支持你!你想怎么对付它?积分可以换一个引雷,把它劈死!” “不,”兰絮蹲身,徒手挖土,在手里搓成丸:“用这个打它。” 系统:“好原始的方式……” 兰絮搓了五六个土丸备用,又拿着前几天吃剩的鱼头和鱼骨,假装是自己领到的鱼。 不出所料,不过一会儿,那只乌鸫就大张翅膀,从她头顶飞过去。 她低头,波弄着鱼骨,等乌鸫放低飞行高度,她突然拿着土丸,丢向老乌鸫! “啪”的一声,老乌鸫被打中,愤怒地叫了一声,朝兰絮冲过来,兰絮连忙躲到一旁的草垛里,老乌鸫在草垛里啄不到人,兰絮趁机探出脑袋,丢第二个土丸…… 围观的孟逞:“……” 最终这场人鸟大战,谁也没讨个好。 兰絮的手上脸上,被啄了好几道血痕,她不管血痕,指着天上羽毛炸开的乌鸫,道:“下次还敢来吗?” 乌鸫气得四处盘旋,开始狂喷大便。 兰絮吓得尖叫,立刻躲了起来。 整整三个小时,记仇的乌鸫累了,兰絮这才偷偷冒出个脑袋。 她看了看身上,没有沾到鸟粪,大松口气:“太好了。” 系统:“宿主,差点忘了跟你说,乌鸫很记仇的,还是喷粪机!” 兰絮:“岂有此理,明明是它先得罪我的。” 系统:“会不会之后还来报仇啊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算了,现在考虑这些没用,把乌鸫气跑了,她得赶紧排队领鱼,不然饿死在空无,就大大滴不划算。 她欢欢喜喜的,但脸上、手上破碎的小伤口,昭示她连一只小小乌鸫,都打不过。 孟逞的眼眸动了动。 他知道乌鸫的习性,她昨天的鱼,大概就是被乌鸫抢走了。 因为前面九天,她明明每天一条小小的鱼,就满足了的,当时她来排第二次,他居然没想到,还泼了她一身的水。 英明如他,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。 于是,当排到兰絮,她如之前一样,又伸出双手时,青龙大发慈悲了,一次拨了两条鱼给她。 兰絮抱在手里,懵了一下,然后,她高高扬起唇角,笑了起来。 不知不觉间,孟逞也轻轻摆弄了下龙尾,等他反应过来时,喉头突然梗住。 为什么总是要关注她?明明只是一个人类。 他收回心神。 他只是对她有一点点好奇,之后不会再关注她。 青龙下着这样的决心。 到第十一天的固定时间,兰絮没来。 孟逞每拍一条鱼到岸上,就看一眼队尾,还是没有她的身影。 又发生什么了?该不会又被乌鸫欺负了? 青龙不耐烦地吐了吐鼻息,他犹豫了一下,再把自己屏蔽掉的茅草屋,重新拉回自己视线里。 只看女孩刚睡醒的模样,鬓边一缕短一点的头发,翘起来了,脸颊上还印着稻草的折痕,昨天乌鸫啄伤的地方,也没好。 她真的把生活过得一团糟。 她自己可不觉得,揉揉眼睛,洗漱一下,就从床底下,拖出一条鱼。 她嗅嗅鱼的味道,确定它没臭,就煮鱼吃了。 孟逞:“……” 人类吃东西,居然吃这么少么?两条鱼都吃不完? 他可不知道,其实是兰絮怕吃腻了,只吃个七分饱,只觉得,难怪她那么轻易就被乌鸫欺负。 正想着,昨天那只乌鸫又来了。 女孩也很快警觉,因为,这次乌鸫带了十来只乌鸫,这是要以多欺少! 她一愣,毫不犹豫抛下鱼,躲进草垛里。 乌鸫们尖叫着,噼里啪啦拉着鸟粪,还去抓稻草。 她吓得不敢出来。 孟逞心头突然一股没由来的火气。 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,只知道,这一幕他不喜欢,他从鼻孔里,猛地吹出一口气,那成群的乌鸫,蓦地被龙息卷走,一只也见不到了。 稻草也被刮走了很多,露出里面的女孩。 女孩抱着脑袋,头上还插着几根稻草,一双灵动的眼儿,左顾右盼。 这个变故出乎她的意料,她环顾四周,小心翼翼站了起来,然后拍了拍心口,仿佛最可怕的事,都过去了。 亲眼看她被乌鸫欺负,孟逞确认了,她太弱了,实在太弱了。 孟逞都不怀疑,就算他什么都不做,她会死的。 理智在边缘挣扎:一个人类就算死了,又关他什么事呢? ——在过去,确实不关他的事。 但现在,这个人类吃了带有龙气的鱼,吃了整整十一天,这么多,就算是个废人,都可以脱胎换骨,变得能跑能跳,她要是死了,岂不是证明自己的龙气很没用? 所以她不能死。 孟逞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她了,就是上面的理由没错了。 第41节 深夜,动物还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。 青龙却豁地起身,一摆尾,消失在空无之中。 …… 与此同时,清一宗。 祖师爷玄姚的归来,令宗门上下欢欣鼓舞,玄姚再一问,哦,原来没什么大事,只是宗内出了个天才,白进舟,希望拜入祖师爷门下。 玄姚对人类有滤镜,一直挺好说话的:“可以啊,没问题啊,就这么办吧。” 他笑眯眯地看着在他面前,毕恭毕敬的人类。 他心想,人类真有意思啊。 人类心想,祖师爷真没架子啊。 也就是在这时候,清一宗大殿的上空,突然破了个大洞,几个高阶修士大惊失色,玄姚也站了起来。 他道:“莫慌,是我的族人来找我了。” 人们这才缓过来。 “你们别出来,我与他谈谈。”玄姚顺着大洞出去,无奈道:“孟逞,你能不能对我宗门的建筑温柔点啊。” 四周并没有青龙的身影,他远在九天之外。 孟逞没理会玄姚的抱怨,问:“你知道,要怎么让一个动物,给我养么?” 玄姚:“嗯?你要养什么?” 这可奇了怪了,三万年了吧,孟逞从没养过什么。 孟逞只是重复一遍:“怎么才能让她给我养?” 玄姚在人间浸淫多年,懂得可多,他以为孟逞要养个什么饕餮凶兽,便摸摸下巴,说:“我记得,人类养猫的时候,会下‘聘书’。” 孟逞:“聘书?” 玄姚:“对,聘书,比如鱼,只要它收了就能养了。” 他话还没说完,孟逞就又走了。 玄姚有心想跟上去看看,让表兄动了饲养的心的是何方神圣,但一来表兄比自己强,反侦察很强,二来,清一宗的人类都受到惊吓。 孟逞的突然出现,像是千斤顶压在所有修士头上。 就算走了,也令人心有余悸。 玄姚只好留下来,安抚一下清一宗这群小人类。 ……… …… 乌鸫找来同伴报仇的时候,兰絮真的要吓死了,对她来说,最可怕的事,是被鸟粪拉满头! 不然她恐怕头都不要了! 还好一阵妖风把乌鸫都吹跑了,兰絮终于留得清白在人间。 咸鱼如她,也赶紧收拾了稻草,盖在自己的小茅草房上,免得在睡觉时,被乌鸫突袭拉一脸。 她边铺草,越想越委屈,忍不住扑簌簌掉眼泪:“我接下来十九天,该不会还要生活在鸟屎威胁中吧?” 系统:“不哭了不哭了,会有办法的。” 这段时间,什么艰难都没法打倒兰絮,除了鸟屎。 她就算不是洁癖,也接受不了鸟屎空袭,真的好脏,而且还有很多细菌。 虽然修士身体强健,细菌不一定影响就是。 兰絮叹了又叹。 终于把所有东西弄好,她浅浅睡了个午觉,晚上起来的时候,刚打开门,就被眼前的东西吓一大跳—— 好多鱼! 她的门口,放着一个竹筐,竹筐里,挤满了鱼。 兰絮左右看看,这些鱼就这么放在这里,其他动物都不敢来拿,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。 但她等了许久,也没见上异常。 不管了,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。 兰絮吭哧吭哧,把一筐鱼拉到自己的小破屋里。 晚上,她吃了一整条鱼,连续吃了好多天,已经谈不上好吃难吃,反正维持人体所需,还有十九天,加油。 兰絮在墙上花了两个“正”和一道横,满足地睡了一觉。 …… 隔天,她照常打了个呵欠,准备出门,打水洗脸。 把门打开,她眯起眼睛,外面天真蓝啊,风真大啊,气温真冷啊,大地——真远啊! 她和整个茅草屋,全都在天上,在一座青色山峦上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缓缓关上门,问系统:“这是在玩什么哈尔滨的移动城堡吗?” 系统:“那什么,我们现在,好像在青龙背上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25章 你的孟来了2 花了两秒,兰絮厘清她现在的处境:“也就是,我离开空无了?” 系统:“没错,还是坐飞机走的。” 兰絮摸摸手心:“我身上不是有不让我离开的禁制吗?” 系统:“是的,但这个禁制对青龙来说,抬抬手指,就解开了。” 代入一下人类和兔子的关系,人类把兔子关笼子里,兔子拿笼子没办法,人类却可以轻易打开笼子,抱出兔子。 所以,不管孟逞的目的是什么,兰絮作为人类,再怎么挣扎,也逃不出他的手心。 这是种族压制。 系统不是不担心,但担心没用,重要的是,如果孟逞真想杀了兰絮,完全不用这么麻烦,甚至专门用一爪子,刨走整个茅草屋和地下的土地。 不过,兰絮很快调理好心情:“也不全是坏事,我的修为回来了。” 兰絮毕竟是新员工,第一次经历修真世界,切实感受到灵力在筋脉里流动,蛮神奇的。 周兰絮身体本来有筑基的修为,让她在这万米高空之上,不至于被气温冻死,而且她终于不需要吃东西了! 这么看,孟逞好像是为她好? 她刚这么想,突然,四周的严寒,迅速被灼热取代,一个过渡都没有,就像热油下鱼仔,分分钟变炸鱼条。 兰絮连忙运起灵力,阻挡这恐怖的急剧上升的温度,不用她开门,茅草屋四片岌岌可危的墙壁,就“刷”的烧毁了。 她得以看清四周—— 天啊,她和她的小破茅草屋(已融化),居然在一片岩浆里! 环顾四周,这是一个刚爆发不超过一百年的活火山口,正在缓缓流淌岩浆,她脚下的土地,也被岩浆慢慢吞噬的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为她好个鬼啊,她要葬生岩浆,做一锅鱼汤啦! 她能看到远处的岸边,运起灵力,想试试御风。 系统:“不行!我给你计算了,岩浆的温度太高,你体内流动的灵力屏障,熬不到岸边的,会半路掉下去!” 修士虽然已经跳出轮回,在绝对的自然力量前,还是个弟弟。 兰絮开始感觉到脚底的灼热。 她看不到青龙的全貌,只能看到一小截青色躯体,他泡在岩浆里,恐怕把它当温泉之旅了。 而且,他可能在观察自己。 她朝青龙躯体,挥手,大声叫:“救命啊!救命啊!” 不行,灼热开始渗透鞋底,她跳了起来,左脚换右脚,右脚换左脚。 烫死了烫死了! 青龙确实在盯着她。 龙须在半空缓缓飘荡,竖直的瞳孔里,印出跳来跳去的女孩,她抬起手,袖子往下滑落,露出细白的手臂。 摇啊摇,晃啊晃。 她声音清越,不知道在唱什么,挺好听的。 他刚决定饲养的小人,正在朝他一边唱歌,一边跳舞。 有一点点……可爱。 他琢磨出一丝神奇,他竟然会把“可爱”这个词放在人类身上,不过,只有一点点而已。 …… 其实,孟逞不是故意火烧咸鱼的,他想的很简单。 他既然已经决定饲养兰絮,兰絮也把聘礼收了,那他自然要给兰絮最好的条件。 有什么比他自己的窝最好? 这座火山本来是死火山,现在也不是它想爆发的,是被孟逞瞧中后,一爪扒拉,把它唤醒。 第42节 火山爆发后的温度,让孟逞很舒服,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地方。 他把这里分享给她,难怪她要跳舞跟自己道谢。 青龙如是觉得。 兰絮跳了好一会儿,孟逞都没有任何反应,她反而热上加热,满头大汗,又立刻干了,累惨了。 兰絮怒了:“不是,我喊了这么久救命,他聋啊?” 系统长吁短叹:“语言不通啊,如果是这个世界广泛流通的语言,我能汲取世界信息,给你翻译一下,但全世界只有两条龙,它们的话是密语,听又听不懂,学又学不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放弃挣扎了,坐了下来。 “没想到,这个世界任务的失败,居然来源于一头周兰絮都没惹过的龙。” 要是原主周兰絮真得罪过孟逞,她也就认了,但现在算什么呢? 不能细想,一细想,兰絮想哭了。 该死啊,这可恶的龙,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他的! 好烫啊。 兰絮不怕孟逞一巴掌拍死自己,倒是怕这种死前的折磨,尽管系统已经帮她调低了感触。 她眼眶有点酸,抹了抹眼泪,很快,眼泪就被蒸发了,连让她欣赏一下自己眼泪的机会都不给! 兰絮哇哇大哭。 孟逞:“?” 语言文化不通,但基本表达情绪的东西,孟逞还是懂的。 小人儿哭得好可怜,她低着头,薄削的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,脸颊通红,眼泪一滴滴地掉在地上,在半空蒸发,留下雾气。 孟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不开心了。 兰絮哭着哭着,突然感觉,自己被一股力量,托了起来。 她一愣,发现自己身下的土地和岩浆,变成一块墨绿和棕色横纹交错的……土地,土地? 系统本来心如死灰,顿时又激动:“宿主,这是龙爪啊!” 兰絮站了起来。 第一次,她对青龙的庞大,有了全面认知——她坐在他龙爪中心,远处那五个分散的尖尖“小山”,就是他的“爪指”。 这个龙爪,有一千平米宽啊! 此时,孟逞把兰絮放在自己眼前,观察。 硕大的红棕龙眼,像是天幕上罩着一块巨大的剔透的宝石,诡异而恐怖。 系统感受到震撼,它之于世界,是高维度存在,可以观测到青龙,兰絮却是看不到的。 她只能像这样,看到青龙暴露在自己眼前的一部分。 脱离了险境,兰絮心里冒着火呢,饶是神仙,差点被活活火化,肯定都要生气的。 得知这里是龙爪,兰絮毫不客气,她鼓起脸颊,铆足力气踩脚下的龙爪。 踢踢踢,踹踹踹。 好气啊。 紧接着,她听到一阵“隆隆隆”,犹如惊雷的声音,这声音像是一下灌入耳朵,让她骨头都一点点发出共鸣—— 这一刻,兰絮刻在基因里,远古祖先被虎兽追逐的恐惧被唤起。 她捂着心口,跌落到地,用力喘息。 系统赶紧捕捉这阵声音分析情绪,它沉默了一下,说:“宿主不慌,这是孟逞在大笑,他应该是看你踢他,觉得好玩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果然,当你弱小时,连吓唬人都是可爱的。 不过还好,这条神经龙改性了,不再把她往岩浆里放,兰絮只觉得眼前一花,她被放在一个山谷之中。 她缓缓瞪大眼睛。 山谷中,竟然铺满了黄金、灵石,好多钱,足以买下整个修界! 她拿起地上一块光滑金灿灿的黄金,全然忘了自己腹诽过孟逞是神经,两眼亮晶晶:“我以为收集黄金是西方龙的传统,没想到东方龙也喜欢吗?” 系统:“应该是在这种糟糕的环境下,只有黄金和灵石性状最稳定。” 如系统所说,孟逞不是偏爱黄金和灵石,他多年积蓄,也有很多其他材质的好东西。 但架不住太久了,很多宝物都风化了,没被风化的,也被压在黄金和泥土底下,所以眼前这座,是货真价实的金山,挖开之后值钱的东西更多。 把兰絮放在这里,就像放一只老鼠进米缸。 她在金山上跑来跑去:“哈哈哈,发财啦!” 系统:“……”到底谁上一秒还在哭来着。 可惜兰絮身上,没有一个像样的储物袋,不然她肯定狠狠装走。 孟逞看着她的笑容,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做错。 看来她也喜欢吃黄金。 没错,这里黄金多还有一个原因,孟逞觉得好吃,还得是那种含有一定灵石,和灵石融合的黄金,嚼起来脆脆的。 他心情不错,亲自给兰絮挑了三块,在他看来美味的小零食。 兰絮正打算在金山上做窝,突然,天降三块小山大的金包灵石! 比当年压孙悟空的五指山还要大几圈! 要不是她灵活,现在就成金山上一缕亡魂了。 可能是孟逞以为她在觊觎他的金山(虽然她确实在觊觎),给出了警告。 她惊魂未定,赶紧后退几步,赶紧跑下金山。 不管金山银山,苟命最重要。 跑了一会儿,兰絮终于离开金山,不远处,是她那个备受摧折的茅草屋的地基,原来孟逞把她从熔浆捞出来时,顺便把那块土地也捞出来。 一整块土地像被炼制过,非常坚硬,它放在地上,和地面形成一个45°的夹角,像一个狭窄的洞穴。 对兰絮来说,它是安全屋。 她二话不说躲了进去。 青龙把目光拉进,想看她在做什么,小人儿拉了一块石头,挡在洞口。 孟逞:“……” 兰絮把自己遮掩起来,他终于头脑清醒了一些。 他干嘛总盯着这个人类看?她就没正眼看过他一次。 不过这属于孟逞冤枉兰絮了。 不止她,其余人类,没一个人能真正看到孟逞的全貌,不止因为他过于庞大,更可以说,因为他们处于不同维度。 就像兰絮原来那个世界,人类肉眼观测不到黑洞,但黑洞又确实存在,给黑洞拍了个照片,都要做后期处理。 孟逞不是不知道,还是莫名不开心。 她要是看到,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龙豢养她,应该会很高兴? 再给自己跳个舞什么的…… 他想让她看到他。 虽然有点麻烦,但心里,好像有一根毕方的羽毛,一下又一下地戳着,又烫又痒。 孟逞在空中划云,划着划着,他垂眼,看到地上的清一宗。 算了,只是刚好路过,所以就去问问好了。 只是刚好路过。 …… 清一宗。 作为修界最强宗门,三千年间,清一宗降妖镇鬼,除魔卫道,在人间的名气居高不下。 每次弟子下山,就算是最底层的外门弟子,只要穿着清一宗的衣服,就能引起围观。 尤其祖师爷玄姚的存在,更是让它成为所有修士凡人的圣地。 如今,时隔三百年,祖师爷再度现身清一宗,只为收下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,白进舟。 清一宗上下,十分重视这件事,为此专门办了一个拜师大典,邀请各个门派前来观礼,再让小辈之间切磋交流。 “进舟师兄!”几个师弟师妹围了过来,“师兄要正式成为玄师祖的徒弟了,不愧是师兄!恭喜啊!” 白进舟微微一笑:“谢谢。” 师妹们红了脸,白进舟今年方二十,就到了金丹,当真是普通人赶马也追不上的修炼速度。 加之他英俊潇洒,风度翩翩,下山历练时,也从不仗着辈分,就颐指气使,而是处处体贴,是当仁不让的真君子。 此时,一个小师妹想起什么,怒气冲冲:“师兄这么好,竟然还有那等鼠辈,想要戕害师兄!这等爱而不得就要毁掉之人,真恶心!” 有几个司灵门的弟子,纷纷红了脸,但不敢争辩。 不用指名道姓,大家都知道,清一宗说的就是他们司灵门的周兰絮。 小师妹说周兰絮爱而不得,并非空穴来风。 事情败露,周兰絮被关去空无后,司灵门长老找到她的日记,里面都写满了白进舟。 她甚至幻想和白进舟结为道侣。 那种因爱生恨的扭曲,十分令人震撼,被有心人一传,大家更心疼白进舟了。 而白进舟并不喜欢别人提起这件事,她像老鼠,但也只是老鼠了,掀不起任何浪花。 第43节 被老鼠喜欢过,不是什么光彩的事。 好在拜师典礼就要开始了,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。 清一宗开放了最大的山脉,迈过九百九十九阶灵石阶,白进舟就可以觐见祖师爷,经祖师爷点拨,正式成为祖师爷唯一的亲传弟子。 玄姚坐在宽大的椅子上,居高临下,一眼看到白进舟。 咦,这苗子还真可以。 他本来只是好玩,才答应收徒,却也一眼看穿白进舟的筋脉灵台,有当年极乐仙人的影子了。 说不定还真能成仙。 一声钟响,拜师典礼正式开始。 玄姚知道,这一切会被人类用他们创造的法器,记录下来,到了后世几千年,几万年,都会有人传阅。 所以他正襟危坐。 意外也是在这时候发生。 凭空一阵狂风,将不少修为低的弟子,直接被风掀翻,在地上滚了几圈,修为高的也没好到哪去,纷纷被迫祭出法器。 最惨的是白进舟。 他独自站在第五百七十一阶台阶,直面狂风,凌乱不堪。 台阶还断了! 见状,玄姚一个响指,将附近都保护起来,及时止损。 长老们还在懵逼,玄姚磨磨牙,对他们说:“我族人又来找我了,我去会会。” 说完,玄姚的身影就消失在椅子上,留长老面面相觑—— 第二次了吧? 祖师爷的族人,到底有多强,每次祖师爷在场,他还能猝不及防,把场面弄得这么混乱。 当真恐怖至极! …… 此时,天上。 玄姚独自悬浮在苍穹,他有些生气了:“不是吧表兄,你怎么又来了?” “你千年来也就找过我两次,最近就抵得上一个千年了!” 青龙从云层里,缓缓喷出一口气。 他没理会玄姚的埋怨,直接问:“怎么样,才能让人类,看到我?” 结合上一次孟逞来问自己的事,玄姚一点就通:“你养的居然是人类?” 孟逞:“……” 玄姚很久没这么震惊过了:“你,你你怎么想到去养人类的?” 孟逞不耐烦:“她吃了我的龙气,要是死了,我岂不是很没面子?” 玄姚不信,这么多年,孟逞也有意外让人类触碰他龙气的时候,也没见他想养啊。 可疑,实在可疑。 看他这副神色,孟逞忍着脾气,又说了一句:“养一下玩玩而已,不当真的。” 玄姚:“……” 这个倒应该是真的,他不信表兄会改性,为了不碰到人类,他可以在空中飞十年不落地。 他不再追问,他这个表兄脾气很差,再问他就要发火了。 而玄姚从万年前就接触人类,现在也随意在人间行走,人类敬重畏惧他,但不会像对孟逞一样,看都看不见,最重要的原因,就是—— “你得化成人形啊,像我这样。” 玄姚掸掸衣服,说:“你也见过很多人类吧,把龙角拟化成耳朵,龙须拟化成头发,龙鳞拟化衣服……咱们可以化成人形的。” 化成人形,等于从一个高维度,走向一个低维度,人类就可以看到他了。 这是出生就拥有的能力,就是孟逞从没试过。 孟逞审视玄姚:“像你这样?丑死了。” 玄姚:“怎么还攻击起龙了,我是龙中帅龙,人中帅人。” 龙的人形拟态,是受龙形影响的,玄姚对自己的拟态非常满意。 孟逞自认自己能画出比玄姚更帅的人形,问到了想问的,又要走了。 玄姚:“等等,下次能不能别突然出现了,你破坏了的东西,都是要钱的!” 孟逞:“你要钱?” 他什么都没有,就是钱多,袖子一挥,霎时,方圆十里,下了一场黄金灵石雨,噼里啪啦的,把人类们都惊呆了。 要不是他考虑到他养的人儿也要吃黄金和灵石,他会把范围扩大到百里。 玄姚看着地上铺着的黄金灵石,被如此简单粗暴的补偿方法,气笑了。 到底哪个倒霉蛋被他表兄看上啊。 按孟逞的性子,他肯定没能养几天,那个人类就会被他弄死。 …… 兰絮躲在“山洞”里,美美地睡了一觉。 起床后,她看了一眼任务界面,说是要比男主强,但是她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,修炼的事,就暂时放一放吧。 先去外面探探地势,为离开做准备。 于是,兰絮推开巨石,走了出去。 她觉得,今天的天格外的蓝,空气格外的清新,也没见到突兀一截的“青色山脉”,青龙好像不在? 这让兰絮有点振奋。 好,那就偷偷拿点黄金和灵石,当她的精神损失费,然后偷偷地走。 做好决定,兰絮往金山的方向走去。 走一半,她步伐渐渐变缓。 只看金山之上,雾气缭绕,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。 他一身石青和衣袍,袖口是湖蓝云纹锁边,一指宽的腰封,束出蜂腰,身上所有线条都很利落,集聚优美与力量,光是一个背影,落拓不羁,出尘的雅俊。 兰絮承认,她对帅哥很宽容。 她知道眼前人是孟逞,如果他很帅,那之前折磨她的事,她可以稍微不那么记恨了。 下一刻,他回过头来。 聚拢在孟逞脸颊边的雾,如遇初阳,缓缓散开,露出他那张脸—— 一张龙脸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不是那种她看过的影视剧里的cg头,也不是道具头,它太真实了,虽然龙头是俊的,人身是俊的,但组合在一起,就像某种违背公德的人体研究产物: 异形种! 龙头人身的异形种! 她二话不说,转头就跑,但她哪跑得过怪物啊,突然撞到怪物身上,一整个头昏脑涨,再一抬头,那个威武万分的龙首,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。 她闭上眼睛,龙人还不肯,用手指扒拉开她的眼皮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与他无冤无仇,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! 一滴被丑哭的、绝望的清泪,缓缓兰絮眼角滑落,龙人扒开她双眼,她双眼无神,心已经死了好几回似的。 孟逞:“?” 他纡尊降贵,化成人形,她居然还是不肯看他? 他道: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 听在兰絮耳里,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,从那张长长的龙嘴发出:“*…%¥……” 兰絮:听不懂思密达。 她这么近看异形人,san值已狂掉,没有精力理他了。 爱咋咋地,让她现在死,她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。 …… 离得这么近,孟逞能看到兰絮眼底的绝望。 他真的不懂,明明已经把所有能给的,都给她了。 她为什么反而一脸痛苦,明明和乌鸫打架时,她笑容里带着小得意,眼眸那么灵,就像一只落入尘世,依然骄傲的小白鸟。 此时,小白鸟彻底焉了。 孟逞沉默地看着她,难道,真是他的原因? 不可能。 第一次,他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。 得找个龙翻译一下。 第26章 你的孟来了3 系统发现了,兰絮有个技能。 第44节 那就是心如死灰到一定程度,会开启睡眠模式。 虽然用“晕过去”这三个字更合适,但她不是痛苦地被迫晕过去,她是自己选择睡觉。 比起被动逃避,是主动逃避。 所以不出意外,受到异形人的打击,兰絮睡着了。 睡梦里还流了几滴眼泪,因为她梦到异形人还要把她丢去岩浆里,她的命好苦,呜呜。 …… 不知道过了多久,兰絮在一阵很夸张的笑声里,渐渐恢复意识。 她摸摸自己的手臂,太好了,没有被岩浆融化。 她小心翼翼睁开双眼,自己躺在床上,屋子里家具繁复好看,一个穿着玄色衣裳的帅男人,一边拍着桌子,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。 而那个龙头人身异形人,站在窗户旁边,冷着一张龙脸。 系统在兰絮昏迷时,全程盯着,立刻跟她解说:“宿主,孟逞把你带到了清一宗,来找他的表弟,玄姚。” “玄姚是清一宗祖师爷,他对人类的研究很多,也会讲人话。” 打从兰絮醒来,孟逞和玄姚,都察觉到了。 前者猜到她“晕过去”的原因在自己身上,拉不下面子,就板着身子,没理她。 后者就是个乐子人,他赶紧站起来,走到兰絮身边。 玄姚笑盈盈:“你叫什么名?我是清一宗老祖,玄姚。” 兰絮起身,一拜:“见过老祖,弟子周兰絮。” 玄姚大名鼎鼎,明面上任职于清一宗,依然备受其他宗门崇敬,兰絮自称弟子也寻常。 玄姚:“哦,你知道他是谁吗?” 指着那个龙头人。 兰絮眼眶微微一酸,低头:“弟子不知。” 玄姚:“噗。” 孟逞斜眼一瞪。 玄姚知道他脾气到极限了,不敢再放肆,他忍住不笑,又对兰絮说:“他叫孟逞,与我同宗同源。他最近对你做了些什么事?” 兰絮好想落泪。 她嘴唇嗫嚅,说:“他、他太恐怖了!” “他把我放在熔浆里烤,拿黄金砸我,又变成那副模样恐吓我,老祖,弟子真的不知做了什么事,让孟……,这么对弟子!” 玄姚:“……” 他早从孟逞口中听过一个版本,是他难得这么关心一个人类,还对她那么好,她却还要哭。 再从兰絮口里听到另一个版本,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力气,忍笑忍到要疯。 这个叫周兰絮的小姑娘,也忒有意思。 她低垂眼眸,眉眼昳丽,朱唇不点自红,那张娇媚的脸上带着愁色,语气唯唯诺诺,该控诉的话,却一句不少,断不会让自己受委屈。 怎么说呢,就是鲜明。 她一开口,四周的颜色,都变得明亮。 玄姚用力清清嗓子,转过头,把兰絮的话,原封不动翻译给孟逞。 孟逞彻底结了冰霜。 其他的玄姚不予置评,关于容貌,谁让孟逞说过他丑,他真得说几句:“我刚刚不就和你说过吗,你这张脸,完全不符合人类的审美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玄姚好心地问了兰絮一句:“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?” 兰絮:“我要回我的宗门,司灵门。” 玄姚转告孟逞。 外面本来晴空万里,刹那,天全都暗了,雷云滚滚,闪电扯开一块云,露出狰狞的电光。 青龙极为不高兴。 玄姚摆摆手:“冷静,冷静。” 孟逞气到想炸,他对她那么好,虽然中间有过一些误会,却也没短缺过她什么。 而她第一个打算,就是回到人类族群。 这让他齿冷,看来人类是养不熟的。 他何必抱有期待。 玄姚知道,孟逞难得对人类感兴趣,就遭遇这么大打击,以后恐怕要更厌人了。 他劝说:“要不这样,我把周兰絮收做徒弟,你以后想见她,过来看一下,不就得了。” 他猜下次孟逞过来见周兰絮,可能得五百年后,那时候周兰絮是否还活着,是个问题。 孟逞拒绝了,青龙眼瞳冰冷:“不用你帮忙。” 玄姚:“哦。” 孟逞的拒绝,在玄姚预料内。 但拒绝后,还跟冰墩子似的,杵在这里…… 要是他真不在乎,早就拂袖离去,继续过以前几万年那种生活,还能搁这生气? 玄姚当真一次次被刷新了认知,孟逞真的是“玩玩”? 他想看看孟逞会坚持到什么时候。 反正孟逞听不懂,玄姚就直接向兰絮发出邀请:“我见你根骨清奇,不若你拜入我门下?” 兰絮一愣:“根骨清奇?”好敷衍的说法。 玄姚:“对。”能让孟逞又气又不走,当然根骨清奇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毕竟有个任务,要超越男主,达到男主无法达到的高度。 虽然不知道玄姚的目的,但拜入这么强的祖师爷门下,躺着超越男主,不是小意思? 兰絮高兴地笑了。 她很识目,立刻跪下:“师父在上,请受徒儿一拜。” 玄姚又说:“你起来吧,你是在什么宗门来着?” 兰絮:“司灵门。” 玄姚大包大揽:“那个门派,你可以不用回去了。” 兰絮:“是,师父。”她也不想回去。 …… 他二人嘀嘀咕咕着孟逞听不懂的语言。 他很不是滋味。 玄姚什么都没给兰絮,她就又行礼,又跪,双眼中,满满的信赖与感激。 末了,还笑得那么欢喜。 而她看都不敢看自己,要么就啪嗒啪嗒掉眼泪。 孟逞扭头看窗外。 眼不看心不烦,他想。 然而,天上的乌云更黑更浓,感觉随时会砸到地上,把大地凿穿。 玄姚觉得孟逞钻牛角尖很有意思,故意不开解他,而是让兰絮跟着自己,他去分一间屋子给她。 作为清一宗老祖,他住的地方又大又宽敞,空屋子多的是。 玄姚还说:“前几天我还收了一个徒弟,你们到时候见一见。” 兰絮点点头:“好,师父。” 玄姚又说:“不过,我这几天不在,要带大徒弟去参加一个修真大典,因为你还没真正过拜师礼,就先不带你了。” 兰絮垂首:“弟子明白。” 玄姚还以为,兰絮会不满他不带她去修真大典。 他暗示:“我很好说话的,你想要什么,都可以跟我说。” 只要兰絮开口,他就会和孟逞商量,带兰絮一起去,至于孟逞跟不跟来,又可以让他寻乐子了。 兰絮却摇摇头,说:“弟子暂时不缺什么。” 什么修真大典,一听就好奔波,希望玄姚不要强行带她去。 玄姚很新奇。 他自知对人类的包容度很高,就是因为,人类经常提出一些人类自己看来,他都不会答应的事。 只不过最后他都会答应的,谁让人类小小个的,很有趣。 此时,他发现这个新徒弟,有点太乖了。 她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人,就是很怪,她眼里最直白浅显的东西,是“我想睡觉”。 还挺好玩。 玄姚想,不知道孟逞对她的兴趣什么时候结束,他也有点想养一养。 …… 最终,玄姚把兰絮安排在一个屋子里, 第45节 兰絮不知道,孟逞自己进了隔两间的屋子,玄姚却是亲自看在眼里的。 他假装路过那个院子,自言自语:“哎呀,不管怎么样,都得变成真正的人吧,不然小姑娘怎么接受……” 屋子内传来孟逞一声:“滚。” 玄姚:“好的。” 从那天起,清一宗就多了专属的坏天气buff,连着三天。 这三天,被迫笼罩在雷电乌云里的清一宗弟子,惶恐地过着日子。 因为雷云来自老祖的山峰,但老祖又不在山峰上,他带着白进舟,去参加中洲的修真大典了。 这股未知的力量,令众人心慌。 而兰絮连着三天没看到一丝阳光,也有点郁闷。 不是说好了,修真界四季如春,阳光和煦,很适合人生存吗? 天天打闷雷,她腻了。 玄姚给了一堆功法给她,她没事做,就看了点,这东西非常佶屈聱牙,系统帮她一起看,也很艰难。 甚至,系统自己也看不懂,还得兰絮反过来跟它解释一遍。 兰絮:“以前看的修真小说,主角是吸收功法,他们都不用看的,功法里的字就会钻到脑海。” 系统:“有些世界的仙侠是这样,但是你现在处于中低魔世界,不存在这种设定。” 兰絮:“但你怎么会看不懂呢。” 系统:“嘤,我毕竟是ai,哪有ai修仙的啊。” 兰絮叹息:“系统,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。” 系统自我怀疑了:“真、真的吗??” 兰絮:“做ai要有理想,不能因为你是科技,就觉得自己不擅长玄学,不要给自己设限,说不定你能成为赛博祖师爷呢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它犹豫:“那我再,看看吧?” 兰絮:计划通。 把系统忽悠瘸了,她决定去亭子透透气,摊开桌上的书给系统看,自己则抱着一小篮子荔枝,一颗颗剥着吃。 这时候,几步开外的屋子,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。 这里还有别人? 她吓了一跳,回头看去。 阴暗的天色,实在不是好的打光,但长得好看的人,是不必在乎这一点氛围光的。 只看门边,男人一袭青衣,墨发如瀑,长眉入鬓,丹凤眼,鼻若悬胆,面上棱角分明,骨相是一等一的好,将那种阴柔与清凌,完全融合到一处。 他用带着一丝妖异感的棕红眼瞳,斜斜瞅她一眼,刹那,这阴蒙蒙的天色,都折煞春光几许。 兰絮端着剥好的一颗荔枝,怔住。 如果不是系统在脑海里提醒,这位就是那位龙头异形人,她会以为他是什么新角色。 兰絮对俊男靓女没有抵抗力。 此时,她脑海划过前几天自己对孟逞控诉,是不是有点过分了? 人家也是个正经大帅哥,不要面子的吗? 加之孟逞确实也没折磨她了…… 她想了想,决定抛出和好的橄榄枝,荔枝的枝。 …… 孟逞从昨天,就变出这副人形。 之所以一整天没出门,就是他捧着镜子,怎么看怎么不满意。 他明明龙头最好看。 可是,兰絮对玄姚说话、笑的画面,在他眼前一直晃来晃去。 孟逞承认,他不爽了。 如果他屈尊化出这副模样,兰絮还被吓哭,那他也没必要再留着了。 人类就这样,一点都不可爱。 一点都不。 孟逞死死绷着唇角。 而此时,他站在门边,还没有动作,就看女孩眼中露出星星亮亮的光泽,她歪着脑袋,趴在栏杆上,脸颊被栏杆挤出一点软软的肉。 她伸出手,花瓣般的指尖,托着一颗白白嫩嫩的荔枝,递给他。 然后,在荔枝甜香的气息里,女孩朝他露齿一笑。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真心地笑。 孟逞:“……” 一刹,浓厚的乌云,全数退散。 她有点惊讶地抬头。 金灿灿的日光,便落到了她面庞上。 也落到了人间。 第27章 你的孟来了4 修真大典,修真界十年一度的盛会。 主办单位是众多修真宗门组成的仙盟会,邀请人间帝皇、妖族妖王等,齐聚中洲嵩山,共商未来修真界十年发展。 嵩山上坐落高低起伏的恢弘建筑,修士们或御风,或御剑,或御兽,往来交谈,熙熙攘攘。 玄姚一路走过来,一路接受各宗门弟子们的搭话。 他身旁,跟着白进舟。 那天白进舟的拜师典礼,被孟逞搅乱了,在人类眼中,是“凶兆”,于是,趁着修真大典开幕式,清一宗让白进舟跟在玄姚身边,洗掉不好的传闻。 玄姚无可无不可,他比较高兴的是,收到了很多酒。 清一宗祖师爷嗜酒,是个公开的信息。 清一宗怕玄姚被酒勾了魂后答应一些小宗门的请求,赶紧请他回来。 于是,开幕式刚结束,玄姚就和白进舟就走了。 他二人御风于半空,快到清一宗,远远瞧见笼罩在清一宗之上的黑云。 白进舟问:“师父可知晓,最近宗门的雷云,是为何故?” 玄姚:“哦,你们不用担心,是我族人,他心情不好,哈哈。” 最后这声笑,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。 可惜,就在他话音刚落,只看漫天的黑云,如同黑夜被日出慢慢驱散,四周万里无云,天朗气清。 玄姚自言自语:“咦,难道他被气走了?” 这也没撑多久啊。 很快,他们在玄姚的山峰先后落脚。 玄姚正奇怪呢,只看庑山顶亭子里,是一人一龙。 女孩双手放在身前,眉头不自觉地蹙起,明眸微睁,肩膀也很僵硬,三分拘谨,六分嫌弃,再带一分恨铁不成钢。 而孟逞坐在锦绣圆墩上,他垂着眼睛,在吃荔枝。 连皮带果肉,没剥开,一整颗放到嘴里,核也没吐,嚼都没嚼。 吞下。 假如女娲突发奇想,想看看她捏的漂亮小人在做什么,这一幕,只会让她老人家单扣一个:6。 这也是兰絮现在的心情——大哥,你在用你漂亮的皮囊做什么啊! 荔枝外壳好脏! 但孟逞不懂。 他一连吃了十颗荔枝,抬眼看兰絮,也皱眉。 这什么鬼东西,吃起来一点滋味没有,要不是她邀请自己吃,他会吃?结果他吃了,她又一副这种表情,什么意思? 嫌他吃的多?这小东西,能在他牙缝里滚一年。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,不小心一个眼神交接,又纷纷挪开双眼。 莫名又闹上别扭了。 玄姚当即就笑了,他还以为黑云退去,是孟逞终于走了,结果居然能看到孟逞真正化成人形,还在吃人类的东西,实在奇哉怪哉。 这兰絮,真是个妙人。 玄姚阔步走上前去,道:“表兄,絮儿,我们回来了。” 兰絮起来行了个礼,再抬头,她和白进舟都看清楚彼此。 系统“叮”了一声:“刷新新角色,这位就是【男主】白进舟,是宿主要超越的人~” 白进舟愣了愣。 印象里,周兰絮是这么漂亮的人吗? 修士无丑人,但像周兰絮这样,不施粉黛钗环,着素衣,却仍然眉目秾丽,琼鼻红唇,双眸未语先笑,清澈如泉,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,着实不多见。 第46节 当之无愧的大美人。 很快,美貌冲击过去后,白进舟脸色微变,因为,他更多记起周兰絮做过的事。 她是一个因为爱而不得,就使下作手段的人。 玄姚没发现两人的微表情,介绍着:“这位是周兰絮,我二弟子,这位是白进舟,我大弟子。” 白进舟眼瞳震动:“师父,要收她为二弟子?” 兰絮也震惊:“原来师父说的大弟子,是白师兄啊。” 玄姚:“你们认识?这是好事,都不用磨合了。” 兰絮、白进舟:“……” 那是磨合过头了。 兰絮自知周兰絮做的事,不适合到处宣扬。 她先发制人:“我与白师兄过去有些误解,既然都拜在玄师祖门下,想必日后能化干戈为玉帛。” “白师兄,我也为我过去做的事,向你道个歉。” 说着,她落落大方一拱手,白进舟想说什么,但他的自傲,不允许他丢份,最重要的是,亭子里玄姚的“族人”,正莫名盯着自己。 一道令人心惊的目光。 他只好勉强点头。 玄姚笑了:“冰释前嫌,是我挺喜欢的词语,你们这样不错。” 他不用太操心白进舟的课业,但兰絮就不行了,他问:“你以前修什么的?” 兰絮:“弟子修御兽。” 玄姚摸摸下巴:“我不是很擅长御兽,以前养过一只鲲,它跑了。” 鲲是有名的神兽。 兰絮:谢谢,您的不擅长令我望尘莫及。 玄姚又说:“不过我表兄很擅长,我逃跑的那只鲲,就是他逮回来吃掉的,这世上没有不敢听他话的动物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吃、吃掉? 说着,两人一齐看向孟逞。 篮子里的荔枝,早就被他吞完了。 现在,他单手卷着兰絮刚刚摊开放桌上的功法看,他仪态很好,凤眼一眯,薄唇微抿,又飒又美。 如果不是功法拿反了的话。 玄姚:“怎么样,你要不要我帮你引荐给……” 兰絮:“不不不不不。”文盲吞荔枝,也会吞她理智的。 玄姚拍大腿笑了。 孟逞额角猛地一跳,他是听不懂他们说话,还是能敏锐捕捉到,玄姚在笑自己。 如果能懂她在说什么,或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,只能干看着。 真的令龙烦躁。 他心情一不好,周围又陷入低气压,玄姚怕连累了自己刚收的两个徒弟,赶紧挥挥手:“你们下去休息吧。” 兰絮和白进舟行礼:“是。” 等两人走后,玄姚才对孟逞说:“表兄是不是想听我们聊什么?” 孟逞冷漠:“并不想。” 玄姚当他放屁,继续说:“那就学人语啊,又不难,方法也很简单。” 孟逞脑海里,有个关节被打通了,他缓缓睁大眼睛,棕红的眼瞳里,第一次对玄姚露出一丝丝赞赏:“你这个主意,还算可取。” 玄姚:“啊?” 不等玄姚再问,孟逞一下就消失了。 ……… …… 兰絮虽然跟玄姚报备专业,但玄姚一直觉得自己不是行业top,所以,还没给兰絮定好发展规划。 是一个相当负责的好导师。 时隔多年再为人师,玄姚把自己扎进宗门藏书阁,专看御兽和御剑门类的书。 御兽是为了兰絮,御剑则是白进舟。 白进舟也搬到玄姚的山峰,和兰絮抬头不见低头见,两人都尴尬。 因此,兰絮没事就躲在屋子里。 倒也没学习功法。 系统和功法较上劲了,它把功法扫描成电子版,认真读功法,兰絮负责睡觉。 兰絮很满意目前的节奏,直到她在睡梦中,感觉到大地的震颤,房屋都在簌簌落灰。 她麻溜起来:“地震了?” 系统:“不对,这不是地震波。” 兰絮推开屋门,不止她被这阵波动惊吓到,隔壁白进舟也出来了,清一宗上下,不管在做什么的,都出来了。 然后众人陷入一种震撼里——清一宗外耸立的清一山旁边,多了一座同样高的大山。 大山长满海带、海螺、藤壶和珊瑚,还有一些鱼在上面扑腾。 一整个壮观。 玄姚也从藏书阁回到山峰,他认出眼前的东西,告诉两个受惊的弟子:“不用怕,这是我们老家的识字碑。” 几乎不用猜,他就锁定嫌疑人:“应该是我表兄,把它从哪个旮旯,挖来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不是,他当代愚公啊? 说曹操,曹操到,孟愚公的身影落在他们十步开外的距离。 他拍掉手掌上的砂石与海水,微微抬起眼眸,看了一眼兰絮,女孩似乎刚起床,头发有点乱,她昂着脑袋看山,似乎被折服了。 孟逞略微满意。 之前玄姚的话,让他有了新思路,他只是想听懂兰絮在说什么,为何不让她学会龙语呢? 龙语是通过种族记忆传承的,但很多很多年前,仙界还没陨落时,龙也是有语言文化输出的,记载在一块石碑之上,供外族学习。 可惜现在用不上,沧海桑田,石碑蒙尘,深陷大海。 他找了好几日,才找到的。 …… 兰絮终于从眼前的山,回过神。 只看孟逞对玄姚说了句什么,玄姚脸上扭曲了好一下,对兰絮:“他想让你学。” 兰絮回过神:“学什么?” 玄姚:“我们龙族的语言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众所周知,龙族只剩下两头,龙语是小语种中的小语种。 天啊,学习一门小语种成本有多高他不知道吗,还没办法就业! 兰絮双手打了个叉,把头摇成拨浪鼓:“不学不学,打死不学!” 不用玄姚翻译,孟逞也懂兰絮的意思。 他皱起眉头。 兰絮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他了,一头扎回了自己房间。 就和当时,她躲到石头洞穴里一样。 一个眼神也不给孟逞。 玄姚绷不住了,笑得在地上打滚,孟逞从鼻腔里冷冷一哼,玄姚发现地板被自己滚裂几条缝,他才收敛。 他擦擦眼角,说:“表兄,学龙语,至少要一千年啊!” 孟逞:“区区一千年,算什么。” 玄姚:“现在人类中,最长寿的也才三千岁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好弱。 他眼神和刀子一样扎玄姚:“那你说,我该如何才能听懂她要说什么?” 玄姚:“学人语啊。” 在孟逞甩袖离开前,他赶紧补充:“不难的,我是和一个人类结契学会的。” 结契是灵魂互印,人类的灵魂比较低级,所以,高级生物龙族能掌握人族的语言,破除沟通障碍。 孟逞:“结契?和人类?” 这是他无法想象的事。 从来只有他结契别的动物,驾驭别的动物,虽然就算结契了,兰絮也驾驭不住他,但是,这代表一种低头。 他如今已经化出人形,答应和她结契,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? 他只是觉得她有点好玩,想养她,不是想丧失自我。 孟逞毫不犹豫拒绝:“不可能。” “我绝不可能为了一个人类,就放弃龙族的骄傲!你又如何一副软骨头,人类到底做了什么,让你这么推崇?” 玄姚挠挠脸颊,嘿嘿一笑:“咱不是为这件事打过架嘛,现在就不要旧事重提了吧。” 第47节 那是五千年前,玄姚第一次对人类产生兴趣,孟逞看不过,把他暴打一顿,他们打架的那个地方造成一场旷世风暴。 如今五千年过去,风暴的影响还没全消除呢。 孟逞反正不同意,转身就走。 等到这时,玄姚才记起白进舟,白进舟不像兰絮机灵,等他反应过来时,已经错失最好的告辞时机。 只好顶着两位高维度生物讲话时的气压,在风中凌乱。 天知道,他第一次觉得周兰絮聪明,居然那么轻松就从孟逞的眼皮下脱身。 玄姚安慰他一句,又说:“那个石碑,你去跟清一宗宗主说一下吧,暂时留着,对清一宗没坏处。” 上面很多龙族传承呢,人类哪怕领悟了一个字,都只有好处,没有坏处。 …… 只是,不管如何,对兰絮来说,只有坏处。 躲到房间后,她仰倒在床上。 系统算旁观者清:“你有没有觉得,青龙还挺照顾你的。” 兰絮:“有,这点我承认,但是,”顿了一下,语重心长,“总觉得,更像一种倒霉的debuff,套在我头上。” 他太我行我素了。 能理解他几万年一条龙这么过来的,但不应该她来承担这个结果,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员工啊。 打工也变成高危职业了。 兰絮握拳,她得把这个debuff给甩开。 至于甩开的办法,很简单,打不过,还躲不过吗?躲人,她最擅长了。 只要不出门不会死,她可以完全不出门,修士的身体有个超绝的好处,辟谷过后,可以不用吃东西。 虽然兰絮少了点食物的乐趣,不是不能忍。 一切为了debuff消失。 但孟逞不是人。 他只是化成人形的龙,龙的视野可以涵盖一整个清一宗,也可以细致地观察到,山上一株白海棠,花瓣上缓慢垂落的水珠。 晨烟浩渺,凝露积聚,从白色的花瓣上,倏地滑落,滴到一根细白如嫩笋的指上。 女孩垫着脚尖,接住晨露。 她看了看清露,伸出舌尖,勾走指上露珠。 似乎觉得味道一般,鼻尖皱了皱,脸颊鼓鼓。 顺手把窗户拉了回去。 又什么也看不见了。 青龙闭上了眼睛,他知道,她在躲自己。 …… 兰絮听系统说,这些露水是灵力凝成的,对修士身体很有用,这才尝了一点。 可惜她不是精灵,对喝露水的行为,还是不太能够接受。 今天是她躲在房中第三天。 不过也是最后一天,因为没多久,白进舟就来敲门,说:“师妹,师父叫你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她和白进舟一前一后,走去后园。 白进舟望着她的背影,目光复杂。 他不是没想过,周兰絮再来骚扰自己,自己该怎么应对,但他没想到,周兰絮偃旗息鼓了,这段时日,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。 她不是爱自己爱到难以自拔? 当然,白进舟不是变态,觉得人家不爱自己了就难受,只是有些无法理解。 因此他对兰絮还是多有防范。 山峰的后园很大,栽种各色珍稀植物,还有不少仙鹤白鹇,在园中栖息,构筑出人类幻想中的仙境。 玄姚就站在圆台上,他身后,有五种动物,分别是锦蜂、蟾蜍、狐狸、蝠鼠和天鹅。 除此之外,没有别龙。 他对兰絮招招手:“我查好了,御兽从结契开始,人只有一个灵台,只能同时结契一只灵兽。” “你之前筑基后,门派没给你分配灵兽吧?” 兰絮摇摇头,这也是周兰絮心理不平衡的原因之一,她只能去用公共的灵兽,兽修不和灵兽结契,对修为提升是很大阻碍。 玄姚:“我把适合你灵根属性的五种灵兽找了出来,你看看想和谁结契。” 兰絮:“是。” 玄姚又说:“要好好想哦,这次结契后,至少百年之内不能换结契的灵兽,这是为你的灵台着想。” 兰絮在点头,脚步却一秒不停地奔向狐狸。 漂亮的、毛茸茸的狐狸,商纣王都被迷得五迷三道,她怎么可能抗拒。 嘿嘿。 结契仪式也很简单,兰絮需要在狐狸额上,手画一个阵法,把自己的血珠,滴入阵法里,就成功了。 这些灵兽都是玄姚选的,先不管战斗力如何,它们非常亲近人类,适合结契。 兰絮摸摸狐狸,红狐眯起眼睛,主动蹭她的手,它眼线延长到眼尾,比起某龙的凤眼,魅惑得多。 兰絮和它说了会儿话,狐狸表现得极为温顺,接下来就是结契。 她按照功法所说的,画好阵法,划破指尖,滴血。 “哧”的一声,阵法熄灭了。 兰絮:“咦?不对吗?” 狐狸也歪歪脑袋,不明白怎么还没结契成功。 玄姚抬头看了看天,露出了一丝丝耐人寻味的探究。 他说:“换一只吧。” 兰絮心里奇怪,不过师祖都这么说了,她只能忍痛割爱,换天鹅。 梅开二度,失败。 她咬咬牙,试着和蝠鼠结契,失败,试着和锦蜂结契,失败。 最后,只剩下蟾蜍,兰絮最不想做的选择,不是它的原因,是她的审美,天然排斥浑身疙瘩的东西。 而且,不用试也能猜到,肯定会失败。 好像有一股力量从中作梗,阻止她结契。 她有点郁闷了。 到底是谁!她指头好疼,挤了四次血诶! 玄姚背着手,手偷偷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,才对兰絮说:“你结契之路不顺利,可能是体质问题,还有最后一种灵兽,可以克服你的体质,就看你要不要试试。” 她的体质?兰絮困惑,她吃香香睡香香,身体倍儿棒呢。 她问:“是什么灵兽呢?” 玄姚:“比如说,龙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可算知道是谁在给她的结契捣乱了! 拒绝的话,到了口边,又被她一个回转,咽了下去。 她在脑海里问:“系统,龙既然是这个世界高维度存在,那我和他结契,是不是和任务【达到男主无法触及的高度】有关了?” 系统还在背功法呢,突然被问到,也琢磨:“嗯……应该是有关的。” 任务是后台母系统颁发的,它是协助者和监督者,这么多年,对后台颁发任务的习惯,也有点心得。 系统:“不然任务大可以直接是【修为比男主高】嘛。” 兰絮:“就是啊!” 那她不能错过和青龙结契的机会。 终于,兰絮深吸一口气。 她脖子和下巴间好像夹着一个苹果,朝玄姚艰难地点头:“试试吧。” 玄姚好笑,把好长好大一个台阶,递给在天上偷窥的某龙,用龙语道:“表兄,她说要和你结契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又不是傻子,分明就是玄姚看他一而再,再而三阻拦她结契,所以试探出他的意思,才让她和他结契。 ……等等,他的意思? 孟逞沉默了,他什么时候想和兰絮结契的? 他只是看兰絮躲自己,有点不开心而已。 也只是想,结契一次百年方能解开,对人类而言,时间太长了,那五只灵兽都弱得要命,兰絮应该好好考虑,不能草率。 而已。 仅此而已。 玄姚看孟逞没应答,心想怪哉,难道是自己猜错了? 他对兰絮:“要不你和我结……” “契”字还没说完,斜旁一道妖风从天上往地上扇了过来,独独针对玄姚。 第48节 吹得他脸颊肉都往一个方向走了。 兰絮、白进舟:“师父,你还好吗?” 玄姚揉揉脸颊:“我没事。” 这阵风过去,一道青衣身影如玉,落到圆台上。 孟逞板着一张俊脸,他瞅着兰絮,几乎看不清弧度地,不情不愿点了一下头。 他想,他并没有放弃龙族的骄傲,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干预,而已。 玄姚觉得他和小徒弟好像哦。 他对兰絮说:“你看,我表兄说很想和你结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师父你说谎话怎么都不带喘的。 到底她也存着利用孟逞的想法,不结白不结,假如能够立刻超越男主,完成任务,那她赚翻,假如不行,也不亏。 毕竟孟逞移山之举,已经让她见识过他的厉害。 行吧,就这样。 兰絮走到孟逞身边,像对玄姚一样,对他行了一礼。 她抬起手,在孟逞额前悬空一寸之地,画阵法。 保持这个姿势,画到一半,她手酸,放下来揉一揉。 等她再抬起手,孟逞冷着一张脸,一副崖岸自高的模样,却微微低了一点头。 她抬头,他低头。 兰絮看进了他眼里。 黑发与棕红色的眼睛,搭配起来很协调,他眉毛和睫毛,是比较浓的,垂着眼时,下眼睑会被睫影遮住一点,盖去他多余的情绪。 更显气质高袤幽远不可探,神秘,又漂亮。 兰絮不由移开目光。 终于落下最后一笔,她从旧伤口里,挤出一滴血,滴落到阵法中。 弹指间,兰絮似乎完全沉入了深海。 她耳朵饱胀,周围阳光、空气、声音,骤然远去,她变成了一个意识体。 这个意识体突然飞到宇宙深处,历经数以万计的年岁,然后,银河坠落,它伴随着星辰,砸回自己身体。 渐渐地,她能感觉到温度,感觉到气息。 以及面前,宽阔的胸膛。 她居然双手抓住孟逞的衣襟,晕倒在他怀里。 原来,刚和孟逞结契,她无法承受他的强大,心脏、血液和大脑超载,断连后又恢复运行。 她以为现在至少过去一天,其实,也不过只有一秒。 她赶紧站好了,松开手,给孟逞拍拍衣服,下意识道:“不好意思……” 孟逞后退,冷哼:“下次注意。” 兰絮:“好。” 啊? 她听得懂孟逞说话了? 见状,玄姚笑眯眯地凑过来:“很好,结契完成,以后表兄再也不用找我当翻译了。” 孟逞不置可否。 兰絮一时也反应不过来,居然能沟通了?真不愧是修真世界。 玄姚引着两人往亭子走,要说此事能成,他是最激动的,因为他表兄和人结契,简直是龙族一大奇迹! 太好玩了! 玄姚指着座位和茶,说:“来来,坐下吃茶,然后说一下你们结契以后修行的事吧!” 兰絮恍恍惚惚。 她捧着杯子,心中问了下系统,任务还没完成。 算了,她没气馁,就知道没这么简单。 女孩喝了口茶,没留意间被烫到了,她皱眉,咧了一下嘴唇,哈气。 …… 孟逞抿唇。 现在他已经能和她说话了,可是,说什么呢? “烫,慢点喝”? 他张了张口,又闭上了,呵,他干嘛要说。 却听玄姚说:“烫啊小徒弟,慢点喝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而兰絮的目光,和孟逞的对上了。 女孩默默放下了茶杯。 下一刻,孟逞只听自己灵台里,传来与她声线同样的,清柔脆甜的声音:【这癫龙,干嘛盯着我呢?该不会要抢我喝的吧?】 孟逞:“……” 第28章 你的孟来了5 孟逞眯起眼睛。 人类太弱小了,结契之后,等于向他半敞开灵台识海,情绪强烈、心灵震颤的情况下,会向他单向传递心声。 现在,就处于这种情况。 她的话是针对他的。 事实上,孟逞不懂“癫龙”是什么意思,他还从没被人这样骂过,对这两个字没有任何代入感。 他更在意的是,他怎么可能和她抢喝的,她把他当做什么了? 人类嘴里的东西,值得他抢? 孟逞的识海似乎卷成一个漩涡,猛地把他卷进去,在摸不着北的混乱里,迅速升腾的,是恼火。 他脾气是不好,但像现在不过个把月,就气这么多次,也是打破自己龙生纪录。 一切的根源,在于轻易挑起他心绪波动的,坐在他对面的女孩。 孟逞现在最该做的,就是止损。 比如现在去睡一觉,醒来后几百年,人类就死了。 他会继续以前的日子。 于是,玄姚在和兰絮讲御兽细则,孟逞突然“哗”地站起来,他瞪了兰絮一眼,下一刻,就凭空没了踪影。 走了。 兰絮:“?” 玄姚觉得这才正常:“没事,他是喜怒无常了点,不像我,是个好脾气。” 兰絮:一般好脾气的人,不会标榜自己的好脾气的。 她低头,看着茶杯茶水,这是祁门红茶,茶汤浓红,让人联想起孟逞那双眼眸。 好看是真的好看,坏脾气也是真的坏。 眼下,玄姚又对着白进舟,说:“对了,你师妹入门也有一段时日了,我总忘了跟宗主说,你代我去传一声吧。” 白进舟顿了顿,说:“是。” …… 玄姚收周兰絮为二徒弟,这个消息像雪花,洋洋洒洒,飘到清一宗每个角落。 “师祖的二徒弟叫周兰絮?周兰絮是谁?” “那个司灵门的变态弟子啊,不是前阵子害师兄不成,被关去空无吗?” 话语里夹杂着震惊,不甘,还有愤怒。 尤其是清一宗宗主。 宗主有个侄女,名唤陆清和。 宗主问过玄姚,能不能顺便收下陆清和,玄姚却说自己一千年没带徒弟,人类变化太大,他得拿白进舟试试水。 所以宗主一直以为,自己侄女势必是师祖二徒弟,却半路杀出个周兰絮。 甚至,周兰絮并非清一宗的弟子,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,司灵门的弟子! 就这样,她居然能和白进舟一起成为师祖的弟子。 而且,与之相比,她还没露过面,白进舟却第二次给玄姚跑腿传消息。 弟子们猜疑:“周兰絮才是真弟子吧,白师兄这样的天赋,都只能来跑腿,我都替他委屈。” “对啊,周兰絮才筑基,我都比她厉害,凭什么不收我?” “最惨还是陆清和师姐了,本来以为二徒弟的名号手到擒来,结果……” “……” 流言传到白进舟耳里时,已经换了几个版本。 此时,他在宗门事务处,和长老校对名单,是修真大典后会开启的“四方洞天”秘境弟子人选。 第49节 这个秘境很好,玄姚特地说了一声,清一宗的人选里,多了一个周兰絮。 校对完名单,长老直言:“周兰絮不配与你同门,我们会联合劝师祖,让他把周兰絮踢出师门。” 白进舟的心情,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平和。 他摇摇头:“王长老,不必如此,你还记得玄老祖的族人么?” 长老面色微变。 周兰絮明面上是玄姚二弟子,实际上,玄姚可无权决定她的去留。 因为保她的不是对人类予取予求的玄姚,是孟逞。 孟逞和玄姚不一样,他对清一宗,没有任何感情。 见识过他把大山跟搬沙砾一样挪来,白进舟不得不承认,踏天峰上最可怖的,是这个喜怒难辨的男人。 清一宗上层也不傻,白进舟都这么说了,他们终究默许玄姚收徒一事。 至于弟子们说什么,他们可不管。 …… 自那天孟逞突然离开,兰絮又有几日没和他碰上面。 狗龙心,海底针。 她才懒得捞针。 清一宗对外承认她是玄姚的二弟子后,也做足面子,让人送清一宗弟子的服饰,与不少资源。 清一宗的制式衣服,很符合它的名字,白色打底的交襟宽袖袍,青色比甲和腰带。 屏风后,兰絮换好衣服走了出来。 妆台旁边是窗户,窗外微风撩起她的长发,她对着镜子,唇轻咬发带,双手拢起浓密的长发,差不多了,她拿下发带,扎了个马尾。 镜中的自己,清爽又干练。 只不过,她看不到的后脑勺,发丝松了一缕,随着她走动,晃来晃去。 她去找玄姚。 玄姚在教白进舟练剑,他问:“怎么了小絮儿?” 兰絮行礼,说:“师父,弟子是来送礼物的,多谢师父与师兄这段时日的照顾。”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且不论踏天峰下怎么议论,她和师父师兄,是要好好相处的。 正好清一宗给她不少好东西,兰絮决定借花献佛。 玄姚爱酒,她送一瓶桂花酿,白进舟是剑修,她就送了一条剑穗。 玄姚不缺酒,但这是孟逞养的人类,也是他小徒弟送的诶,可把他乐坏了:“好好好,这个我喜欢。” 白进舟情绪复杂。 他拜师后,还没想过送师父东西,兰絮却如此面面俱到。 他看向兰絮,兰絮朝他提起唇角一笑,眨了一下眼睛:收了她的礼物,就不可以背地里跟别人蛐蛐她了哦。 白进舟读懂了。 他自己有跟长老提过兰絮的特殊性,那应该不是说她坏话,吧?但说不定在兰絮看来,是他说坏话了呢。 他突然有点羞耻,好像做坏事被抓到了,手指卷剑穗的流苏,差点把它弄打绺了。 …… 兰絮只管送了礼物,她方要告退,就听玄姚说:“慢着。” 他说:“小徒弟,有没有给我表兄也准备啊。” 兰絮会偷偷骂孟逞,以及依然不理解他之前做的癫事,只不过现在他们结契了,她本来就对他的强大有所图,没打算和他闹掰。 她点头:“自然是有的,只是,已好几日未曾见过他,不知道他在哪儿。” 玄姚:“要不先给我,我再转交给他。” 兰絮巴不得呢,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,递给玄姚:“那就麻烦师父了!” 她送孟逞的,是一个蓝田玉带钩,上面缀着几颗南海珍珠,光泽水润温和,能平和一些尖锐的气质。 兰絮和白进舟都走了后,玄姚独自坐在亭子里,欣赏着玉带钩。 玄姚:“还挺好看。” 不知道这一声夸赞,是说给谁听的。 玄姚又说:“如果你不要的话,我就……” 孟逞出现在亭子里。 男人面若寒霜,他负手而立,眼里压着一丝愠怒,大有玄姚如果说的他不爱听,他就直接动手的意思。 玄姚话头一转:“……我就替你保管。” 孟逞:“不用了。” 他朝他伸出手,把玉带钩拿到手里,脸色却更黑了:“这珍珠,是从识字碑上抠下来的。” 清一宗最近在开发孟逞带来的“石碑”,像这种珍珠,就拿来做饰品,可以达到清心明目的功效。 这事还在修真界引起不小的波动,要不是此物与玄姚有关,好多门派都想背上铁锹,暗暗挖走一块回去。 总之,这份礼,有种拿孟逞的东西,送孟逞的意味。 孟逞:“敷衍。” 玄姚偷笑了一下,才正经地说:“你不满意,那你想让她送什么。” 孟逞斜睨玄姚:“我又没要她送。” 他才不在乎。 还不等玄姚说话,他先说:“她都拜你为师了,怎么没有白小舟的那种典礼?” 好一会儿,玄姚才反应过来:“哦,你说白进舟?宗门说给他办,但没说给絮儿办。” 孟逞:“你给她办一个。” 玄姚:“……” …… 拜师典礼不是每个弟子都有的。 白进舟有,一是因为玄姚刚出关,二是白进舟天赋高,修途坦荡。 这两件事,宗门都很重视,正好借此向世人彰显清一宗的实力。 不然谁没事天天弄典礼烧钱。 但是,玄姚的二弟子,也有了拜师典礼,规模是照着白进舟的来的,请来众多宗门观瞻。 可见,周兰絮备受踏天峰重视。 越这样,众人就越不平衡。 司灵门的弟子,被安排在倒数进场。 当时白进舟拜师时,他们就被清一宗嘲过,现在轮到周兰絮,其实他们也没多高兴,他们觉得,自己不比周兰絮差。 “都不知道怎么从空无出来的,还直接被清一宗的玄老祖看上,凭什么啊?” “不过大家讨论她这么久了,她应该也有听说吧。” “是了,说不定躲在踏天峰写日记,偷偷地哭。” 他们不无恶意地揣测她,因为她的日记曾经被曝光,她非常在乎别人的看法,和自己的成功,到了病态的程度。 流言会让她明白,即使成为玄姚的弟子,他们仍然看不起她。 就看她破防吧。 抱着这个心态的,可不止司灵门的人。 等他们找好位置坐下,观礼即将开始。 他们翘首,想从周兰絮身上,看出一点受过折磨的痕迹。 今天风和日丽,少女身着白青的清一宗服饰,她眉眼昳丽,眼眸清透有神,脸颊适度丰润,连日光都偏爱她几分,把她的肌肤照得透亮漂亮,却看她襟袖一敛,缓带飘扬,行动举止间,仪态轻盈,当真仙姿玉貌,别有风华。 司灵门几人怔了怔。 周围其他宗门,也陷入沉默。 这样的精神面貌,如果不是每日吃好喝好,是养不出来的,可见,兰絮过得可滋润了!凭什么啊! 她故意在他们面前秀的吧! 然而,兰絮并不如他们想的淡定。 站在九百九十九阶台阶下的少女,瞳孔地震。 不准她御风,徒步走千层台阶,来拜玄姚为师? 事先怎么没人说啊! 本来她就没所谓拜师典礼,现在好了,到底谁提出来的啊,想害死她啊? 【不想走!不想走!呜呜呜呜呜呜。】 兰絮在脑海里哭,狠狠地哭。 呜呜呜! 与此同时,踏天峰上。 亭中的青龙,眼睛罅开一道缝隙,他用手按了下太阳穴,把嗡嗡的感觉压下去。 全都是女孩的哭声。 时不时,还夹杂着几句:【总有刁民想害朕!】 【爬完这千层台阶,我也变成千层饼了!膝盖肯定废了!】 第50节 【救救我救救我!】 孟逞:“……” 他就没见过她这么懒惰、娇气的人,九百九十九层阶梯怎么了,白小舟不也这么走过来的? 她身上,一个玄姚说的“美好品质”都没有,这让他真看不起她。 他手指在亭子的石桌上,缓缓点了两下。 …… 拜师典礼上。 随着礼乐起,“膝盖粉碎计划”终于要开始了。 兰絮深吸一口气,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,踏上第一层楼梯,又抬起一只脚,踏上第二层。 她眼前一晃。 身体传来一种奇妙的感觉,就像在八月盛夏里,从凉爽的空调房踏到40摄氏度的户外,又突然从户外回到空调房。 再定睛一看,玄姚就坐在宽椅上,笑容可亲。 兰絮:“师父,你下来接我了?” 玄姚坐直了身体:“不,是你跨过了千层楼梯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懵然回首,身后是长长的楼梯,直接延绵到山下,在太阳的照射下,很是刺眼。 而她只走了两步,就上来了。 整座山一片寂静,大家都陷入惊讶里,反而无人讨论。 系统在她脑海里解释:“刚刚楼梯第一阶,和最后一阶,被一股力量黏连到一起,通俗来说,你获得了一次折叠空间的虫洞跳跃的体验。” 兰絮明白了,她问玄姚:“师父,是你……” 玄姚很遵守人类的规则的,说:“这么多人看着,我不能帮你作弊,只能是我的族人了。” 兰絮呆了一下:“……啊。” 在她印象里,孟逞除了最开始给她送鱼,一直在帮倒忙。 现在,他突然做了一件好事,兰絮惊讶的同时,还有点儿不好意思。 她想,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,挺严苛的。 而在玄姚左右的清一宗话事人们,听了这对话,脸色变了又变,果然兰絮和老祖族人绑定了。 还好他们没阻挠,不然玄姚的族人要是跑去扶持别的宗门,是大损失。 …… 有了孟逞远程开挂,拜师典礼很快结束了。 兰絮御风下来。 却看一个面容陌生的女孩守在山下,她脸色不好看,身边还有好几人。 他们大声聊着:“清和师姐,这真的太不公平了,师祖太偏心周兰絮了,连千层楼梯都不让她走,她配吗?” “就是,她会不会偷偷在山上对白师兄出手啊?” “真恶心……” 看到兰絮,他们声音还越来越高,故意说给她听的。 系统:“刷新角色,女配【陆清和】,宗主之侄女,最有望成为玄姚二弟子人选。” 但被兰絮抢了。 兰絮“哇”了一声,问系统:“这就是我作为恶毒女配的待遇吗?” 系统:“你还挺兴奋。” 突然,几个其他门派的陌生弟子冲过来,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,把兰絮拦在身后。 兰絮:“???” 他们和陆清和几人对骂:“陆清和没被选上,就是没本事,你们何必酸言酸语?” 兰絮问系统:“这几位又是谁?” 系统:“是司灵门的弟子。” 刚刚兰絮一步登阶,除了坐在玄姚左右的清一宗话事人们,其余人都以为是玄姚做的,态度不一而足。 变化最大的,就是司灵门的人。 亲眼见玄姚对兰絮特殊,他们清醒过来,为何不利用兰絮以前是他们门派的这件事呢? 趁有旧情,和周兰絮打好关系,说不准能让她给玄老祖那边说说他们的好话。 于是,弟子们又说:“兰絮,我们不会让你在清一宗被人欺负的!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他们的争吵,引起不少弟子的围观。 而作为话题人物,兰絮在思考,怎么既不费力,又体面地脱离目前场景。 她才不想扯头花。 下一秒,天上凭空出现一朵硕大的雷云,它出现得非常快,一下遮住晴朗的天空。 弟子们暗道奇怪。 更奇怪的是,转瞬之间,巨大的雷云,遽然分成许许多多的小雷云,小雷云最大不过一张床大小,最小的只有一本书大小。 它们密密麻麻遍布天空,把天空分割成很多块,就像伤口上刚结的痂。 密恐患者福音。 兰絮倒吸一口气,问系统:“这世界要裂开了?” “不是的,”系统说,“根据《生雷法》,雷云是瞬间集聚水汽与灵力生成的,一般修士好歹也要十分钟才能达成,这些云还不到0.001秒。” 兰絮:“什么是《生雷法》?” 系统:“你让我学的啊!” 兰絮:“哦哦哦。”是有这么回事哦。 她又问:“所以,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?” 系统:“靠灵力分开雷云,看着像切蛋糕似的简单,其中门路,非大乘期修士都做不了,只能往高维生物想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会是玄姚,那么嫌疑犯锁定了,只有孟逞。 众多弟子发出骚动:“这是什么啊?” “雷云怎么能分成这么多,好恐怖。” 雷云的动向回应了疑问。 它们各自飘移,已经有弟子感觉到危险,想要跑,但那雷云非常有针对性,它就是一朵对一人! 陆清和首当其冲。 她头上就聚了一朵雷云,“轰隆”砸下一道雷,她赶紧运灵力挡住,头发炸了起来,和钟馗似的。 兰絮为自己的幸灾乐祸忏悔一秒。 一次没击中,陆清和躲,雷云却黏她头上了,怎么也躲不开! 很快,不止她,她周围的弟子,以及远近其余弟子,也都得到同等待遇。 “这是怎么回事,谁弄的啊,雷怎么追着我打!” “救命啊!” 场面陷入混乱,清一宗的高阶修士,赶紧联合起来,驱散雷云,但是没有用! 宗主看陆清和躲得狼狈,赶紧请求玄姚:“师祖,此雷云怪异异常,还请师祖出手相救!” 可这回,玄姚摊手:“不行,我弄不了。”孟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,他自己都会被他按着打呢,这云真没办法。 清一宗:“!” 玄姚安慰他们:“诸位稍安勿躁,等劈到了想劈的人,雷云就会散了,没关系的,伤害并不大。” 他为了让弟子们不慌,还放大嗓门,把这些话都传了下去。 众人:“……” 伤害是不大,但侮辱性很强! 底下一些修士,平日里是宗门世家的宝,众星拱月般的修二代,此时都无差,他们被雷云追得狼狈,劈得灰头土脸! 经历最开始的混乱后,没有被雷云追击的弟子,慢慢聚集到一起。 包括兰絮在内,在场各个宗门弟子,不到三分之一的人,安然无恙。 本来大家也心惊胆战,还好雷云只精准针对个人。 冷静下来想,能完成这种雷云的,需要有玄老祖的实力。 司灵门弟子率先反应过来:“我们没说过兰絮坏话,对吧?” “这说明,背地里说兰絮坏话,是要遭报应的!” 这三分之一的弟子,也隐隐察觉,对啊,他们中大部分潜心修炼,不管对周兰絮态度如何,至少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挑衅她。 场上被炸得得狼狈的,是说兰絮坏话最大声的人,尤其是陆清和与那一挂清一宗弟子。 一时,兰絮成为聚焦点,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变了。 有害怕,有探究。 兰絮:“不是的,没有证据。” 低调,低调。 第51节 她以为龙那么强,攻击只会是aoe,没想到,精准打击玩得比东风快递还夸张啊。 但她可不能承认,太得罪人了,会让场上三分之二的人想暗杀她。 司灵门弟子还要嚷嚷,突然,几朵雷云,朝他们飘了过来,他们双眼一瞪:“怎么回事!” 兰絮:“看来,也不是说过我坏话就会被雷劈。” 大家也反应过来:“是啊,那几个为兰絮出头的也被劈,哪有这么邪门的事,我看那些人被劈是另有原因。” 兰絮:“就是。” “没必要给周师姑树敌吧?” 兰絮:“就是。” “我看周道友面善,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可不一定。 而司灵门弟子傻眼了。 他们刚刚表现得太狗腿子,反而不能承认,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批判了兰絮一大堆,只能被雷给劈得浑身冒烟。 同时,他们更确定,就是因为兰絮,大家才被劈的! 他们心中充满畏惧——究竟是何方神圣,这么偏袒兰絮,让玄老祖也阻拦不得? …… 最终,这场落雷即使无一人死亡,大部分只是轻伤,仍让清一宗讳莫如深。 因为它在清一宗的地盘,狠狠戏弄了所有修士。 再后来过了百年,这场雷竟成为教科书级别的“控制灵力”教学,有不少大能想复刻,都失败了。 当下,拜师典礼第二天,兰絮和孟逞坐在亭子里,看玄姚指导白进舟。 玄姚也想指导她,但她结契的是孟逞,还得孟逞配合。 两人都没说话,气氛莫名僵硬。 桌上放着一盘水果。 兰絮从里面捡出一颗红通通的荔枝,剥一半,悄悄觑了一下身旁的孟逞。 她都和孟逞结契了,总不能和他依然如陌路人,接下来还有秘境呢。 孟逞只是坐着,凤眼半耷拉,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。 只是,常穿的衣裳,腰带上别着一个珍珠玉带钩,在日光下,泛着好看的光泽。 兰絮觉得自己眼光真好,这东西确实很适合孟逞,让他周身华贵的气质里,多了一分温润,少了一丝疏离。 看起来,好像好说话了一点。 那就以此为契机,聊天吧! 她道:“孟师祖。” 孟逞:“我不是你师祖。” 兰絮:呸,好说话个鬼。 她又问:“那个玉带钩,你喜欢吗?” 孟逞:“一般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龙哥,你是什么话题终结者吗? 天被聊死了,她张张口,还是选择闭嘴,她才不要老是凑上去呢。 却在两秒后,听得孟逞声音懒懒的:“还有什么事,不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” 兰絮想了想,还是说:“昨天拜师典礼的事,谢谢你。” 不止是折叠空间,还有敲打嚼舌根的人,尤其是后者。 拿雷劈人的做法再幼稚,她也得承认,有被这种简单粗暴的报复爽到。 安静了好一会儿,孟逞才想起这回事似的,他压着下颌,轻轻瞟她一下:“哦,你再晚点谢,我都忘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过,有了开头,后面的对话,就自然了许多。 孟逞看兰絮在剥荔枝皮,问:“这样吃东西,不麻烦?” 兰絮:“排除特殊情况,没人吃荔枝不剥皮。” 孟逞:“这就是为何我吃的时候,你满眼嫌弃。” 居然翻旧账。 兰絮斟酌了一下,决定委婉点说:“嗯……可能和人类的习惯有关,你有人类的外形,却不像人类,就有些奇怪。” 他冷笑:“从来只有别人来遵循我的习惯。” 委婉不了一点了!兰絮:“可是这样吃,脏啊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脏? 他眼里浮现震惊,她说他脏? 他经常去火山洗澡的,鳞片一片片光滑又干净,哪像玄姚,因为鳞片黑看不出来,就可以五千年不洗澡。 然而,她居然说他脏? 他脸色一沉,蓦地起身,就要离开。 兰絮真是服了这条龙了。 她连忙拦住:“等一下,你别急嘛。” 孟逞面无表情看着她。 她昂首挺胸,手臂就算大喇喇张开,也还没能挡住半边的路,她的脖颈如天鹅般微微扬起,腰肢瘦伶伶的,以他如今的一掌,依然能尽握。 尽管他真要走,她丝毫拦不住他。 只是,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,他停下了步伐。 兰絮脸颊鼓起,吐出一口气,说:“我们不要吵架了。” 孟逞心里有点怪异。 他被她这句话点醒了,这段时间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,是“吵架”。 龙和龙吵架,必定伴随震天动地,比起情绪沟通,他们更擅长输出情绪,改变地势地貌是常态,不会让自己委屈。 如今,或许是知道这对兰絮没用,还会吓得她躲起来,他下意识没用那一套。 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所以,闹着别扭。 在这一刻,孟逞心中团着乱了的线,被她捋出了一头,勾在了她的指头。 然后,她朝他伸出手:“喏,握个手,就和好吧!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盯着她细嫩的指尖,神色莫辨。 好一会儿,兰絮以为他正酝酿生气时,他突然伸出手,用他的指尖,轻轻地碰了下兰絮的。 指尖与指尖,一擦而过。 他同意和好了。 兰絮忍不住笑了出来:“那下次的秘境,咱们一起去吧!” 孟逞轻哼一声,从兰絮身边走了过去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看看自己指尖,青龙到底有多不喜欢触碰人类,那么勉为其难。 没事,开了个头就是好事。 …… 孟逞在踏天峰,就住在玄姚屋子的隔壁,是规格最好的屋子。 也方便玄姚随时知道他有没有出去嚯嚯人间。 玄姚提着一壶酒路过,正好,孟逞坐在他自己房间窗台旁,他不知道在想什么,时不时看看自己手指。 忽的,他摩挲着指尖。 怪得很。 玄姚好奇,他倚在窗台:“表兄,你怎么了?” 孟逞问:“你有没有,和人类握过手?” 玄姚:“握手?有啊。” 孟逞眼神带着一点轻蔑,好像玄姚什么都不懂却装懂。 玄姚:“?” 然后“啪”的一声,他关上窗户。 玄姚:“……” 什么意思?他现在就去召开个握手会!让整个修真界排队跟他握手! 第29章 你的孟来了6 玄老祖的握手会,还是没能成。 因为大秘境四方洞天要开了,十年一度的修真大典,就是为它预热。 第52节 四方洞天位于中洲,资源物产十分丰富,传说它最开始来自一只陨落的鲲,如今鲲骨尚存,为秘境添了神秘感。 兰絮握拳:“终于,到了要过秘境的经典关卡了。” 系统握拳:“终于——” 兰絮:“你准备得怎么样?” 系统:“功法我都会了,这次肯定能找到好东西,帮你提升修为!完成任务!” 兰絮:“好好好,交给你们了!” 你们,具体指系统和孟逞。 系统:“……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,但又觉得,好像没什么不对。 …… 兰絮趴在天上云车的窗户边,欣赏风景。 连绵的山川河流,接天无穷尽,蓝天白云,宛如倒扣在大地上的青花瓷碗,宗门遍地开花,各有特色。 一旁,白进舟说:“中洲灵力充足,布满修真宗门。” 兰絮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今天清一宗的修士,一同坐云车来中洲,不多时,云车缓缓降落。 清一宗一行下车时,接受了一路的注目礼。 云车上的乘客,基本都是各门派参加四方洞天的弟子,他们看着兰絮和白进舟,一声不敢吭。 兰絮拜师典礼的落雷,让她的名头彻底打出去了。 不止司灵门的人猜到,落雷和蛐蛐兰絮有关,只是苦于没有证据,至少,现在没人敢嘀咕了,让兰絮耳根子清静不少。 很快,她被四方洞天外繁华的商贸震撼,有酒楼,有摊贩,有贩夫走卒,也有杂耍戏文。 白进舟又说:“平时这附近也是旅游胜地,不止修士,也经常有人间贵族来游览。” 秘境开启的三个月间,更是空前盛况。 一个秘境,带活一条产业链。 他们带着师弟师妹们,抵达四方秘境外,还有最多一炷香,就要开始了。 白进舟作为大师兄,很照顾人,他替师弟师妹检查行囊,添置法器,就看兰絮独自站在人群边缘。 白进舟:“周师妹,你要独自进秘境?” 兰絮:“我等我的结契兽。” 白进舟:“孟师祖……他会来吗?” 兰絮邀请孟逞时,他一副高高在上模样,她也不确定了:“我问他了,但他没答应,也没拒绝。” 两人对视,眼底同时传达一种情绪:青龙真是太捉摸不透了。 白进舟一笑,嘴巴快过大脑:“如果他不来,你可以和我一起。” 说完,他自己也愣了愣。 兰絮些微惊讶。 原身和【男主】过去相处不好,兰絮也没太去改善,毕竟互为竞争对手嘛,最好别混太熟。 就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,男主就算不喜欢她,也从没使绊子,是可以信赖的。 根据主角定律,跟着他,肯定能有奇遇。 只是,奇遇必定代表麻烦。 兰絮纠结住了。 有没有一种方式,能顺顺利利,舒舒服服,毫不麻烦就晋升修为啊…… 她方要开口回白进舟,突然,身后几步开外,多了一股低气压,与一道沉沉的音质: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 兰絮回头,正是孟逞。 他如瀑墨发未束,长身玉立,目光如炬,站在繁华之中,却将这里衬得烟火淡然,四处的喧哗,沾不上他半点。 她一喜:“你来了!” 白进舟行了一礼。 孟逞瞪白进舟,话是问兰絮的:“你要跟他进秘境?” 兰絮:“没有啊。” 她想到自己那一瞬间的犹豫,有点心虚,补充一句:“只是等得有点久,和师兄聊了一会儿。” 孟逞从鼻腔间冷哼一声:“才等了不到一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脸上笑眯眯,心里:【那你想怎样啦,干嘛一副捉奸的样子?略略略!】 孟逞:“……” 是她约了他,却想和白小舟进秘境,竟反咬他一口! 可是,如果他非要在这事纠结,就好像自己真捉奸了,他才不屑干这种事。 等一下,捉奸? 孟逞对人类语言系统不够熟悉,让他这时候,才回过味来——什么意思,他们之间,是可以用“捉奸”这种词眼的关系? 刹那间,他脑海里有点混乱,下眼睑也莫名一颤。 这两个字,刷爆了他的脑海。只是,兰絮没明着说,自己连质问都不行,孟逞有些烦躁。 不如找点事,转移注意力。 秘境还有好一会儿才开,他一弹指,做了点手脚。 不过一下,四方洞天的光辉笼罩了整个中洲,七彩耀眼,极为好看。 兰絮:“咦,秘境开了?” 白进舟也奇怪:“是这个时辰吗,竟然提前开了?” 四周陷入小声议论。 孟逞:“走了。” 兰絮当然乐见他不整那死出,她连忙跟上,悄悄回头,对白进舟:“师兄拜拜!” 白进舟:“?”拜拜是什么,拜一拜? …… 秘境提前开了,驻扎仙盟会的弟子也很懵,大家都往门口涌,他们也没办法,直接开启校对信息的渠道。 四方洞天的光泽,投射到天上是彩虹,入口的光却是纯白的。 说是入口,更像一个穿越时空的白洞。 轮到兰絮给通行证,弟子反复看着登记消息,对兰絮说:“你不是御兽的吗,不带结契兽?” 兰絮:“我带了呀。”孟逞就站在她旁边。 弟子挠挠脑袋,不过到底只是随口一问,便说:“哦。” 兰絮才发现,从刚刚孟逞出现到现在,除了白进舟,没人对孟逞的存在投以目光。 明明他拥有优越的外貌,强大不可测的实力。 那就只能是他隐匿了身形,因为不想和人类接触。 她又仔细看了眼孟逞,他周围还和其他弟子,自动错开一米宽,但无人察觉异样,就连她,也是现在才发现。 简直先天挤地铁圣体。 她小小羡慕了一下,就拿了弟子给的能自救的“四方牌”,迈进四方洞天。 …… 大秘境就是不一样,一进来,就像换了个世界。 天幕是偏蓝调的黑,点缀密密麻麻的星辰。 大地泛着迷人的光,乍一眼,是一望无际的汪洋,海上耸起一座座高耸的山脉,典型的砂岩地貌。 兰絮和孟逞落在其中一座窄小的山峰上,脚下的小石头,簌簌地落进海里。 她眼睛不够看了的,惊奇:“好漂亮啊。” 再拿出秘境的公开地图,对了一下,发现自己现在处的地方,叫“邀星之海”。 好文艺。 却听孟逞说:“这里是鲲腹,里面是它吃剩的海,没消化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一下不文艺了。 她好奇:“一鲲落生万物,传闻四方洞天是鲲化身的,居然是真的吗?” “嗯,”孟逞说:“就是我当年吃剩的鲲化成的。” 兰絮:“?”众所周知,凶手总会回到案发现场。 好地狱的笑话。 关于这条鲲,玄姚其实之前给兰絮讲过一点。 具体是,当年他兴致一来,不顾孟逞警告,养了一条鲲,但最终自己没压住,被那鲲跑了,搅得天地不宁。 孟逞本来在睡觉,被吵醒了,自然不耐烦极了,他一下把它咬死,只是,他本来也没多喜欢吃鲲,是给玄姚收拾烂摊子。 所以他吃掉鲲的下颚后,就放到一边,打算哪天想起来再来吃。 这个“哪天”,一眨眼就是万年。 等他察觉到的时候,它已经被人类霸占了。 青龙为此火冒三丈,人类连他吃剩的骨头都不放过! 第53节 这也是他不喜欢人类的众多原因,之一。 既然鲲是孟逞杀的,兰絮意识到一件事,她眼里的精光都要溢出来了:“那你是不是对这里很了解啊?” 孟逞:“还行。” 兰絮:“鲲骨……” 孟逞:“不行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孟逞又说:“秘境里的东西,自己争取。” 许是察觉到自己小徒弟的咸鱼属性,出发前,玄姚有跟孟逞提过,可以给小徒弟行方便,但不要给她行太多方便,要历练一下她。 不用玄姚说,孟逞也没打算顺着她。 第一,他是和她结契了,又不是真成为她的下属。 第二,她真的很弱,她是他看上的人类,不能一直这么弱。 他跟着进来,确实带着历练她的目的。 …… 此时,兰絮还不知道,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。 她的请求被拒绝,也不意外,甚至应该说很正常,她决定先去采集一些东西,换仙盟会的保底积分。 孟逞没有异议,只是在她提出要采仙萝草时,他眉头一皱:“它太少了。” 兰絮:“不会啊,秘境里这种草很多的。” 孟逞:“我说的是积分。” 他有看过秘境指南,只一眼就都记住了里面的内容。 兰絮乖乖收起地图,问:“依你看,采集什么比较好?” 孟逞:“补天石。” 兰絮就知道。 补天石是目前秘境里能探知的,采集难度最高、积分最多的道具,它的珍稀度,从起名的方式,可见一斑。 兰絮:“可是,不好找啊。” 孟逞:“就在鲲尾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他吃剩下的东西他最清楚,还帮她省了找补天石的功夫。 真~贴~心~啊~ 兰絮心里阴阳怪气着翻白眼,脑海里,系统却有点小激动:“我觉得我可以,咱们去试试。” 难得系统这么说,兰絮没打算打击它,于是,她态度一个大转弯,说:“好啊,那我们去鲲尾。” 她重新展开地图,问孟逞:“鲲尾是在哪?” 当年,孟逞一口把一整条鲲咬得稀巴烂,所以它的尸体分崩离析。 孟逞瞥了眼地图,指尖点点一处。 是地图的右上角,在鲲肚的斜对角线,目测至少要走一个月! 为什么不能飞?因为中途要路过很多处标着高危的地方,从空中飞,最容易暴露自己,惹来攻击,得不偿失。 兰絮看了眼双腿。 亲爱的膝盖,她终究保不住它们。 只是,走了好一会儿,她还是没忍住,在心里开始发烂渣:【呜呜。】 【呜呜呜快累死了。】 【呜呜呜。】 孟逞:“……” 他脑海又嗡嗡了。 掐算了一下,不过过去半个时辰而已。 身后女孩神色平静,气息也没喘一下的,分明看不出累,而且,人类再弱,也不至于走这点路就累死的。 她就是不想走。 这个懒惰精。 孟逞决定无视她,脑海里,女孩却还在哭,哭着哭着,叽里咕噜地说:【呜呜,谁来带我去那里啊,我愿意以身相许!】 他面色突然发沉,额角一跳。 她在胡言乱语什么?这么容易就以身相许?要对谁以身相许! 孟逞不是不知道,她的性子就这样,又懒惰又娇气的,话是这么说,心里并非这么想,更多只为一时畅快。 然而,这一刻,他的脚步,还是停住。 兰絮差点撞到他后背,就看他微微侧过头,冷声:“就这一次。” 兰絮:“?” 眼前熟悉的一花,周围的空气、声音全都变了。 等她目光焦点定住,瞅着四周的环境,大变样了,他们竟然已经到了鲲尾! 鲲尾叫“五光十色”。 它不像鲲腹那么黑,天上霞光各异,数十条江河并行,奔流之间,激荡起的浪花还会在半空留下浅浅虹光。 果然如其名。 兰絮惊奇,原来孟逞说的,是帮她一次,哎呀,他是良心发现了? 她朝他一笑:“谢谢你!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等了一会儿,女孩的心声,也没提一句“以身相许”。 他垂眼,心道果然只是胡言乱语。 太轻浮了。 …… 兰絮又问:“那补天石是在?” 孟逞抬了抬下颌,示意几条奔腾的大江汇聚之处。 补天石就在底下,那里因为地势和浪涛,形成了一个漩涡,江水变得十分浑浊,想也知道,很不好拿。 系统终于派上用场了:“宿主,你用这个【凝冰诀】,先把大江江水结冰,再考虑凿开冰层,来到河床,取补天石。” 它把口诀传给兰絮。 岸边,兰絮骈指,将灵力凝于指间,以她指尖所指为中心,江面结出一层冰,向四处扩散,纵深也是。 孟逞微微点头,她能冻住这个范围(虽然不如他半个指甲盖大),在人类里算可取。 终于完成大范围冰冻,耗费了兰絮不少灵力。 她擦了擦汗,然而,结出的冰层里,突然出现一条条黑色的影子。 它们不受冰块固体的影响,在冰中畅游,速度很快。 系统也有被惊到:“小心,这是沥血虫。它们能直接渗透人的所有防御,吸食脑髓和血液。” 沥血虫是鲲身上的寄生虫,生命力一绝,在鲲死后,就被漩涡影响,被迫休眠,江面结冰后,它们脱离漩涡,立刻就活回来了。 兰絮咽咽喉咙。 不过短短几秒,沥血虫就把厚厚的冰层,“蛀”得只剩下上下一层薄冰,兰絮要是踩上去,绝对会裂开,它们也会出来。 见她犹豫,孟逞:“为何不动?” 兰絮指着冰面。 孟逞:“区区小虫。” 兰絮连忙摇头,提议:“要不换种方式……” 孟逞挥袖,地上一块小石头滚到冰面,打破了它。 兰絮:“!” 有了缺口,密密麻麻的沥血虫冲破冰面,爬了出来! 它们浑身如水蛭光亮,短的如手臂,长的如蛇,没有眼睛,头部完全是个嘴巴,嘴巴外面是牙,嘴巴里面也是牙。 多看一眼,都是精神污染。 兰絮当机立断,躲到孟逞身后。 沥血虫嗅到新鲜的气味,本来想冲来兰絮身边,但孟逞的存在太恐怖了,它们围绕在孟逞五米开外,簌簌蠕动着。 孟逞挑起眉头,无声看着兰絮。 他在叫她迎战。 兰絮眼前一黑,这么多,这么恶心,怎么打啊? 她道:“我、我都没准备好,你就打破冰面了,这么多,怎么打啊?” 孟逞:“你是说,我做错了?” 兰絮手指在自己嘴巴前打了个叉:“我没这么说。” 孟逞没回答。 她咬咬唇,突然伸出手,捻住孟逞长袖一角。 孟逞身形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。 第54节 她拉着的地方,是孟逞的爪钩拟化的,这是孟逞引以为傲的利器,他当年就是用这部分利爪,把鲲按在地上咬死的。 任何生物碰到这里,他本能反应,是掐死它们。 可是此时,他后背紧绷,反而是下意识,收起爪钩。 她都不知道,这里有多危险,还摇摇他的袖子,眼睛眨呀眨呀,放轻声音,讨饶道:“我每天就是吃吃喝喝,没什么真本事。” 对自己还很有自知之明。 顿了顿,她又说:“你让我去打它们,我很快就死了,真的。” 她的声音,如山涧小泉。 刻意放缓的语调,便如泉水入口,让人忍不住反复琢磨品尝,回甘慢慢盈齿,泉水的柔软,也会留在舌根,久久不散。 一股又甜,又软的滋味。 袖下,孟逞五指一蜷。 他发现,已不必去控制爪钩。 对她根本亮不出来。 …… 兰絮看孟逞表情微变,好像没那么难说话了。 好好好,他们之间还是有点结契情的。 她的诉求也很简单,便说:“先留十只给我……” 要历练嘛,她也可以接受,但不要成千上万的沥血虫,先留十只给她练手,然后一点点叠加。 反正素材这么多,循序渐进。 她话都没说完。 孟逞突然昂了昂首,灼热的龙息一呼而出,方圆百里的沥血虫,以及漩涡里、冰面底下的虫卵,全都化成了灰烬。 乃至这片江水,都干涸了一瞬,然后上游的水才奔腾下来。 兰絮呆滞住了。 怎么突然给沥血虫来了一场九族消消乐? 孟逞用力把自己袖子,从她手里扯了出来,他似乎并不喜欢她触碰他,凤眼凉凉地瞥她一眼:“就这一次。” 过了三秒,他才回过神:“你要十只做什么?” 兰絮:“没、没什么。” 孟逞不止解决了鲲的寄生虫,还顺手把漩涡挖了个垂直的大洞,他道:“补天石就在下面,你去拿。” 兰絮回过神,又是一喜:“好!” 孟逞都给她把东西找出来了,确实得她自己下去拿了。 她赶紧御风凑过去,结果,她还没靠近大洞,就立刻后退,逃了回来。 这是正经的洞吗? 她根本看不见它的底,飞流直下入洞的江水,也压根没有落地声。 它还因为刚刚生成,有一股慢慢增强的吸力,吸力把空气和水往洞里吸,洞口形成飓风,连天上的云彩也往这里凝聚,变成旋转的形状。 太恐怖了! 孟逞落后兰絮一些,他跟着悬停在大洞之上,问:“又怎么不下去了?” 兰絮说:“太深了,我会被卷进去的!要不,下次……” 孟逞沉默。 他决定不听她狡辩了,不然又要给她行方便,那样她究竟历练了什么。 于是,他一手勾住兰絮的后衣襟,往洞口飞去:“不要下次,现在进去。” 兰絮:“等等等一下!” 越靠近大洞,她越能感觉那恐怖的吸力,能把硕大的石头绞成粉末! 但对孟逞来说,这股吸力却丝毫不影响,在狂风巨浪之中,他连发丝都一动不动,轻松带她靠近大洞中心。 兰絮认怂了:“我可以死,但不可以死于滚筒绞肉机啊!看起来好疼!” 孟逞自信:“不会让你死的。” 他没诳她,他保一个人类绰绰有余,何况他们已经结契。 但兰絮没有实感,孟逞再强那是孟逞的事,她只是个菜鸡呀。 兰絮:“不——” 孟逞准备撒手了,警告她:“不准娇气。” 突然,兰絮一个回身。 也不管孟逞高不高兴了,她用力抱住孟逞的腰,挂在他身上,大声嚎啕:“不要啊,我不下去!” 孟逞往后仰,但她怕极了,双手在他身后扣住,小脸也埋在他胸膛前,像是受惊的鸟儿,扎进自己的羽毛里,那么自然。 孟逞:“……” 他龙瞳震动,棕红的眼眸里,竖瞳一缩。 自打出生后,从来没有一整条龙被这样抱着。 轻浮,她果然轻浮! 她的身体贴着他,软软的,从他胸膛护心鳞,直到他尾巴,没有哪一寸,哪一尺,不被一股不属于他的清香浸润。 这让他每一寸鳞片,都在发麻,但,不是抗拒。 奇怪,为什么不抗拒。 他抬起手。 理智让他推开她,他哪是可以让人类这般轻薄之龙? 但,他的手掌,停在半空。 真的要推吗?一个声音,突然在心里问自己:底线这东西,真的有过吗? 如今只是被她抱一下,而已。 孟逞:“……” 他腮骨动了动,磨了下后槽牙。 突的,他听到一声低低的泣声,本来要推开她的手,换了个方向,抬起她的脸。 他的指头摸到潮湿的泪水。 女孩不知道哭了多久了,泪珠淌到下颌,眼尾鼻头染着一抹薄红,她嘴唇咬得泛白,哽咽:“我就是娇气啊,又怎么了,你要不让我死吧。” 孟逞蹙眉。 须臾,他捻了捻她的泪珠,语气一缓:“胡说什么。” 如果玄姚在场,估计能震惊得嘴巴塞几个鸡蛋——这还是他那个一言不合就爆发的坏脾气表兄么? …… 兰絮心里带着怨气,把眼泪蹭在他衣服上,当然,她并不知道,这相当于把□□蹭在龙鳞上。 已经是龙族的一种标记行为。 他喉结骤升骤降,身体却动不了一点。 兰絮吸吸鼻子,说:“我不要补天石了,我们走吧。” 孟逞:“它就在下面,不要了?” 兰絮:“嗯!先回岸边……” 大洞的吸力越来越强,她现在已经没法靠自己御风回去了。 孟逞:“你还想采集什么。” 兰絮:“再看吧。” 她回答得淡然,但她心里说的是:【等回到岸边,就和你分开!立刻分开!】 孟逞:“……”呵。 兰絮:【我要去找白进舟,呜呜呜!男主那边有奇遇,再麻烦再危险,也不会比勇闯滚筒绞肉机更离谱了!】 孟逞脸色黑得能滴墨,他忽的掐住她的下颌,冷声:“非要我捉奸?” 兰絮:“?” 还没等她弄清楚“捉奸”这两个字,怎么突然从孟逞口中出来,一刹那,天崩地裂! 天空像破了个洞,黑黢黢的,比大洞吸力更恐怖的风,从四面八方刮过来,甚至把地上的石头、江面的水都卷起来了! 兰絮吓呆了。 在这样的灵力剧变中,她无法单纯靠自己的双臂,挂在他身上,手差点松了。 孟逞反应极快,他单手环住她的腰肢。 兰絮立刻借力嗖嗖爬到孟逞身上,双手勾住他的脖颈。 一整个动作,一气呵成。 这下,兰絮能和他平视了,望进青龙的红眸,她赶紧挪开目光,脸颊有点热。 哎呀,别看她了,她知道自己这样像猴。 …… 那股恐怖的力量,还在肆虐。 兰絮回头观察,它似乎凝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,亮得她无法直视。 孟逞:“是鲲的残存意志。” 第55节 他在它尸体的动静大了一点,激起它的残存意志。 它想复仇。 那个模糊的硕大影子,越来越清晰,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清越鸣叫,然后,攻击直逼孟逞的门面。 兰絮和他在一处,被迫承受这种恐怖。 虽然在孟逞和玄姚口里,鲲是养还是吃,随随便便,但对人类来说,鲲也是极其强大的神兽。 那一抹残存意志,也是鲲的残魄的威压,让兰絮心跳得极快,眼睛虽然在看鲲,身体却一直往孟逞身上躲。 而相对比,孟逞巍然不动。 活着的鲲,他都能暴打,死去的残魄,他更不会避让。 所以,不知不觉间,兰絮和他靠得极近。 他们的距离,是孟逞先发现的。 他的目光,被她的耳朵吸引,就在他的眼前,小小一个,薄薄的耳廓,莹润的耳垂。 不知道咬一口怎么样。 他对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,皱了下眉头。 于是,孟逞快速挪开目光,盯着鲲的残魄,他抬起空余的另一只手,吐出一口气,沉声道:“留一点残魄,可以拿回去修炼。” 这句话,不知道是提醒自己,还是对兰絮说的。 只是,这道耳畔沉稳好听的声音,让兰絮不由回过头。 一刹那,她的唇,擦了一下他的脸颊。 如流星掠过夜空,留下一道斜长的、明媚的痕迹。 孟逞: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下一秒,孟逞五指一收。 “轰隆隆”! 鲲的残魄,瞬间全被爪钩抓散,片甲不留。 天上风不卷了,地上土地却开始翻涌,因为青龙没有收住力,在整片硕大的鱼尾,留下一道深百丈的爪痕。 这长震动,传递到秘境所有地方,众人皆心惊不已。 处在秘境的弟子,有些赶紧找地方避难,倒霉点的,则惊得三魂丢了七魄,不得不摔碎四方牌,被传送出秘境。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,孟逞,亦或者说,孟逞和兰絮,他们方从半空,落到一块还算完整的地表。 在炸裂的地面,两人都没有说话。 兰絮深深低着头。 【啊啊啊!】 【啊啊啊啊啊!想钻地缝!】 好尴尬! 他肯定是愤怒到收不住力气! 想想她碰一下他指尖,他都要一副她欠了他钱的样子,那从刚刚抱他开始,可谓是僭越。 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啊?他还挺记仇的。 想着,她偷偷抬眼,却和孟逞的目光对上了,她小声: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 孟逞在想钻地缝是什么爱好,也说:“力气大了点,没留下残魄。” 两人同时开口,话语声叠在一起。 又是双双一愣。 兰絮赶紧接过话题,摆摆手:“没留就没留,没关系的。”留了她也不会用啊,鲲太凶残了。 便看孟逞敛眉。 他抬起手,递过来一样东西,神色傲然,道:“这个鲲骨,补给你。” 她呆住了,难以置信:“给我吗?” 不是说要她自己争取吗? 孟逞:“就这一次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30章 你的孟来了7 兰絮恍恍惚惚。 她明白了,青龙不是不喜欢人类。 之前他试图对自己好,可结果导向都不好,她便忽视掉了,甚至有过“谁要你这种好啊”的吐槽。 所以,即使此前她就“知道”,直到今天,才“感受到”。 前者带着点旁观心态,后者是代入。 眼前的青衣男子,依然冷了一张脸,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,一双凤眼,天然带着点冷感与精明,让人忽视了,他偶尔也会笨拙。 再加上这张嘴,就不会说一次好话的…… 还好她够聪明,不然就被蒙蔽了。 嘿嘿。 意识到这点,她有了坏主意。 他们所处的鲲尾,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,水都没了,石头高低错落,走很麻烦。 兰絮突然“哎呀”一声。 前面的孟逞停住脚步,只是稍稍侧目,显然明白,她并没有遇到危险。 她捂着自己的脚,连声叹息:“怎么办,崴到脚了。” 她的目的很简单。 最珍贵的鲲骨都拿到了,没必要再留在秘境里,她想出去了,可她的四方牌在混乱中,不知道丢哪了。 还好有孟逞,他完全可以带自己出秘境。 她眼底藏着狡黠,嘴上哼哼唧唧,撒娇:“好疼啊,走不动路了,落下脚伤可不好了……” 然而,他没有立刻送她出去,而是走到她前面。 他注视着她。 兰絮笃定,他不会看自己伤势,可如今孟逞的靠近,让她心里打鼓,不会吧,要是他发现自己假受伤骗他,会不会更生气了。 她转动脑筋,还没想好解决办法,下一刻,孟逞弯腰,把她打横抱起来! 兰絮:“!!!” 眼看二人距离骤然缩短,她双手顺势抓住他的衣襟,眨眨眼:“这……” 他垂眼,声音冷漠:“不是走不动了?” 兰絮:“哦,是的。” 但是,她不是求抱抱啊! 干嘛呀。 鼻息间,是男子身上浅淡的气息,像木香,融合大地蕴藏的芬芳与醇厚。 她突然耳朵有点热,心跳也有点快。 …… 孟逞熟练掌握几种交通方式,“折叠空间”是一种,“眼前一花”是一种,都曾经用在兰絮身上的。 现在她体验的,是全新的御风飞行。 他脚尖点地,倏然凌空,动作轻盈优雅,飞过这片不再五光十色的鲲尾,速度却快到了周围景物都成直线后退。 可是,吹拂在兰絮脸上的风,一点不猛,很柔和温暖。 加上他肩膀胸膛宽阔,手臂有力,兰絮就像躺在园林中的躺椅,享受着冬日阳光,惬意过头了。 想睡。 她困意刚上来,不远处,传来一声爽朗的:“周师妹!” 这让她蓦地回过神,是地上的白进舟在叫她。 孟逞无视掉,他没忘记兰絮还想找白进舟。 真该让玄姚好好管管他那该死的大徒弟。 兰絮却没留意到,只说:“师兄在叫我,我们下去休息一下吧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终是抻平唇角,抱着兰絮着陆。 白进舟身边,跟着那一批清一宗的师弟师妹,兰絮有些不好意思,连忙从孟逞身上下来,拍拍衣裳。 只不过,除了白进舟,依然没人看得见孟逞。 他们也没觉得兰絮有不对劲的地方,在他们眼里,孟逞抱着兰絮的画面,被干扰修正成她自己御风。 白进舟没在众人面前点破孟逞,只是朝他颔首,就去关心兰絮:“方才震动极危险,师妹可还好?” 兰絮瞧孟逞,孟逞没说话。 她说:“没事的,多谢师兄关心。” 第56节 看来不管是她,还是孟逞,都不会承认是他们搞的破动静。 有点丢人。 白进舟发觉她小动作,却以为是有孟逞在,不该有事的意思。 确实,孟逞对师妹的特殊,他也看在眼里。 不知危险源就是孟逞,到底有大师兄的职责,他邀请兰絮:“秘境动荡未平,师妹和我们一起,等一切安定了,再走?” 兰絮一口答应:“好啊。” 原因无他,她困了,想休息,也害怕被孟逞再丢去历练。 …… 他们停下的地方,是一片黄澄澄的泥土地,脏了点,胜在稳定,没有震动余波。 找到四周没有异物的干净石头后,就在上面休息。 众人三三两两坐下,其中有一块干净平整的好地方,没有任何人在,也没人过去抢占,大家都忽视了,却只有兰絮能坐在旁边。 师弟妹们聊天:“你采到多少仙萝草?” “不多,如果能找到鲲骨就好了,我肯定能名扬修真界。” “你想得美,大能们都没能找到,只有玄师祖能找到吧。” “……” 他们和兰絮关系一般,兰絮也没打算聊天,尤其里面有个和她的关系,比一般还差的弟子,陆清和。 雷劈事件发生在拜师典礼,有宗门留影石记录,陆清和丢了好大的脸。 她不想再和兰絮有交集,只是,同为宗门弟子中的佼佼者,避不开。 陆清和本以为,白进舟和兰絮针锋相对,如今见白进舟和兰絮说话时很平和,有来有回,半点不像以前,她心里很不舒服。 不止她,其余人也在好奇。 云车上,他们单独一个包厢,还没人知道相处细节。 一个师弟用手肘碰碰陆清和,撺掇她先开这个口,陆清和便也真的开口了:“白师兄和周师姐,已经没有矛盾了?” 白进舟温和地说:“师妹拜师那天,就说开了。” 兰絮附和:“对。” 陆清和难以置信,追问:“那么大矛盾,是能说开的吗?” 有师妹帮腔:“对啊,我记得周道友……周师姐,对白师兄,不是爱而不得,然后心理都出问题了吗?” 另一个师弟:“还写成日记呢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,她不是单纯陷害白进舟? 系统补充:“叮,刷新世界信息,原主周兰絮对白进舟爱而不得,才去陷害他的,写日记里被公开,这事半个修真界知道了。” 兰絮震撼,正经人谁写日记啊!早知道刚刚就走远点了。 她和白进舟还没回,陆清和却以为懂了真相:“你们在踏天峰日久生情了?” 兰絮:“?” 白进舟白净俊逸的面上,突的微红,说:“没有的事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是大哥,你脸红什么啊? 四周的目光惊奇了,无论在哪个世界,扭曲的私生饭追星大成功,都可以做头版头条,太惊世骇俗。 不过,比起逃离八卦,兰絮更想解除身边的低气压。 从话题开始,到现在,越来越冷的气压。 她往旁边挪,白进舟也闭上嘴,不再说话。 有弟子摩挲手臂:“大家不觉得有点冷吗?” 陆清和:“是哦。” 青龙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话,单单传到兰絮的耳中:“爱而不得?日记?” 兰絮:“咳咳。” 他道:“你还干过这些。” “不是我做的,”兰絮理直气壮起来,回,“再说,就算是我做的,又如何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她斜斜地看着他,似笑非笑:“和你有关系吗?” 她只是试探,孟逞却像挨了一发核弹。 他突的坐直身体,眯起眼眸,周身气息压不住波涌,令他的身形维持不住,隐隐显出他的轮廓。 可其他弟子没来得及看清他,他猛地一拍地面。 转瞬间,黄土像多米诺骨牌朝着一个方向倒,尘沙飞扬! “师兄!救命!” “快摔碎四方牌!”白进舟差点被卷入黄土,更无暇顾及师弟师妹。 于是一秒后,清一宗小队团灭了。 他们被迫离开秘境,包括兰絮。 不过她没有受到惊吓。 虽然她四方牌丢了,但完好地被传送出来,衣服的任意一角,都没有沾到黄土,干干净净。 反观陆清和几人,全都成了泥人,白进舟也不可幸免,被黄土浇了半身。 太突然,众人都带着几分怔然。 兰絮却知道怎么回事的。 她看看左右,孟逞已经不见了踪影。 又跑了。 她也没想到会戳龙肺,鼓了鼓脸颊,对系统说:“他又不是我的谁,管这么多!” 系统充当和事佬:“体谅一下几万年的老处龙吧?” 兰絮生闷气:“老处龙了不起啊?他真不是这个世界的反派,专门来折腾我的吗?” 系统心想,还真不是。 孟逞的角色,没有被穿越局设定,不是穿越局不想,而是他和穿越局处于同个维度,穿越局做不到设定他。 不等兰絮调理好心情,天上,突然出现一圈莫名的金光,像日冕,却比日冕亮。 引得秘境外的修士,纷纷抬头:“那是什么?” “它是不是在变小?” 议论声中,那一圈金光缓缓降落,越来越小,他们的目光,也随着它来到兰絮头上。 它最终悠悠落在兰絮头上。 兰絮抬头看它,摸也摸不到,她懵了一下,对系统说:“哦上帝,我这是要被传唤上天堂了吗?” 系统:“这里是东方玄幻世界,这是祥瑞!” 兰絮还想cos天使来着,金光消失在她头顶。 与此同时,被惊动的中洲大能们,赶到了现场。 其中一个大能震声:“这是鲲骨现世的祥瑞!是哪位小友拿到了鲲骨!” 众人都盯着兰絮。 她这才发现,被被孟逞缩小的鲲骨,裹着一层龙息,悬挂在她手腕上。 “清一宗的拿到了鲲骨!” “天啊,清一宗的谁啊,周兰絮?那个玄老祖的二弟子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吧,还想低调做事的,这下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。 …… 消息传到玄姚那,不过一个时辰。 清一宗的宗主长老,对玄姚哭:“祖师爷啊,您一直待我们不薄,做事公平,但为何这次这么偏心,连鲲骨都给了周兰絮……” 玄姚:“但是,与我无关。” 宗主长老们瞪大眼睛,突然想起玄姚的族人。 怎么又是他! 为什么他只对周兰絮特别!但凡多给他们一点助力,他们就能飞升成仙了! 玄姚看清他们眼底的不甘,摇摇头,又说:“你们也别想为难小絮儿,首先他不瞎,其次,我也不瞎。” 几人脸色微变,喏喏:“是,断不敢的。” 威慑了宗内蠢蠢欲夺宝的人,玄姚回到踏天峰,就看孟逞坐在屋顶,一动不动。 这一个时辰,孟逞飞去北方群海,嚯嚯了一大圈,差点把几百座海底火山都挖出来了,才平定了情绪回来的。 此时,他头发半湿润披在肩上,睫羽上站着一滴未化的冰珠。 他却一动不动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 玄姚笑吟吟:“表兄,不是说好别行太大方便吗?” 几秒后,孟逞撩起眼皮:“什么?” 第57节 玄姚:“鲲骨啊,你怎么找出来给絮儿了,不是说好的历练她?她在秘境有长进么?” 孟逞:“……” 长进是没有的,全都他给做完了。 他头一撇,道:“这算什么方便,一块鲲骨而已,鲲身上又不止一块,我都没来得及全找来……” 他顿住,抱起手臂,目光看向别处,整条龙又拧巴起来,一副要打结的趋势。 玄姚察觉:“你们又吵架了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玄姚偷偷笑了会儿,哈哈,你也有今天。 但他也怀疑,自己在中间牵线,会不会是个错误,小徒弟那么可爱,忍受孟逞这阴晴不定,是有点可怜。 况且他们再这样闹下去,对小徒弟的修为,也没好处,毕竟结契了。 玄姚深知做师父的嘛,要为徒弟着想。 他打了个响指:“不如今晚就在亭子里,咱们表兄弟和师徒四人,喝喝酒,敞开心扉,聊天吧!” 孟逞:“不去。” 玄姚:“知道你会来了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…… 兰絮没有日行千里的能力,她从中洲回来,是和白进舟坐云车,就是车上和她寒暄的其他宗门弟子,更多了。 等回到踏天峰,天已经黑了,就得知导师要组局团建。 理由用的是兰絮拿到鲲骨,以表庆祝。 兰絮洗了个澡,最晚到亭子。 大家都在,尤其是在秘境里甩脸色的某龙。 月色下,他皮肤皎洁,面庞如玉塑,仅用一根白色布条,把头发中后段绑了起来,发丝松松散散,悠然自然,只是,一对漂亮的凤眼红眸里,没有任何情绪。 玄姚和白进舟也是帅哥,但和他比起来,气场被完全压下。 他眼瞳朝左下一挪,看她。 兰絮低头躲开他的视线,才提起裙子,拾阶而上。 玄姚给大家斟酒,说:“这是小徒弟送的桂花酿,我没舍得喝,今天咱们难得齐聚一堂,便拿这酒,赏这圆月!” 兰絮:“我也多谢师父的教诲。” 玄姚是好龙。 她很捧场,一口干了桂花酒,好喝。 白进舟也跟了。 然而,孟逞看月,冷声:“不够圆,丑。” 跟吃了火药似的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玄姚笑了:“吃东西吃东西,光喝酒不吃东西也无趣。” 桌上摆的下酒菜有花生米、鸡丝等,也有甜口的,云片糕、桂花糕之类。 兰絮要吃的云片糕,离她有点远,正好在白进舟手边。 白进舟抬手,想把那一碟云片糕拿过来,他刚动作,就有另一只手,用力捻住碟子的另一端。 顺着手看过去,是面色沉沉的孟逞。 白进舟有种自己犯了大错的感觉,瞬间汗流浃背。 而孟逞只是捻着碟子,抽走,紧跟着“咔”的一声,几人的目光下,碟子被他捏碎成两半。 他却毫无所查,就着这个姿势,端着半个碟子的云片糕,放到兰絮面前,语气不咸不淡,对兰絮说:“吃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场面,玄姚还是第一次见,两只眼瞪得圆圆的,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。 直到感受到三人无语的目光,他才打哈哈:“喝酒喝酒!” 这条八卦龙。 喝了芳香的桂花酒,气氛确实松泛很多。 玄姚掏出个话题,说:“我看现在整个修真界都在聊絮儿,连玉牌上也是,都夸絮儿后生可畏呢!来来,舟儿你打开来看看。” 玉牌通俗来讲,就是后世的手机。 但使用门槛很高,要金丹期以上才能用,兰絮就没有。 白进舟也有一个,他并不常用,玄姚说了,他才拿出玉牌。 但没想到,玉牌这东西也搞大数据。 它推给玄姚的,都是兰絮和清一宗的好话,可白进舟是个新号,就没有信息茧房,一打开,众多热议的质疑扑面—— “走了狗屎运吧。” “就是,真不是玄姚暗地里帮忙?她哪有那本事!” “……” 玄姚有点生气:“胡说八道!” 白进舟懵了一下,手快地关掉玉牌,也不太开心,说:“世人千人千语,这些话,师父和师妹,不要往心里去。” 孟逞捏紧了酒杯。 场上,只有当事人不在乎。 兰絮喝着酒,吃着云片糕,她眼皮微微耷拉,眼尾有点醉意的红,却更显神态怡然自得。 她说:“我不会往心里去的。” 玄姚:“好,心态好很重要。” 白进舟也点点头。 兰絮又添了一句:“因为我确实走运,不是靠我自己的实力拿的。” 玄姚、白进舟:“……” 孟逞突然插话:“怎么不是你的实力拿的?” 兰絮差点噎住,忙喝了一口酒顺顺气,才说:“因为,是你拿的呀。” 孟逞:“我就是你的实力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其余两人:“……”突然觉得,他们不应该在桌上,而是在桌底。 玄姚目的达成,忙拉着白进舟,说:“我们去参详那个剑谱,你们继续喝。” 咻地一下走了。 留兰絮和孟逞面面相觑。 孟逞才发现,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,低头默默喝酒。 兰絮用巾帕擦擦手指。 她回想着他的话,小声问:“为什么你是我的实力?” 孟逞:“因为我们结契了。” 兰絮不知道,修真界的桂花酒,后劲很大,酒意上来了,她的情绪也被酒精放大—— 好气哦! 她想要利用结契,从他身上谋求好处,虽然好处是有了,但不可否认,她结契了个大爷! 她撇撇嘴:“可是,我从没有我们结契的感觉。” 孟逞愣了一下,说:“这是事实。” 兰絮:“因为你总是突然不高兴,突然就走了,我以为御兽的结契,能让一人一兽之间,更懂彼此。可我看不懂你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过于直白的话语,让他放下酒杯,定定地看着她。 系统留意不对,在兰絮脑中叫她:“宿主宿主,你清醒吗?” 兰絮:“我清醒着呢,不清醒的是你。” 系统:完了,绝对不清醒!她平时在脑海和自己交流,此时居然当着孟逞的面说出来了。 绝对是醉了。 以防宿主一醉就把自己抖出去,系统选择沉默旁观。 孟逞的目光,些微恍然。 她说,不清醒的是他。 一直以来,所有被他用行动去稀释掉的情绪,突然反弹,变得浓稠而饱胀,充斥着他的脑海,他的心弦。 是,不清醒的是他。 他何必离开,他本不该离开,明明最开始,是他捡到的她。 孟逞思绪渐渐明朗。 却看兰絮兀自站起来,说:“百年之后,我们就解除结契!哼,我现在这么说,你肯定要生气了。” 他呼吸蓦地一沉。 他承认,听到她最后一句话,心里怒火确实骤然攀升,可是,他不会再像之前,一不顺心,就甩袖走了。 第58节 直觉告诉他,此时此刻,此情此景,这是一个,进则一大步,退则再没有机会踏入她周围的瞬间。 他绝对不愿意退出,不愿意如最初,只能看着她对别人笑,与别人说话。 于是,他跟着站起来:“不能解除结契。” 兰絮没有回头,她往亭子外走去,突的,自己手腕突然被身后人圈住。 没有太紧,但她要是挣扎,他肯定会使劲。 她背对着他叹息,半是忧愁半是伤心,说:“为什么不解除呢?你不是很讨厌我吗?” 孟逞皱眉:“我没讨厌你。” 他想,是自己哪些行为,让兰絮以为他讨厌她。 却听兰絮说:“那你喜欢我?” 孟逞怔了怔,他差点以为,是他酒意上头了,所带来的幻觉。 所以,他没有第一时间没有给出答案。 兰絮没等到他的回音,试图挣脱他的手,青龙果然用力圈住她的手。 须臾,他终于应了声:“嗯。” 如果不是风太轻,把这一声缓缓捎来,它会泯灭在长夜里。 兰絮等的就是这一声。 她突的回头,甩动幅度有点大,鬓角的发丝,都在空中晃出一道调皮的弧度。 月色朦胧中,她看着他笑。 孟逞这才发现女孩脸上,和她悲伤的语气,完全不一样,她面颊酡红,挽着唇角,眼里得意极了:“你喜欢我啊?” 孟逞:“……” 兰絮:“那你不喜欢我?” 孟逞:“不是。” 她笑嘻嘻:“你就是喜欢我,为什么不承认嘛!” 她叽叽喳喳的,把“喜欢”二字,反反复复地提,孟逞都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。 他盯着她,眼瞳微微缩紧。 他可太在意了,却不曾明着说出口,因为从来没有过的感情,让龙陷入惘然与迷茫,想碰,又不敢碰。 但她带着他去触碰。 他曾见过天星陨落,把空中烧出长长的火光,它带着滚滚浓烟,砸进大海,激荡出千层浪花。 从她口中出来的字句,就是这一粒天星,带着饱和的火种,坠落到他心海,却不曾被海水熄灭,而是与水交融,爆出熊熊烈焰,滚烫地翻腾着。 逼得他沉寂了几万年的心潮,疯狂涨落。 他知道怎么触碰了。 兰絮迈出这一步,就是为了讲明白,又问:“早上呢,为什么突然走了,就因为我写日记?” 孟逞气息紧促一瞬,抿了下唇:“是不喜欢你给别人,写日记。” 兰絮:“只是不喜欢?” 孟逞:“……” 被她一句句逼问,他终是冷笑:“嫉妒,我是嫉妒,行了吧?” 嫉妒她要和他分开,就是为了找白进舟,嫉妒她以前喜欢白进舟。 嫉妒所有能很早认识她的人,为什么他不是在更早前认识她。 兰絮冷哼。 这声哼,学了他平日的七分精髓,她说:“我才不知道你怎么想的,有时候感觉你可能有点喜欢我,可是你总是对我冷脸。” 孟逞额角跳了跳,反问:“我对你总是冷脸?” 兰絮:“对啊,我挺怕你的,你不知道吗?” 孟逞:“半分看不出来。” 兰絮瞪他:“看,又冷脸了!” 孟逞动了下眉头。 她得寸进尺,去捏他脸颊:“快笑一笑。” 孟逞往后躲,没能躲开。 她指腹软软的,他有种被她拿捏在股掌之间的错觉。 这世上,谁能这样玩弄龙? 就是玄姚脾气再好,也从未让人类碰他的脸,可是,脾气比他坏几十倍的孟逞,就这样让女孩揉捏着他的双颊。 他皱眉,一脸不耐烦。 她还在催:“快笑呀。” 不由得,孟逞扯了扯嘴角,做出了笑的表情。 兰絮:“哈哈哈!” 【好开心好开心!哈哈哈!】 他终于服软了! 她弯起眼眸大笑。 心声只是听到声音,是不能传递情绪的,然而此时,她的愉悦,竟也让孟逞心情倏地畅快起来。 全都说开了,原来也不难。 他也扬眉,低低笑了笑。 今晚月亮确实不够圆,也不够亮,但月下看美人,越看越美,何况这是他化成人形后,第一次笑。 这一笑,红棕的眼珠神秘又漂亮,光泽乍明乍现,教眉宇间的冷厉,全数融雪般化开,降落到火红的蔷薇上。 她认真地盯着孟逞,突然感慨,他真的好帅。 明明就在早上,她还很恼火,觉得他就是这个世界派来折磨她的反派。 现在,她已经把心情剖开给他看了,她也想知道,他的心情。 兰絮往前走了一步,她把耳朵,贴在他左边胸膛上。 不是第一次拥抱了,孟逞却依然不适应,耳尖倏地一动,他道:“做什么?” 兰絮:“听听你的心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她没听到心跳声,小醉鬼已经迷糊了,并没觉得哪里不对,还抬起手,如敲门那样,敲敲他的胸膛。 她边敲,边问:“喂喂喂,这里有我吗?” 孟逞抬起眉梢:“这里没有你。” 兰絮:“那你完了,我们解除契约!” 孟逞一手掌住她的肩膀,另一手,把她的手挪过来,放在自己胸膛右边。 龙终究不是人类,化成人形后,心在胸膛右边。 他眼眸闪烁,说了一句什么,声音不大。 兰絮没听清:“什么?” 孟逞眼尾泛出浅红:“你该问这里,这里有。” 且全是你。 ……… …… 兰絮喝醉了。 那桂花酿又香又不呛人,和果茶似的,她压根不知道,后劲那么大,只记得好像大家都在聊鲲骨,最后留下她和孟逞。 后面,后面怎么了? 她头疼欲裂,只记得自己答应了什么。 一开始她还犹豫,但看孟逞那张脸,真的太好看了,被美色一误,就答应了。 到底是什么事呢…… 脑海里,系统欣慰道:“恭喜宿主,你的夙愿达成了。” 兰絮一惊:“什么,获得鲲骨后,我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了吗?” 系统:“不是。” 兰絮半眯着眼眸,不解:“那是什么夙愿?” 系统:“你不是说过,想睡觉做梦,就可以提升修为吗?” 这要回到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确实说过这种话。 不过,她说过的屁话太多啦,这句话也只有系统还记得了。 她揉揉额头:“哦,这件事啊,然后呢?” 为了让她清醒,系统给她配一段鼓掌bgm,激情道,:“铛!以后你不用做梦了,因为,你的孟来了!” 兰絮:“?” 系统:“你昨晚答应了和孟逞做道侣啊。” 兰絮:“啊?” 系统:“以后双修,修为一日千里,不就是做梦能提升修为了?” 第59节 兰絮:“啊啊啊?” 第31章 你的孟来了8 兰絮呆呆坐在自己床上,心里有一只小猫抱头尖叫。 她用掌心撑住下颌,两眼茫然,神色还算镇定:“这是真的吗?” 系统“咦”了声:“我以为这是你的策略,毕竟和龙双修,谁敢想啊,修为肯定咵咵涨!” 所以刚刚才恭喜她。 兰絮:“哈哈,是不错的厕略。”厕纸写的。 系统:“为防止你断片,我专门花积分,把你们昨晚的美好画面,录下来了,要不要看?” 既然系统没被屏蔽,说明没发生一些不能过审的东西。 兰絮自信了一点:“那,看一点吧。” 系统的视角是兰絮的vcr视角。 夜色浓稠之中,画面很摇晃,忽的定格在俊美的男子身上,看姿势,应该是她扑到人家身上去了。 孟逞抱着她,靠在柱子上。 但他的神情,一点都没有旖旎温柔,反而紧紧皱着眉头,感觉下一秒,他双眼就要喷火了。 她听到自己说:“你快唱啊!你唱,我就答应你!” 孟逞:“啧。” 兰絮:“快点快点,还不会唱?我给你学一段,咳咳,”清清嗓子,“我头上有犄角~我身后有尾巴~” “我是一条小青龙,小青龙,小青龙~!” 孟逞:“我头上有犄角……” 兰絮:“不对,跑调了,再来!” 孟逞咬牙切齿:“我头上有、犄、角,我身后有、尾、巴。” 兰絮:“不对不对,再来……” …… 斯道普! 兰絮叫系统:“打住打住,不用播了。” 系统:“不看了吗?你看青龙唱歌唱得多开心啊。” 事实证明,ai代替不了人类,多少有点智障。 兰絮:“不看了,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。” 只看了个开头,朦胧的记忆,如放闸的洪水都回到大脑。 在孟逞脸颊微红,提出两人成为道侣这件事时,她居然让他唱小青龙这首歌,然后再答应这个要求。 而他,居然真的唱了! 他为什么不一巴掌把她呼噜到南极去啊!他怎么没有点底线的啊! 兰絮用手捂着脸,对自己是有点恨铁不成钢了。 不过,虽然是半断片了,但她知道,如果自己真的不喜欢、不愿意,就算喝醉了,也不会同意这个要求。 她双手撑开成“大”字形,摔回床上,思考一个紧随而来的问题。 那就是,他们真的到那种程度了吗? 这一步不会跨太大了?跨这么大,不会扯到蛋吗? 哦她没蛋,会扯到蛋的会是孟逞。 哈哈。 …… 相比兰絮现在快变成思考者雕塑,玄姚知道这个消息时,却也没那么惊讶。 最开始,在知道孟逞对一个人类产生兴趣后,他或许就料到今天。 他唏嘘:“表兄,不到一年呢。” 孟逞:“什么不到一年。”说着,他才反应过来,玄姚说的,是他和兰絮认识的时间。 掐算起来,确实不到一年。 可是,自那之后开始的每一秒,所产生的心绪,波动,都比得上以前的每一年。 或许对人类而言,度日如年,是一种折磨。 但对龙来说,完全相反,他们经常度年如日。 他那近乎永恒的时间,如一块完美的菱形琉璃,反射出来的,永远只有自己的影子,漂亮,但单调。 兰絮把它摔破了。 炸开的碎片,让时间的每一帧,在光线的折射下,都染上了绚烂的颜色。 孟逞想着,忽的轻轻一笑,说:“足够了。” 他们此时坐在屋顶——本来玄姚没这个习惯的,被孟逞带动的。 屋顶上,放着一个木茶几,茶水都没喝两口,就听到“刷拉”一声,兰絮开门走了出来,她在走廊上探头探脑,好像在提防着谁。 玄姚笑笑,先撤了。 兰絮还猫猫祟祟,准备偷偷溜出去之际,便听一个声音,从头顶传来:“去哪?” 兰絮抬头。 孟逞屈膝坐在屋顶,居高临下,对着她微微一笑。 没什么感情的那种假笑,更像在宰掉兔兔前露出的人文关怀。 兰絮当即立正:“也没去哪。对了,昨天晚上……” 孟逞:“你还敢提?” 兰絮:“那我喝醉了嘛。” 等一下,她心虚什么,这一切都是孟逞自己选择的,不然,他大可以不唱小青龙嘛。 她便朝他歪歪头,“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妥当,那昨晚的事,可以不作数的……” 孟逞冷哼:“你敢。” 兰絮心里偷笑,又说:“那你想怎么办呢?” 孟逞站了起来,广袖无风自动,他看了她一眼,目光忽然移向别的地方,语气却依然傲傲的:“就按昨晚说的办。” 修真界的说法,是结成道侣。 人间的说法,是成亲。 龙族的说法……龙族没有这种说法,便套用结成道侣一说。 因为龙族伴侣的习俗,和走婚又一些肖似的地方,就是不需要固定在一处“家”,但是仪式依然有的,主要是雄龙准备。 求亲的东西,孟逞按人类的习惯,列成礼单。 孟逞说:“这是我这些年,随意攒的东西,不多,你先看着,我再去攒攒。” 兰絮:“这还不多?” 把礼单的一端,从踏天峰下踹下去,就和长发公主把头发丢到地上一样,能当绳子使用,富到流油了属于是,再去加一些,就怕把哪个族群薅灭绝了。 孟逞并不满意:“还不够。” 兰絮:“那以后再说。” 孟逞:“你着急定下关系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他心情突然好了,弯起唇角,说:“那好,我去铺火羽了,晚点回来。” 说完,孟逞就走了。 留兰絮问号脸:“什么是铺火羽了?说得和铺床单似的。” 系统:“是龙族的习俗,要在天上铺毕方的火羽,向天下昭示结成道侣。” 兰絮:“哇,霸道龙族爱上我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系统没说的是,这个火羽超级贵,这还不是一般火羽,得是毕方浴火重生前,第一次褪下的羽毛。 因为这个时代,最后一只毕方死于一千年前,灭绝了。 虽然和龙族薅鸟毛没太大关系,但强大的龙族,确实喜欢多多滴薅鸟毛。 这是龙族的种族传承记忆。 龙从出生没多久,就会开始收集毕方的火羽,为的就是在结成道侣这天,把天空都铺满火羽。 毕方的火羽极其难保存。 它们需要藏在地窖里避光避湿保存,遇到阳光空气和水后的一刻钟,会化成火焰。 铺火羽的习俗,一是显示雄龙存火羽的财力,二是从雄龙在一刻钟内能铺多少,判断雄龙的实力。 孟逞出生的时候,世上还有一头雌龙,但彼此对彼此都不感冒,他从没刻意收集过火羽,不过火羽很漂亮的,非常符合龙族审美。 他看到了,就会扒拉回自己的洞里。 几万年的积累,足够他储藏了一个硕大的火羽库。 孟逞想,还好当年的自己够勤劳,不然兰絮着急结成道侣,都没火羽可以铺张。 第60节 哼哼,谁让她这么着急,他就不着急,也没那么开心。 他找到自己挖的地窖,在地窖里藏的灵石反光,看到自己嘴角噙着一抹笑。 孟逞:“……” 清点完了后,趁着傍晚,开始铺。 …… 听系统说的时候,兰絮还没什么实感。 她躲在房中看功法下饭,直到在踏天峰上,仍然能听到整个清一宗喧哗不断。 好像出什么大事了。 上次这样,是孟逞把山挪来了,她心里觉得和他有关,推门抬眼一望,也情不自禁:“哇!” 明澈的双眸,倒映出瑰丽的景色—— 苍穹之上,落日时分,目之所及的云,就像一片粉色的海,倒悬于天。 云层海洋的透光带往暮光带,是一片片云层累积,从白到粉的渐变,加上阳光折射,勾描出柔和的金边。 它甚至把晚霞盖住,改变了将夜的天,何止壮观与漂亮,震撼人心。 与此同时,整个修真界都沸腾了,玉牌上的消息一轮轮地刷:“那是什么?是有人要成仙了?” “不,成仙是雷云,哪有这么好看,我看这是一种祥瑞。” “不觉得这和上古记载的天象,‘御龙在天’有些像吗?” “不可能,‘御龙在天’是龙族的习俗,天上铺的是毕方火羽,毕方火羽那么珍贵,一片就可以买下一城,这天上不可能是毕方火羽!” 白进舟和玄姚一起刷到这个评论。 他们一直觉得,最好别被兰絮看到毕方火羽的价钱,她肯定要心疼死了。 其实不止人类,玄姚一条龙看着,都觉得奢侈啊,一下铺出这么多毕方火羽,他自己也才攒了能铺一亩天的火羽而已。 玉牌的评论,还在往上刷: “楼上狭隘了,就算真是毕方火羽也没所谓啊,咱们活一生,能观一次御龙在天,这运气,前虽有古人,后绝无来者!” “谁能上去看看啥情况吗?” “不行,上不去,我一个化神期的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扇下来了,大家冷静点,先欣赏就是。” “让玄老祖上去瞅瞅?” “玄老祖你徒弟啊你叫上就上?有病。” “……” 口角没吵起来,因为新消息很多:“我去,我师叔在极南岛屿闭关一百年,刚出关,那地方鸟不拉屎,竟然也满是这个天象。” “别说了,我在人间历练,已经全是了。” “靠,我清一宗办事处的,妖族还发消息来我宗门,是不是和我们有关,他们的地界也全都是!” “……” 距离一刻钟,还剩下一点点时间。 孟逞回来了。 玄姚鼓掌:“表兄,你把所有火羽都铺完了。” 孟逞甩掉手上的火羽小绒毛,却不大满意:“还没把天空铺完。” 玄姚:“……” 唉,龙比龙,气死龙。 孟逞对着玄姚拽天拽地的,但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,他面上表情稍稍一收。 接下来的“御龙在天”,对龙生来说,是仅此一次的大事。 走完这一圈,他们就彻底绑定在一起。 铺火羽时,他没想那么多,到邀请兰絮时,他心跳开始加速,直到走到兰絮的房门口,抬手想敲门,又收回手。 他低头,仔细看看自己鳞片(衣服)整不整洁,自己爪钩(袖口)干不干净。 抬头,微微吸一口气,第二次准备敲门。 身后,女孩的声音忍着好笑:“你在干嘛啊?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:“没什么。” 其实兰絮也有点奇怪,如果是平时,她在他身后,他光靠气息,就能一下就察觉的。 她踏上阶梯,朝他走去:“怎么了,有什么事吗?” 孟逞:“上天。” 兰絮停在他身前两个台阶:“啊?” 他忽的两步走了下来,清风盈袖间,攥住她的手腕:“走了。” 一刹那,兰絮被他横抱了起来,还真如孟逞所说,他们上天了—— 深蓝调的天,霞光收拢在地平线,那是自然的风光,而他们脚尖之下,就是在粉白的云海,他们凌驾于海上之天。 近了看“云海”,更为壮阔,她甚至能看清楚云海上,一些毛茸茸的、羽毛的质感。 耳畔,孟逞说:“接下来,走完我铺的羽毛之后,礼便成了。” 他看了她一眼,又接连眨了两下眼睛,才道:“你可欲同我一起?” 兰絮明白了。 相当于走婚礼红毯。 难怪,他难以启齿,虽然他努力去表现得很平淡,但兰絮和他靠得很近,她手臂贴着他的右胸膛。 那里打鼓的动静,一点点传到她皮肤上。 她怀疑如果这时候自己皮一下,说一句不可以,能把小青龙气碎了。 果然,没得到她的回答,孟逞双眼一眯,溢出危险的气息:“不行也得行。” 她不由一笑:“我可没有说不行啊,是你自己说的……” “啊呀!” 她惊呼一声,因为孟逞突然往前抱着她,冲进了火羽中,又冲了出来。 在他们这个动作之后,漫天的火羽,从近到远,倏地燃烧了起来! 它没有冒烟,也没有燃烧产物,只是凭空燃烧消失。 那火焰也不是金黄色的,是蓝、紫、粉交错跳跃生长,在众多繁星的照耀下,它仿佛燃烧了一整个银河系。 孟逞与她,一同追逐着火焰的边缘飞行。 这段路很长,代表未来也很长。 他低声说:“你如果要我变成原型,也不是不行。” 他把自己整条龙,交给她。 交给她支配。 兰絮想起,那个她永远看不清全貌的大青山。 她摇摇头:“孟逞,我喜欢你这样。” 孟逞抱着她的手收紧。 在紫粉色的火海中,他俊美的眉眼,也镀上一层烂漫的光,忽的,他扬起唇角,道: “知道你喜欢我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呸,不要脸。 好一会儿,孟逞又说:“龙族成婚有三誓,火羽是天誓,还有海誓,与陆誓,都过一遍,如何?” 兰絮心想,好有异族风情,可以的话,她确实想体验一下。 她先问:“你觉得呢?” 孟逞:“我无所谓。” 在答应之前,还好兰絮细心,多问了一句:“海誓和陆誓,分别是什么婚仪?” 孟逞:“海誓是:去九州之海,找珊瑚玉,打造一座龙宫,再把龙宫埋在海底;陆誓是:在大地上把火山一座座累起来,再把山脉埋进地底下,让岩浆把它们融成一体,再挖出来……” 这二者比较考验苦力,孟逞却觉得很简单,他能做得比天誓好,毕竟天誓都没能把天空铺满。 兰絮却越听越惊悚—— 这是干嘛,翻山倒海地折腾,结个婚把地势都变了? 你们龙族不婚不育是有理由的! 她连忙说:“我觉得,天誓就够了。” 孟逞:“哦。” 一般龙族也只会在天陆海三誓中,选一种,也有特别强大的龙族,可以三种都做到,以宣誓对爱龙的一心一意。 孟逞心想,他才没有把这三个都向兰絮做一遍的意思。 他只不过是,今天铺火羽前,顺便让玄武把最漂亮的珊瑚群挖出来,而已,也只是铺火羽的时候,挑好了最漂亮的火山,开工了一点。 所以,兰絮不要,他还得把珊瑚重新沉入海里,挖好的火山埋回去。 啧。 他真的,没有把这三个誓约,都向兰絮做一遍的意思。 但她为什么不要? 第61节 青龙的心又开始打结,却看到兰絮目光发亮地望着云火海。 她真的很喜欢,也很满意。 他缓缓从胸膛吐出一口气。 行吧。 …… 这天,火羽的火光,在天上燃烧了一整夜,到第二天天明,方收歇。 结束的时候,孟逞抱着睡着的兰絮,放在床上。 他们在天上商量好了,既然是一龙一人,那就龙的习俗用一半,人的习俗用一半。 兰絮的要求很简单,那就是住她这边,她不会去孟逞的龙窟睡觉的,孟逞想要,可以在她床上睡觉。 人类道侣是要一起睡觉的,龙族没有这个传承记忆,但孟逞觉得,和兰絮躺在一张床上,也不是不行。 就是不知为何,在他提出来跟人类的习俗,他和她一起睡时,兰絮的神情,有一刹的一愣,然后笑了。 此时,她睡在自己身旁,气息柔软,他则平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,眼珠子从左挪到右,再从右挪到左。 看床帐床幔,看床头,看被子…… 这里,就是她平时睡觉的地方。 很不习惯。 打从变成人形后,他还没真正意义地睡过觉,顶多睁着眼睛打打盹,也从没用这个姿势睡过。 把腹部肚皮完全敞开,不会受到攻击吗? 好奇怪的睡姿。 而且,他还有一件不太能理解的事,人类居然还不能睡一次百年,醒一次千年,还得每天睡觉。 尤其是兰絮,不是在睡觉,就是想睡觉。 终于,他把四周都看了个遍,连地上有几块砖,都一清二楚,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看了。 那就,看她一眼。 他侧过身,眼珠子缓缓地,看向身边的女孩。 兰絮睡觉的时候,不拘泥睡姿,平躺侧躺或者趴着,她长长的眼睫下,有点淡淡的晕影,脸颊红扑扑的,唇峰似有一滴珠光,缀在上面。 平时,他也经常看她,但此时的感觉,又不一样。 这时候的她,也好看。 孟逞缓缓伸出手,顺着女孩的眉眼和鼻梁,描了下来。 下一秒,他突然皱眉,把手收了回来。 又下一秒,他又伸出手。 …… 半夜,兰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,和孟逞的目光对上了。 她一下吓清醒了。 他似乎没料到她还能睡着睡着起来的,一愣,道:“我才刚看你,你就醒了。” 兰絮迷迷糊糊地说:“有个故事,说有人偷了钱,埋在地下,怕别人发现,就写了个牌子:此地无银三百两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转过头去,不看她了。 他越是这个死装死装的反应,兰絮就越来劲:“所以现在是,此地有龙偷看人~” 孟逞忽的回过头,捂住她的嘴唇。 兰絮坚信识时务者为俊杰,立刻举起双手投降:“唔唔唔!” 孟逞松开手。 他看向窗户,说:“你睡吧,不看你了。” 兰絮闷声笑,纯盖棉被还不够,连看一眼被揭穿都要狡辩……当之无愧的老处龙,哈哈哈果然扯到蛋的只会是他! 她大发慈悲般,说:“反正都成道侣了,看就看嘛。” 她又不会少块肉,眼睛累的也不是她。 孟逞胸膛起伏了一下。 他手心,碰到女孩柔软的唇的地方,竟然微微发烫,这种烫不是因为沾了她的温度,而是他的血液在发烫。 有种想再碰一下的冲动。 但为什么呢? 他张了张口,终于把困扰了大半夜的问题,问了出来:“真就这么睡觉吗?人类都这样吗?” 没有回应。 他皱眉,垂眼一看,兰絮又睡着了,三秒都没有。 孟逞:“……” 而此时,某个系统仰天长笑:终于不是它一个统被兰絮的睡眠戏弄了! …… 昨天出门“旅游”了,兰絮睡足了五个时辰,才缓缓睁开眼睛。 先看到身旁,闭着眼的男人。 从躺着的角度看去,他剑眉微松,五官立体俊美,眉弓骨到鼻尖,再到下颌,线条如山峦,又流畅又英气。 对着这张脸,她可以多吃两碗饭。 孟逞也睁开眼睛。 他根本没睡,只是模仿人类,把眼睛闭上而已。 兰絮心情不错,和他打招呼:“早啊。” 已经中午了,孟逞:“早。” 他“刷”地起来,整理了一下衣裳,就下床了。 多寻常的早晨啊。 显得昨天的一切,真的像做梦。 直到她坐在镜子前梳头,准备绑个高马尾,身后,孟逞单手扶住她的头发,道:“我来。” 兰絮一愣:“诶,”想想是他自己要做的,又说,“好啊,交给你了。” 她每次都有一缕头发会翘起来。 孟逞真的忍了很久。 现在,他终于可以,把她的头发一缕缕梳好,再绑起来。 走出房间,兰絮才看到,天空还有残存的粉色光泽,是昨晚那一场火海的余光,和蓝天交错,也格外好看。 原来不是梦。 …… 接下来,兰絮要去清一宗登记一下四方洞天所得,能获得宗内积分等奖励。 而且鲲骨也是个问题,龙会找鲲骨,却不知道人类怎么用是最好的,她还得和玄姚去宗内藏书阁找资料。 好忙的一天哦。 她道:“那我出去啦。” 孟逞站在踏天峰之上,缓缓点头。 兰絮有点奇怪,她还以为小青龙会跟上来,也习惯了这条小尾巴。 算啦,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。 等兰絮御风离开,孟逞去找玄姚。 玄姚要过会儿再去藏书阁,他看起来故意和兰絮错开,就坐在房中等孟逞。 孟逞都没开口,玄姚就得意得要死:“就知道你会来找我。” 孟逞:“呵呵。” 玄姚好爽啊。 龙蛋的孵化时间是五千到一万年,他出壳时,母亲早就就离世了,这世上,只剩孟逞一条龙。 孟逞更像永远领先在他前面的前辈。 他的好脾气,一半是孟逞虐出来的。 现在,竟然也有自己教孟逞的时候,怎么能让他不暗爽。 感谢兰絮! 孟逞没有开口,玄姚也知道,这种事他绝不会开口,就直接大手一挥,推开一间屋子,指着里面满满当当的书:“都是临摹本,送你了,随你处置。” 末了,他眉飞色舞:“是不是该有一声谢谢啊?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脸色很冷,到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 关于这不可言说的东西,玄姚研究多年。 毕竟人和龙不同物种,人体位和龙体位相对应的,他也都标出来了。 孟逞一开始看的时候,还能面不改色。 但越看,他眉头越紧。 实在是……荒淫无道! 第62节 玄姚早料到他的反应,所以说了,让他随意处置,孟逞直接看一本,烧一本。 他看得太用心,等察觉到兰絮回来,她已经快踏上踏天峰了。 还有一半的书没看完,孟逞赶紧关上门,又看着烧一半的书籍,怎么还没烧完! 他直接丢到嘴里,炫了。 兰絮正好也进了院子。 她疑惑地看着孟逞:“你嘴巴怎么在冒烟?” 孟逞脸颊微红,他背脊绷直,喝了口水,淡淡地说:“不知道。”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拱火:“我知道,我看到了!他烧书吃!咦,脏脏!” 不过,说孟逞脏是冤枉他的,这世上再没人嘴巴比龙的要干净,连一点细菌都没有。 兰絮:“……” 青龙对人类的书籍毫无兴趣,她一下就猜到,能让他看的是什么书了。 也只能玄姚给的。 按龙的囤积习性,他不会只给孟逞一本。 哦豁。 她面上不显,假装往房间的脚步走,却回过身,突然推开一间空的厢房,没有,又推开旁边。 孟逞眼睑一动,跨过亭子栏杆跳了下来,去拦兰絮。 兰絮灵活地越过孟逞,推开第三间空屋子——不,里面不是空的,有一堆小山一样的书,其中一本掉了下来,让兰絮看清了书封。 孟逞猛地把房门关上了。 此时,他脸颊上青色龙鳞微微浮现,夹杂着掩不去的红晕。 兰絮低头侧过脸,笑了一声。 孟逞:“笑什么。” 兰絮不回答,从嘴里漏了一个“噗嗤”笑音。 他心里火气起来,想去捏她脸颊。 就像她前几天捏他那样。 兰絮下意识躲开,但身后就是台阶,脚没踩稳,孟逞勾住她的腰肢,两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。 倒也不疼,就是有点晕头转向的。 等她回过神来,孟逞在自己上方,用一只手垫着她的后脑勺。 兰絮望着他,才留意到,原来亭子外栽着一棵李树。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花,此时风一吹,雪白的李花花瓣,洋洋洒洒,落到了孟逞发梢和肩头。 他的青衫,沾染了纯洁的白。 他半阖眼睛,眼睫柔柔地低垂着,眼底,只有她的身影,须臾,他缓缓低头。 兰絮也不由闭上眼睛。 唇瓣相接,他衔住她的唇,蜻蜓点水一过。 他们分开了,孟逞的目光,闪躲着,原来是这种感觉。 心脏鼓胀得快要冲出胸膛了。 他定定地看着她。 她,也会喜欢吗? 突然,兰絮捂住自己嘴巴。 孟逞:“?” 兰絮:“你……刚刚吃了小黄书吧?” 孟逞:“你、嫌、我、脏?” 第32章 你的孟来了9 新婚第二天,一人一龙又闹别扭了。 …… 兰絮这次去宗门办事处,顺便被领了个宗门任务。 清一宗弟子每年都得出勤一次,就像学生在校得搞卫生,打扫公共场所。 兰絮的这个宗门任务,是去探查游州。 系统刷新信息:“【游州】是人间一座大城,人间战乱不休,它在百年前遭遇屠城后,每过十年的七月,就会有几天的浓雾。” “早年间也没什么,不影响生活,人们就习惯了,但今年这场大雾来势汹汹,竟然持续一个月了,在雾里失踪了五六个人,男女老少都有,甚至还有别的宗门的修士。” “现在都在传这是吃人的雾,把人们吓得够呛。官府搜查无果,这才求助仙门。” 这和清一宗能提供的信息,差不了多少。 除了兰絮,白进舟也去。 白进舟笑了笑,说:“我是宗门大师兄,是要带队的。” 兰絮觉得这个大师兄,当得也太累了吧,怎么什么活都干。 整备一夜。 因为第二天一个大早就出发,兰絮睡得很早,孟逞中间有没有回来,她都不清楚。 直到早晨,兰絮才听系统说:“青龙回来过。” 它把录下的vcr播给兰絮看: 孟逞似乎故意等到夜半,她睡着了,才回到她的房间。 他在她床沿站了会儿,然后把食指放在唇边,咬破,将鲜红的血,抹了一笔在兰絮两眼的眉心处。 然后就走了。 看着这一幕,兰絮摸摸眉心,难怪早上起来,觉得这里热热的。 系统:“龙血是很好的护身符,他估计也担心你吧。” 兰絮:“但他不说。” 孟逞什么都好,就是不长嘴。 既然他不说,兰絮才不会巴巴去问。 当务之急,是完成清一宗课业。 清一宗要求众人御风,往山下去,到了山下,再转乘马车。 各宗门都有在山下不御风的宗规,因为山下灵力不足,何况容易引起凡人围观,都不合适。 到达游州,已经是三天后。 远远看,游州好像被一个巨大的网拢住,雾气如丝,穿梭其间,建筑若隐若现,生生把艳阳抵挡在外。 才三天,版本迭代,情报更新了。 游州出现了更为奇怪的现象,那些害怕鬼物而搬迁的人们,不过睡一觉,就会回到游州。 紧跟着,所有只要睡过觉的人,都会忘记游州的异常,每天傻乐呵地笑着,被摄了魂魄似的。 游州州牧中年模样,却一夜白了头,加之三天没睡,他满眼血丝:“仙长们,交给你们了。” 说完,他终于也撑不下去,睡了过去。 白进舟探查清楚,这些雾其实不是雾,而是瘴,来自一种叫梦貘的妖怪。 陆清和也在。 上次在四方洞天,她八卦过白进舟和兰絮,但鲲骨的消息太爆炸,这点小八卦,也就无人问津。 笑话,在大道面前,情爱是个什么东西。 这次,还是陆清和主动来找兰絮:“你不是修御兽的吗?” 兰絮点头:“是啊。” 陆清和四处看了看:“那你的结契兽呢?” 兰絮:“他放荡不羁爱自由。” 陆清和:“……” 不怪她好奇,御兽和结契兽高度绑定,秘境时结契兽不出现还情有可原,出任务还不出现,就有些“背主”的嫌疑。 兰絮看了不远处几个御兽的师妹,她们的结契兽有琼兔有飞鼠,趴在肩头,小小个很可爱。 好羡慕。 白进舟道:“诸位,要进瘴气了,请一定要清心明目,千万不要睡着,睡着后会‘入瘴’,被篡改认知。” “进去后,大家分九个方位,”地图上标了出来,“各自布下阵法,破瘴。” 不愧常年带队,白进舟的规划很好。 不过,计划赶不上变化。 兰絮和两个弟子组队,三人都还没熟悉呢,进了瘴气中,就走散了。 瘴气中,人类的生活却井井有条,他们已经被无法感知外界,兰絮试着打招呼,他们目不斜视走了。 就像傀儡。 兰絮首先要去地图标上的地点。 绕了好几条路,她找到了,而此时,瘴气中的天,已经接近全黑了,但现在也才下午三点。 第63节 有点阴森。 那是一间破败的院子,她还想,如果有人住就麻烦了,但没人住更麻烦。 因为推开门后,门口就放着一只红粉的、簇新的绣花鞋,就放在门槛上后。 要不是她看到了,就踩上去了。 完美诠释中式恐怖。 兰絮小心翼翼越过门槛,走向院子,里面结满了蛛丝,还有一口枯井,风吹过房屋墙壁的缝隙,呜呼作响。 像谁在哭。 兰絮也:“呜呜呜。” 系统吓一跳:“你哭什么?” 兰絮:“不允许有人哭得比我惨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当兰絮哭起来时,那奇怪的声音就停了,真是一物降一物。 她在空地上,快速画好了阵法,遮掩,拍拍手站起来。 一阵大风吹来,院门被关上了。 门后,挂着一件簇新的黄色衣裳,和那只绣花鞋,明显是一副的。 它的空袖子在空中摆起。 系统:“这是障眼法,宿主不怕!” 兰絮淡定:“挺好看的衣服。而且,小鬼没实力,才喜欢用这种方法吓人。” 系统:“确实。” 它能感知,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不是很强。 或许是她的无视,激怒了小鬼,她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的、不辨男女的哭泣声:“快看看奴家,像不像人?” 系统说:“它果然是个半吊子。” 修炼很久的鬼,想要变成人身,必须问人类自己像不像人,才能化成人形。 这个鬼有点道行,不管兰絮回答“像”还是“不像”,它都能变成人形,因为它预设的问题是“像人”。 兰絮摸摸下巴,仔细观察衣裳,只说:“像个芒果。” 衣裳:“……” 兰絮:“不,不能说芒果,应该像一块姜。” 衣裳:“……” 兰絮再次改口:“不,也不能说姜,我再想想啊,哦对了,像大橘!” 下一秒,嗤的一声,衣裳上半部分变成芒果,下半部分是姜,可能不知道大橘具体是什么,绣花鞋直接变成一颗橘子。 突然变成果蔬盛宴。 它愤怒极了,发出一声闷闷的尖叫!都怪这个人类,它变成这不伦不类的样子! 它朝兰絮冲过去。 兰絮做足警惕,芒果也是可以打死人的。 然而她额间一烫,那果蔬盛宴,突然整个化掉,院子门也打开了,四周的阴冷瞬间消散。 她不由抬起手,摸摸额间。 好吧。 孟逞估计也看着呢。 她想了想,步伐一转,往院子里的枯井走过去。 这口井它在那,就很诡异,院子里可能不止衣裳鬼一个,它可能只是被当枪使。 她趴在井沿,往井里喊:“别躲啦,我知道你在这。” 井口无风自动。 风卷住兰絮的手腕,要把她往井里拉。 系统:“这里还真有另外一只鬼,你怎么不挣扎?” 兰絮自己能对付它,但她对付了它,就没有专门跑来找它的意义了。 她没有挣扎,默数着,一…… “二”还没数出口,那口井发出“嘭”的一声,一块天降巨石,直接把井口砸烂,堵死在井口。 而她被身后男子抱了起来,远离了那口井。 兰絮抬头,孟逞正拽着一张俊脸,一声不吭。 她笑了笑:“还以为你不出来了呢。” 孟逞静静看着她,眼里怒火熠熠:“你能打得过它,又何必逼我出手,戏弄于我?” 埋在怒火下的苦涩,龙并没有说。 这几天,她都没主动找过他。 他一直在思考。 真神奇,只要想到两人之间,从来只有他一条龙在欢喜,就可以让他心脏一收一缩。 不需要剖开鳞片,不需要触碰心脏,它犹如受伤,缠上一缕缕的疼。 她却不在乎。 他觉得,必须给自己十日冷静,结果,这还不到一半。 他冷着一张脸,道:“我走了。” 兰絮拽住他的袖子。 她才留意到,他用怒火掩饰的情绪,傲娇总是不善于表达,可是,他似乎在伤心。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,道:“孟逞,我没有戏弄你。” 孟逞不信:“那你刚刚为什么装作被抓走,不动手?” 兰絮:“我想依靠你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青龙骤然回头,黑发无风自动,他红眸微瞠,呆呆看着她,似乎怎么也没想到,会从她口中,听到这几个字。 兰絮又笑了起来,眼底亮亮闪闪的:“你不是说过,你是我的实力吗?我只是在用我的实力啊。” 孟逞缓缓动了下眼珠。 她改用两只手,抱住他的手臂,软声软气:“实力啊,你跟着我,行吗?” 他声音不情不愿,嘴角却弯了起来:“这是你求我的。” 兰絮:“对,我求你的。” 他冷哼一声,把手臂用力抽走,兰絮手中一空,下一秒,他牵住她的手,说:“你不是要回去么?走吧。” 兰絮被他拉着走出一段后,才反应过来。 兰絮:“就这一次吗?” 孟逞:“当然,就这……” “一次”这两个字,被他吞下去。 兰絮一直笑,孟逞冷哼一声,握紧了手心的另一只手。 她想,这青龙,太好哄了。 她还有一筐的话没说呢,他突然就调理好了? 好像,只要她给一个字,他就能顺着这个字,编造出一级级台阶,然后一脸不情不愿地,走到她面前。 他心里,一直等她的这个字。 是个口是心非的死傲娇。 她也小声笑了下,回握住他的手。 直到此时此刻,她才有两人是道侣的实感。 这么大的一步,终于是迈过去了。 …… 有孟逞开道,接下来兰絮回去集合的路,什么妖魔鬼怪都没遇到。 她的两个队友原来在失散后,没有去任务点,而是回到集合地。 他们现在正被白进舟训:“我给你们设定地点,就是怕你们失散,再怎么样也得走到一起,你们现在放絮儿一个人做任务……” 兰絮:“师兄。” 白进舟这才回过神,一喜:“还好你没事!” 但看清兰絮身后的人,他立刻收了喜色,不知道孟老祖为什么脸色那么冷。 孟逞正一脸不爽地盯着白进舟。 絮儿?絮儿也是他能叫的?玄姚那厮惯的! 改,都得改! 兰絮一人完成任务回来,另外两个队友很不好意思,陆清和也有些佩服,对她改观了。 她又找兰絮搭话:“这位是?” 问的孟逞。 兰絮:“我的结契兽。” 第64节 她话音刚落,陆清和几个弟子,都面面相觑:“你的结契兽?人还能当结契兽的?” 他们根本认不出孟逞的本体,只觉得是个过分俊美的男子,无法看不透修为,不过这里最高也就金丹,金丹之上还有很多阶段,并不奇怪。 为此,几人还去找白进舟确认,白进舟只能点点头,说:“是的。” 孟逞绷着一张脸,脸上明晃晃写着“生人勿近”。 陆清和好奇,追问兰絮:“真的啊?” 兰絮:“是啊,更是道侣。” 众人:“?” 孟逞却忽的弯了下唇角,觉得不合适一样,他抿了下唇。 兰絮:“说起来,我们的婚仪大家都参加了呢,谢谢你们的祝福。” 很多人向粉色云海祈祷,这部分祈祷最终会落到孟逞和兰絮身上,受益的是他们。 这下众人的问号更多了。 白进舟清清嗓子:“好了,大家都回来了,我看看阵法。” 说着,白进舟用剑在地上画出一个阵法,他闭眼,须臾,却皱眉,道:“有三个阵法,没有掩护好,被破坏了。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,清一宗为了破坏瘴气防护,做了几个小阵法,拼合成大阵法,但妖魔早就发现了,等他们走了,就操纵被麻痹的人类去破坏。 陆清和:“那,那怎么办?我不想再去那个地窖了,好恐怖。” 不少弟子也抱怨:“这个瘴气百年间,都养了这么多小鬼了,不好对付。” 孟逞看了眼兰絮。 这种宵小之徒,比鲲的寄生虫还要好对付,他只用一招,就可以全灭掉。 兰絮隐约能从他眼里看出“我不是你的实力吗快让我做事啊”的催促。 怎么上赶着找事做啊。 兰絮摇摇头,小声:“光靠蛮力不行。” 孟逞:“行吧。” 城中人民还被困在里面,还有失踪的人,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出来,这就是被挟持人质的麻烦。 白进舟也在思考,道:“如果可以解开瘴气就好了。” 大鬼小鬼都怕阳光,才会躲在瘴气里不出来。 兰絮突然问:“阳光,怎么样?” 陆清和:“外面的世界不是大太阳吗?如果阳光有用,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。” 兰絮:“让阳光更猛烈些呢。” 众人:“?” 很快,他们就懂兰絮是什么意思了。 整个游州,被挖了出来,“端”在一座青色的巨山之上,一跃抵达天之上。 这里只有蓝天,狂风,和阳光。 在所有人包括白进舟呆滞的目光里,被阳光炙烤着,梦貘的瘴不得不散开,露出一条条穿在城中的蛛丝。 原来是蜘蛛妖和梦貘借古战场的怨气,在作怪。 烈日下,蜘蛛妖被狠狠削弱。 它发出痛苦的长啸:“你们作弊!” 兰絮拿出一个鲲骨打磨的鱼骨杯,白进舟趁机将它抓进鱼骨杯里,封印,不能立刻杀了,要带回宗门审判。 陆清和则和其他人,一边恍恍惚惚,一边清理蛛丝。 像做梦一样。 困扰了游州百年的事情,就这么完了了。 城镇缓缓降落,放回到了地上。 直到这时候,游州的人们才恍然惊醒,感激涕零。 环游州的地面,多了一条不到一厘米宽的缝隙,他们坚信,是仙长们做法事留下的阵法。 还有人去跪着吻那条缝。 搞得清一宗众人,没好意思告诉他们,那不是阵法残留,是物理产物。 他们也相信了,那个看起来像是人的……怪物,是兰絮的结契兽。 要不要这么离谱,这家伙是有多强啊! 兰絮到底怎么和他结契的啊,这是人类能结契的灵兽吗? 出书教教行不行! 这一行,在除了白进舟和兰絮之外的所有人心里,留下深深的不可磨灭的印象。 他们现在也信了,拜师典礼上发生的,肯定不是玄姚偏心兰絮,而是她的结契兽,在给她出气。 不过,他看起来非常冷漠傲气,不是那种会给人出气的人啊…… 大家偷偷盯着。 此时,兰絮手上有十几个储物袋,里面都是州牧和城民硬塞给他们的好东西。 她分配着:“你一个,我一个。” “你一个,我一个。” “你一个,你一个……” 分到最后,孟逞要拿十几个,她就两个,她笑眯眯地问他:“好不好呀。” 孟逞:“啧。” 他不耐烦地皱眉,手上却把她手里的那个储物袋,一起拿走。 兰絮笑得两眼眯起。 众人:“……” 这还犹豫什么啊,拜师典礼的雷,绝对是他在给她出气! 不过,找到罪魁祸首,众人却更低调了。 得罪不起! …… 一行人没那么快回去。 城民很热情,留他们在游州观赏,大家也累了,白进舟便让大家休息一晚。 鱼骨杯是兰絮的东西,她塞在袖子里带到驿站后,发现它居然泛着浅浅的光泽。 那个蜘蛛妖正试图突破,不过失败了。 其实它也挺厉害,开了灵智,蛰伏这么久,控制了这么多人,只是遇到不讲道理的孟逞,满盘皆输。 兰絮放它在那折腾,自己洗洗脸洗洗手。 突然,蜘蛛妖道:“你就是那个,和祂结契的人类吧?” 说到祂,它话语里的恐惧,让这个音调,抖了抖。 好像是什么不可言说之物。 兰絮:“嗯,是啊。” 蜘蛛妖又说:“你根本没有实力,全靠祂!你把祂当工具,你会遭天谴!” 兰絮笑了:“对啊,我就是没实力,全靠他,怎么了吗?我与他结契了,还要纠结这种事么?傻子才给自己画地为牢。” “还有你做的那些缺德事比我更容易遭天谴~” 蜘蛛妖气到失语。 不过,蜘蛛妖的目的,可能不仅是嘴炮一下过过瘾。 兰絮看了眼窗外,孟逞应该也听到了。 …… 七月末,游州民俗有请神会,有了仙长在,人们办得更为隆重,意在洗刷掉这半个月记忆缺失带来的恐惧,以迎接明天。 白进舟带着弟子们去玩了。 兰絮则和孟逞一起。 孟逞这是第一次,置身于这么多人之间。 熙熙攘攘中,有小孩一边玩一边跑,撞到孟逞身上。 他面无表情低头。 小孩吓一跳,呜哇呜哇哭着跑开了。 孟逞有点头疼。 这符合他以前对人类的印象,令他烦躁,但是,人类中也有可爱的人。 比如最可爱的人,就在不远处—— 兰絮在跟摊贩砍价:“一个纸灯一两银子?刚刚不是卖给那个小孩五文吗?怎么到我这就一两银子了?” 摊贩老板脸色一青,他以为仙长不食人间烟火,想坑她一把,结果人家对物价这么清楚。 他赶紧说:“那,那就五文吧!” 兰絮哼了声:“不准再坑人了。” 还了钱,拿走那盏纸灯。 此时灯里蜡烛亮着,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灯,一步步朝他走来,到了他身边,她捧起灯,扬眉一笑:“小青龙来咯!” 第65节 那灯正好是一条小青龙的形象,活灵活现的,还有点憨。 孟逞:“丑死了。” 兰絮:“诶,我觉得和你很像啊。” 孟逞不悦:“哪里像了,你见过我原貌?” 兰絮摇摇头,只盯着他的脸,咬唇笑着。 孟逞:“你是说像我现在?” 兰絮:“噗哈哈哈我没说,是你自己说的!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一把夺走她手里的花灯,但动作是轻的,连灯里的烛火,都没有被扑灭,他提着它,心情倏地轻盈了许多。 他抻着嘴唇:“没收了。” 兰絮:“本来就是给你的呀。” 孟逞:“哦。” 他背过身,无声笑了一下,不给她看到,不然又该得意了。 走出两步后,他听到兰絮叫他:“孟逞。” 嘈杂的人声中,她的声音穿了过来:“你也觉得,你是我的工具吗?” 孟逞动作一滞,手里的小青龙灯里,灯光微微一晃,依然明亮。 他稍稍回头,灯光描摹出他鼻影和下颌线,落拓又潇洒。 他道:“工具又怎么了?” 有工具但不用是傻子,他也明白这个道理,何况,他的实力,也是她的实力,这是他心里早就认定的了。 兰絮跟上他的步伐,道:“你,心情还挺好?” 孟逞握住她的手,捏捏她的手指,他眼底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,道:“因为,我不止是你的工具,更是你的……” 眼神微微缓和:“道侣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有一瞬间,她被他帅花了眼。 好吧,原来蜘蛛妖那些挑拨的话,没影响他半分。 能挑动他心弦的,却从来只有自己。 她道:“好道侣,你身上还有带钱吗,我要再买个东西。” 孟逞是没有带通用货币的,但黄金还是有的。 兰絮带着他满城走,终于找到了当铺,换到了钱。 他一边觉得,这种事有什么好做的。 看,她走累了,还得他抱她。 可另一边,看着怀里在数钱的兰絮,他看了一眼,又看了一眼,脑海里压不下一个念头:以后这种事,可以多来好几次。 好烦,好喜欢。 最后,兰絮用换到的钱,只买了一方红色方巾。 他们终于走出了请神会的集市。 在无人的月夜下,树影婆娑,倒影在地上,恍若藻荇,他们之间,只有那一盏青龙灯,朦胧光影摇曳几分,在两人面上都打下晕影。 显得风那么温柔。 兰絮停了下来,反正四处无人,她展开方巾,比对大小,又说:“孟逞,我们的婚仪,也是一人一龙,各占一半,对吧?” 孟逞:“唔。” 兰絮说:“你现在只是在我那边睡觉,但我们人类的成亲婚仪,还没过完呢。” 孟逞:“你是说……” “现在来过,”她把方巾展好,“这个就叫盖头,我盖上,你揭开,咱们就算礼成。” 孟逞心念一动,轻轻点头。 兰絮将方巾盖在自己头上,一时,什么都看不见了了,黑暗里,只有男人靠近一步的脚步声。 他指腹捻着方巾,缓缓揭开,周围渐渐明亮起来。 兰絮仰起面庞,倏地露齿一笑。 孟逞本来对人类的婚仪,没有任何印象,也没有想过,自己有一日,会过人类的婚仪。 然而,看清女孩水灵的眼底的那一刻,他想,他会永远忘不掉这一刻。 他往后的心,全都为此鼓噪。 他闭上眼睛,捧住她的双颊,含住她的唇。 兰絮也抱住他的腰。 越吻越深,细微的水声中,他勾住她的舌,情不自禁地深入,更深入,敲开她所有防守,攫取更多她的水泽。 好软,怎么那么好亲。 墨色的天,突然之间,颗颗星火坠落,把明月都衬得黯淡无色,惹得人间惊叹。 兰絮被吻得腰软,灵台却越发清明,注意力被流星雨吸引,她挣了挣,喘息着道:“你快看天上,好美啊!” 孟逞把她的脸掰回来,继续亲之前,留下喑哑的一句:“亲你,才有。” 兰絮:“?” 那些陨石,是被他的动心影响,才会坠落的。 虽然早知道青龙强大,但和杰克苏谈恋爱,兰絮还是有点被震撼到了。 连孟逞抱着她,去到他的黄金龙窟,兰絮都没反应过来。 她小声:“不会下一整夜吧?” 孟逞:“不会,就好了。” 他克制好了就行。 所幸,外头确实流星雨停了。 孟逞目光闪烁:“今夜留在这边?”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,因为兰絮说过不在龙窟住。 不过那是因为她以为龙窟只有黄金和泥土,然而,孟逞不知道什么时候,在一旁造了一个不大的屋子。 屋子外观,很像他们初遇时的茅草屋,里面利用了折叠空间,很大,什么家具都有,被褥的柔软程度,还是她最喜欢的。 兰絮点头了:“好啊。” 她也不太想回踏天峰,今晚这场流星雨声势浩大,玄姚肯定知道发生什么的。 两人只说了这两句,便陷入静谧。 无需言语,再次相对视,彼此的眼中,又隐约火花。 这火花,很快燃成带着欲意的火。 他将她压在床上,亲吻着,顺着她的唇,再挪到她耳垂,咬了一下,往下亲。 …… 兰絮也很上头, 她摸着他的喉结,顺着他的喉结,摸到青衣衣襟下的肌肤,比外面的肌肤还要热。 龙的体温好高。 比人类发烧的体温,还要高,微微的烫手,多摸几下,她手心发热,仿佛要冒汗了。 在今日之前,孟逞从没想过,会褪下龙鳞,龙鳞是龙最坚硬的防备,但此时,他抓住她的手,引导着,让她解开了自己的“衣裳”。 胸肌,腹肌,背肌,有力又漂亮。 兰絮不由想,他藏得真深啊,平日衣服穿得比谁都紧,身体却这么好看。 还有…… 兰絮觉得哪里不对,垂下眼睫。 嗯? 她微微推开孟逞,孟逞还不肯,一下一下地亲着她的脖颈。 兰絮:“等、等一下……” 孟逞眼皮罅开一道缝隙,声音沉沉:“嗯?” 兰絮声音艰涩:“为什么,是两个?” 孟逞:“怎么了?” 兰絮:“你看小黄……咳,避火图时,没觉得哪里不一样吗?” 他道:“难道不是人类是残疾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啊? 第33章 你的孟来了10 事实上,在除了兰絮的事情外,孟逞从不怀疑自己。 他即使看过人类的避火图,知道人类和他不一样,也觉得是人类的问题。 第66节 何况那么多书,其实他也只是稍微看了第一本,弄懂了体位对应后,就是刷刷刷地翻阅浏览,没有太仔细观察。 因为不感兴趣。 甚至在兰絮之前,他对所谓杏玉,嗤之以鼻。 只是因为她如明火,才照亮了这条本来晦暗的路。 而此时,箭在弦上,兰絮却按住他的手,认真地问:“那,你们龙的雌性也有两个……?” 孟逞眼尾微红,他缓了过来,皱眉:“关雌性什么事?” 兰絮震声:“可是我只有一个啊!” 孟逞觉得不是问题:“轮流啊。” 指他的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把他推开,正襟危坐,虽然衣衫已经很乱了。 她一脸认真,准备搞个古代版柏拉图,道:“要不这样,我们以后握个手,亲个嘴,就是表达感情了,怎么样?” 孟逞望着她的眼眸。 他浑身发热,她的一席话,犹如凉水浇头,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。 他伸出手,放在她后颈,轻轻摩挲:“你再说一遍呢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眼神闪躲,一看就知道内心在嘀咕什么。 果然,下一刻,心声如约而至般传到他耳畔:【虽然说很想试试,但是感觉高危!】 【呜呜,这个癖好实在太特殊了!】 【再观察观察吧!】 其实真论起来,她也不是很抗拒,对“新事物”的接受能力一直很强,但是这东西太反常识了,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收兵。 咸鱼毕竟还是缺了点冒进。 见孟逞莫名地盯着自己,他棕红的眼瞳,团着浓稠的情绪,有些理不乱。 兰絮小心翼翼看他一眼:【干嘛,想强煎吗?】 孟逞默了默,眼底露出一丝嫌弃。 他也是浏览那些书时,知道有这回事,龙族的传承记忆里,不存在□□,因为他对同族没有欲.望。 那这种事,他更不屑对她做。 却看兰絮咬着嘴唇,她的下唇被他吮得发红发肿,这一下,更显下唇几分可怜。 他捧着她的脸,拇指摸着她的下唇,将她的唇从她贝齿的蹂躏里,解救出来。 方才一霎的失落与无奈,在看到她这个动作后,也便消失了。 她确实还没做好准备。 罢了,随她。 又不是非要不可。 这边孟逞刚刚说服自己放下,却听兰絮的心还在波动:【……也不是不行。】 孟逞:“?” 兰絮:【但不可能,他这么骄傲,绝对不可能用强煎这种方式,呜呜,好可惜。】 孟逞喉结一动,“好可惜”是什么意思? 好像一辆停在沙地里的车,在重新启动时,车轮空转两圈,孟逞就在这种状态,他就着手指摸她唇瓣的动作,将指头探入她舌尖。 车一动,他也动了,再度低头,用力吻了上去。 兰絮低低“唔”了一声。 【真来啊,真强煎啊!】 她心里叫得慌,手上的动作,却半推半就的,根本没真用力。 她的呼吸,在被他亲住时,也再次变得灼烫。 孟逞亲着,感觉一下子席卷归来,想把她按在床上不让她动,就听她嗷嗷地叫:【救命啊救命啊,有龙强煎人啦!】 孟逞动作稍顿:“不肯的话,那睡觉了?” 兰絮:“好啊。” 嘴上答应得痛快,心里又开始锯木头:【哎呀有点小失望。】 孟逞:行,这是她想要的。 更是他想要的。 因为实力,青龙养不出委屈自己的性格,也是他傲气的根源,但这一刻,他觉得自己被她拉着,从高高在上的天上,跌落到柔软的被褥。 他直接把她推倒,听到她“诶”地一声,也不管了,用力亲着她的脖颈,沉而滚烫的呼吸,激起女孩臂上细细的疙瘩。 被褥间,都是她的馨香。 他曾好奇过,她身上的香味从哪来的,后来发现,成分占比头发居多。 不像他的头发是龙须所拟化,无时无刻不整洁黑直,她的头发会因为睡觉的动作,而翘起来,有时候会躁,用手指做梳,顺一下就会好很多。 她会用皂角,头膏。 孟逞闻过那些东西的味道,都不是她发间的味道,她的味道,是因为她才存在。 很喜欢这个味道。 他一只手,执起一缕头发,放在唇间,吻了吻。 这个动作很纯粹。 其他却一点都与纯粹无关,甚至是兵荒马乱。 因为两个。 他是可以收起,控制,但等于双倍的份量,每一场都格外的长,一晚上过去,兰絮累得慌,他体温好高,什么都烫,轻易激出她一身的汗。 要命,她要脱水了。 还好她是修士,她要是普通人,真的会死! 她实在累了,便问:“没好么?” 孟逞眼中奇怪:“龙族发情一般是一个月。” 他要是现在好了,不就成了人类口中的阳痿男了? 兰絮:6。 种族差异要不得! 她得问点什么转移注意力,不然真的要被……死了,她睁着濛濛双眼,问:“你们怎么还有发情这回事啊。” 孟逞:“我也是现在才知道。” 传承记忆嘛,简单说就是种族外挂,无师自通的最高境界,但得遇到特定事情,才能触发。 孟逞无辜,他不是故意的,不过即使有些事事先知道了,也是避不开的。 譬如现在,兰絮恍然了一下,哭出来了。 她用脚踢孟逞,眼泪滴滴答答:“不行了,真的,我们睡觉吧,呜呜呜。” 孟逞啄吻着她一颗颗泪珠。 他也是到极致了,颧骨微红,龙鳞若隐若现,呼吸沉而滚烫,声音充满磁性的好听:“兰絮。” 兰絮怔了怔。 孟逞:“絮絮。” 她指甲猛地抠住他的后背。 他本来想叫她絮儿,这是玄姚他们叫过的,他只想叫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。 他的絮絮。 …… 第三天,兰絮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,她回想黄金龙窟的气候,挣出一丝清明,问孟逞:“这几天雷是不是有点多?” 孟逞:“想去看看?” 兰絮:“唔。” 三天没呼吸新鲜空气,她觉得自己快被孟逞腌入味了,必须透气。 但她没想到,是这种看。 他直接把她抱起来,走到了窗户那里。 一步一步,都是折腾。气得她用力咬在他肩膀上。 他还颇为好心道:“小心牙齿。” 他身体可不是普通的硬,会把她牙齿崩坏。 兰絮:“……”更气了! 等到到窗户,她趴在窗沿,推开一看,她才知道,何止雷,简直黑云压城,把黄金山都够了出一种可怕的阴影。 像是某种末日漩涡。 以为这是孟·杰克苏的又一杰作,她抠住窗棱,努力稳住身形,问:“怎、怎么会有这些?” 区区雷云,孟逞并不放在眼里,只说:“你的晋升雷云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惊了,虽然说双修肯定能提升修为,但是她这几天过的都什么糊涂日子啊,哪有用功法,这也能升级? 第67节 孟逞的回答,让她恍然:“我不是给了一次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靠!居然是这样! 要是她缺钱都想缺德地拿这东西去卖了! 事关修为和任务,她原来是筑基初期来的,便问:“那现在呢,我是筑基中期,末期?还是金丹?” 她是觉得,这么厚的云,自己怎么也该金丹了。 提前面两个小阶层,就是怕孟逞太得意,别让他把太把他自己当个宝了。 却听孟逞说:“是元婴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宝,你真是块宝! 真就做梦做着做着,完成任务了。 她正有些高兴,孟逞捏了捏她下颌:“别走神。” 兰絮低泣:“真不要了……” 其实兰絮上元婴了,孟逞也听不到她的心声,不过他不介怀,免得没事偷听她骂他,还没法对峙。 窗户又被关上,兰絮扶着的窗边,留下她指尖的水痕。 在房中过高的温度里,慢慢便也蒸发了。 …… 一个月过后,总算是完成一次发情期了。 兰絮当真不知今夕何夕。 她窝在被窝里,哭泣:“孟逞,你真得往人的方向努努力。” 孟逞正整理衣襟,动作一顿。 他道:“下回试试。” 他也有点心得了,人体和龙体确实不一样,他或许可以用某种办法,把这一整个月,七百二十时辰,分散到每年十二个月。 并不是说除了发情期外,龙就不会需要那什么了。 于是,他觉得每个月至少得拿二十五天。 兰絮两眼一黑:“二十五天!剩下五天给我放假休息是吧?” 孟逞坐在床沿,给她梳着头发,他垂着眼睛,掩去眼底的愉悦,只道:“剩下五天,我陪你走走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是什么惨无人道的古代单休制度!吊路灯去吧资龙家! 她无情地拒绝了:“不行,一个月最多十天!” 孟逞思索:“二十天。” 兰絮:“十五天!” 再说她要生气了,孟逞暂时应下:“行,十五天。”以后具体情况具体分析。 …… 兰絮上次见光见风,还是去看自己从金丹渡劫元婴的雷云。 如今过去快一个月。 因为孟逞几万年不曾发情,第一次发情期期间,独占欲随着时间加深,越发病态,连风吹到她都不肯。 甚至,他还想世界上的风都封一个月,让世界处于无风状态。 要不是兰絮想到这得带来什么样的天灾人祸,还真让这老处龙做到了,这要是她要见阳光,他可不是要化成后裔射日去了。 庆幸发情期结束,他好转了,没那么极端。 让兰絮见见风与光也是可以的。 兰絮没什么力气,推开那扇窗户。 今天阳光的确很好。 但兰絮忘了,黄金龙窟地理位置,就是很热的火山口,随着灵力流动,阳光是正常阳光的百倍以上。 加上这么久不曾看到阳光,她眼睛都疼了。 她赶紧闭上眼,别过脑袋,刚好孟逞站在她身后,他张开手臂,直接把她抱住。 似乎早有预谋。 他见兰絮会簌簌流泪,亲吻她的泪:“怎么了?” 兰絮:“太亮了,我感觉我眼睛瞎了。” 孟逞:“不会瞎的。” 兰絮闭眼,自己眼前的黑幕,有众多“绿虫”飞舞,瞎了倒也不至于,但估计要好一会儿才能好,确实不好受。 她气死了,双手轮流爆锤他:“会瞎的,关在黑暗的屋里这么久,不能一下直视光的,都怪你不肯让我看光!” 她打的不疼,孟逞接住她的拳头,怕她把她骨头弄裂了。 他觉得自己现在真有病,心里如一湾温泉,突突地沸腾着,盯着她骂自己的样子,以前就觉得可爱了,现在只觉得更可爱。 真想让她不准骂别人了,以后只能骂他。 掩去这种情绪,他低头,亲她的眼睛,用嘴唇,将唾液分到她眼睛。 兰絮还没来得及嫌弃,突然眼前一亮,缓缓恢复了过来。 她睁开眼,眨了眨,一点都不会不舒服了,再看阳光,也没有任何异常。 甚至好过头了,好像拿着放大镜在看世界,明察秋毫,看什么都眼花。 她又头晕了,揉揉眼睛:“我眼睛好像坏了,是不是你弄的……” 孟逞:“你现在化神期,看到的和以前不太一样。” 错怪了他,但兰絮真的好累,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孟逞,她干脆将错就错:“就是怪你。” 孟逞认错:“怪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有点惊奇地看他一眼,干嘛突然这么好说话?她都要不习惯了。 孟逞挑眉,看懂她的意思,好气又好笑:“你想要我和你吵的话,我也可以顺你心意。” 兰絮:“嘘,你还是不说话帅一点。” 这话孟逞就不爱听了,他直接把她抱回床上,一顿猛亲。 到底黏糊了一个月,两人目光都是彼此,一对视,亲了一口,就又差点有些忍不住。 踩住刹车的是兰絮:“停停停。” 孟逞竟然问:“还在生气?” 兰絮可惊奇了,本来也没多气,最多就是迁怒,既然他这么说,她不生气也不行了,便道:“对啊。” 孟逞:“做什么你才消气?” 兰絮:“做什么都好?” 孟逞敛眸,道:“嗯。” 她想做天下第一,也可以。 他五千年前和玄姚打了一架,就是因为他觉得玄姚甘愿被人类利用,半点没有龙的尊严。 但如今,他也知道,兰絮说什么,他都会一口答应。 尊严? 现在是讲尊严的时候?显然不是,她当然不一样。 兰絮才不知道孟逞脑海里的曲折。 她忽的一笑,背对着他,解开衣裳,这一套不是她那天穿的,而是她带下山换洗的衣服,也只有这一套了,皱巴巴的。 如云浓密的黑发,放在她如玉光滑莹润的后背,半遮半掩,更让孟逞眉心一跳。 明明看了一个月了,还是看不够。 他抬起手,勾住她的衣襟。 然而在他要代劳之前,兰絮把衣服塞到他手上。 孟逞:“?” 她再指着地上的衣裳,那是本来穿的衣服,一个月没洗,又惨遭各种状况,比咸菜还惨不忍睹。 她想干干净净,清清爽爽回去。 兰絮:“洗衣服叭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所以,孟逞开始了龙生第一次家务,洗两套衣服。 他好不容易拧干衣服,挂在外面,滴滴答答滴水。 孟逞着青白色的一件单薄衣衫,高高挽着袖子,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。 他抱着手臂,拽拽地盯着这几件衣服,心想,哼,为了两件衣服,就这么用了一次他给的机会,没有半点追求。 就不能让他做点更难的事? 比如当上人类第一。 算了,也不是第一日知道她就是这样,想着,他弯了弯唇角,但嘴角马上垮了。 快点晾干,才能回去。 第68节 孟逞有点焦急,原地踱步两下,又看一眼,还不干?用龙息烘干吧。 足够了。 他急忘了,龙息确实可以烘干衣服,也会直接把衣服烤成灰烬。 兰絮本来在屋子里,等待系统和自己联系,听到外面“嗤”的一声,她抱着被子,到窗户那里一看—— 简易搭的晾衣架,和衣服都便成了炭色。 就像没有物质的爱情,被风一吹就散了。 孟逞正试图捏住最后一点灰烬,没捏住,他握拳,敲敲额头,懊恼了一下,再回头,看向兰絮。 兰絮想笑,可是那是她的衣服诶,又笑不出来了。 真是! 这下可好,她直接扯走孟逞的外袍,裹在身上,因为太宽,她打了点结,没想到孟逞的衣服,穿起来还挺凉快。 她冷哼一声:“那这件赔给我了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青龙喉结骤升骤落。 那是他的外龙鳞,她裹着自己宽大的龙鳞,脸埋在衣服上,小小个的,眼底流波清莹,整个人沾着他的味道…… 兰絮只知道他看自己的眼神,突然又不对了。 然后没来得及联系上系统,屏蔽模式继续。 …… 这回,兰絮醒来后,孟逞给她带来了很多衣服,青色为主,材质和孟逞的衣裳材质相似,裁得和她身形非常合适,穿起来该挺括的挺括,该柔软的柔软。 是很不错的衣服。 兰絮:“你买的呀?” 孟逞:“我做的。” 兰絮去看他手指,有没有被针扎的痕迹,那他怎么做衣服? 孟逞眼神闪烁:“不是用针线。” 兰絮好奇极了:“那是用什么?” 孟逞解释:“须……头发。” 兰絮:“哇!我能看看吗?” 他捻下自己一根及腰长发,打出去,它被他控制着,迅速在青色衣服上走线,“缝”好之后,头发的颜色还能变,融入了布料,看不出来,非常贴合。 兰絮海豹式鼓掌:“还能这样,好厉害啊!” 孟逞嘴角高高翘起:“这有什么,又不难。” 至于青衣的布料,是他以前褪下的龙鳞,龙鳞的护甲,除了他自己,没有生物能够击穿,鲲和毕方都不行。 一片龙鳞可以抵挡一次致命攻击,一件衣服用上了五百片缩小的龙鳞。 青龙的一些小阴暗,就是要用龙鳞把她好好地,全部地,裹起来。 这对他来说,是莫大的满足。 因此,兰絮强烈要求“修身养性”,该回清一宗了,他终于没有异议,带着她回去。 …… 荒唐了这么久,在回清一宗的路上,兰絮终于和系统联系上了。 系统正在刷功法,做功法题,准备什么时候考个高级功法讲师证书,这是穿越局内部的晋升渠道,这样,它就可以带宿主去解锁更多功能。 这年头宿主躺了,它就算偶尔躺,也不能真躺,不然让宿主怎么夸它呢。 兰絮:“系统啊,呜呜呜。” 系统很淡定:“哦,你回来啦,你还好不?” 兰絮:“你觉得呢?” 自打兰絮去了那个屋子,系统就没法和她联系,不止是因为隐私问题,还因为那个小屋子有龙的加持,她一进去,不在服务区,就会和它断联。 一开始它有担心过宿主被关小黑屋。 但担心着担心着,系统心想,不如好好加强自己,等啥时候宿主需要自己救的时候,它就闪耀登场! 还好宿主果然能解决。 所以它的情绪很平稳:“我看你挺好的……” “嗯?” 系统终于绷不住了:“宿主,你你你化神了啊!” 这世界从筑基,后,就是金丹、元婴、化神,化神就算登峰造极了,能活到三千岁。 大乘、渡劫、飞升,这三个时期,人类曾有人能达到,但也是上古了。 如今是中低魔世界,人类的战力天花板,跟被智子锁死似的。 兰絮:“化神大圆满了,就要大乘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小小处龙,轻松拿下!” 说多了都是辛酸泪,兰絮心想,小看老处龙会有报应的。 她又问:“任务呢?” 系统:“还差点,男主可是这个贫瘠的修真界未来唯一一个突破到大乘期的大能。” 兰絮:“只到大乘期吗,我以为他会飞升。” 系统叹息:“我本来也以为,现在后台刷新了信息了!” “后台系统设定这个任务,是因为算到这个世界,在男主突破大乘期时,世界会处于灵力消亡殆尽,无法再运转,需要【女配】超越男主,在不用到这个世界的灵力的前提下,突破世界修为限制。” 兰絮恍然:“所以,如果不是孟逞,就算我修到大乘期,这个任务也会失败。” 因为灵力依然用完。 系统:“咳咳,是这样没错。” 所以才是【达到男主达不到的高度】,毕竟这种事,男主都做不到。 兰絮无语:“这个任务,应该还挺难完成。” 系统:“你说得对,我觉得它目前没有人失败,是因为它排在第一个世界之后。” 如果第一个世界安插了它,那会是一场巨大灾难,因为员工会在白白努力到化神或者大乘期后,被迫关闭这个世界。 系统:“你别说,我也有点觉得后台过分了。” 兰絮:“系统啊,有没有人教过你,不要和同事哔哔上级的坏话。” 系统赶紧闭嘴,下一秒,又说:“但我觉得,说给你听没关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个傻白甜。 不过,听系统说任务还没完成,她反而松一口气。 还有事没弄清楚呢。 其实,孟逞同意回清一宗,也有兰絮修为的原因在。 兰絮的修为在第十五天、他第七次时,就到达化神大圆满了,但之后二十多天,都突破不了,显然到达瓶颈。 孟逞得去问问玄姚,怎么解决。 这一回去,兰絮才知道,整个修真界都在找她。 毕竟元婴升化神的雷云,那么厉害,引来修真界所有关注,但自那二十天,都没有哪个宗门认领这位新化神大佬。 流言不断,有说化神大佬陨落的,也有说被绑架的,总之怎么离谱怎么传。 等兰絮和孟逞回到踏天峰时,玄姚和白进舟纷纷震惊。 玄姚事先有猜过,但他表兄把消息捂得多实啊,他也不敢肯定。 此时,玄姚拍拍兰絮肩膀,欣慰:“兰絮,原来是你到化神期了?” 他顺便碰碰衣料,果然是孟逞的褪鳞,哈哈哈栽了,孟逞狠狠栽了! 乐死玄姚了。 白进舟也笑着道了声恭喜。 孟逞看他们和兰絮说话,就浑身不舒服,没办法发情期刚结束,兽性便是如此。 忍到兰絮回房,他才对玄姚说:“有个问题。” 玄姚:“是说修为吧。” 孟逞:“嗯。” 他知道,到化神期大圆满,她会有三千年的寿命,不会在他不小心睡了一百年后,就消失不见。 只是不够,远远不够。 玄姚笑了笑:“表兄,我研究了人类五千年,这个问题,也想了五千年。” 孟逞:“可有头绪?” 玄姚:“没有用的,放弃吧。” 孟逞:“把你研究的东西,给我一份。” 玄姚:“真的没用的……” 孟逞却突的笑了一下,青年俊美的凤眼里满是轻蔑:“那是我还没研究。” …… 时隔多日,兰絮回到自己的小屋子,很感动。 她躺倒在床上,不出三秒,就睡着了,等她睡饱饱后,已经是隔天了,她也回过神。 第69节 孟逞侧抱着她,他呼吸很轻,一下一下亲吻着她的头发、耳廓。 温柔如春风拂面。 他难得有这么柔情的时候。 等了好一会儿,她假装动动手臂,孟逞停下,等她睁眼,便看他神情和以往没差,拽酷拽酷的,道: “起来了,你们宗门要你去办事处。” 兰絮“哦”了声,道:“是什么事?” 孟逞:“你可以自立山峰了。” 化神期大圆满,整个修真界也挑不出十个,都可以收徒了。 当然,兰絮没打算真收徒,教什么?怎么和龙结契?误人子弟。 不过自立山峰也不错,这样就不会被玄姚撞见她和孟逞,她还要脸。 既如此,兰絮不好再赖床。 孟逞给绑好马尾,兰絮穿了那件青色衣裳,一身清爽,她嘀咕道:“自立山峰之后呢?” 孟逞拿着一个卷轴,递给她。 兰絮展开,看到一行“每天御兽口诀一万次”,她缓缓合上,问:“这是什么?” 孟逞:“你接下来要修炼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就说早上为什么对她那么温柔,原来阴谋在这里! 第34章 你的孟来了11 兰絮沉默。 这条憨龙。 她没打算修炼,不管是出于咸鱼属性,还是出于一用这里灵力修炼,会卡入世界极限的结局的可能。 但那纸上满满当当的字,还有孟逞那明明很期待,却又做出一副“也就那样吧”的死装样。 写出这么多字,他这两天就没停止过思考。 还有他的字好丑,婚礼礼单好歹是玄姚代写,什么时候抓他去练字才是正道。 兰絮厘清了思绪,问:“我能提出异议吗?” 孟逞:“可以。”他还是很开明的。 却看兰絮拿起笔,开始对着纸张划掉:“御兽口诀一万次?这个不行,打坐一个月?这个不行,还有这个,不行,不行……” 她越划,孟逞的脸就越拉长。 她没猜错,这确实是孟逞花了几天,思考出来的最实际的方式,因为他是站在高维度看人类,就像人类看猫咪,认为只要人类自己肯下功夫,猫咪也能学会握手等口令。 所以只要他监督得好,肯定可以帮她提高修为,步入大乘期。 结果,这不行那也不行,一张训练单子,要被她划完了。 那她要如何步入大乘期? 划到最后一项,兰絮动作顿了顿,抬眼看了眼他。 孟逞锁着的眉头,终于微微一松:“最后一个,总该可以了?” 兰絮:“嗨。” 半笑半叹,她突的踮起脚尖,亲亲小青龙不开心的嘴角。 他刚起的闷气,被女孩柔软的偷袭,瞬间抚平,唇角不再紧绷着。 就看兰絮顺手把最后一项不人道的训练,划掉了。 孟逞:“……” 他捏了下兰絮的后颈,咬了下后槽牙,道:“有你这样的吗?” 兰絮:“这样算哪样呀?” 说着,她又吧唧一口,亲在他唇角。 兰絮的主动,并不算多。 不是没有主动过,只是之前在小屋里一个月,再好的体力都熬不住,何况她是个喜欢睡觉的,有一半的时间,她半梦半醒,真清醒过来,又看这龙半秒都不带休息的,忍不住气得踹他,哪有这样,亲了又亲。 孟逞:“禁止使用作弊手段。” 兰絮:“哦,你亲不亲,不亲我走了。” 孟逞就着方才的动作,将她一把带到身前,低头,咬住她的唇,撬开她的唇关,吮吻着。 力度看着挺大,真落实到她的唇上,轻柔了很多,仿佛他亲吻的,是一樽易碎的琉璃。 兰絮垂着眼睫,轻然一动。 或许,在潜意识里,关于可能的失去,他已经做过千万种思考,所以动作变得慎之又慎。 明明是凌驾于世界的高维存在,却在不知不觉见,拥有了恐惧。 即使他还没意识到,也不会当她的面去承认。 有时候,他还挺好懂的。 就这么亲了一会儿,他缓缓松开兰絮,顺着她的唇,亲吻她的嘴角、脸颊,灼热的呼吸,散落在她面上。 那一个月到底让兰絮习惯了,她腰有点发软,往他身上靠。 他抱住她,又在鬓边亲了几下,道:“有东西来了。” 兰絮回过神:“有东西?” 她这个修为,一般修士过来,她都能察觉,包括男主,既然现在不行,那这个东西只能说…… 孟逞手一挥。 玄姚对着窗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想要偷窥,差点被戳瞎眼睛。 玄姚:“……” 他就是稍微八卦了点嘛!就知道不需要打招呼,孟逞肯定能察觉,但好险好险,眼睛差点废了。 隔空一阵风,震开窗户,孟逞:“什么事?” 玄姚:“你不是问我九霄山的事吗,可以去。” 听到九霄山,兰絮一个激灵。 这里几乎是这个世界、这块大陆的喜马拉雅山和珠穆朗玛峰,最高达到几万米,是有名的清修圣地,千年前,被清一宗纳入宗下管理。 孟逞为什么要问? 在她好奇的视线里,孟逞果然达到:“去那里修炼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啊啊啊这条癫龙! 他根本没把去九霄山之旅,写到规划里,显然知道,它绝对会被兰絮划掉,所以趁她一个不留神,就如一阵旋风,把她带到了九霄山。 孟逞倒也解释了一句:“这里天地灵气最浓厚,其他的都可以不做,但是要在这里吸纳吐息一百年,对你修为,颇有进益。” 这是他能想到的,最简单的方式了。 兰絮望着光秃秃的雪山、近在咫尺的太阳,脑袋被东西南北风,刮得嗡嗡响。 她回身,抱住孟逞,问:“这炼,我是非修不可吗?” 孟逞摸摸她的后背,道:“不会受伤的,我陪你。” 兰絮毫不留情:“你的陪不值钱的,龙哥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道侣相辅相成,协调发展,在他们之间,是半点不可能的。 温柔的手段也耗尽了,他直接把她从身上撕下来,冷笑了声:“别整这些没用的。” 到底没真用力,兰絮手臂还是挂在他脖子上。 她仰面看他,哭泣:“呜呜呜,我真的不会修炼啊。” 不是她妄自菲薄,她这身修为怎么获得的,她有数,这天地灵气她也占用不得半分,修个鬼哦。 那眼泪在她面上还是温热的,一掉到地上,就成了琉璃一样的冰晶,在蓬松的白雪上,砸下一个个坑。 好不可怜。 孟逞知道她就是懒的,又气又无语。 可是她怎么这么能哭,怎么能比在床上哭得更狠呢。 他拇指抹掉她的泪,心都要被这些泪泡坏了,便用力咬了下自己颊边肉,嗅到一点腥味,他方道:“那,算了。” 兰絮瞬间收起眼泪:“真的吗!我就知道你最好啦!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、就、知、道! 可话已经放出去了,到底是他不忍心,把兰絮带了回去,独自关在房间生闷气。 他气自己是为她好,却没落得半分好,最重要的,是自己的没有定力,她几滴泪就把自己骗得团团转。 孟逞抱着手臂,天黑之前,她最好来哄哄他。 …… 另一边,兰絮看青龙去“反省”了,松一口气。 修炼真的要不得! 第70节 系统也松口气,说:“还好宿主聪明,把他劝回来了,真没想到任务是这样的,不然我也支持宿主修炼。” 兰絮叹息:“是啊,你看现在,有些人想修炼都没得修炼,你可以自由修炼,更应该好好利用资源,现在的系统没有几个技能傍身,都没法在残酷的竞争里出头。” 系统听不出一股东亚味,备受鼓舞:“我觉得你说得对,等等我要去考初级功法师了!” 兰絮:“加油!” 系统感动,宿主对它真好啊,还让它好好加油,鼓舞它前进,它要努力变成更好的系统,回馈宿主! 而兰絮也有一些琐事。 比如挑选自立山峰。 从早上玄姚一副八卦的样子看,确实独立出去好,她不是怕被玄姚看到什么,是怕孟逞和表弟打架没轻没重,顺手把清一宗碾没了。 怎么感觉自己变成核弹控制开关了…… 她自己吐槽自己一句,和白进舟一起,同清一宗的长老沟通:“就选绵云峰吧。” 绵云峰是清一宗最角落的山峰,资源很一般,不过很高,都快比上九霄山。 就是这点,很多修士受不了它的清寒,它就被嫌弃了。 长老委婉提:“真人不觉得有些朴素了?” 兰絮:“足够了。” 长老点点头,让人去安排兰絮选的山峰,然后回过头,又堆起笑容:“真人要不要收徒弟?” 还没等兰絮拒绝,长老:“您看我怎么样?” 兰絮:“?” 白进舟:“……” 尤其是白进舟,如果他没记错的话,不久前,这位王长老,还因为兰絮成为玄姚弟子,而想要发动宗内势力,劝玄姚放弃来着…… 再结合多年在宗内办事处的工作经验,他心道,果然清一宗内,阿谀之人众多,长老也不外如是。 他有些考虑自己自立门派,到时候不论什么修为,不说人人平等,至少,不要靠修为捧高踩低。 兰絮并不知道,自己无意间推动未来第一大修真门派的建立。 至于收徒,虽然化神期远比不上玄姚的名望和实力,确实屹立修真界巅峰,她还收到其余十一个化神期的邀请,要开个“十二杰”的会议。 充满了中二气息。 她选择不去,对于修真界的资源,不是她不感兴趣,而是她的礼单里,金山灵石山都是最低级的,其他任由她索取,真没必要去碰修真界的东西。 就这样,她自立山峰为绵云峰,因为懒得想名字,就没改名字了。 忙完后,兰絮才想起孟逞。 糟糕,天黑了。 她都可以想象到回去后,青龙被晾了一天,怎么都调理不好的样子。 白进舟也是为她考虑到的,中途他也有提醒过兰絮,但兰絮觉得难得出踏天峰,先把事情解决,再去想别的,就不了了之了。 此时,白进舟清清喉咙,说:“那,周真人,我先走了。” 兰絮:“不,快帮我想想办法!” 白进舟:“不,我没有办法。” 兰絮:“呜呜,好师兄,你的大脑这么好用,借我用一用吧。” 白进舟默了默。 一刹后,他笑了,明明和这个师妹接触并不多,可是有时候,她短短一句话,一个动作,就是能让自己放松。 但就算她成为化神期,也是自己师妹,而不是“真人”。 他摇摇头,说:“你对孟师祖说点好听的,兰絮。” 兰絮:“说什么好呢?” 两人一起想了几秒,都没头绪。 兰絮生气:“再这样日子没法过了,真该用完就扔。” 白进舟忽的屏息:“你能处理好的,我走了。” 跑得贼快。 兰絮也察觉到了,缓缓回头。 孟逞背着手,他眉宇阴郁,凤眼中聚着团团怒火:“用完就扔?你想扔哪。” 兰絮:“扔我心里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等了一天,确实是有气的,可是此时,也便全散了。 真没出息,她都没多说几个字,孟逞还是气,但气的自己。 他冷哼,转身要走。 兰絮:“等一下。” 她几步跟上他的脚步,牵住青龙的手,把他的身体转了一圈,面朝踏天峰之外,她道:“方向错啦。” 孟逞:“?” 兰絮牵着他往前走,回头一笑:“我们的家,以后就在绵云峰啦。” 家。 孟逞身体缓缓放松,眉宇冷冷的,不太高兴般道:“谁要和你回去。” 就是步伐很诚实,紧紧跟着兰絮,慢慢地超过她的步速,变成他带着她往前走,他回头,月光落在他眉宇间,勾出他俊美的容颜,他催促:“我们的家,在哪?” 兰絮愣了一下,又忍不住笑了。 真是癫龙。 …… 真到了绵云峰,兰絮才发现,这里不仅高,还大,踏天峰够大了,这里占地却足足是踏天峰的三倍。 可能宗内反应过来,也会很高兴这么大又高的一块鸡肋,终于有人吃了。 对他们一龙一人来说,却不鸡肋。 孟逞没要清一宗帮忙建造房屋,直接把黄金山旁边的折叠空间屋子,扛了回来。 兰絮看到那床,回想起那一个月,下意识腿软。 床的舒适度,却也是真的没有地儿可以比。 孟逞掩去些微得意,道:“那是自然。” 床上可是用削薄一万倍的鲲皮,再垫上朱雀的幼羽,他一条龙都觉得舒服,人类更该喜欢。 但兰絮还要添一架床,就是她在踏天峰那个。 为此,小屋左右多了一些屋子,其中一间当侧房,就放着它。 孟逞不太理解,兰絮说了一句:“我念旧嘛。” 孟逞忽的抬眉。 念旧。 孟逞从不往回看。 他比玄姚早出生很多,亲自经历了母亲和好几头龙族的永眠,在处理掉他们的尸体后,他再不曾回去看一眼。 是怕触景伤情? 非也,龙族没有像人类这样的家族观,族群传承告诉他们,每条龙管好自己就好了,能去帮忙处理尸体,不让他们最终和鲲一样成为人类的秘境,孟逞已经仁至义尽,做到了很多龙没做到的事。 这也是他为何无法理解玄姚跨种族扶贫人类。 但此时,他突然发现,他确实更偏爱兰絮用过的东西。 小屋的外形,是按他们初遇时的那间破烂屋造的,他本不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,可是,他曾在那个小方框里,看兰絮团成一小团睡觉。 所以,它就变成好东西了。 再比如,他此时拿在手里的一只白瓷雕花花瓶。 脑中立刻记起,那一个月里,第三次,他弄得兰絮浑身都是,她生气了,曾拿着它作势要砸他。 考虑到最终受伤的只有花瓶,她心疼地摸了两下花瓶,把它放回去了。 他甚至对那只花瓶产生了妒意。 此时,他因为回忆,把它拿来妆饰屋子。 他已经意识到,有她在的每一刻,都是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多姿多彩。 现在才发现,连回忆也是。 他有关过去的回忆,都带着灰蒙蒙的尘,只有从遇到她开始,尘埃被擦净,露出原本的颜色。 这就是回忆。 他眉宇舒展,突的眼底碎光流转,微微一笑。 兰絮刚铺好床单,回头看到孟逞捧着个花瓶这么笑,她搓搓胳膊,干嘛,别又发疯啊? 然而事实证明,她的预感没错。 当天晚上,他将她双手反剪,用力压在她自己的床上。 为的是创造回忆。 他垂眼,话语温柔:“絮絮……” 动作却强硬得要命,半点忤逆不得。 兰絮闭了闭眼,生理性的泪水,倏地盈睫。 她真是搞不懂,好喜欢他这种半强迫的感觉哦,他是那么能察言观色的龙吗,怎么每次都能抓这么准啊。 第71节 代价自然是有的。 这到底不是他特定的床,而是普通的床,塌了。 还好塌之前,孟逞用自己的力量撑住,等到一切结束,它就光荣牺牲。 兰絮丢了一把榔头给孟逞:“修,给我好好修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堂堂一条龙,第二次做家务,是修床。 他气得牙痒痒。 又一边拿着榔头敲,一边想给它换个材料,下次就不会这么脆了。 想着想着,孟逞眼前一亮——兰絮可以不修炼啊,等三千年后,他可以给她换身体,哪里坏了换哪里,不就可以了? 不过她不是床,想换零件就换零件,得问问她的意见。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她,兰絮看话本的动作一顿,好笑地问:“不说器官从哪来,就是有一天,我把全身上下,都换了一遍,我还是我吗?” 孟逞:“你就是你,我永远可以认出你。” 只要灵魂是她,那就一直是她。 兰絮眼尾忽的一跳。 她朝他勾勾手,孟逞觉得这个动作好像对自己召之即来,挥之即去,算了,既然是她做的,自己勉为其难过去好了。 他低头,靠近她。 被兰絮手中的书,“啪”的拍了一下。 孟逞:“……” 兰絮:“我知道,你这段时间,一直在想,三千年后该怎么办,对吧。” 孟逞别扭:“也没有。” 他有些话要反着听,兰絮默认了,将书在他头上揉揉揉,没见到静电吸起头发,只看到孟逞被揉得有些生气的表情。 她道:“有三千年,不要着急,总会有办法的。” 孟逞喉头突的一哽。 为什么才在一起没多久,就去想可能的未来。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,得的患得患失的坏毛病。 他顶开话本,靠在她颈边,环抱住她,道:“絮絮。” 兰絮:“嗯。” 她又揉揉他的头发,为什么是她一个寿命短的反过来安慰寿命长的啊。 她道:“那我来一起想办法吧。” 孟逞咬咬她的耳垂,很赞同这个提议。 两人相拥着,即使什么不说,心也是满的。 然而,过了十秒,孟逞突的问:“你还没想到吗?” 兰絮忍住拿话本又呼噜他一下的冲动。 孟逞又想,原来,他不是觉得三千年太短,而是觉得三千年后的世界,太漫长。 有些像废话。 他已经尝过度日如年的美好,已经回不到度年如日的空虚。 如果他们之间只有三千年,三千年后她一定要离开他,那他不能接受,不仅是不能接受事实,还不能接受那之后的空虚的每一分每一秒。 彻底想明白了,真如一口气飞了十万八千里,钻进岩浆海里冲刷一遍,十分爽快。 而解决方案也随之而来,打破规则的窍门就在他自己身上。 他在看避火图时,有留意过人类的一种功法叫双修,是能够修为共享,他只要他们二人,共享一切就好。 对孟逞来说,学双修很简单,一边修床一边学,一个下午,床修好了,功法也学会了。 …… 和孟逞不一样,兰絮其实一点都不着急。 三千年,要是放在她以前的世界,足够从封建社会进入科技社会,还好世界的维度不一样,不然真可能出现普通人打工五千年就为了买房。 她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。 但她也不知道,这个“桥头”这么快到。 孟逞道:“我们双修吧。” 兰絮:“好啊。” 她以为他只是说说,毕竟自己光是接纳他,就能达到突破,自然不用费那劲双修。 她功法都不认识几个字呢。 而孟逞的唇,胸膛,依然那么滚烫。 她本是在一片舒适的温暖洋流里,突然发现,自己的意识,跌入银河之海。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,当初和孟逞结契,因为无法承受他的强大,她有一瞬间脱离了意识,到了一种“虚空之境”的感觉。 但此时,她的意识在这种地方,留了下来。 幻中真,真中幻。 有一股力量,指引着她的精神,往更深入的地方潜进。 然后她看到一扇“门”一样的白色圆渊,倏地,它旋转着展开,向她打开。 兰絮突然很轻盈。 不管是身体,还是灵魂,是了,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灵魂的真实存在,就像一团气凝聚在自己灵台识海,却轻盈如乘风,来去自如。 渐渐的,她才那种状态里出来。 她竟然就这样突破大乘期了。 孟逞抱着她,啄吻着,她指尖一蜷,声音微哑:“这,这是双修?” 孟逞也缓了好一会儿:“嗯。” 兰絮些微恍然,她想多问几句,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,她从他的棕红眼瞳里,看到自己样子有点奇怪,抬手一摸,额头竟然多了点东西! 也就两个拇指合并那么大,头部光滑,尾部有点鳞片的纹理,摸着冰冰凉凉,但她能感受到被触摸的感觉。 身上好像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器官。 她一悚:“什么玩意?” 孟逞动作没停,话却也不饶人:“这不是正好么,你头上有犄角,你身后有尾巴,我知道你的秘密,你也是一条小青龙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就说他一定会在某些地方,把她逼他做过的事回回来的! 孟逞也将向来收起的龙角,放了出来。 和兰絮初生的龙角对比,他龙角很大,拟化到额角上,也有一个半手掌长,根部是墨青色的,向上延展分三折。 人的审美看,很威武峻拔。 而龙的审美也一样,三折最稀有,也是最优,实力最高。 他用他的龙角,蹭了蹭兰絮的。 像是点到某个开关,用羽毛去挠结痂后刚生出的嫩肉一般,兰絮咬着唇,喘息着,猛地扑腾了一下,手指和脚趾,都攥住身下的床单。 实在是,太奇妙了。 战栗遍布全身。 清晰感觉到她的反馈,孟逞有些得意,但这种愉悦,于他而言也是过于疯狂。 他一遍遍用自己的角,从下往上,和她的角摩挲着。 动作越来越重。 再说不出任何话,彼此只有喘息,一高一低,一重一轻。 …… 这一夜,兰絮觉得自己死了一遍。 不止物理上,还有精神上。 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溺毙在其中,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,真的太好了。 第一件事,抓住孟逞的龙角,她冷哼:“不解释一下?” 孟逞喉结动了动。 兰絮蓦地放开,才不给他爽到。 孟逞又想犯规,要用龙角去蹭她的,被她拦住,他眼神才稍稍清澈了些,说:“你不是答应双修了?” 兰絮:“那我的龙角?” 孟逞:“唔,后遗症?” 他其实也是等看到兰絮的龙角,才知道会这样,毕竟没有先例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等她收拾妥当,去别的屋子,和系统联系后,先听到后台母系统的判定:“叮——宿主在没有用到这个世界的灵力下,达到大乘期,任务【达到男主到不了的高度】完成!” 系统自己还懵着呢:“怎么这样,我初级功法师还没考到呢!” 兰絮:“你快帮我看看,我还是不是人。” 系统查了一下,道:“宿主还是人的,只是因为宿主突破这个世界的限制,必须有点什么改变,不然瞒不过这个世界的限制。” 兰絮:“原来如此。” 第72节 她又问:“青龙为什么这么做?” 系统:“这个,也不知道呢。” 她试着收回龙角,还是可以做到的,就是要去控制它,反正绵云峰没有别人,她就把龙角放出来了。 孟逞也不收回去了。 得意过头的坏处,就是绵云峰的门框都他的龙角被戳飞了,被兰絮瞪了。 龙第三次做家务,修门。 坐在兰絮的大乘期雷云之下,孟逞手里旋转着榔头,心想得把门开得更大点,出入方便,以后他是不是可以把龙尾放出来呢? 他可以是她的小青龙。 呸,他在想什么。 孟逞真想给自己一榔头。 兰絮休息够了,听着外头铛铛铛的敲木声,本来打算动身,去问孟逞关于龙角的事,突然摸到枕头下,一个小本本。 掏出来,看起来像是某种功法的封面,就是什么都没写。 她有点奇怪,翻开看了一眼。 “第一,人类非常脆弱,不能直接喂黄金宝石,她吃不下去! 第二,人类需要光亮,不能关屋里太久,会让她视力受损! 第三,人类需要衣服,但不给她穿也没关系(整条被划掉),人类需要衣服,还得给她洗。 第四,……” 兰絮看了前三条,就合上了。 正好这时候,孟逞进了屋子来,他瞥见那小本本,脸色微变:“你看了没?” 兰絮睁眼说瞎话:“没看。” 孟逞更不高兴了:“为什么不看?我和你不一样,日记只记你。” 这说的是周兰絮给白进舟写日记的事。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还一直记得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受不了了这个死装龙了。 她翻开第一页,大声朗读:“第一,人类非常脆弱……” 是要公开处刑。 没说完,孟逞又过来捂住她的嘴巴,在她震惊的目光下,说:“碰了木头,但洗过手了。” 他很了解她。 兰絮嗤嗤地笑,他这才缓缓松手,免了一顿唠叨。 她合上他的“人类饲养守则”,道:“告诉你好了,那些事不是我做的,不要没事在那咬手绢,吃飞醋。” 孟逞:“不是你做的?” 却没有否认咬手绢吃飞醋的说法。 兰絮:“信不信我呀?” 孟逞:“信。” 这是兰絮第二次这么说,他自然信的,像她这么懒的性格,一件事能澄清两遍,说明是真的没做,而且她在乎他。 他又出去敲门框了。 但显然,青龙心情突然晴转,好到外头兰絮晋级的雷云都被驱散了。 兰絮看了眼天,对系统说:“好烦哦,想被雷打一次都那么难。” 系统:“众多修士有话说。” 她突然记起自己明明是要问他问题的,便趴在窗台,叫他:“喂,小青龙,我这两个龙角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 孟逞头也没抬,还在琢磨门框上多雕点花,似乎这不是什么大事,只说:“我们共享了。” 兰絮一愣,他把一切和她共享? 年岁也是? 系统刷新了新信息,终于get到了:“他确实把一切和你共享,你现在不止突破大乘期,是到渡劫期。” 判定只给大乘期,就像学霸考试100分,不是她只能考100,而是试卷最高分只有100。 “天花板已无法突破,就像龙再强也会一头头死去,再无法繁衍,人类拥有很强的繁衍能力,靠修真延长的寿命,始终只有三千岁。” 生育是天赐之权。 系统:“共享,不是他的给你,你的也会给他。” “你们一起共享未来三千年。” 所以,他的永恒,变得和她一样,只有三千年。 兰絮愣了愣:“他知道吗?” 系统:“或许就是知道,才会这么做呢。” 对他来说,只想与她一同灿烂。 兰絮一直盯着他,撑着脸颊。 孟逞手上榔头和小刀,雕得更有来劲了。 她又叫他:“孟逞。” 孟逞:“怎么?” 兰絮:“你做的门框好丑,不要那么多花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他丢下榔头,气道:“你以为我就要雕?” 兰絮忍不住笑出了声,孟逞本来还有点生气,看着她笑,多看了几秒,那点气也就没了。 …… 三千年,在系统调节下,在现实世界只算一个月。 但在这个世界,是实实在在的。 每一天每一年,他们有时候会隐居人间,历经王朝兴衰,有时候会去火山泡温泉。 有时候也会受邀去参加一次修真大会,还会去给白进舟的门派——宁乎宗,坐镇。 兰絮还看过孟逞暴揍玄姚。 那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千年,玄姚看他们看得很眼热心热,他从没想过有这条路,能更深入了解人类,于是,也去找个人类双修了。 孟逞以为他强煎了人家,还想替两族把罪孽阉了。 还是人家姑娘到得及时,解释一通,才知道原来是姑娘暗恋成真。 玄姚听着“暗恋”两个字,有点懵。 他选择这个女孩,自是因为他们彼此愿意,但原来,还有恋情? 孟逞忽的笑了下,踹他:“得了,你自己去体会吧。” 而往后,玄姚会逐渐发现,过去自己看孟逞为兰絮一步步走下“神坛”,背地里笑过的他话,都会发生到他身上。 第三千年,这世界已经变了好几轮。 绵云峰的建筑景色,也变了好几回,山上之人,却始终未变。 这一年,兰絮虽然因为大乘期容颜未变,但岁月催人老,她眼睛已经不好用了,看不太清东西。 她不想换器官,孟逞也没强迫她。 他只是拔下自己的护心鳞,给兰絮做了一个圆圆的,小小的镜片。 他道:“这东西可以叫睛镜。” 兰絮:“……为什么不是眼镜?” 孟逞把单片眼镜放在她眼前,又挪开:“因为我做得很精明,精镜,睛镜。” 兰絮:“你的谐音梗好烂。” 孟逞:“……” 没把人逗笑,还被吐槽,青龙要黑脸了,兰絮连忙补一句:“但我喜欢。” 孟逞:“哼。” 兰絮拿着单片眼镜,既然是孟逞的护心鳞做的,效果肯定不止能看清楚这么简单。 她看到了天上的太阳,镜片里的它变成混黑的圆球,再一眨眼,它又变成绚烂的星云。 她看到了地上的砂石,镜片里的它变成巨大的石头,再一眨眼,它又变成一粒尘埃。 这个镜片,可以看到现在,过去,和将来。 系统突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了,道:“你看不到他的。” 他是一个高维度的存在,穿越局都无法勘破。 但兰絮还是坚定地,通过镜片,看向他。 是珍珠。 眨眼,还是珍珠。 再眨眼,还是珍珠。 她想,她就知道。 …… 第73节 这个世界的结束,来自一个风平浪静,阳光晴好的天。 他们絮语着,相拥着,一起睡去了。 ………… …… “叮——欢迎宿主回来白茫茫~” 系统播放了一段掌声鼓掌:“宿主这次又获得300积分!” 这个系列任务是真的很难,本来30积分的奖励,愣是被冲到300积分。 但最好别让后台母系统发现宿主是怎么过的,它怕资本家薄削宿主,又调到30。 而此时,兰絮两眼放空。 它看到她眼角有泪水湿润的痕迹,不由想起孟逞,它有点词穷,道:“宿主你怎么哭了,还好吗?” 兰絮:“为我悠闲的摸鱼生活哭泣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摸鱼了三千年,一个月,下个世界又要开始了。 打工人真情实感难过。 系统倒是趁着这点时间,考了很多证书,感觉自己都可以搞点副业了。 算了,系统想,还好任务最开始,和员工签订了情绪封印机制,这样每一个世界,就是全新的开始了。 系统清清嗓子,说:“那我封存好情绪了,宿主,我们开始下一个世界吧!” 兰絮:“好啊,下个世界是什么?” 系统:“我看看啊,还是古代哦。” “宿主穿成女主庶女妹妹,因为嫉妒女主获得太子的关注,给太子下药,但是没成功,她太得意,刚好在太子身边,被太子一刀戳死。” “宿主会在下药时穿过去,任务是——” 说着,系统顿住,似乎也觉得有点奇怪:“【吃上铁饭碗】?” 第35章 反诈与道长1 【吃上铁饭碗】。 兰絮问:“也就是吃上国家饭?” 系统:“应该吧……” 这个词还挺现代的,它反复查看世界初始资料,是古代,没错的,应该是后台系统拿来代指了。 系统:“宿主现在穿过去,原主刚准备给太子下药,只要我们不像原主一样下药,就能避开必死flag。” 这么看,比起前两个世界,这个世界开局可能存在的困难,简单许多。 这句话系统倒是没说,不提以前的世界是系统职业素养。 兰絮回到:“好哦。” 于是,她们进入下一个世界。 …… 意识刚离开白雾,兰絮鼻间就嗅到一股浓重的朽木气味。 她睁开眼睛,入目是一块木板。 原来,她躺在一个逼仄、阴暗、潮湿的长方形木盒里。 她双手放在胸口,缓缓把眼睛闭回去:“我懂,落地成盒是我的宿命。” 系统:“不要放弃啊!” 这地方还真是棺材。 兰絮手掌摸到胸膛,感觉有点奇怪,系统终于接收到新消息,说:“啊!你已经被一剑戳死了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在这个世界的开端,应该是准备下药,被戳死是原女配的命运,不应该是她的。 然而现在,直到原女配死了、下葬了,她才穿过来。 系统比兰絮还懵:“怎么会这样呢!” 兰絮很淡定:“没事,不是第一次了。” 应该说很有穿越局特色,这个系列任务目前为止,就没有不出意外的。 系统唉声叹气:“那现在怎么办啊?” 兰絮试着推推木板,居然推得动,也没用多大力气,木板又酥又脆,一下就折了。 系统:“应该是原主勾引太子不成,家人觉得丢人,也怕惹怒太子,干脆草草下葬。” 兰絮努力从里面钻出来。 回头看一眼,葬得潦草得过头了,就在荒山上,一块正经的墓碑都没有,甚至她身上穿的都不是寿衣。 也就比乱葬岗好一点了。 从周围的土地流走势头看,棺椁是被常年风雨冲出来的。 现在是傍晚,天边一抹薄霞,茂密的树林里,传来几声鹧鸪叫,显得很荒凉。 兰絮一直走一直走,还是没看到下山的路。 她摸摸肚子:“好饿。” 系统:“原主死的时候,身体机能就全部陷入暂停,你才刚醒来,按道理不会饿的。” 饥饿感来势汹汹,让她浑身冒冷汗,胃里又灼灼的疼。 兰絮步伐顿住,捂着胃缓了缓。 系统一惊:“不成,你的体能在迅速下降,快找点东西吃吃,补充能量。” 吃东西…… 兰絮饿得眼前有点花了,她眨眨眼,看到不远处有一排杏树。 青色杏果在晚风中摇曳,它们还不够熟,酸得要命。 如果兰絮没有饿到昏头,就会发现,自己竟然没有生理性泛酸。 兰絮趔趄走到杏树下,才发现这杏树四五米那么高,摘不到。 她还不会爬树。 兰絮:“天啊,我一穿过来就要被饿死了。” 系统:“不着急不着急,我想想办法,对了,我不是考了五个证书吗,其中有一个相关的御风证……” 陪伴宿主的系统,能对世界进行微操,但权限特别少,就算考了证书,也不是所有世界适用,受限还不小。 这也是系统以前不考的原因。 现在,它挺庆幸自己去提升自我,不然就眼睁睁看着宿主饿死啦。 它赶紧催动最大的风力。 可惜,受限于这个世界,风力最多也就3、4级,只把杏树摇得微晃,枝叶婆娑声响,杏子一动不动。 望杏无法止饿,系统着急:“呜哇哇哇怎么办啊!” 它哭得那么大声,搞得兰絮刚溢出眼眶的眼泪,就不得不停下:“我都要死了,你让让我先哭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…… 落日熔金,暮色沉沉。 光影幢幢中,少女身着一身白色的襦裙,发上一朵素绢花,她仰面看着面前青翠的树木,一张小脸上,肌肤弹指可破,洁白无瑕,眉目明媚俊丽,却眼眶微红,晶莹的泪珠,倏地从她面庞滑落。 风吹动她的裙摆,像是一朵摇曳的白海棠,蓦地误入人间,寻不回归处。 一辆停在路边的suv车里,驾驶位的男人把车窗降了下来,看了一会儿,又看看左右,没有任何人拍摄。 不是在演戏,也不是在拍短视频。 男人欣赏了片刻,用手肘捅捅副驾驶的人:“诶,阿翊,你快看那边那个女生,很好看啊。” 殷翊本来低头玩消消乐,撩起眼皮,爱答不理地看了一眼窗外,说:“快死了,不用理。” 董州岩吓一跳:“什么,她快死了?” 殷翊:“我劝你最好别……” 话没说完,董州岩已经迅速解开安全带,下车,快步朝少女走过去。 因为他以为她要自杀,别说,他还是很相信自己这个好友的“灵力”的。 殷翊:“啧。” 他知道,董州岩放古代,绝对是那种进京赶考被鬼缠上的憨批。 他不得不跟着下车。 …… 兰絮隐约听到“嘭”的一声。 但她好饿啊,根本思考不了那是什么。 直到身后,传来一声:“你好,请问发生了什么事?需要帮忙吗?” 兰絮有点奇怪。 好大白话哦。 第74节 她缓缓回过头,看清眼前的男子,眼珠蓦地一缩。 男子一身冲锋衣,平头,一副很端正的俊相,这种面相,一般会出现在警官学院招生手册上。 显然是现代。 这个高大的男人后面,有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,因为走的上坡路,还在低头摁手机,能看到他蓬松的发旋。 他比前面那个男人还要高点,虽是太宽松的衣服,依然能让人的视觉从动线里判断,他的身材与比例并不赖。 似乎留意到兰絮的打量,他抬起头。 如果说前者是警官学院形象,后者就是影视学院形象了。 他眉弓骨高,双眼狭长俊逸,眼皮很深,鼻梁高,下颌线明显,像是一张专门打造的电影脸,不需要刻意凹造型,就是一种散漫的俊。 因此,就算他穿着一件上面有大骷髅头印花的黑色毛衣,给人的感觉也是“谁来调.教一下大帅哥的衣品”,而不是“什么年代了这么非主流”。 这也代表,兰絮来到了现代。 她瞳孔地震。 说好的古代、太子、庶女呢? 原主给太子捅死后,一口气给她整到现代来了! 太割裂了! 从兰絮的视角获得信号,系统也终于能刷新世界信息:“宿主,原来现在离那个时代,已经过去八百八十八年八十天!” 兰絮:“数字很吉利,我很喜欢,下次不用再报了。” 系统:“时代不一样,我的数据库得彻底更新了。” 兰絮呆呆看着他们,董州岩以为吓到她了,挠挠脑袋:“不好意思啊,介绍一下,我叫董州岩,他是殷翊。” 指着旁边的人。 殷翊的游戏,终于过关了。 他正眼看向女孩。 本来以为是个孤魂野鬼,死了也就死了,现在靠近了,从她身上,他可以明显看到一团干净的气。 是从未害过人的鬼才有的。 况且,一般鬼是不会有实体的,就算幻化成实体,他也能看破。 但她不一样。 也就是,她不是普通的鬼,而是…… 他唇角好看地翘起,忽的笑了下,道:“我们正要去山上,你自己一个,要不跟我们一起,山上可以借宿。” 董州岩惊奇地看殷翊,他可不是什么热心肠。 不过殷翊的提议,他是赞同的,便说:“你别害怕,我是警大在校生,你看我的证件。” 说着,真的从口袋掏出个有钢印的学生证,读的还是刑侦,大四了。 系统说:“这是真的。” 兰絮猜对了,董州岩是警校生,那殷翊大半概率是演员。 说不定已经拍过几个电视剧,只是她不了解。 自从和他们见上面后,那种饥饿感,缓解很多,她还没来得及思考,系统又说:“这个时代能建在山上的,应该是度假山庄?” 度假山庄? 兰絮瞬间心动了。 任务什么的先放一放,她真的很需要休息。 于是,她朝他们点点头,道:“我叫兰絮,谢谢你们了。” …… 坐在suv的后排,兰絮手脚端正地放着。 老实说,她已经太久没坐过车,还真有点新奇感。 窗外的风景倒退着,山上绿化很好,也有一些树木落了叶子,光秃秃的。 兰絮问系统:“现在是几月?” 系统:“三月中旬。” 兰絮:“哦,我这身衣服其实挺薄的,居然没觉得冷。” 两个大男人,都穿得比她多呢。 系统:“对啊,你不怕冷?” 兰絮:“是的,甚至感觉不到太多温度。” 她突的笑了:“该不会我躺板板这么多年,给进化成僵尸了吧,哈哈。” 【触发关键词,系统获取关键信息,宿主如今确实算僵尸中的一类。】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……” 这条突兀的提醒,来自后台系统,不是兰絮的系统。 也就是其实后台对此心知肚明,只是没给兰絮的系统分发数据而已。 而这时,车开到了半山腰。 路灯下,是一座仿古的建筑牌坊,门口高高竖着“5a景区”的标识,已经到了关闭景区的时间,景区的广播在喊:“各位朋友们,天行观到了闭观时间,清滞留人员……” “天行观”三个字,高高挂在牌坊上。 不是度假山庄,是一个道观。 就在刚刚,兰絮知道自己是个僵尸。 哪有正经僵尸往道观跑的啊! 后台系统还贴心地解释一遍:【由于世界脱离穿越局控制八百八十八年八十天,有些信息无法绕过规则直接给予,会导致员工被排除出世界,敬请谅解。】 兰絮:“……” 谁要谅解!这下好了,它这个冷漠无情的后台,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它了! 董州岩和殷翊,显然是道观相关人士,车开到门口,车窗降下来,和保安打个招呼,保安开了闸门。 “等一下。”兰絮道。 她这一路很安静,董州岩吓一跳,慢慢踩了刹车,问:“怎么了吗?” 兰絮:“我想起我朋友在山下等我,我回去找她。” 董州岩:“嗯?你能联系上她吗?” 他早就发现她没手机。 兰絮:“我们约定了地点。” 董州岩心想她或许真有事,刚准备倒车,殷翊拍了下他的胳膊,示意他往前开。 他说:“天都黑了,这里还是郊区,你把小姑娘放山下,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?” 话是对董州岩说的,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眸,却透过后视镜,看向兰絮。 带着隐隐和善的笑意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他有病。 不怕自己这个僵尸突然大爆发,把他们都沙了吗? 董州岩:“殷翊说的有道理。” 为了让兰絮放松,他开玩笑:“跟着我们,不用怕坏人也不用怕恶鬼。” 兰絮耳尖一动:“嗯?” 董州岩:“我是警察就不用说了,旁边这位可是道观观主,还有人开七位数跪求他帮忙除恶鬼的。” 兰絮双眼睁得圆圆。 系统:“叮——刷新角色,董州岩,在校警校生。” “殷翊,天行观第十八任观主,省道教协会驻外道士,安市公安厅刑侦特邀专家……” 后面还有好几个头衔,兰絮已经听不进去了。 救!命!啊! 这人是个道士,把她领到道观! 她要被当恶障除掉啦! 她眼神开始空洞。 系统赶紧鼓励兰絮:“宿主,这个世界我背的功法还有点用,我可以把功法告诉你,你趁机施展,然后逃跑!” 兰絮:“跑去哪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这座山好大。 殷翊是真有本事的,一下子看穿她,还花言巧语把她骗进道观。 现在他还没对她明确做什么,她突然攻击他,恐怕才是送命。 作为一条僵咸鱼,兰絮选择静观其变。 在她不坚持下车下山后,他们来到了道观停车场。 董州岩尽量做到大哥哥的角色,问兰絮:“诶对了,还没问你今年几岁呢。” 兰絮:“八百八十八年八十天,加上十八年。” 第75节 董州岩:“哈哈,你真幽默。” 兰絮看了眼殷翊:“你朋友也是。” 殷翊一手拎着手机,一手揣在口袋里。 眼角弯弯,笑得很亲和俊逸。 董州岩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说殷翊,就看了眼好友,也笑说:“你是不是说他衣服?不是他爱这么穿,是不得不这么穿,他是安大的客座教授,不这么穿太招桃花。” 殷翊轻踢了下董州岩:“闭嘴吧。” 董州岩笑哈哈的,又问兰絮:“你需要我帮忙打电话给家人吗?” 兰絮摇头。 董州岩:“有需要的,你直接叫殷翊就好,他做事很靠谱的。那我走啦。” 他华丽地坑了兰絮一把,就又上车,开车走了。 少了一个搭话的人,氛围安静下来,或者说,有点死寂过头了。 殷翊走在前面,一大座道观都对游客香客开放,却不是他的住处。 绕过前面主体建筑,挨着一片竹林,越往里面走,越安静,逐渐抛弃了尘世。 仿若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。 终于看到了又一幢古老形制的建筑,很老很破,比不上5a景区的道观,黑砖白墙,墙壁角落都爬满了青苔,铜门之上的牌匾,写的也是天行观。 兰絮能感觉,这里让自己有点不舒服。 殷翊在门口掏钥匙。 他没回头,说:“劝你别乱走,外面有狻猊,它会咬碎你的。” 兰絮眼睛一闭,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:“你要超度我就超度吧。” “超度?”殷翊推开门,回头笑她:“那是秃驴做的事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你们安市佛教协会知道你这么叫他们吗? …… 这座小道观又暗又窄,只有门口一盏12w的灯泡。 殷翊轻车熟路,兰絮差点被什么绊了一下,低头,是一个摇水井的辘轳。 如果不是前面的青年一身现代衣服,她都要怀疑自己穿回古代了,这地方真的充满一种很质朴的气息,前面的5a景区只是做给世人看的。 就怎么说呢,确实很道教。 殷翊七拐八弯,最后,停在一扇红色门前。 推门,开电灯。 屋里是水泥地,放着一架板凳,一摞没折完的金元宝,一台大屁股电视,没落灰尘,不知道是谁在看。 小偷进门都得吐一口痰,骂一句晦气。 屋里还分隔出两个房间,殷翊直接走到其中一个,打开门—— 房间打通了隔壁屋子,很大,非常现代的软装,云母纹灰色地砖,黑白色调里,电竞电脑和电竞桌椅,灰色大床。 他走到落地窗帘,拉开,外面是个露台,也是会客区。 这里远离城市,灯光少,但星空依然有种不够明晰的朦胧,露台的橘黄色灯光,勾出殷翊高大的身形。 他自己一整个倚在懒人沙发上,黑色毛衣的骷髅头,因为他的动作,微微变形,看不出来了。 除去这个骷髅头,青年的身形,更好看了。 他没怎么要形象,直接用脚从旁边勾出一把藤萝小椅,踢给她:“不用客气,坐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才不要用脚碰过的藤萝小椅,而且椅面很小。 回过头,把他的电竞椅推过来,兰絮施施然坐下。 心道这也是个懂享受的,殷翊低笑了声:“你对我意见挺大。” 兰絮:“你对我也是。” 殷翊:“你想,你是不是饿得要命,见到我们后,反而不饿了?” 兰絮摸摸肚子:“为什么?” 殷翊:“我的气能够养你。” 兰絮:“?”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:“这是客观事实,刚刚我就想说了,这个世界,每个人身上有一团隐形的气。” 普通人比如董州岩,烛火大小,像兰絮和殷翊,是一团雾。 区别是,兰絮的“气”就这么多了,而殷翊的“气”是他多年修行,刻意压制释放出来的大小。 他的真正实力,系统不可估量。 而“气”是可以流动的,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经历了一些事后,会变成看得见非科学之物,因为“气”多了。 兰絮饿了就是气耗完了,见到他后,他主动把气分给她,自己才不饿的。 也就是待在他身边,单纯吸收他的气,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。 她又问:“但是,为什么?” 为什么要帮她? 殷翊心想,他不会承认,自己最开始,只是觉得好玩,把她骗回来杀。 毕竟外面有监控,她看起来还真像人,杀掉后,他还得给道协和公安局写报告,很麻烦。 但弄清楚这只稀有的僵尸,竟保持着人类的清醒,而且她似乎对自己僵尸的身份,认同感很低。 那就不能随便杀了。 殷翊一手撑着下颌,指尖在那张立体俊美的脸上,点了点。 他道:“我看你根骨好,非常适合做这一行,给那些过路人当教训,可以做点灵异类反诈工作。” 兰絮:“我看你演技好,也特别适合做一些骗鬼的工作。” 殷翊:“哈哈,你真幽默。” 兰絮:“你也是。” 两人默契地各自低头,可能是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对方祖宗。 三秒后,殷翊才又说:“没跟你贫,现在有一份适合你的工作。”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:“宿主宿主,你还记得铁饭碗的任务吗?” 兰絮现在才不信任务会就此完成:“如果这么简单,应该会直接说找个班上,而不是强调吃上铁饭碗。” 系统:“也是。” 因此,兰絮直直看着他,视死如归:“我都是僵尸了,坚决不上班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大笑起来,眉宇间多了少年气,好一会儿,他道:“那没办法。” 从口袋里,拿出一个美工刀,划破拇指。 突然之间,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香味,猛地扑入兰絮鼻腔,她喉咙滚动,口水盈齿。 窗外也有东西在敲,一只竖瞳金眼,对准了屋内,在探查情况。 殷翊懒懒地坐在那,大方地伸出流血的那只手,对兰絮说:“吃吧。” 真的很香。 兰絮不由自主站了起来。 她被本能吸引,一步一步,走到殷翊面前,缓缓蹲下。 殷翊垂眼,上眼睑耷拉着,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。 没有妖魔鬼怪,能逃得过这种诱惑。 他想,好简单,挺没意思的。 下一秒,却看兰絮突然扭过头。 她捂着嘴,差点干咴出声,突的后退好几步,瞳孔地震,小脸皱成一团:“谁会吃人血啊!你好恶心啊啊啊啊啊!” 殷翊:“……” 第36章 反诈与道长2 殷翊:“……” 过往的无往不利,突然失效了。 被骂了一句,他没生气,还真思考了一下,人类视角里,吃人血确实恶心,他自己也不接受。 只不过,他看她就是僵尸,不管她再像人类,也没办法改变,她身上萦绕的死气。 就是她的意志与定力,比自己想象的要强上许多。 迄今为止,她是第一个在他的血前,能忍住诱惑,还能反过来骂他一句的鬼。 即使终有一日,她会陷入混沌,如今这种清醒,也难能可贵。 他笑了,姿态坐正了一些,抽纸巾擦掉血。 空气中那股诡异的诱人甜香,终于消失了。 兰絮用力咽下口水,皱皱眉,对自己分泌口水这件事,她也很嫌弃,还在反思,连殷翊什么时候走开的,她也不知道,直到面前多出一台手机。 第76节 她下意识接过。 手机的锁屏界面,是一个几何图。 殷翊:“我看你也不像个纯种古代鬼,手机,会用吧?” 兰絮点点头。 他以为她是穿汉服出去玩的时候出事了,不过短时间内,能形成僵尸,确实罕见。 算了,大千世界无奇不有,殷翊并不纠结,报出一串地址:“安市宝进中路48号天行观,电话179xxxxx,外卖软件自己下,可以一键登录,都绑了我的卡。” “叫外卖可以放在道观保安亭,保安会负责送到前面的竹林挂着,自己再去拿。” 兰絮缓缓抬头。 她感动,眼中似装满了星星,把殷翊闪得眯了眯眼。 兰絮:“你真是个好人。” 殷翊:“别随便给我发好人卡。” 兰絮皱皱鼻子:“你怎么知道我愿意留下来了?” 殷翊无可无不可:“你要现在走也行,”一哂:“要是怕我对你做什么,你放心,我对结冥婚没兴趣。” 兰絮:“哼。” 她才不走嘞,这个社会没有身份证和钱,可难搞了。 先赖上这个冤大头再说。 没有多摆弄手机,兰絮又说:“我想洗澡。” 殷翊拿起kindle,没有抬头:“你是僵尸,洗什么澡。” 兰絮:“我就想洗澡。” 要求真多,殷翊指着旁边一个小区域:“那边都是新衣服,你自己挑几件。” 她这才留意到,那里居然是衣帽间。 这位还真的挺会享受的。 迈进衣帽间,她被里面亮瞎了眼,衣裳是什么类型款式都有,t恤,长袖,毛衣,外套,清一色的,是上面印着硕大的骷髅。 充满了性缩力。 但凡来一个长得没那么帅的,穿这种骷髅印花的衣服,都得被尊称一声精神小伙。 兰絮突然很想劝殷翊,珍惜朋友董州岩,居然能把他没衣品的事,说得那么好听,什么挡桃花。 她翻了快十分钟,才终于从旮旯里,抽出一件印着英文字母的t恤。 是一句很中二的“go to the hell”(下地狱吧)。 只要不是母语,就不会有羞耻感。 还好洗发水是普通的洗发水,不是洗浴二合一。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,吹头发,热水氤氲了镜子,出浴室前,她手掌擦掉镜面水雾,镜子模糊,隐约描出女孩好看的眉眼。 和她以前的样子,差别不大,就是血气差了,嘴唇颜色有点淡。 脑海里,系统终于又说:“更新好了,主线跟上时代了!” 兰絮:“是什么?” 不再是太子下药和一剑穿心,而是:【你是炮灰女配杨兰絮,因为得罪太子被杀死,千年后化成僵尸。】 【你一觉醒来时代变了,什么封建王朝全都是历史,现在能苟的才是最强的,吃上铁饭碗,证明僵尸的实力吧!】 还是很热血。 兰絮搓搓胳膊:“我现在是冷血动物,对热血过敏。” 系统:“好冷,哈哈哈。” …… 兰絮出了屋子,殷翊还在看书,她走来走去,熟悉新环境,以防万一。 殷翊这个豪华单间,什么都有。 甚至有个角落放着碗柜。 兰絮想起任务是【吃上铁饭碗】,她掏出一个朴素的铁碗,好想咬一下,碰瓷一下能不能玩文字游戏。 系统:“要不要我给你施加个‘钢牙利齿’的功法?” 兰絮:“不了,我牙酸。” 把碗小声放回去,她又到处逛。 书架上挂着几个标本框,看不清是什么东西。 她拽了个藤萝小椅,踩上去瞧。 …… 七岁之后,殷翊一直独居。 读书期间,他也完全走读,不是他排斥寝室,是他体质特殊,那时偶尔会去董州岩的寝室串门,对群居生活并不厌烦。 所以兰絮在这里住下,他也没不满。 但原来,房间多了一个人是不一样的。 她动静不大,他不习惯,注意力自己就了飘过去。 眼角余光里,她像一只勤劳的仓鼠,刨完他的衣服,洗澡时安生了会儿,出来后,又对着房间,这里嗅嗅,那里闻闻。 甚至抱着铁碗,一副要不要吃的纠结模样。 真就是仓鼠了。 等他实在忍无可忍,看向她。 她踩在藤萝小椅上,踮起脚尖,看书架上面。 他的衣服尺码,给她穿可以当t恤裙,她在t恤下方打了个结,下身是一条抽绳的卡其色宽松短裤,抽绳拉到极致,穿到了腰上。 裤子长度到她膝盖,因为布料挺括有形,左右弧度翘起,像是一条有裙撑的小裙子。 他坐着,这一抬眼,毫无防备地,便顺着她细白小腿和膝盖窝的线条,看到她那一小截白而润的大腿。 再往上,就是圆润微肉的弧度…… 他迅速低头。 抬手揉了下的眉骨。 兰絮还在瞅着上面黑乎乎的标本,就听身后不远处,传来幽幽的一声:“那是建国前的鬼,和建国后的鬼的样本。” 她惊诧回头:“还有区别?” 殷翊垂着眉眼,手指在kindle上翻来翻去:“有。” “混乱而无根基的时代,鬼魄易凝,有些时代百鬼夜行,就是源于此。” 兰絮恍然:“哦。” 她看着标本,猜想是什么鬼。 殷翊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,说:“都是厉鬼,索命的。” 兰絮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,拍拍心口。 殷翊这才再次抬头,道:“你过来。” 兰絮走了过去。 他领着她,走到房间门口,一推她的后背,把她送出房间,就关门。 兰絮:“?” 他还在门口留下一句:“接下来是我的时间了。” …… 终于把她放出去了。 殷翊都没留意到自己吐了一口气,他回到沙发上,拿起kindle,准备舒舒服服地继续看书。 翻了两下,咦,刚刚看的那本书呢?什么时候被他删的? 门口,传来笃笃敲门声。 殷翊:“又怎么了?” 隔着一层门扉,女孩声音有点闷:“那我今晚睡在哪啊?” 殷翊:“僵尸不用睡觉,所以你别乱跑,别被人抓去当永动机。” 外面沉默了。 殷翊重新收拢注意力,突然,外面传来一声大黄的狗叫。 大黄是两年前误入景区的流浪狗,在被保安赶的时候,他把它带来了道观本部,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别人,就一直散养着。 兰絮到底是僵尸,如果一个没控制住,吃了大黄…… 他立刻起身,打开了房门。 房间灯光,在宽阔的地面打出一道梯形白光,光的尽头,大黄趴在地上,嘴巴咧开,贼谄媚。 而女孩侧枕在它身上,又长又浓的头发,铺在大黄身上,这个姿势,让宽松的上衣,贴合着她身体的曲线,凹凸起伏,玲珑有致。 她闭着眼睛,察觉光源,就只睁开一只眼睛,瞧他。 再看大黄的表情,他又气又好笑,给人当枕头,还一副很受用的样子。 真是傻狗。 殷翊回去拿了个抱枕,抛给兰絮。 然后又关了房门。 第77节 兰絮:“……”这个臭道士。 …… 兰絮这离谱的任务,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。 第二天她起来时,是上午十点。 阳光很好,她看了会儿,把手伸到阳光下。 烫,连忙缩回手。 不是做梦,自己还真是僵尸。 她伸了个懒腰,四周静悄悄的,以为殷翊出门了,敲敲门,没一会儿,门开了。 殷翊叼着牙刷,他也刚醒,眼皮褶子很深,因为微眯眼眸,深黑的眼仁占比比眼白多,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。 为什么说是错觉,是因为兰絮在说自己要刷牙时,他审视她:“穷讲究。” 懒得给她翻洗漱套装,殷翊:“手机不是给你了?自己买牙刷。” 兰絮比他更懒:“忘了外卖地址了。” 系统记得,她就是懒得设置整个收货界面。 殷翊无语,只能亲手帮她完善地址。 女孩捧着手机,刷着外卖,又用那种冒着星星的眼神看他:“用多少钱,都可以吗?” 殷翊侧头,稍微避开了一下她的目光,才说:“除非你要买直升飞机。” 兰絮乐得合不拢嘴。 简单处理一下僵尸的生活,殷翊就出门了。 而兰絮玩了会儿手机,把手机壳脱一半,果然看到一张符。 系统:“啊,这个和我学的功法同源,是在鬼动了杀生的念头时,能够迅速剿灭鬼的符咒。” 它就是一道兰絮的紧箍咒。 殷翊并不完全放心她。 兰絮倒是无所谓,有他把关还好呢,她要是变成没有意识的真僵尸,也不会想继续苟着。 这个钟头得吃午饭了,她外卖叫了云吞面,没一会儿就收到电话。 外卖员声音颤抖:“您您好,您的地址是天行观,可以放保安亭吧?” 兰絮:“可以啊,我不是备注了吗?” 外卖员:“好好好,我我我挂了啊,您好好吃,好好吃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重新打开外卖软件,就看殷翊给她设置的联系人,只有敷衍的两个字:僵尸。 打“兰絮”还得找字,“僵尸”不用,任何输入法都有。 对不起小哥,吓到你了。 但她也懒得改了。 …… 那道符确实是殷翊放的。 她不是难搞的妖魔鬼怪,对普通生物而言,依然是大危险。 僵尸终究是僵尸,就算能保持人的理智,又能多久呢。 所以,如果她有异常,符咒会杀了她。 殷翊出门,是给一个公安局的案子收尾。 昨天董州岩和他约饭时说,他有一个实习生朋友,和他不同组的,他们那一组的实习生,接二连三的有人发烧,去医院查不出病因,反反复复。 不是传染病,就只在实习生里传。 就想起他们之前将某诈骗案团伙缉拿归案时,其中有个老板,办公室里放着一樽他国请的泥塑小鬼。 以防万一,董州岩今天带殷翊去看一眼那个小鬼。 它保存在证物科,颜色灰败。 殷翊嚼着口香糖,眯起眼睛。 它主人请它挡灾,它能耐有限,以为搞警察,主人就不会坐牢,然而诈骗犯算什么好东西。 隔着一层档案袋,殷翊拿手指点了一下它,根本没使劲,心说,下次找个好主人。 泥塑突然裂开几道纹路。 殷翊:“没事了。” 董州岩:“……” 他激动地说:“翊哥,你真是我亲哥!不过为什么只有他们出事,师父却没事?” 殷翊:“他们常年办案,积累了一身正气。” “原来是这样,”他记起昨天的女孩:“对了,兰絮还好吗?她回家了没?” 殷翊脑海中,浮现女孩捧着手机傻乐的样子。 他弯了下唇角:“好得很。” 董州岩:“好少见你主动关照别人啊。” 殷翊:“没什么事,那我走了。” 董州岩:“诶你等等,他们队长说得请你吃个饭,中午怎么样?” 殷翊:“好啊。” 午饭在一家拉面店吃的。 除了轮班的,办诈骗案的几个同事都来了,他们就是好奇,毕竟这种事,除了刑侦那边接触的机会多点,离自己挺远的,他们有的入职二十年,就这一次。 大家都很感慨:“殷大师这么年轻啊。” “是啊,追你的女孩子不少吧?现在有没有女朋友?” “大师大学学什么的啊?” “……” 殷翊一个个问题回着,桌上,还算其乐融融,就是他在聊天时,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。 很多条短信。 他瞅了一眼,是银行卡的扣款提醒,他随手把手机倒扣。 队长说:“是不是有什么事啊,不用顾忌我们,看一看吧。” 还有的老警员开玩笑:“是啊,要是是女朋友催你的怎么办?” 殷翊澄清:“不是女朋友,就一女鬼。” 大家以为他开玩笑。 这个扣款短信频率确实太密,账单也有点奇怪,因为这个时代,在网上能有零有整地花出小钱很少见了。 他拉到短信最上面,都是一些几块钱的消费,5/8/2/4/4/8/4…… 想了想,殷翊打开九宫格输入法,输入这串数字,输入法跳出的话语:“快回来救救我”。 他站了起来:“有点急事。” 董州岩:“诶,那我送你。”殷翊没驾照。 几人都朝他摆摆手。 他没有和她加联系方式,虽然自己防范了兰絮伤害别的生灵,但没防范别的东西伤害她,按理说,有狻猊在,也没东西能伤她…… 狻猊? 那小子。殷翊脸色一黑,对董州岩说:“快点。” 董州岩:“好好好,再快超速了。” 果然,等他们赶回道观,大黄站在屋子外大声吠着,董州岩是普通人,只能看到屋子里很暗,昨天搭救的女孩,缩在墙角。 她背对着门,一边按手机,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,哭得鼻头红红的,听到脚步声,她努力回过头,但看向门口的双眼,却没有焦点,好像看不到他们。 她大声:“破道士,是你吗?” 而殷翊眼中,形似狮子的狻猊,挤进了他的屋子。 它是“气”,通过收缩,把一个脑袋通过门挤进屋子,再一整个脑袋放开,挤得屋里没有半点空隙。 此时,它正伸出舌头,舔兰絮。 仿佛她是一块甜甜的小饼干。 兰絮可就受苦了,它舌头和自己一样大,舔一下,就是从脚到头刮痧,倒刺透过衣服,刮到她后背,又疼又重。 殷翊不悦:“滚出来。” 语气很重,董州岩还以为是对兰絮说的,吓一跳,不过就知道不是了,因为房子里的阴影,不见了。 狻猊不情不愿地把脑袋收了回去。 董州岩和殷翊赶紧跑进屋子里。 董州岩问兰絮:“你还好吗?” 兰絮还是在掉眼泪,恍恍惚惚,精神紊乱。 她中午点了外卖,打伞去竹林拿,回来路上,总觉得有什么盯着自己,吃完后,去找了个路边的公共垃圾桶丢垃圾,突然遇到一头超级大的“狮子”。 她下意识跑,“狮子”却穷追不舍。 即使自己跑回屋子里,狮子还是挤进来。 受伤倒是没有,但是真的很恐怖。 第78节 兰絮崩溃:“我、我都说了,我没有急支糖浆,它还追,呜呜呜!它还舔我!呜呜呜好脏啊!” 虽然很可怜,但是真的有点儿……可爱。 董州岩忍住不笑。 一旁,殷翊可没忌讳那么多,他用手指指节抵着唇,看向别处,身形微抖,“噗嗤”笑出了声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都这么可怜了,臭道士还笑! 她气势汹汹,想站起来骂他,但用力了两次,都跌坐了回去。 被吓得腿软。 狻猊是瑞兽,她是僵尸,她本能恐惧它,它还非要凑上来,任谁被这么个庞然大天敌舔几口,不尿出来都好了。 兰絮低头默默垂泪,揉揉自己小腿。 董州岩看不下去了,清清嗓子,道:“我扶你吧?” 兰絮坐在地上,朝他伸出双手。 董州岩刚握住手,一旁,殷翊握住兰絮的另一只手,猛地把她拉了起来。 兰絮踉跄了一下,撞到殷翊怀里,被他微微推开。 董州岩收回手,饶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殷翊。 殷翊翻了个白眼,憨批,她是僵尸,是他能随便碰的? 兰絮:“我要去洗澡!” 气形的狻猊没有口水,可是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。 殷翊半扶半拉,把她带去房间:“去。” 看兰絮拿着已经烘干了的古风衣服,跑去厕所。 他拿起她手机,登上自己联系软件的小号,加大号。 又在大门口贴了个符咒。 他们今天还有事,只是抽空回来。 殷翊站在浴室外,想敲敲门说要走了,听着里面的流水声,突然神情古怪。 这种行为……挺奇怪的。 算了。 于是他直接和董州岩走了。 车上,董州岩终于可以八卦他了:“她就住你这儿啊?” 殷翊:“她偷渡的,没身份证,你是公安局的,给她开个后.门做一个,让她可以出去租房?” 董州岩:“不不不,违法违纪的事我们不做。” 今天发生事,证明兰絮身份有猫腻,不是他这种道外人能插手的。 好在殷翊虽然有时候嘴上说话不饶人,做事却没得说,董州岩打了下方向盘,问:“下午,还是去医院吗?” 殷翊有点累了,靠着车后背,闭目养神,只道:“嗯。” 殷翊七岁那年,全家出门旅游,却遇到一场重大车祸,肇事司机和殷翊父母当场死亡。 幸存者,只有他和肇事司机的妻子刘媛。 她成了植物人,十五年过去了,如今还在医院。 师父告诉殷翊,这并非普通的车祸,这么多年,他一直在查找罪魁祸首,刘媛是线索,她身上有蹊跷,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积攒很多怨气。 他得去消掉怨气。 不得不说,这事还得是秃驴们做比较顺手,但他怕秃驴们太顺手,把刘媛也超度了。 所以还是得自己出手。 …… 做完这些,殷翊回到道观。 天已经黑了,他眉心酸胀紧绷,独自迈步在萧萧竹林中。 风起,竹片簌簌地落。 耳畔,似乎母亲的笑声浅浅:“阿翊以后就不要做道士了,考个博士,免得跟你爸一样,总到处跑。” …… 他步伐有点重。 回到家,没看到兰絮,能感觉她没走远,也没害人,他就不管了。 脱掉上衣,去厕所冲了个澡,殷翊裸着上身,随意套上一条宽松的睡裤,就掀开被子,躺下。 三秒后,他如被火烫到了般,猛地从床上滚下来。 然后,慢慢站起来,掀开被子一角—— 一股淡淡的软香传来,兰絮正躺在床上酣睡,她不怕冷,也不怕热,某种程度上来说,并不用呼吸,殷翊的被子那么软,她就全盖在身上。 此时她头发有点乱,白色襦裙的衣襟口略微凌乱,锁骨精细,因为侧着睡,胸口堆累,有一道明显的痕迹,大腿也朝一旁,斜斜探出,露出一片白润细腻的皮肤。 随意放松,毫无防备。 殷翊闭了闭眼。 他重新踏上床。 兰絮的手被人用力攥住,有人用手背拍她的脸颊。 她好不容易从睡海里,挣出一丝清明。 就看眼前,是殷翊那放大的俊美立体五官。 他两道眉毛间,凝着一股怒气:“小僵尸,我突然觉得,想对你做点什么了。” 兰絮:“?” 第37章 反诈与道长3 殷翊直接把人连带被子、枕头、床单团巴团巴卷起,隔着这么多布料,抱起她。 他肤色偏白,腰肢精瘦有力,手臂和肩背因为使劲,微微绷紧,肌肉成块却不虬结,像走势很漂亮的山石。 还好被子床单够厚,他不会触碰到任何东西。 “干嘛?” 兰絮好困,勉强从嘴唇吐出两个字。 她新买了一瓶茉莉洗发水,说话时,气息带着身上清香,像是风揉碎白茉莉花蕊,洋洋洒洒,落下殷翊的后脖颈。 他头皮发麻。 还好他腿长,两三步走到会客区的沙发,“嘭”地把兰絮丢到沙发上。 兰絮晕头转向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。 不是,这位嘴上跑马很厉害,什么做点什么,也就给她转移个地方而已。 她裹紧小被子,试图讨价还价:“你的床我很喜欢,你能不能自己睡沙发啊。” 殷翊额角青筋突突:“想得美。” 他回头,手臂抱在胸膛前,把自己摔到大床上。 沙发上,兰絮自己蛄蛹到一个合适的角度。 其实沙发够大,足够她睡了。 她发消息问了殷翊能不能睡那里,他没回,她就想,浅浅睡个午觉,没打算在床上睡那么久的。 谁让自己睡眠太好。 就算被正主赶下来,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,人家没把她丢到地上已经很好了,继续睡了。 而床上,殷翊等了好一会儿,身体慢慢放松。 沙发那边,是没半点动静。 他还以为这个娇气包懒鬼,会哭唧唧说要睡床,本来都在想,要不要把床让出去了。 结果,她竟然就这么继续睡了。 殷翊闭上眼睛,也准备睡觉,但总觉得能嗅到一股凉凉的茉莉香气。 床上所有和她有关的,都送给她了。 几秒后,他伸出手,垂眼,搓搓自己后脖颈。 …… 隔天十点半。 殷翊在刷牙时,半眯眼缓神。 兰絮也进卫生间了,她拿走自己买的水杯,是一只透明的、有猫咪的水杯,牙刷柄也是粉色的。 和殷翊在超市买的塑料黑色马克杯格格不入。 她用手肘怼怼他:“让让。” 殷翊往右站了一个身位,让个位置给兰絮,两人一起刷刷刷,突然,兰絮咬着牙刷,含糊地说:“你好能睡啊。” 殷翊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她。 兰絮:“?” 殷翊:“没事,在目测你脸皮的厚度。” 第79节 兰絮:“嘿嘿。” 论起能睡这点,两人半斤八两,晚上十一点入睡,都可以睡到第二天十点。 趁着现在氛围不错,殷翊又提:“那个工作……” 兰絮:“达咩。” 殷翊:“需不需要我弄个茅庐,让你住进去我问三次啊。” 兰絮:“造一个,看看实力。” 殷翊哂笑。 自己被她看出对她有图谋,所以处于下位。 而他确实对她有所求,昨天去看过刘媛,他更确定了,他需要兰絮,因为刘媛一脚在这边世界,另一脚在那边世界。 或者说,十五年过去,她更亲近那边。 僵尸本来就是那边的“人”,兰絮最难得的是,意识清醒,还自认为人,她和人和鬼都能沟通。 他想让她和刘媛接触,获取线索。 不过兰絮不同意,他没打算强迫,免得适得其反。 短期内不着急,他肚子饿了,从冰箱里拎出一袋土司。 是兰絮昨天叫外卖送来的。 还挺好吃,他咬了两块,一边穿鞋,说:“那我出去了,一起出去么?” 兰絮看外头阳光正盛,天蓝云亮,适合晒咸鱼干。 她窝在沙发,双脚翘着,脚趾在空中动着,说:“不出去,我恨出门。” 又问:“外面有那个东西,我点外卖怎么办?” 殷翊开门了:“我跟保安大哥打过招呼了,他会开观光车送到外面的窗台,你去那拿就行。” 兰絮:“好耶~” 关门前,殷翊好心地加了一句:“你这么怕急支糖浆,记得随时出来观察符贴好没有。” 说的是狻猊。 兰絮终于抬眼看他了:“啊?为什么?” 殷翊:“急支糖浆很聪明,可能会操纵风,把符吹下来。” 狻猊可喜欢小饼干了。 兰絮跳了起来:“我爱出门!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当然,她不能就这么出门,殷翊给她拿了一个防晒斗篷,黑色的,很酷,加上她穿的白色襦裙,特工皇妃似的。 问题就出在,黑色斗篷的后面,是一个白色大骷髅。 而今天殷翊穿的,是一件宽松的浅蓝色卫衣,清爽的颜色,与他隽秀的五官,勾出隐约少年气,有种独有的疏懒气质。 就是卫衣正面,也几乎印满了白色的巨大骷髅。 兰絮端详殷翊,问:“有个问题很冒犯,但我还想问。” 殷翊捂住一只耳朵。 兰絮还是问了:“骷髅这个图案是救了你的命吗?” 殷翊对着镜子欣赏了会儿骷髅:“我觉得好看就行。” 兰絮一阵牙酸,这人绝对是母胎单身狗。 算了,不关她事,那是他以后女朋友的工作。 再打个伞,兰絮终于能出门了。 这里不愧是5a景区,一路上风景很好,虽然是工作日,游客也不少。 殷翊有自己的工作室,这是他的正业,道协和公安局那边是挂靠,工作室就在5a景区前面的大道观里,走路就能上班,还是他会偷懒。 坐电梯到七楼,有不少景区的办公室,最角落里,一间不大的办公室,挂着一个牌子:科学追求者协会。 要不是兰絮是跟着殷翊来的,都要转身走了。 科学追求者协会,简称科追会,办公室不大,只有四五个工位,现在只有一个有人,在抄道德经。 是个四五十的女人,她头发挽到头顶,插着木簪,风雅又有气质。 见殷翊带着兰絮进门,她站起来,目光些微惊奇,不过很快充满欣赏,没看破她的身份,问:“老板,这位是顾客吗?” 殷翊:“新员工。” 兰絮:“不要随便给我注册员工籍。” 女人叫麦栗子,看兰絮一直盯着“科追会”三个字,她道:“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,更要相信科学,追求科学,你想想走近科学里很多离谱的事,其实都是很简单的原理。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殷翊在他的工位的木糖醇口香糖倒出几颗,丢进口里,才问麦栗子:“案件处理簿呢?” 麦栗子:“啊,不知道又被拿去哪了?” 眼看老板要呢,她起手掐九宫格,说:“与木有关,但是在哪个桌子?” 殷翊靠着红木办公桌,一手搭在围挡上,修长的手指,跟着掐算了一下:“还有水。” 兼具木头和水,只有放在办公室角落一个木茶几的鱼缸上。 在那找到了案件处理簿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科学见过都要说声别碰瓷。 第38章 反诈与道长4 殷翊在案件管理簿,记下昨天的案件。 麦栗子说:“对了老板,早上有个求助到市道协的,现在转给我们了。” 是一家密室逃脱店铺,最近发生了一些“灵异事件”,在网上传得很火。 店铺就拿来当噱头营销,吸引了很多人去挑战,甚至通宵开场。 直到三天前,一个员工猝死在追逐战里,又一天,一个员工被电器漏电电死。 立刻停止营业。 麦栗子把手机递过来,是监控视频。 密室地方黑,npc还熟知地图,以前追玩家都游刃有余,但第一段视频里,npc越追越快,惊恐尖叫,频频往后看。 到后来,他叫得比几个玩家都大声,跌倒在地,猝死。 出了这种事,第二天密室就暂停营业了,但有个员工东西落在店里,回去拿后,顺便盛了一杯水喝,漏电的就是饮水机。 兰絮看得暗暗咋舌。 殷翊合起案件管理簿,直接说:“过去看看。” 麦栗子:“好,拜拜。” 兰絮:“好哦,拜拜。” 殷翊缓缓嚼着口香糖,看了眼兰絮:“你也去。” 兰絮才脱下那件丑绝人寰的外套,三秒后,她指着自己,问:“我吗?” 殷翊:“你说呢?” 兰絮唉声叹气:“我想在这儿,你要不画个符,贴在这个屋子外面,防止急支糖浆。” 麦栗子突然:“也会拦住来求助的鬼的。” 兰絮:“啊?这些业务你们也接啊?” 麦栗子:“那当然,只要追求科学,是人是鬼,都可以进科追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殷翊不勤劳,也是懒懒的,之所以自己开工作室,就是想睡到自然醒,但兰絮真比他还要懒得多。 还挺会倒打一耙。 废话不多说,他拉起她的手腕,强行往外走:“走吧。” 兰絮颓颓:“啊……” 麦栗子看着老板这个样子,缓缓露出一个笑,不错不错,老板有戏了,终于不用穿丑衣服挡桃花了。 …… 密室开在市区商业街,殷翊叫了网约车,到那已经下午一点多了。 下车前,司机还一直夸兰絮穿汉服好看,弘扬传统文化,这年头穿汉服上街,确实不违和。 这条街区还是很热闹,就是密室门店外围着警戒线,董州岩和一个同事守着。 知道传闻的,有人绕着走,也有人好奇心过盛,来围观。 看到殷翊和兰絮,董州岩忙招招手:“你们可算来了。” 和大部分密室一样,店里装修偏暗,墙面上挂着密室本子的宣传海报,还有一面照片墙,是通关的玩家合影。 一踏入密室,兰絮打了个喷嚏。 好冷。 她一直仗着僵尸体温低,穿得和夏天一样,但此时这种阴冷,就像阳光,是她可以感受到的独特。 像殷翊和董州岩,就没觉得冷。 第80节 董州岩看了眼搓胳膊的兰絮。 突然,殷翊脱下那件宽松的蓝色卫衣,转过来,搭在兰絮肩头,卫衣两个袖子绕过她的脖颈,打了个结。 兰絮眨眨眼。 挺时尚的穿法,这样搭着,斗篷后面和卫衣正面的骷髅,都被遮住了。 暖意渐渐环上她的肩头。 但这样,殷翊就只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,搭上工装裤,靓是真的靓,就是道士有什么保暖手段吗? 她问:“你不冷?” 殷翊:“贴了保暖符。” 兰絮惊诧:“还真有这样的东西啊?” 殷翊:“没有,看你好像以为有,就那样说了。” 兰絮:“?” 神经,她瞪他一眼,跑去看墙上的合影。 其实对温度,殷翊还好,他对冷热的阈值很宽。 发觉董州岩一脸欲言又止,他微微颔首,说:“我知道你会脱衣服这么给她披着,所以提前了。” 董州岩止言又欲:“不是,我穿着警服啊,不好给她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董州岩:“所以,我只是想问她,要不要去隔壁奶茶店坐一坐来的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假装没听到,走去兰絮那边。 兰絮正在看墙上照片,听到脚步声,问:“这里的鬼,是什么鬼啊?” 殷翊:“野鬼。” 晦暗还凝聚恐惧的地方,形成的气场,会吸引阿飘,密室普遍这样,但一般不用管,它们和人类是你怕我我怕你,互不干扰。 出事的还是少数中的少数。 这个密室是典型。 最开始的预兆,是有人看到莫名的影子、听到奇怪的声音,但没有被重视,反而加大力度营业。 玩家的恐惧,迅速壮大了鬼的能力,酿成悲剧。 而处理害过人的鬼,就是科追会的工作。 殷翊说:“放置不管,它会越害越多,也会越厉害。” 他垂眼,不着痕迹地观察兰絮表情。 鬼想变强,就得杀人,他直接把办法告诉她了,那么作为事实意义上的非人,她会怎么想? 便看兰絮皱皱鼻头:“人类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吗,要给鬼当练级工具。” 殷翊从鼻间嗤嗤笑了一声:“相反,人类杀的鬼越多,也会越强。” 兰絮:“好吧,勉强公平。” 然后她反应过来,回头:“殷大师,杀了别的鬼,就不能杀我了哦。” 身高问题,她微微仰起头看他,眼底澄泓,浮光闪烁,刻意笑得甜丝丝的,生怕他不知道,她是好僵尸。 殷翊勾起唇角。 他一双无情铁手把她的脑袋,转过去,对准照片墙,说:“那你好好看看,鬼在哪。” 兰絮:“啊,它在照片里?” 照片墙一个月更新一次,墙上照片,是从3月2日开始的,那时候早就闹鬼了。 殷翊:“它一直和他们玩游戏,留念合影当然也有它。” 但人类的眼睛,不做特殊处理,看不出来。 他问:“应该每张照片都有,你看得到它不?” 兰絮伸手,指着一个“面具人”:“原来它不是密室的吉祥物吗?” 有她作为观测媒介,殷翊一眨眼,本来在他眼里平平无奇的照片,角落突然多出一个戴着白色圆笑脸面具的“人”,它隐匿在其中,还会模仿玩家摆poss。 看到原型了,还真方便不少。 他叫董州岩:“这些照片摘下来,烧了。” 董州岩:“好嘞。” 烧掉照片,它就不能附着在它的留影上,好抓点。 殷翊捋袖子,说:“我们得场景重现。” 第二个员工死于喝水,它没有直接出现,只是搞了破坏,所以得重现第一个员工的追逐战。 兰絮“啊”了一声:“我以为你可以一下把它杀了。” 殷翊:“这里已经变成野鬼的地盘。” 那边的世界很讲究主场,只要处于它的主场,就拥有巨大的优势。 这也是除了少数小鬼,国外的大鬼很难偷渡过来的原因,因为国内的鬼,可以把它们撵回去。 密室鬼就算打不过殷翊,也可以一直躲着,让殷翊白来一趟。 殷翊想强杀也不是杀不掉,而是没必要,会把其他无辜的鬼也扬了,他是道士,又不是刽子手。 重现场景,就是为了碰到它,专鬼专杀,专项治理。 兰絮:“那你注意安全。” 殷翊看着她,什么也不说,就是笑了一下。 咸鱼想哭:“……为什么又是我!” 董州岩有殷翊给的护身符,可作为这边世界的人,能少掺和还是少掺和,并不参加场景重现。 照片烧完后,他把他们带去出事的屋子。 出事的屋子里,有npc和玩家,得两人扮演。 殷翊对兰絮说:“我当npc,你当玩家。” 兰絮没有异议,明显npc的角色更危险,阿飘会追他的。 虽然是场景重现,倒也不用跑。 兰絮走在前面,殷翊一手插兜,慢慢走在她身后。 追逐战的场景是“回”字结构,他们走一两圈还好,走到三圈时,兰絮觉得更冷了,攥紧卫衣和斗篷。 突然,她步伐顿住,因为本来畅通无阻的道路,有一扇门被关上了。 这是本子的流程,后面有npc追,在玩家惊慌失措时,前面藏着的npc会把通道的门关上,制造更多惊吓。 此时密室里,可没有多一个人来帮忙关门。 紧接着,门上,出现几只黑乎乎的手影,它们疯狂拍着门,好像玩家发现通道堵上后,一边尖叫,一边拍门。 兰絮屏住呼吸,肩头一耸,往后退一步。 肩头被殷翊扶了一下。 她回眸,昏暗的光线,勾出他深邃眉眼中的冷淡。 这对他来说,只是小把戏。 他另一只手指头间“啪”一声,打了个响指,飒然又利落。 瞬间,诡异的手影全没了。 兰絮刚放松,远处,却传来已逝npc的声音,和监控视频里一样:“哈哈哈!一起玩啊!一起玩啊!” 这本来也是密室的内容,被面具鬼直接拿来了。 那个声音迅速拉近。 兰絮下意识捏住殷翊的手臂,心想他接下来是不是也打个响指,就解决战斗。 殷翊却突然反过来,攥住她的手。 兰絮压低声音:“干嘛?” 殷翊:“它发觉不对,要跑了。” 兰絮:“那现在?” 殷翊:“换我们追它了。” 话音刚落,他拉着兰絮往回跑,光跑还不够,他还道:“一起玩啊!” 兰絮:“?” 殷翊下意识解释:“台词继续,游戏就不会结束,它就出不去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狗东西敢吓她,她立刻加入:“哈哈哈哈哈,一起玩啊!一起玩啊!” 殷翊:“……” 风水轮流转,现在鬼是“玩家”,他们才是追玩家的“鬼”。 那鬼估计被他们俩吓得够呛,一直跑,密室的“回”字结构,变成一种鬼打墙,他们一人一僵尸一鬼,在里面跑了十来圈。 终于,追到第十一圈,他们前面,出现了一扇门。 就是刚刚拦他们的门。 他们绕出鬼打墙,来到“回”字屋子门的另一边。 这也说明,鬼已经被追累了,没有更多能力施展,如果他们折回去,它会开门,躲在这边。 第81节 殷翊转门把手,没能转动。 兰絮玩得还蛮开心的,早就忘了恐惧,自告奋勇:“我来。” 她还真能拧动门把手。 她得意地对殷翊说:“你看,我还真有点厉害哦。” 话音刚落,门突然从那边开了。 兰絮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,用力拽了一下,她到了门的这边,只有她一个人。 系统明白了:“宿主,是鬼决定莽一把,开了门把你拉进来了。” 兰絮:“呜呜,我真倒霉,好可怕,呜呜呜嘿嘿。” 系统:“?” 她是又害怕又觉得刺激,就像坐过山车,跳楼机,走空中栈道,恐惧和刺激共存。 就是不知道殷翊去哪。 她提声:“臭道士,你在吗?” 没有回应。 兰絮便朝前走,空空的甬道,凭空出现一些声音: “出去玩为什么不叫我?” “这周末又要加班啊,狗比老板什么时候暴毙!” “工资好少,辞职吧……” 左右的墙壁上,浮现一个巨大的白色面具,面具的眼睛、嘴巴,往外冒着黑色的气。 兰絮后退一步。 最开始叫他们“一起玩”的声音,从面具鬼的嘴巴传出来:“怎么样,人类,是不是很烦?” “他们无时无刻,不在抱怨,今天下雨鞋子湿了,明天要去医院,吃的那家店不好吃,定西买贵了……就像蚊子。” 兰絮好奇:“你会被蚊子咬吗?” 面具鬼:“……” 面具鬼:“这不重要,我知道,你也是我们这边世界的。” 它把兰絮拉进自己的主场,用了最后一丝力量,把那个可怕的人类拦在门后,就是为了说服兰絮。 它需要新的力量,兰絮很合适。 不知道为什么,她身上好香,它要是吸收了她,肯定能变成上等厉鬼。 首先,要突破她的心防。 却听兰絮说:“可是,他们说的没错啊。” 工资少,就是烦,下雨鞋子湿了,就是烦。 不排除有不喜欢抱怨的人,可抱怨又不是罪过。 毕竟,谁不是在努力生活。 见抨击人类无效,面具鬼换了个路子,继续蛊惑兰絮:“那个臭道士是不是控制了你?只要我们两个联手,我们就能逃离他的追击。” 兰絮:“真的?” 面具鬼见有戏,保证:“千真万确!” 兰絮:“那你知道怎么把一个地方,变成自己的主场?” 面具鬼:“只要你现在把我接纳进你的身体,我就告诉你。” 兰絮又后退一步,嫌弃地看着黑气,本来干净的墙壁,因为黑气,肉眼可见地长出霉斑,再过一会儿,恐怕蘑菇都要冒出来了。 她用力摇头:“不要。” 面具鬼不懂她为什么变卦,可它没时间再劝说了,只好来强硬的。 它从墙壁里冲出来,咧着黑气的嘴,朝兰絮咬去。 就算和兰絮厮杀一通,只要它能吞没她,就还有和那个人类对战的机会。 兰絮眼看青黑的霉斑逼近,她转头跑,但前面就是门。 她倍感绝望:“你好脏啊,别过来,我不跟你玩了!” 面具鬼:“……” 居然是这个理由??? 它还没来得及愤怒,恐惧如蛛网,猛地把它裹住,它骤然停住,眼看那扇隔开道士的门,“嘭”的一声,倒了。 殷翊身形高大,他手中捏着一到燃烧着的符,火光跳跃,细腻的符灰飘扬,将他冷漠又好看的眉眼,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性。 很快被打破了。 兰絮跑得太快,像个小钢炮,猝不及防撞上他心口,他“唔”了一声,稳住下盘,免得再一个帅气的出场后,摔个四脚朝天。 眼前女孩在检查自己衣服裙子,有没有被霉斑弄脏,又抬眼看他:“我脸上没霉斑吧?” 殷翊咬牙:“没。” 他把手里的符,丢到墙上,就像火苗遇到油水,嗤地一下,面具鬼燃烧起来,霉斑也退却。 它好不容易修成的面具,一块块破碎、剥落,里面黏连着黑色的气。 它声音扭曲,用力喊:“这个天罡符……我知道了,殷铭之,是你的父亲?” 殷翊动作一顿,燃烧一半的符咒熄灭,不再烧面具鬼。 他问:“你认识他?” 面具鬼桀桀地笑:“我不止认识他,我还知道……奇怪,你们全家都该去死了,你怎么还活着?” 那场重大的车祸事故,父母双亡,只剩下他。 他甚至毫发无损,没有半点擦伤。 …… 当年的葬礼,在一个不错的晴天,花圈摆了一个又一个。 大人穿着黑色的衣服,来来往往,有些人聚在一起抽烟,小声议论: “这孩子太幸运了吧。” “如果把他的幸运,分一点给他父母,可能他们就不会被轧成片了……” “你们看他的眼神,是不是有点恐怖?” “是不是他把父母克死了……” …… 殷翊晃神,面具鬼趁机逃。 兰絮赶紧跑过去,提起裙子,仅用脚尖踩住它的一块碎片,在面具鬼的咒骂声中,叫殷翊:“臭道士,别发呆了!” 殷翊定下心。 他丢出新的符咒,他要抓住它。 面具鬼却逐渐融化,它最后的愤怒,是冲着兰絮去的:“你是我们这边的,却站在人类那边。” “总有一天,你会被人类背叛,被人类绞杀……” 它消失了。 没能抓住它,殷翊面色沉沉,它洞悉人心,最后对兰絮说的话,有意动摇她的心神。 他看向兰絮。 却看兰絮拿着鞋尖,在地板磨蹭:“不知道有没有霉菌。” 抬脚,看不清,她对殷翊说:“我要买新鞋子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处理掉面具鬼,这里就没什么问题了。 董州岩在外面等着,在他们处理时,商业街物业管理来了一个人。 看到他们出来,赶紧问:“怎么样?” 兰絮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:“这个密室还挺不错,10分给个7分吧。” 物业:“……” 殷翊回:“已经没问题了,可以随时营业。” 物业不信,问:“真的没有别的注意事项吗,出了人命,真的太恐怖了。” 殷翊:“那你们把这处房通风一个月。” 物业:“我懂了,这是为了散掉阴气?” 殷翊:“对。” 总算结束一项大事,他们欢欢喜喜的,一个人去打电话告诉上级,另一个人去给密室店面开窗。 兰絮小声问殷翊:“真是为了散掉阴气?” 殷翊:“通风会带来灰尘,但可以免去他们的疑神疑鬼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董州岩笑了:“这次解决得很快,才一个小时,以前一般要一整天。” 进入鬼的主场,它们一躲,殷翊就得想办法抓,就像猫抓老鼠,虽然能爆杀,但老鼠要是躲洞里,猫掏老鼠也费劲。 殷翊没瞒着兰絮,说:“因为这次多了‘钥匙’。” 兰絮:“我吗?” 殷翊:“对。” 第82节 兰絮期待:“工资呢工资呢。” 她不认为自己在给殷翊打工,但钱该给到位还是得给。 殷翊抬眉:“不是给你了?” 包吃包住,包一切费用,他这么好的老板,打灯笼都找不到了。 兰絮:“切。” 物业小哥请殷翊去商业街的办公室,签尾款合同,董州岩也要处理一下警情后续,就不过去了。 兰絮也不想去,走路诶,好累,便说:“我也在这儿等你吧,反正不会很久,对吧?” 正合殷翊的意,他道:“好啊。” 她记得来的时候看过,隔壁是一家奶茶店,又说:“那我去买杯奶茶。” 殷翊:“别乱跑。” 下午人流量变大了,就算兰絮主观不伤他们,要是有个体弱的,被她的气一煞,回去就得感冒。 兰絮叹气:“好不自由哦,奶茶也喝不得。” 殷翊:“回去叫外卖。” 兰絮:“哼。” …… 商业街办公室并不远,一幢独立的楼里。 殷翊签完尾款合同,物业又一直说商业街老板想请他吃饭,说着说着,商业街老板也赶来了。 这一行江湖骗子挺多,他们能请到真大师,都想好好结交。 殷翊很怀念他那件骷髅图案衣服。 那图案,不止可以挡桃花运,像在这种场合,穿上那件衣服,就可以说“我是未成年我也不懂”,大家都信。 就和诈骗犯筛选用户时,先过掉二次元头像的一个道理。 但现在,他的衣服在兰絮那边。 终于摆脱盛情的物业,殷翊回去时,看到那家奶茶店,想起她因为不满,微微撅起的嘴唇…… 就那么喜欢喝奶茶。 他脚步停下,掏出手机。 奶茶店员:“扫码可以点餐……” 说着,她才看清殷翊的脸,眼前一亮,说:“先生要点什么?” 殷翊:“我扫了,点了。” 店员:“行。” 她看向这个单子,是一杯烟雨乌龙,加珠珠、芋圆、冻冻、仙草……所有小料都点了一遍。 她道:“小料太多,杯子放不下的部分,我们这边给您分装哦。” 殷翊:“可以。” 等殷翊拎着奶茶走了,店员从围裙兜里扒出手机: “姐妹们看到一个天菜!好帅!可惜奶茶点了全糖,还加了所有小料。” “哪有人这么点奶茶的,绝对是去整人的!” …… 殷翊单手提着奶茶,回到密室的店面。 他抬眼,兰絮还是坐在那个位置。 就看她一手撑着脸颊,手里捧着一杯奶茶,咕噜咕噜吸着,对坐在对面的董州岩说:“那你们工作好辛苦啊。” 董州岩:“唉,这行是这样。” 董州岩手里也一杯奶茶,显然,就是他给兰絮买的。 一起喝奶茶,聊得可很开心了。 不知道为什么,殷翊突然觉得,手里的玩意好重,这么多小料什么玩意? 而看见殷翊,兰絮招招手:“这么巧,你也买了奶茶啊?它家好喝的,快试试。” 殷翊:“是啊。” 他自己把吸管戳进去,吸了一口,怀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。 董州岩:“怎么了?” 殷翊面无表情地咽下口里的奶茶:“没事。” 好甜,好难喝。 第39章 反诈与道士5 没有在外面多待,殷翊叫了车。 兰絮奶茶都喝完了,车上殷翊全程沉默不语,在吃小料。 她看了他一眼,真神奇,帅哥的口味和普通人都不一样,居然这么喜欢吃甜。 坐车很无聊,看手机也累,她干脆闭目养神,捋了捋系统给的信息。 那是面具鬼在提到殷铭之时,自动更新的: 【殷铭之是殷翊的父亲,也是享誉业内的道士,十五年前,殷家包括殷翊和殷铭之妻子在内,一家三口驾车出行旅游,出重大车祸,此事如今还能搜到报道。】 当时的互联网在发展,有留下了痕迹,媒体标题写得很夸张: 【桓山车道车祸!5人当场死亡,七岁小孩毫发无损?!】 底下很多人不信,认为小孩肯定有擦伤淤青,无良媒体博眼球,定体问。 相信这则报道的,有人说是殷铭之保佑,也有人说车内形成的空间,刚好够一个七岁小孩避难,并不奇怪。 自那之后,殷翊的监护人换成他的师父,他跟着师父修行十年。 系统化身侦探,推断:“殷家二口子之死,肯定是有蹊跷,也是他留下你的原因,因为车祸还有一个幸存者,可惜成了植物人。” 兰絮问系统:“那他让师父帮忙,不就好啦?” 系统:“应该是师父也没办法,不然不会拖到现在。” 想着,刚好下车了,兰絮决定直接问:“诶,臭道士,你有没有师父?” 殷翊没回答,一副“这不废话么”的意思,兰絮又问:“那你想让我做的‘工作’,怎么不让他帮忙?” 没明说师父确实无可奈何,殷翊只道:“他老人家出国了。” 兰絮:“潜修?宗教交流?” 殷翊斜睨她:“被请去某第三世界国家,那边工程多,以防万一。” 那边的国家还保留人祭的习俗,师父过去确实很有必要。 兰絮:“那好辛苦。” 殷翊:“年薪税后3000万,他说不辛苦,可以干到猝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好好,你们道士追求金钱的样子坦荡过头了。 不管如何,这是殷翊的主线,不是她的主线。 或许她的【吃上铁饭碗】和此事有关,但万事刚理出线头,她不着急完成主线任务,慢慢来呗,又没有3000万赚。 现在重要的,是怎么把殷翊那间屋子,变成她的主场。 面具鬼说,它知道怎么把一个地方变成自己的主场,兰絮当时很心动,只是她又不傻,比起信任一只野鬼,不如问系统。 听兰絮这么说,把系统感动得哗啦啦的:“对对,问我就对了,我是绝对可以信任的!” 兰絮:“那交给你啦!” 按照主场理论,这里要是她的主场,她就不用怕急支糖浆进来骚扰她,也不用一直跟在殷翊身旁,被当半个员工使用。 自由! 果然,系统搜罗了它会的所有功法,再比照这个世界的规则,找出类似的理论:“可以对标《结界法》里的结界主权转移办法。” “有好几种办法,我推荐你这个:获得主场原主人重要的信物,改变主场。” 兰絮:“别的办法呢?” 系统:“打倒他,强抢。” 兰絮:“当我没问。” 她肯定打不过殷翊的,就不去费那个劲了。 想让殷翊不知不觉间,把主场交给她,得观察他的“重要信物”是什么。 这个不难,人在任何时候不离手的东西,一般就是最重要的信物,某种程度,手机也是当代人的信物。 但她又没立场查殷翊的手机。 兰絮趴在沙发上按着手机,买了好几件衣服,这时,厕所传来关水声。 她连忙坐正了,双眼瞪得圆圆的。 洗澡时还带着的,一般也是重要信物。 …… 每结束一个阶段的工作,只要没有大事,殷翊都会休息够了再去接下一阶段的工作。 所以这几天他都在。 第83节 从浴室出来的青年,浑身冒着热气,他洗澡时温度肯定很高,脸颊泛红,浓的眉,黑的眼,沾着水汽,仿若一幅明丽得粉彩画,带着一丝攻击感的俊美,镌在人眼底。 他正在擦头发。 兰絮留意到他的右手,戴着一个细细的银色手环,有些发灰,有一定年头了。 他平时会在手上再缠一两条饰品,她以为是为了配合骷髅头的朋克穿着,倒是今天才留意到。 其余的饰品,是为了掩饰银手环。 是重要信物没错了。 但总不能等他送给她吧,按他们现在的身份,她只要一靠近,殷翊就会警觉。 如果她一靠近,他成习惯,薅走他的手环就成功一半。 系统:“理论成立,接下来怎么做?” 兰絮:“刷存在感。” 想到可以抢走他的主场,她弯起眼睛,得意一笑。 …… 透过镜子,看到女孩对自己笑,殷翊低了低头,低头,将脸隐进白色毛巾里。 这两天,他心情飘忽。 吃完那杯过度甜的奶茶后,他发现,自己太照顾小僵尸了,因为带她出门,要防她被阳光晒,又要防她煞到普通人,就难免上心。 不可否认,她可以帮自己更快解决事务,但以前没有她,他也只是多花了点时间而已。 殷翊微微吐出一口气。 一个僵尸而已,和之前一样心态就好,他找她,就是为了她的能力,而没有别的意思。 以后他要出门,可以带走急支糖浆,不用一定带她的。 就这样。 将毛巾扒拉下来,殷翊突然侧过身,抓住兰絮没来得及挪开的目光,他抬眉,道:“看什么看。” 兰絮笑眯眯:“看你帅啊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帅,他早就免疫了,勾了勾唇角,状若不在乎回:“你还有点眼光。” 他抽走一旁的骷髅外套,刚套上,兰絮闭了闭眼,看向别处。 殷翊心想,不必在乎,他穿这衣服就是为了这个效果。 他抓起一旁的钥匙,穿鞋。 兰絮连忙问:“你去哪呀?” 殷翊:“去门口取个快递。” 现在刚过中午,快递到了,保安虽然会把快递送过来,不过会攒到晚上六点一次送来,他着急拿到它,就会自己去拿。 兰絮却起来了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 殷翊:“这么会儿,急支糖浆不会作怪的。” 兰絮:“我就想和你一起呀。” 殷翊:“?” 兰絮脸不红心不跳:“之前看你解决面具鬼,我被你帅到了,还不行嘛?” 简直就是“喜欢你所以跟着你”的意思了。 殷翊腮骨微微动了下,他才不信。 他说:“随你。” 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,外面太阳挺大的,之前是连出门一下都懒得的。他走在前面,她裹着斗篷,打着一把黑胶伞。 果然,走了没一会儿,她就小步追上他。 殷翊垂眸,她把伞举过他头顶,笑得讨好,道:“你也需要防晒的吧?” 殷翊笑了声:“不需要。” 兰絮:“不,你需要,太黑就不帅了。” 分明是她自己嫌举伞累。 殷翊又气又好笑,他会不帅? 他绷着唇角,接过了伞。 共用一把伞,两人距离拉近许多。 兰絮在他旁边玩手机,也不看路,好像被开了游戏里的“跟随”功能,步伐不稳定,时而靠近他,手臂轻轻一触,时而差点走出伞外。 搞得殷翊眼角余光,一直忍不住随着她。 终于,在她又一次差点被阳光晒到,他拽住她胳膊的衣料,扯了一下:“跟好,想被晒伤?” 兰絮:“哦。” 说完,她眼睛没从手机上挪开,直接伸手牵住殷翊的衣角,乖乖道:“跟好啦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还好,离保安亭也就几步了。 保安大叔朝殷翊招招手:“小殷观主,今天到了好多快递,堆了半个屋子嘞,我还想三点先送一趟的。” 殷翊:“多?我就买了一个……” 兰絮举手:“我买的我买的!” 殷翊磨磨牙:“你还挺得意。” 兰絮对手指。 东西实在太多,是大叔开观光车,把快递车到道观外竹林,殷翊一手拎好几个,分十来次才拿进屋子。 兰絮真情实感:“辛苦了。” 殷翊哂笑。 算是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自己出门了,当苦力用的。 他从里面找出自己的快递,一个盒子。 这是他写邮件给师父,师父托国内友人送给他的一个指南针,能够调查一个野鬼的来路。 面具鬼认识父亲,生前,肯定和父亲有过接触。 之前让董州岩烧掉的照片,灰是留着的,不能乱丢,现在他也拿到了,就装在密封袋里,可以用它来溯源。 收到东西,他打开手机,给师父写邮件。 写着写着,女孩从卫生间换了她拆快递的衣服,出来看镜子。 和古代的衣服不一样,衣服展示女性曲线并不羞耻,兰絮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,领口有点宽,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,做了收腰设计,群面散开,裙下双腿,又长又直,完美展示她好看的比例。 她对着镜中自己,拢拢头发,正要回头,殷翊眼睫一动,垂眼,就听她问:“好看吗?” 他才又懒懒抬眼:“还行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殷翊低头,继续按手机。 等她又进卫生间,他才发现,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,打出了“好看”两个字,就留在手机界面。 殷翊一个一个删掉,不由咬咬后槽牙。 那种别扭的感觉又来了,夸她一下又怎么,她不也直接夸自己帅?坦坦荡荡不好么? 下一件就说好看。 不一会儿,兰絮又出来了,这次是青色伞裙,像是一枝荷叶,亭亭净植,又美又仙。 殷翊等了一会儿,她却只观察了下镜子,没有再问他,转身回卫生间。 殷翊:“……” …… 兰絮不再问殷翊,没有别的原因,只是看到了他衣服上的骷髅。 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。 一整个下午,她来来回回试了十多件,竟然还有十多件,她后悔了,试衣服也好累哦,她也已经腻了。 她窝在沙发里,问殷翊:“这里可以上门取件吗?” 殷翊:“要拿去保安亭的,你要寄什么?” 兰絮指指衣服:“不合适,要退了。” 她低头按手机,在找卖家协商退货退款。 安静了一会儿,突的,只听殷翊说:“第三件白色,和第五件粉色的,可以留下来。” 兰絮惊奇了:“你后面仔细看过了吗?” 殷翊“唔”了声:“看过了。” 兰絮一喜:“谢谢啦,那就除了它们,其他留下。” 殷翊:“?” 他真的气笑了:“爱留不留。” 想着,他在手机打开某个购物平台。 骷髅衣服是在一家轻奢店铺的定制款图案,他现在是那家店铺的超级vip客户,一上线专属客服就会和他打招呼:【亲,请问是否要添置骷髅夏装呢?】 殷翊:【以后不用了。】 客服:【啊?这是为什么?[大哭]】 第84节 殷翊:【有人嫌丑。】 客服:【以前就没人嫌丑吗?】 殷翊:“……” 他退出聊天界面,顺手买了不少基础款。 …… 晚上,兰絮本来打算趁他睡着,看能不能摸摸他的银手环。 结果,她困得不行,殷翊还在看书。 她想眯一下,等半夜再起来看。 很快,她就知道高估自己了,就算让系统多设几个闹钟,到了深夜她还是睡得香香的,眼睛一闭一睁,天色亮了。 系统:“哈哈,不意外。” 兰絮眨巴眨巴眼睛:“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银手环……” 现在殷翊不在。 他居然也有早起的时候,兰絮洗漱完,到窗口那等了一会儿,就看他穿着运动装,刚跑完步,额发些微汗珠。 大黄跟在他身边,累得够呛,吐舌头。 一看兰絮,它又叫了一声,高兴得蹦蹦跳跳。 兰絮叫殷翊:“臭道士。” 殷翊路过被骂,看她。 兰絮:“出门也不叫我。” 殷翊知道,她分明比他还咸,跟他出去做什么?他咕咚咕咚喝完矿泉水,又说:“我在附近,急支糖浆不会进屋的。” 这是他第二次说了。 兰絮忽的一笑,也第二次回:“和它无关,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出门呀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眼神突然犀利了些:“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?” 兰絮心里一咯噔,该不会被他看清她了? 殷翊拧上瓶盖:“你就是再怎么做,我也不会让你离开道观的。” 兰絮心里松口气,脸上困惑:“什么离开道观?这里这么好,我为什么要走啊?” 殷翊抿着唇,直直看着她,没有回答。 他才想问呢。 她突然变得这么粘人,肯定有原因,他能想到的,也只有她想趁机离开道观。 只能说他方向是对的,就是没想过,兰絮目标远大,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,占他主场。 他往屋里走,一边把毛巾丢进脏衣篓里,进卫生间前,对兰絮说:“现在跟着不?” 兰絮:“你同意我就进去。” 比的是谁脸皮厚。 殷翊用力关上门。 兰絮听得到,他用力转了两圈锁头,坚决守护自己的男德。 她忍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,什么嘛,他脸皮原来这么薄,之前还说要对自己“做点什么”。 原来都是表象。 …… 殷翊洗澡,她在外面的毛坯房,和大黄玩。 “坐。” “握手。” 大黄都能听得懂,照做后,兰絮摸摸它,它就开心地伸出舌头。 不一会儿,殷翊也出来了。 他叫了声:“大黄。” 大黄跑过去,频频回头看兰絮,殷翊却领着大黄往门口走,兰絮:“你又要去哪呀?” 她不是爱跟他么,殷翊道:“遛狗。” 大黄:“汪?”不是吧大哥,它早上才和他一起跑了五公里啊! 果然,兰絮立刻去穿自己的小皮鞋:“我要跟你一起!” 大黄:“汪!”好吧,它可以再出去玩一下。 …… 大黄虽然是散养,但殷翊有时间,还是会带它在景区走走逛逛。 现在才早上八点半,阴天,兰絮打个伞就行了,景区还没开放,没有游人,两个喜欢睡到十点的懒人,居然在散步。 殷翊:“你勤劳得我都要不认识你了。” 兰絮点点头:“你也是。” 她打了个呵欠。 受罪呀,什么时候才能薅到他的信物。 再想想,人家收留自己,她还要和他抢地盘,有点坏坏。 但他有他的目的,她也不是不给他住了,而且前面除鬼,她给他提供那么大方便诶! 就当工资吧。 兰絮心安理得了点,又有点困了,殷翊也忍了一路,他平时夜跑多,这么早起来,也是因为昨晚没睡好。 两人对视——休息? 休息! 景区有个亭子,他们走进去,兰絮收掉伞,立刻和没骨头似的,歪在景区的凳子上,放空眼眸。 殷翊看手机的外卖:“吃什么?” “豆浆油条,”兰絮:“能让保安大叔送到亭子吗,不想去拿了。” 殷翊:“这边观光车过不来,我去拿。” 话说多了,兰絮变得非常顺口:“那我和你去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她笑了:“好不好嘛,殷翊哥哥?” 殷翊胳膊上出现一粒粒鸡皮疙瘩。 他突然站了起来,表情一言难尽,离她远了两步,才坐下:“别夹。”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,兰絮也受不了叫他哥哥,臭道士还差不多,想着她补了两个:“臭道士,破道士。” 殷翊瞪她一眼,还是把外卖叫好了。 等外卖时,景区也开了。 有几个老人带着小孩进来,小孩五岁到八岁,叽叽喳喳着,正是人狗都嫌的年纪,大黄一看到孩子,就下意识往兰絮小腿旁躲。 在它流浪的生涯里,除了被恶鬼欺负,就是被小孩欺负了。 殷翊道:“大黄,放松,他们没过来。” 大黄“呜呜”一声。 兰絮蹲身,摸它:“放松,放松。” 大黄这才缓缓放松,再加上小孩们只是路过,没有上亭子来,大黄又开心起来了。 殷翊看了会儿大黄。 它很喜欢兰絮,狗的眼睛和人类的眼睛不一样,看得到的东西更多,所以大黄明知道她是僵尸,还喜欢和她玩。 真是傻狗啊。 看大黄这样,他们也没打算在亭子久留。 因为它累了,走几步一喘,殷翊只好抱着它回去。 六十斤的傻狗,殷翊这个早上就是在负重拉练了。 自讨苦吃,他想。 …… 终于回到屋子,殷翊又去冲了个战斗澡,兰絮继续拆快递。 她拆了好几个,才找到想要的快递,一条银色的手链,中性简约风,还挺好看的。 等殷翊第二次洗完澡出门,她赶紧道:“你快来,给你买了个东西。” “什么?”殷翊凑过去。 他身上带着一股茉莉味,清爽干净。 哼,兰絮心想,偷用她的洗发水。 她看他的手,洗澡会弄湿银手环,它被他仔细用纸巾擦过,干干爽爽的。 只一眼,她立刻拿出自己买的手链:“喏,挑了好久呢,你可得好好感谢我。” 殷翊:“花的我的钱。” 兰絮:“不要的话我自己戴了。” 许是洗了个澡,殷翊想明白了,不管兰絮目的是什么,他首先不能落于下风。 第85节 他又变得游刃有余起来:“谁说不要了?” 他伸左手去拿,下意识没用右手。 兰絮并没有太失望,现在就算用右手来,她也拔不出他的手环。 眼看他手指勾走银链子,兰絮:“等一下,我给你戴。” 他手腕骨架不是那种很粗的,但上面覆盖着肌肉,手掌宽,手指长,骨肉匀亭,很适合戴首饰。 她看了好一会儿,才扣好链子。 殷翊:“好看吗?” 兰絮:“还行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说完她嗤嗤地笑:“不用猜,就是故意学你的。” 殷翊:“幼稚。” 他收回手,似乎有点不习惯左手多了手链,晃了晃。 拿起kindle,他走到哪,兰絮就跟在哪,一屁股坐在沙发左边,兰絮就坐在右边。 小尾巴似的。 一只沙发是兰絮的床,还有另外一只,沙发中间还有一米半的距离。 他们本来都是坐着,没一会儿,不约而同变成窝在沙发上。 一个看书,一个关声音打游戏。 悠哉悠哉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殷翊发现,身边的女孩挺久没动了,他略略抬眼,她窝在沙发上,手里还抱着手机,小鸡啄米似的点头。 睡着了。 他想了想,还是往那边坐过去点。 沙发凹陷的弧度,让兰絮下意识往前倒。 他用手掌扶住她的脑袋,自己慢慢地坐回去,顺势将她脑袋放下来。 枕在他大腿上。 女孩无知无觉,她只是脑袋拱了拱,找到舒服的角度,继续睡。 殷翊冷笑,真是半点没有防备心。 她得庆幸遇到的是他,还有谁这么好心,对一只僵尸这么好的? 他一边心内吐槽,一边拿起kindle,继续看书。 …… 沙发外是露台,落地窗后,大黄一路小跑过去,它眯起眼睛看了眼屋内,咧嘴笑: 嘿嘿,大哥给她当枕头,不愧是大哥,和它一样,真是聪明的狗啊! 第40章 反诈与道士6 …… 十点。 殷翊比平时早起了一会儿,他启动了指南针,时间差不多了,把有关面具鬼的照片残骸放好,但反应还没出来。 不好找。 休息几天,也该干活了。 他洗漱,拿水压下后脑勺翘起的头发,服帖了,换下睡衣,脱衣服穿衣服的过程,那撮头发,又翘起来。 平时殷翊也就不管了,再过一个小时,它会被地心引力拽下去,变得蓬松。 只不过,今天他对着镜子,又压它一次。 …… 兰絮还在睡,被人戳戳脸颊。 再过一会儿,她也该醒了,因此,她接收到信号,勉力睁眼,只看殷翊蹲在沙发前。 他眼皮微微耷拉,深邃的眼底,似乎只看得进一人。 他板着一张俊脸,酷酷地说:“我要去科追会了。” 兰絮大脑还蒙着一层雾,迷茫地看着她:“?” 去就去,干嘛叫醒她,见不得她睡得香是吧? 殷翊:“不跟我一起去了?” 兰絮:“……去!” 差点忘了现在自己是个跟屁虫。 她动作很慢,刷牙洗脸,换衣服,期间外卖来了,吃了一会儿,生生又捱了半个小时,两人才又出门。 等到这时,她才回过神,这道士出门居然还会叫她,居然还等她! 好像已经习惯她了? 好好好,这一步和她预料的差不多,但革命还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! 给自己打完气,他们到了科追会。 今天办公室只有两人,兰絮还记得那个很有道士气息的女冠,问:“麦栗子道长呢?” 殷翊放下运动包,拿出指南针,说:“出差去了。这一回天南地北地跑,是常态。” 兰絮:“你也一样吗?” 殷翊:“嗯,但看情况,最近没怎么出去了,毕竟我是老板,而且赶飞机很麻烦。” 其他道士实在没办法解决的、涉及较多人命的,他才会出场。 兰絮苦恼:“那你要是出差,我怎么办啊,我没身份证,坐不了飞机,不能直接飞过去吗?” 殷翊提了下嘴角:“不要这么粘人。” 兰絮:“哼,反正你到时候得解决。” 殷翊抬了抬眉。 兰絮不说了,免得真把他弄烦,得不偿失。 拿起旁边的鱼食袋子,她撒鱼食,一会儿撒在小鱼缸最左边,一会儿撒在最右边,眼睛转动,盯着鱼们满鱼缸奔波吃东西。 嘿嘿,累死它们。 还没等她玩够,有人敲门。 她回头看了下:“挺巧,每次过来都有工作呀。” 殷翊在划拉手机看私人直升飞机和航线申请事项,头也没抬,说:“不,是有工作才过来——请进。” 后面两个字是对门外人说的。 得了主场主人的同意,来者推门进来。 是个女人,看着三十来岁,容貌清秀,只是双眼无神,面色惨败,充满了班气,她喃喃:“昨天也来过,但没人。” 殷翊倒了杯水:“今天有人了。” 女人点点头。 她指着还在玩鱼的兰絮,又问:“你是老板,她是员工吗?” 殷翊:“勉强是吧。” 女人:“那为什么是你在跑业务,员工在玩?” 兰絮抓着一把鱼食,眨眨眼。 莫名有种殷翊在打工给她发工资的感觉是怎么回事。 又听殷翊说:“说反了,现在她是老板,我是员工。” 兰絮偷笑。 对女人来说,逻辑顺了也就不纠结,她开始讲述诉求:“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,必须完成它,不完成没办法的……” 神神叨叨的。 兰絮也明白了诡异的地方,殷翊道:“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” 女人不是人,是鬼。 就是还没到那个世界,因为执念,留了下来。 因为保留人类的习惯,容易形成刻板行为,她身上戴着工牌,生前是职工,她老板肯定不好沟通,她才会无法理解殷翊倒水。 兰絮走到殷翊身后的沙发,趴在他耳后,小声问:“那……现在怎么办?你直接一张符咒,把她送走?” 气息浅浅柔柔,拂了过来。 殷翊耳尖一动,身体却慢慢绷紧,只是神态如常,回兰絮:“帮她完成执念。” “科追会接的,大部分是这样的鬼,他们意识涣散,只留最后一点执念,那就完成了,这样送她上路最简单。” 女人没留意他们的悄悄话,只是一直重复自己有一件重要的事。 兰絮:“你问问她是什么事。” 殷翊往沙发后靠,耳际去接受她的气息,道:“我得烧符做法,才能大概摸到一点意思吧,你能和她直接沟通。” 兰絮瞪他:“我现在是老板,员工命令老板,你反了天了。” 殷翊倒了一杯水,献给兰絮:“交给你了,兰老板。” 第86节 兰絮:“行吧,看你诚心诚意的份上。” 她绕过去,坐到殷翊旁边,近了看,女人身上果然很奇怪,就连她一个僵尸,都能感受她散发的死气。 不过她定睛一看,女人工牌上面,写着名字:廖小连,头像旁边,有人用蜡笔画了好几个爱心。 兰絮放松下来。 她也不知道怎么和鬼沟通,直接套用人的方式:“你还好吗?” 廖小连:“我、我不太好,好痛啊,那辆车,怎么能闯上人行道……” 应该是死因。 有了线索,殷翊拿遥控一按,左边的白墙降下一个超大幕布,投影。 社会热点频道,前两天登顶第一的热搜:前天下午六点,行进前路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车祸。 肇事司机闯上人行道,撞飞行人。 3人当场死亡,不少人重伤,在icu抢救,其中有一位廖姓女性。 兰絮:“是她吗?她不是在抢救么?” 殷翊:“是她。她回不去了。” 就算不完成她的执念,最多只能再拖6小时,新闻上的遇害者数量,就会增加一个。 兰絮沉默。 殷翊说:“去医院吧。”那里,能找到家属。 兰絮回过神,问:“我可以去吗?” 殷翊:“你为什么不能去?” 兰絮:“不是说,医院的鬼魂多,那我是僵尸……” 殷翊从抽屉里拿出一道符,丢给她:“拿着,就没事了。” 兰絮:“好耶~” 过了几秒后,她反应过来,把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展开,空的,没有朱砂符文。 她瞬间明白了,这就是个安慰符,和让密室开窗通风一样。 殷翊:“噗嗤。” 兰絮团起符纸砸他:“糊弄我!” 殷翊一面躲着,一面笑,眼底流光闪烁:“糊弄你就不让你跟着我了,跟着我,你又怎么可能会有事。” 他的话,很满很傲,可是,也确实是因为有资本,才放出这样的话。 配上这张帅脸,这样的自信,不令人厌烦,却十分耀目。 兰絮冷哼,本来沉重的心情,也好了一点。 再看殷翊低头在手机叫车,她突的想,他不会是故意的吧。 他有这么温柔吗? …… 医院大堂里,聚着好几个报社记者,有几个警察维持秩序,也有网红想要架手机直播,被保安拿钢叉叉走了。 兰絮有点怕自己也被叉走,跟紧在殷翊旁边。 殷翊却直接带她朝警察走去。 兰絮:“诶,等等……” 两个警察对殷翊行了个礼:“殷老师,您过来了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差点忘了,这家伙是特邀刑侦专家。 殷翊道明来意,一个警察领路去找家属。 比兰絮想象的简单很多,她有点恍惚:“好光明正大啊。” 殷翊斜她一眼,好气又好笑,压低声音:“我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吗?” 兰絮赶紧开启夸夸模式:“大师好厉害的,不止见得人,还见得鬼!” 殷翊:“……” icu外面,廖小连的丈夫、公婆、母亲都在,父亲因为接受不了,在急诊科躺着。 兰絮看向廖小连。 后者看到亲人,空茫的眼神微动,但她的执念还没完成。 廖母双眼哭得和核桃差不多,问:“警察同志,是不是司机家属又要协商?我不要赔钱,我要他死刑。” 丈夫几人也道:“我们不和他谈!” 警察:“同志冷静,今天过来是要了解一下,受害者当时,是要去做什么?” 几人愣了愣。 丈夫努力思索:“那天,她能准点下班,在手机跟我说……” 与妻子的最后聊天,停在前天傍晚五点五十分。 廖小连说她要去接孩子,最近工作很忙,有一段时间没去接孩子了,她们约好的了。 听到“孩子”,兰絮身旁的廖小连,终于醒神:“对,我要去接孩子,不能让她等太久……” 丈夫:“你们问这些是?” 殷翊从口袋里,拿出好几张名片,每一张都对应不同名头,有科追会的、道协的、特邀专家、客座教授…… 因人而异,他挑了一张道协的,递给丈夫。 丈夫瞳孔地震:“您是殷大师啊!” 兰絮有点惊讶,原来殷翊的名头这么大啊,她还以为得解释好一会儿呢。 殷翊道:“带我们去见孩子吧。” …… 小孩今天学校请假了,姑姑陪她待在家。 抵达廖家时,还能听到屋子里,传来姑姑哄小孩的声音:“你把作业写了,就可以去看妈妈了。” 丈夫打开门,一个七八岁的小孩,立刻跑到门口:“妈妈!” 看到是爸爸,以及两个陌生的哥哥姐姐,小孩嘴角瘪了。 丈夫笑得勉强:“瑶瑶,我们现在,去一下晚托学校。” 瑶瑶:“那妈妈呢?她说要接我的,前天不接我,昨天也不接我!” 丈夫说:“到学校,能见到的。” 许是看到父亲的泪,瑶瑶不再说什么,乖乖跟着大人走。 时间还早,晚托班还没开,外面行人很少,瑶瑶背着书包,站在学校外。 廖小连终于像赶上了一样松口气,不再念叨着接孩子,而是朝瑶瑶走去。 瑶瑶也看见了廖小连,她高兴极了:“妈妈!” 廖小连:“对不起宝贝,我来晚了。” 瑶瑶牵住她的手,小大人似的叮嘱:“妈妈,姑姑说你在医院,是不是因为路边的淀粉肠吃太多了?” “那种淀粉肠,你不要吃了哦,我们老师说里面添加剂很多,很毒的。” “如果你要吃,就给我吃一口吧,不能每次都只自己吃了哦,我们一起生病,一起去医院……” …… 廖小连的执念完成了,鬼魂也就散了。 兰絮看着她的身影,在街角口渐渐消失,转了下伞柄,问:“小孩会记得吗?” 殷翊:“不会,会以为是梦。” 想起什么,他突的笑了一下:“我妈也喜欢吃淀粉肠。” 殷翊的母亲林雪花,民俗文化研究者,与殷铭之一起死于那场事故。 …… 他们只当了向导,其他的并不过分干预,所以等丈夫和警察反应过来时,他们也已经在车上了。 兰絮想了想,按手机,打开外卖软件。 回到景区时,外卖刚好也送到门口,刚好不用保安大叔送到里面的道观。 殷翊提走外卖,是三杯奶茶。 殷翊:“你喝得完?” 兰絮:“一杯是你的啊。” 她拿走三分糖的一杯,留下一杯加满小料的奶茶,剩下的那一杯,全是放不下的小料。 兰絮:“不用客气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还没开始吃,他就有种齁甜返到自己口腔的感觉。 他用力扯扯嘴角:“谁跟你说我喜欢这么吃的……” 兰絮:“你不是这样点过吗?”伸出一根手指邀功,“我还一个个加小料呢,点得手指好累哦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总算知道,什么叫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。 他闭了闭眼,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,将吸管戳进去。 第87节 吸了一口,茉莉花茶的清香,瞬间溢满口齿,虽然是甜的,但不是腻死人的甜,属于正常人可接受范畴。 他看向杯身,原来是无糖,综合了小料的甜。 兰絮在旁边笑出了声:“那天的奶茶你果然是强吃下去的,哈哈哈!” 殷翊搁下奶茶:“我记得镇压僵尸的符咒……” 兰絮立刻收起笑容:“咳咳,你为什么那么点?” 殷翊嚼嚼小料咽下,过了几秒,才道:“我第一次点奶茶。” 在那之前,他从没自己点过奶茶,就是科追会大家点奶茶,他也不参与,只是加小料要钱,他以为小料加越多越好。 吃过才知道,过犹不及。 兰絮:“哦,还好不是给我点的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从他的表情,她理解了什么:“啊?给我点的吗?” 她又捧着肚子笑:“那我得感谢董州岩给我点了,哈哈哈!” 殷翊脸色更黑了。 他拿起兰絮的奶茶,看了一下贴在生面的小标签:茉莉乌龙,去冰,三分糖,加一份珍珠。 原来这么点。 兰絮以为他要喝:“这个好喝,你要不要试试味道。” 话音刚落,两人都愣住。 她的吸管已经自己用过了,忙说:“我是说,倒出来在杯子里给你……” 殷翊:“我知道。” 他把奶茶还给她,两人安静地各喝各的,一会儿,殷翊说:“看点电视吧。” 兰絮:“电视在哪?” 原来这里也有投影仪,连电脑看的。 遥控在殷翊手里,兰絮负责指挥:“这个不要,国产恐怖剧都是垃圾。” “这个不要,我被剧透过了。” “这个也不要,男主太丑。” “……” 挑到最后,殷翊额角跳了跳:“这个呢,外国悬疑,剧情好,男主顺眼。” 兰絮:“你怎么知道?” 殷翊:“看过。” 兰絮:“那你再看一遍,会不会无聊啊。” 殷翊突然出现一个念头:和她再看一次也没什么,她想要的话,还可以看第三次。 便听兰絮:“是我就不会再看第二遍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直接点了开始。 兰絮被开头抓马的藏尸剧情吸引了注意,也没说话了。 这是个美剧,一共十二集,这个长度能让人一天追完,剧情又非常刺激,等到终于看到结局,竟然晚上三点了。 兰絮很不甘心:“为什么凶手逃之夭夭了?” 殷翊:“有第二部。” 兰絮:“扶朕起来,朕还能看!” 话说得很重,眼皮也越来越重,眼睛缝隙最终弥合,睡着了。 殷翊好笑。 他把她安顿在沙发上,有些走不动路般,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。 女孩黑发浓密光滑,皮肤白嫩,眉眼被一笔笔仔细勾勒,明媚万分,菱形嘴很好看,有些缺失血色。 从她嘴里说的话,他不一定爱听,可是当她闭上嘴时,他又会想听她说话, 她送自己手链,又点奶茶,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,被他折服了? 突然想起,自己也有过给她买奶茶的举措。 殷翊闭眼,按了下自己额头。 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的缘故,他脑中,一团浆糊,一个小兰絮拿着大勺子,把浆糊搅啊搅,乱了套。 再睁眼,他不禁伸出手指,点了点她的下唇。 软软的。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殷翊立刻站起来,三步并作两步,回到自己床上。 虽然脑海乱乱的,但实在困,没多久,他也陷入睡眠。 房间里陷入安静。 三秒后,兰絮突然两眼瞪得像铜铃。 诶嘿,她没睡! 今天喝了奶茶,她熬过那个很困的点后,还有点意想不到的精神,奶茶真是神奇的助眠神器,虽然永远只在夜间助眠。 想起殷翊的动作,她摸摸嘴唇。 她今天一定要拿到信物,拿回主场,做殷翊的老板! 她蹑手蹑脚爬起来,游荡到殷翊床边。 他睡觉的姿势还是挺乖巧的,侧躺着,手臂搁在身前,那个银色手环,在夜色里,似乎泛着亮光。 兰絮碰碰手环,殷翊没动。 他果然对她卸下任何防备。 哼哼,臭道士,你完蛋了。 兰絮试着摘下来,就发现这玩意,应该是他自小戴到大,虽然在他手腕上,还有空余,但很难从手掌脱出来。 她用了会儿力,只能放弃,因为动作再大点,可能把殷翊弄醒,那就是她完蛋了。 “要不绞断?”系统出主意,“这里有大剪刀,我再给你力气加持,断了就可以取下来了。” 兰絮:“好主意。” 她拿了把剪刀,摸索着银手环,想找个好角度绞断,突然,摸到四个刻字。 【平安喜乐】。 兰絮顿了顿,她才想起,小孩戴银手环,一般是父母的美好祝愿。 绞断了,就坏了。 早上,他才提起他妈妈。 想着,她把剪刀放了回去,跟系统说:“还是换一个主意吧。” 系统:“那就趁现在,再找找他有没有信物?” 兰絮:“对啊,手机!” 她越过床头,拿到他的手机,但他居然没有设置指纹,也没有甚至人脸模式! 兰絮都想把他摇醒问密码了。 无功而返,她好不甘心,那她熬这个大夜的意义是什么? 再看殷翊睡得舒适的脸,兰絮好气。 她想了想,刚刚她那么折腾,殷翊都没醒,那她捏一下他脸颊,应该也没事吧? 想着,兰絮朝他的脸伸出双爪。 还没碰到他,突然,青年睁开双眼,一手用力攥住她一只手,如野兽本能反应,将她压在床铺上。 兰絮:“!” 他深深吸一口气,借此让带着浓浓睡意双眸,慢慢聚焦,清醒过来。 他捕捉到她躲闪的目光:“大半夜的,你做什么?” 兰絮:“听我狡辩。” 殷翊:“准了。” 兰絮开始捏理由:“我梦游。” 殷翊冷笑:“你看我信么?” 兰絮:“你做噩梦了,我叫醒你。” 殷翊:“你看我信么?” 兰絮:“好吧是我做噩梦了,那个片还是有点恐怖的,我想和你一起睡!” 她承认,她的理由越找越离谱,还不如说看到有蟑螂爬他脸,她好心赶走。 对,就这个吧,她刚要开口更换,就看他抿了下唇。 他似乎有点苦恼,却又带着隐约笑意,低低沉沉道:“你怎么这么粘人。” 兰絮用力眨眨眼,不是,他为什么能这么快信了! 她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:“那,我回沙发?” 殷翊却没有放开她,甚至,微微收紧了力道。 两人四目相对。 第88节 都没有眨眼,像要弄清楚对方的眼底,到底有没有自己。 须臾,殷翊目光闪烁,耳际倏地爬上一抹淡红:“我又没说不行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41章 反诈与道士7 ——我又没说不行。 兰絮:“……嗯?” 她还以为,她得被尴尬地赶下床呢,比如上次去沙发。 那他的意思,是她可以和他一起睡床吗? 突然,殷翊扯来被子,将她从头到尾盖住,隔着被子,把她推到旁边。 兰絮努力从被子里挣出脑袋,头发乱糟糟的一团,就看他用手掌,在两人的中间,划开一道线。 殷翊:“这里,不能越过。” 是一人一半床的睡法。 兰絮欣然同意:“好哒。” 没被发现是自己对他手环有所图就行了。 她彻底放心了,裹着软乎乎的被子,压抑了一整晚的睡意,席卷归来,很快就失去了意识。 另一边,殷翊闭眼。 又睁开了,他手臂旁边,就是自己“划”的虚拟的线,它没真实限制,想要越过它,只需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翻身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兰絮翻身了。 殷翊全身不自觉紧绷。 她却还在线里,睡得好好的。 殷翊缓缓放松。 一时竟然分不清,这是庆幸她没越线,还是……失望? 这个念头,让他心中似乎有一口大鼓,猛地一敲,回音在身体里来回横蹿,让他忍不住坐了起来。 想下床去别处睡。 可这是他的床,他凭什么让出来。 殷翊跟自己犟上了,平躺回去。 但接下来,兰絮的每次翻身,他都要看看,有没有越过那条线。 愣是没有。 殷翊看着外头渐渐浮上青白的天,磨磨牙。 …… 要说床□□,沙发叫沙发呢,在床上睡就是比沙发舒服。 兰絮意识再回笼时,已经接近十二点了,窗帘被拉开了,太阳好大,天好蓝。 有点饿了。 她翻了个身,殷翊在沙发看书,眼皮褶子有点深,光亮把他的五官勾出清晰的剪影,长睫侧影微翘。 须臾,他眼睑微动,看了她一眼。 兰絮声音模模糊糊:“你吃了没。” 过了几秒,殷翊翻开下一页:“没。” 兰絮:“哦,叫外卖时帮我叫一份,什么都好,不要香菜。” 殷翊:“你自己叫。” 兰絮裹着被子,又闭上了眼睛,来个起床前五分钟的幸福赖床。 殷翊拿起手机,气狠狠点开外卖,搜索:香菜煲。 三秒后,关掉,重新在推荐界面找了一下,点了几个小炒,付款前,添加备注:不要香菜。 真是欠她的。 不多时,外卖来了,殷翊看兰絮还在睡,扯了下她的被子。 兰絮醉眼迷蒙:“干嘛呀?” 殷翊:“吃饭了,需要我帮你把水杯接水,牙膏挤好?” 兰絮:“还有这种好事?” 殷翊冷笑:“没有。” 和他说话,兰絮稍稍精神了点,总算爬得起来了。 之前殷翊叫外卖,一般是一人一份装,各吃各的,像今天叫小炒,两人一起吃菜配菜,还是第一次。 打开昨天的电视剧第二季,下饭。 吃着,殷翊道:“我得去一次昭市。” 昨晚他睡不着,就去捣鼓面具鬼的事,指南针的结果出来了,指着西南方,殷翊根据走动,方位变化,他推测出几个殷铭之和林雪花去过的城市,烧符询问。 符咒的灰烬吹散几次,然后最后一次,风吹不散。 那里是昭市,一个靠近边境、不算知名的城市。 过去那边,如果不坐飞机,就得开车跑上一天。 兰絮嚼嚼咽下米饭,惊讶:“你居然这么快要出差了?” 殷翊:“嗯,我租个直升飞机,现在在申请航线。” 兰絮双眼睁大:“哇——” 三秒后,她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:“是因为我租的吧?是吧,是吧?” 殷翊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说:“以后买一个,就不用租了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惊呆了:“你要买直升飞机,好贵的哦!你不是买不起吗?” 殷翊:“我说过?” 兰絮:“说过啊,给我手机时,”她清清嗓子,正经地模仿殷翊当时的语气:“你说:‘只要不买直升飞机’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这么久的话,他都不记得了,她怎么还记得啊。 为什么还记得啊,真不是在乎? 他弯了弯唇角,夹了一块东西塞进嘴里,才发现是姜,用力咽下去,送了两口饭。 殷翊面无表情:“我不是只有那张卡。” 兰絮:“你好有钱啊,真的看不出来这一行这么赚钱,要是我这么有钱……” 先包八个纸片人! 请最好的画师,声音最苏的cv,狠狠搞个后宫团! 再狠狠砸钱,让那些死活不出第二季的动画,火速出第二季,造福全体死宅! 她赶紧打住:“我只是想象一下,不犯规吧?” 看她露出小财迷的样子,殷翊眉头微微舒展:“真拿了又怎么了。” 他本人都没说什么,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低头吃饭。 怕殷翊真要给她钱,那她肯定没法抵挡钱的诱惑。 呜呜。 殷翊倒也没夸大自身财力。 他虽然摆,三天上班两天咸鱼,但从八岁入行,到现在也有十四年了。 师父一开始管着他的卡,但从未贪过他一分钱,在他最开始接五位数的委托时,师父嫌太少,总拿私房钱擅自给他添。 这还没算上道观、挂靠等额外收入,以及帮了廖小连那样的鬼会积累福禄财运。 况且,光靠殷铭之和林雪花的遗产,也够买一台的了。 想起父母,他轻飘飘的心,方缓了缓。 申请的航线还有五天回复,殷翊倒也没干别的,一直在画符,似乎有点不成功,修修改改。 他画符时,兰絮就在一旁看他的kindle。 她往下划拉,好多看不懂的书,她自己添了一些书。 等到航线批准,可以出发去昭市,殷翊的kindle全被言情占满了。 他把自己这几天画的符咒给兰絮:“这种叫蔽日符,可以防日光,你试试。” 原来他这几天在搞发明啊!?她连忙将符咒戴在身上,小心翼翼伸出手,在阳光下探了一下。 真的不烫了。 她确实好久没晒过太阳,立刻一步迈进阳光里,及膝的碎花裙,扬起花瓣一样的弧度,她皮肤白,被阳光晒得几乎透亮。 她回过头,对坐在露台的殷翊笑,眉眼生动鲜明:“真的可以!阳光暖暖的,和以前一模一样!” 殷翊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。 第89节 兰絮认真地打量殷翊,殷翊:“?” 他蓦地收回目光,却听兰絮:“你该不会是爱迪生的弟弟,爱殷斯坦吧?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被神经的谐音梗逗了一下,他笑得肩膀轻颤,道:“什么爱殷斯坦,不是我原创,是根据古籍改良的。” 兰絮作为僵尸为什么会被太阳晒伤,就是她的“气”太阴,受不了阳光。 这道符运行的原理,就是包住她的气,防止被太阳晒到。 这样她出门终于不用裹得像吸血鬼了。 …… 万事俱备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兰絮太期待坐直升飞机,导致最后,期待越高,失望越大。 体验算不上很好,即使飞机厢里有降噪,噪音还是让她脑袋嗡嗡,升降遇到的气流,更是把鬼吓得能再死一次。 她对殷翊说:“我还是搞个户籍吧,呜呜。” 殷翊不是第一次坐,他还算淡定,收起kindle:“你的户口想挂靠在哪。” 兰絮灵机一动,娇娇地叫他:“殷翊哥哥?缺妹妹不?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胳膊又浮起一片鸡皮疙瘩,用力咬了下牙,气笑了:“不行,不能挂靠在我这儿。” 兰絮:“为什么呀,多方便啊。” 她在看的言情小说,不就强调不能同个户口本,不然就是乱.伦了?这个念头刚出来,殷翊又忍不住无语。 真是乱了,小说和现实又不一样。 他又对兰絮说:“再看吧,应该可以给你再开一个户口本。” 兰絮:“好耶!交给你啦~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咬了下舌尖,自己真是昏了,要给一个僵尸上户口。 但已经答应了。 就当被大太阳晒得大脑不正常吧,再加上如果真在他户口本,他还得伺候她,这个僵尸要求这么多,谁要伺候啊? 兰絮趴在床上玩手机,嘟囔:“对了,遥控器呢,空调不够凉。” 地处西南的昭市春末,比安市热多了。 他们定了一家酒店双床房,殷翊还在收拾行李,听兰絮这么说,给她找来遥控,往下按了四个温度。 过了会儿,兰絮:“好冷。” 殷翊又将空调上调两个温度。 兰絮:“不知道酒店有没有针孔摄像头啊。” 殷翊:“起来查一下。” 兰絮:“诶——好懒啊,算了,被拍不是我的错,没必要羞耻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在网上找了攻略,打开手电筒,在各处巡视了一圈,确定没有摄像头。 啧。 等他终于收拾好了,兰絮趴在床上睡着了。 他拉了个被子给她盖上。 坐在床边,他看着女孩似乎因为趴着睡压到肺和胃,她拱拱拱,拱拱拱,但实在蓄不够力气翻身,干脆继续这么睡。 殷翊:“……” 懒死她得了。 他深深吸一口气,包着被子,抱着她翻过来,正躺着放下。 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,兰絮闭着眼,和一只小仓鼠似的,嗅嗅,秀挺的鼻头不经意间,蹭了下他的耳尖。 凉凉的。 殷翊浑身一怔。好像被点了什么穴,发麻在迅速蔓延,细胞来不及抵抗,就纷纷投降。 他闭上眼,僵硬地放下女孩。 渐渐的,知觉回到体内,耳廓有点疼。 烫得疼。 …… 他去冲了个冷水澡。 …… 他们挺早出发,兰絮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,到午饭饭点了。 房中殷翊不在,她摸了下手机,他发了条消息给她:【醒了下楼,来大堂。】 她本来以为到大堂,还得打电话问问人在哪,迎面和几个女孩遇上,就听她们小声议论:“真的不是明星吗?还是网红?” “网红有这么帅的?早就火爆全网了好吧,他不去拯救内娱审美真的可惜了。” “更可惜的是没拿到联系方式!” 她们迎面碰上兰絮,眼前也是一亮。 兰絮笑着招呼:“你们在哪遇到这个帅哥的?” 女孩指个方向:“那边。” 兰絮:“谢谢。” 讨论的果然是殷翊。 酒店大堂是公共区域,摆着桌椅,中间用景观花木隔成方块区域,殷翊坐着按手机。 他洗过澡,头发随意吹的,有点凌乱却不邋遢,眉眼轮廓本就立体惊艳,现在又架着一副半框眼镜,加强了纵深,俊是俊,更添矜贵又不可攀的冷感。 一身白t,外搭一件灰白格子衬衫,黑色工装裤,一种普通男人穿是码农的直男形象,在他身上,却很时髦,甩开卖家秀几条街。 就连他看手机的姿态,都让人下意识觉得,就算不是多么高端的东西,也得是一片红的股票界面。 然而事实是,此时此刻她的手机,收到殷翊给她发来消息:【不是醒了吗?又睡了?】 发了十几个猪头的卡通表情包。 每一个猪头都是他认真挑过的,统一是粉色的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回了一只黑色的猪头表情,回:【就来了,催催催。】 殷翊回过头,发现她,朝她招了下手:“这边。” 跨过景观,兰絮才留意到,麦栗子道长也在。 原来在他们等待航线审批时,麦栗子刚好处理完自己在平市的工作,平市和昭市挺近,她先过来调查资料。 麦栗子笑呵呵地,很欣慰般和兰絮说:“你快看老板,他终于不穿那身骷髅衣服咯!” 被麦栗子一提醒,兰絮才突然发现,这半个月,他几乎没怎么穿过骷髅了。 可因为他们出门少,在家他的家居衣服都是棉质舒适款,就没搞那么大印花,她习惯了。 她喃喃:“还真是。” 殷翊低头喝水,按手机。 他心里无语,她怎么要别人提醒才发现。 兰絮害怕他又变回之前的样子,当然夸了起来:“现在多好看啊,多帅啊,整个大堂第一帅——不,整个昭市安市第一帅!” 殷翊放下手机,神色如常:“行了,整这些虚的。” 麦栗子手机亮了,她划开一看,殷翊:【回去给你涨工资。】 麦栗子:“?” 她跑来昭市调查和工资无关,提醒了兰絮,反而加工资了? 请老板这个恋爱狠狠地谈! …… 接下来是说正事。 麦栗子先过来五六天,有面具鬼为线索,她把该摸排都弄清楚了。 昭市有一项“传统文化”,就是烧制陶瓷面具,最盛行的时候是十八年前,那时还试图申请非遗。 奈何大国文化底蕴太丰厚,不像某些小国什么都能当宝贝,在这里申请非遗,是需要门槛的。 经专家组考察,陶瓷面具缺了传承性,几年间始终申请不上,慢慢的,陶瓷面具热度就下去了。 再到近十年,因为实用性等问题,陶瓷面具彻底落寞了,当初做面具的厂纷纷做碗筷去了。 现在也只有个别小厂,还有打版陶瓷面具,做的是日式达摩那种工艺品。 麦栗子把收集来的报纸复印件,放在二人面前,又说:“根据档案,这个陶瓷面具确实不算传统文化,它最多是三十到四十年前,因‘气功热’而产生。” 当时专家组也是抓着这点,否决掉有关它的申请。 昭市文旅认为很影响城市形象,一直在管控消息,不过相关档案还是查得到的。 兰絮:“那是不是面具鬼就是做面具的?” 麦栗子摇摇头,说:“不一定,它和面具有关,鬼的选择虽然具有必然性,这种必然性谁都说不准,有时候是不能理解它们的逻辑的。” 兰絮点点头。 麦栗子又说:“不过当初为了申请非遗,陶瓷厂做了大宣传,拍了很多照片。” 第90节 “光是陶瓷面具的大家族,就有三个,分别是:柳氏、王氏、林氏。” 她把当年的照片,都拍下电子版,居然有6000多张,电子版打包起来都有30g大小。 殷翊拿出笔记本,用电脑接收。 兰絮:“这个照片有什么用?” 殷翊:“可以在上面,找出和面具鬼相关。” 兰絮震惊:“等一下,这个,要一一看吗?” 殷翊:“当然。” 指南针虽然能为殷翊指出相关的大方向,细节却帮不上忙。 还是得靠人一点点摸索。 麦栗子感慨:“感谢现代科技,有了照片这种直接影像,可比以前查东西方便很多。” 看麦栗子年纪,入行早的时候,相机还不够普及呢。 兰絮:“那以前你们怎么查鬼相关。” 麦栗子一把辛酸泪:“挨家挨户走访,有些以为我是江湖骗子,还会拿粪水泼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就和现代查案一样,神探一般的存在不是没有,更多是基层民警拿着几百个小时的监控,反复查看,才抓到凶手。 如果她要吃的是这种铁饭碗,兰絮觉得任务可以尽早放弃。 6000张照片,殷翊和麦栗子一人3000张刷了起来,理想是2小时看完。 兰絮拿着殷翊的kindle看书,突然发现她的言情小说,有一本看进度和自己看的不太一样。 他居然也会看言情小说?不是看的都是什么经? 她偷偷瞅他一眼。 殷翊目光没有离开笔记本电脑,只说:“想吃东西了?自己点,地址我给你设置好了。” 她睡着后,他拿她手机设置的。 兰絮打开外卖软件,选好外卖,跳转支付界面,果然,地址换成这里的酒店,收件人: 【兰絮妹妹】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瞪了眼殷翊,后者忽的一笑。 就是故意的! 呃啊,居然用这种方式报复她叫他哥哥,她承认她被伤害到了! 要不是麦栗子在,她高低掐他几下。 …… 两个半小时过去,下午了,照片排查完,还是没大线索。 殷翊捏捏眉心。 麦栗子也拿着兰絮点的奶茶,吨吨喝几口,叉几块鸡块吃下,总算找回点体力,长叹:“怎么那么难。” 还好有一个小线索,殷翊发现林氏,是母亲林雪花的远房亲戚。 “再看一遍,”殷翊道,“放弃柳氏和王氏,专门看林氏。” 麦栗子:“行。” 说干就干,他们重新打开文档,林氏的相关照片,有1900多张。 一人一千,好查一点。 兰絮看小说累了,忍不住凑过去看看他们的进度,毕竟她是老板,体谅一下员工嘛。 当年翻盖手机刚流行没多久,大部分照片还是用相机拍的,带有新世纪的胶片感。 殷翊大概3秒一张。 凑热闹的兰絮突的说:“等一下,刚刚有一张,我好像看到面具鬼了。” 殷翊有些惊讶,麦栗子也说:“你看到它了?” 兰絮手指碰到笔电自带的触控鼠标,往前点:“我看看啊。” 回到三张前的照片,是一张大合照,合照横幅是【热烈欢迎专家视察昭市传统文化陶瓷面具!】,里面站的都是当年陶瓷厂的工人,还有家属。 她指着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,说:“就是它。” 麦栗子也凑过来:“这个人,好像没什么特殊的。” 兰絮:“我和面具鬼说过话,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……” “啊对,就像你和一个中年人交流过,就算他胖成粽球,也大体能从他眉眼间,分辨出他青年时候的照片。” 人在成年后,除非意外,面貌特征不会发生太大改变,所以25周岁后制作的身份证,有效期是20年。 对兰絮来说,面具鬼“鬼”的状态,就是人类中年人状态。 她就是能认出面具鬼。 殷翊倏地一笑:“那就是他了。” 老板信兰絮,麦栗子当然也信,她大松口气,总算找出他了,有了他当人时候的照片,接下来的信息,就交给麦栗子调查了。 殷翊和兰絮往电梯方向走去。 兰絮步伐轻快:“我厉不厉害?” 殷翊:“厉害。” 兰絮:“我成你的外挂、金手指啦!” 殷翊:“对对,兰外挂,很厉害。” 电梯开门,不少人下来,殷翊下意识侧身,给兰絮挡了下人流量。 麦栗子看了好一会儿,欣慰地在没有殷翊的员工群里:【诸君,咱们要多一个好牛掰的女老板了。】 【既能管住老板乱七八糟的衣服审美,又能判断侦察!】 【最重要的是还能爆老板金币!】 讨好女老板,加薪不就妥妥的了? 耶! …… 当年陶瓷面具为申请非遗,做了大宣传,所以要查清工厂员工,没有想象中困难。 面具鬼人名叫林茂,不是陶瓷厂工人,父母是本地企业家,投资了陶瓷厂,他在外面读书,城市户口。 那张照片是为了表达对专家组的重视,专门把他从外面叫回来。 找到他生活的城市,他的死因也随之浮出水面: “2xxx年6月3日23点17分,林茂在夜店对吴佩下药,带回住处,玩……,吴佩摔破某个陶瓷面具,碎片割破林茂脖颈大动脉……” 兰絮小声念着公安发来的档案。 好好好杀得好,正当防卫。 殷翊则面色微沉。 档案的照片,最后的“特邀刑侦专家”,签署的名字,是【殷铭之】。 兰絮看到这三个字,也沉默了。 显然,当年面具鬼死后,就不消停作过乱,被殷铭之灭过一次,但不知道什么原因,被它逃走了。 它甚至来了最危险的地方,天行观山脚下,让天行观灯下黑,没发现它。 也是这么多年,让它苟出来了。 可没有别人的帮忙,它不可能跑到这么远。 兰絮喃喃:“还得查呢。” 殷翊看了一下,十点半了,他合起电脑:“睡觉吧。” 兰絮:“你睡得着吗?” 殷翊:“嗯。”心想,他是睡不着,但也该到兰絮睡觉的时间了,已经不急于一时半会儿了,没必要吵到她。 兰絮去厕所,准备洗漱一下,再睡觉。 但一关上厕所门,四周忽的陷入黑暗。 兰絮赶紧去开厕所门,打不开,她拍门:“臭道士!快来呀!” 厕所内,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:“嘿嘿,你好香啊,给我吃吧,嘿嘿……” 下一刻,门把烧起金色的火,门把往下按,殷翊打开了门。 兰絮赶紧躲在他身后。 这个鬼一惊,它可没想过殷翊这么厉害!难怪地域的鬼最近那么低调! 本来它想从马桶逃走,但撞到殷翊丢过去的一道符。 它赶紧求饶:“我错了,我不敢了!” 殷翊留它,只问:“你怎么上来的?” 厕所鬼:“是有人说这里有好吃的僵尸,给我开‘门’了。” 开门就是打开连通阴阳之门,厕所的马桶口,就是它的门,它很弱,自己打不开这道门。 也是因为它太弱,感知不出殷翊的强,才被忽悠过来。 兰絮:“啊啊啊它从马桶来的,好脏啊!快打它,快打它!” 鬼此时本就进退不得,恼羞成怒:“你也是鬼,你这个狐假虎威的东西!” 第91节 兰絮:“略略,我就是狐假虎威如何?” 鬼:“狗仗人势!” 殷翊本来还想再问清楚,是谁指使它的,下一秒,他眉尾一动,忽的眯了下眼睛,指尖三道符咒毫不留情地飞贴而上。 上一个逼他用出三道符咒的鬼,现在在他书架上当标本。 这个鬼没有那么大能耐承受,发出痛苦尖叫。 殷翊却没有速战速决。 他声音冷得仿佛能掉冰渣:“你说,谁是狗?” 鬼明白了什么:“我我我,我是狗!饶了我吧……” 殷翊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,符咒燃烧,厕所鬼灰飞烟灭,而附近方圆千米内,没有鬼敢吱声。 兰絮到底是僵尸,本能地抖了一下。 殷翊看着她肩头微动,心想,看她都气得发抖了。 他轻拍了下她肩头,语气平静地说:“别生气,不值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那个……有没有可能,生气的是你啊? 第42章 反诈与道士8 厕所鬼说有人给它开“门”。 兰絮:“就是不知道是谁派来的,它就这么死了,有点可惜。” 殷翊靠在一张床上按手机,跟麦栗子说这件事,又说:“不可惜,它自己可能也搞不清楚,到底是谁开门。” 因为实在太弱了。 他们坐的是直升飞机,这个不好查,抵达酒店后,也基本只在刷照片,对方大概率在他们登记酒店时,获得他们的信息。 殷翊打字的手指顿住,不对,或许不是因为酒店登记…… 他看向另一张床上的兰絮。 兰絮正对着自己手臂、手心,拽起衣领到鼻子,一下一下地嗅嗅,发出短促的“咻咻”气息声。 殷翊:“你干嘛?” 兰絮:“那个鬼说我香,我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。” 再怎么样,也不是能让鬼馋得不顾危险,非要来吃她的程度。 殷翊若有所思:“你有没有发现,急支糖浆也挺喜欢你的。” 兰絮:“那是喜欢吗……” 殷翊放下手机:“僵尸确实因为稀有,在那边的世界,比较受青睐,所以我没想过,你身上会有它们才闻得到的气息。” 兰絮也想起,面具鬼本来也想诱自己接纳它,本质也是觉得她是个好货。 她明白了:“原来我是个行走的香饽饽。” 殷翊:“这么理解也没错。” 兰絮膝行到床边边缘,问:“诶,那你闻闻,我香吗?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道:“不香。” 兰絮:“我就知道,你都闻不出来,应该没有别的人类能闻出来了。” 殷翊摸摸鼻尖。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,但是,被她直接说出来,总觉得自己嘴角有点压不住。 让厕所鬼来捣乱的,不是人,是鬼。 它道行比厕所鬼高,知道躲在幕后,可当它让厕所鬼来,说明它自乱阵脚,呆不住了,连厕所鬼吃掉兰絮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,都要赌一把。 按林茂的线索查下去,是对的。 兰絮打了个呵欠。 被这么一耽搁,她着实困了,却听殷翊:“你不怕吗?” 兰絮眼皮往下坠:“还好吧。” 她是香饽饽,可殷翊是铁壁,那些鬼要是能越过殷翊来吃掉她,早就做了。 再说厕所鬼,比起它是个鬼,她更怕的是它从马桶里爬出来这个事实,太脏了,而且会给人上厕所带来阴影。 相信每个人小时候,都怕马桶里伸出一只手。 殷翊:“你看个美剧都害怕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爬了起来,有点怀疑,不过问问不亏,她清一下嗓子:“那我害怕,能和你睡一张床吗?” 殷翊往旁边空出个位置,转过身,背对她,声音不高不低:“可以啊,反正不是第一次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话怎么说得他好像失身于她,没有关系了。 嗯?等一下,他不会一直在等她主动提出一起睡吧? 哼哼哼。 兰絮压住疯狂上翘的嘴角,不错不错,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能直接薅走他的信物。 她抱着枕头被子,窸窸窣窣到他床上,也背对着他睡下。 两人背对着彼此。 家里的床是1.8m的,酒店是1.5m,他们之间间隔近了不少。 殷翊的体温,相对自己而言,要高很多,即使隔着被子,兰絮似乎能感觉到,他的温度如试探的藤蔓,丝丝缕缕地触着她脖颈的皮肤。 她想,还是翻个身吧。 没想到她刚动,殷翊也动了,两人转身的时机几乎不差毫秒,180°转身,同时面对面。 床头一盏微弱的橘黄灯光,照出两人眼底的微讶。 有些巧合,令人骤然呼吸一紧,就像在图书馆,透过书架,遽然与彼此打个照面。 好一会儿,他们谁也没有换姿势。 殷翊先开口:“现在闭眼,睡觉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她闭上眼睛,心想,还好僵尸没有心脏。 过了几秒,她偷偷睁开眼睛,又一次和殷翊直勾勾的目光,突然对上。 殷翊缓缓将焦点定在她的身后。 此地无银三百两。 兰絮小声说:“臭道士,我说一件事,你别生气。” 殷翊:“说吧,我没那么容易生气。” 没那么容易生气?厕所鬼听了有fuck可说。 兰絮忍着不笑出声,嘴角却扬起来:“你脸红了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这是事实。 灯光暗淡,殷翊虽然神情很淡定,可是,双颧染上的红,像滴墨落入清水的拖尾,蔓延到耳后。 她毫不怀疑,随着时间过去,这滴墨会彻底溶于水,他脸颊会整张红了。 殷翊终于先翻身成正躺,没有再面对她。 他伸出手,和上次一样,在床上划了一道“线”,他还没开口,兰絮悠悠然:“老规矩,不能越线对吧?” 殷翊从鼻间发出一声:“嗯。” 兰絮:“好哦。” 带着一种愉快的胜利感,兰絮睡着了。 殷翊闭着双眼,手背搭在额上,又长又缓地吐出一口气,心里默念清心诀、静心诀、冰心诀…… 很多年没念过了,一开始有点磕磕绊绊,渐渐的,顺利起来。 再念一遍,就睡觉吧。 他刚要开始第十三次,身旁,兰絮动了动。 他的鼻尖,突然弥漫开一股夏季茉莉盛放的味道。 是混合洗衣液、沐浴露、洗发水的香气,因为贴着她的皮肤,融成只有她才拥有的味道,茉莉花香分明是清冷的香调,但在她身上,难辨暖冷,幽香沉郁。 殷翊:“……” 什么破诀,没点用的。 …… 这一晚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,应该是有的,但睡得不多。 早上,天还没亮,他迷迷糊糊中,察觉到身体的反应,他僵硬地想,早起现象,没有这种现象才不正常,等一会儿,会下去的。 以前也是等下去的。 可是,天色都亮起来了, 第92节 没下去。 他神情有点不可置信,对自己定力的瓦解。 不得不去厕所。 厕所的水声,被他开到最大。 身为正常男人,殷翊当然做过手工活,但以前并不热衷,想象的画面,也不具体,只能说,顺其自然,顺其本能。 今天,他突然记起,最开始,女孩穿着汉服,侧躺在自己床上的模样。 还有,自己曾经碰过她的嘴唇。 凉凉的,软软的。 所以,他必须划一道“线”,横亘在两人中间。 他突然明白,自己潜意识这么做的理由—— 原来,防的不是她,是他自己。 啧。 …… 兰絮起来的时候,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又连被子、枕头,一起荣归故里,在自己本来的床上。 殷翊则坐在他自己床上,戴着那双半框眼镜,低头看笔电。 兰絮:“你起好早,现在变得好勤劳,我都要不认识你了。” 殷翊没有抬头:“唔。” 兰絮:“你不困?” 殷翊:“精神得很。” 一开口一股火药味,确实很精神。 兰絮好气哦,她和大佬的差距,就是自己睡不够起来就昏昏沉沉,而大佬想睡多少就睡多少,一天的状态好像都没什么影响。 比如殷翊,早就看完公安发来的新资料。 “这么多年,林茂只回过昭市三次,但当年的公安档案里,他下药带女性去的屋子,也就是案发现场,都放满陶瓷面具。” 照片里,陶瓷面具和酒一样,一个个被摆在展示墙上,摆满了四面墙,一共五百四十个面具。 有点诡异。 感谢当年勘探现场的民警的细心,虽然这不是那个□□被反杀案子的重要线索,民警还记下每个面具背面都有日期编号,拍了几张照片留证。 显然,有人给他寄送面具,从每个都有日期看,大概每隔三天就会寄四五个,这个动作持续了快一年。 兰絮:“可是当年快递不发达,寄邮政,也要至少一周为周期吧?” 殷翊:“所以走的不是邮政,是大巴。” 在顺*、*通不够普及的时间里,民间流行“公交快递”。 寄件人把货品交给公交公司,记下车牌号,让收件人在指定的站点等,公交车到了,他就可以拿走快递。 现在也有些农村在用这种方式收发快件。 市与市间,则靠大巴,可惜没有系统化,但长达一个月连续不断地寄件,肯定有留下痕迹。 从昭市到林茂所在的城市,由一辆大巴车顺路带货。 还好那家大巴车公司还存活着,从陈旧的文档里,可以查到寄件人—— 【林宋笙】。 殷翊看着这个名字,有些陷入回忆。 他推测林家是母亲林雪花的远房亲戚,只是从林家上一辈男性的名字,和女性名从“雪”,分辨出的。 一表三千里,殷翊很不了解他们,对林宋笙的名字,更为陌生。 “那就先去看看这位是什么人了。” 兰絮换好衣服,回头跟殷翊说着,殷翊突然看向别处。 兰絮:“?” 她才留意到,殷翊好像从早上到现在,都没睁眼看过自己。 敲了敲系统:“有没有觉得殷翊怪怪的?” 系统老实巴交:“昨晚有几秒,我关于他的信号,因为隐私被屏蔽了,然后他就去厕所啦,哈哈。” 最后这个哈哈,就很灵性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吧,她也有点想笑。 臭道士真是变了。 …… 吃过饭,殷翊带着兰絮,去了昭市的公安局,亮出特邀刑侦专家的身份,查到了【林宋笙】的身份。 她居然是林茂的堂姑祖母,因为不在一个户口本,还挺不好查。 兰絮掐掐手指,算不出这里面的亲戚关系。 好麻烦哦。 林宋笙生了三个孩子,头两个是女儿,还有个儿子叫林耀祖。 林耀祖底下有一个女儿,却不是林茂。 户籍民警凭借多年经验,判断:“这里查到一些资料,林耀祖以前是体制内,应该是因为当年政策,只能生一个,为了不被捋掉工作,把老二林茂挂靠在亲戚名下。” 果然顺着亲戚方向查,林茂被挂靠在做生意的亲戚家,后来,林茂父亲也去做生意了,和亲戚都投资了陶瓷面具的项目。 由此可见,林宋笙和林茂,其实是直系祖孙关系。 殷翊:“有一个大案和她有关,我要上门去找她聊聊,给我开个说明吧。” 民警表情有点奇怪,道:“一年前,她的亲属完成死亡登记。” 年事已高,在医院走的。 兰絮有种线索总被阻断的无力感,叹了口气。 殷翊倒还好,这么多年追查父母亲的死亡真相,能有这种进展,他已经很满意了。 听兰絮嘀嘀咕咕,他翻着资料:“如果不是你,没能这么快查到这么深,”顿了顿:“谢了。” 兰絮一下像被浇水的小花,得意起来:“是我是我。” 突的,她又说:“不过你就算谢我,也不看我,一点诚心没有。” 殷翊抬了抬眉,还真正正地看了她一眼,两眼镇静,又说:“谢了。” 兰絮:“不客气。” 切,他估计消化完了,没抓到他慌乱的时候,不好玩了。 …… 林宋笙在昭市名下有三处房产,她儿女们早就移居它市。 殷翊收起资料,说:“下个房产软件看看。” 昭市是三线,在软件上,可以看到林宋笙有两套房产,都挂在二手房上。 殷翊直接发了最后一套房给在线中介:“这套呢,业主不卖吗?” 过了会儿,在线中介:“这套我们系统里没有哦。” 殷翊收起手机:“去那一套看看。” 这一套是独幢二层楼,圈了点地做小院子,在城市郊区边缘,很偏僻,还有些老旧,市值很低,租也租不出去。 殷翊和兰絮站在屋外,兰絮看看前后,多是这种屋子,也没什么人生活的痕迹。 她搓搓手臂,又有那种莫名的一阵阵阴寒了。 殷翊盯着楼顶,眯起眼睛。 殷翊:“我进去,你等一下。” 兰絮刚想问他要怎么进去,就看殷翊踩着围墙,翻了进去,从里面给她开了门。 她看呆了:“这是可以做的吗?” 迎着兰絮惊奇的目光,他忽的也觉得好笑,眉眼弯弯,道:“嘘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刚习惯道士学会运用现代社会系统的样子,他突然来这一下。 真的随性。 当然,殷翊没说的是,遇到紧急情况,他是可以不用提前报备,事后再打说明书就好。 现在就处于紧急情况。 殷翊脱下衬衫,递给兰絮,说:“这幢屋子有问题。” 兰絮披着殷翊的格子外套,和个小尾巴似的,跟在他身后:“感觉出来了。” 门没有锁,他们直接打开进去,一楼是正常的起居需求布置,全都盖上防尘罩,简单看看,没什么问题。 一楼和二楼的楼梯,有一道铁门拦着,上了一个锁。 居然是木头锁。 殷翊摸摸锁:“这是槐木。” 兰絮:“我没见过木头锁,强行破坏很简单吧?” 殷翊:“虽然可以,但会惊动二楼的东西。” 他又看了一眼兰絮。 第93节 兰絮:“我知道我知道,只有我能打开是吧,说真的,你都不给我工资,我这么做已经仁至义尽……” 殷翊:“以后给你当老板。”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还没来得及细思他口吻中的认真,锁头果然被她拧开了。 铁门打开,狭窄的水泥楼梯,一片阴森森。 她赶紧又站在殷翊身后,殷翊开道,两人一同走上二楼。 “嗤”的一声,他手中拿着一张燃烧的符咒,照亮了整个二楼—— 外面是大晴天,二楼虽有窗户,却贴着报纸,报纸上全是陶瓷面具申请非遗的新闻,显得整个空间很暗。 而二楼几面墙,都是展示柜,密密麻麻,都是各色陶瓷面具。 无光,却泛出陶瓷的釉面质感。 兰絮倒吸一口气,不敢细看,这事之后,她要对面具ptsd了。 殷翊脸色也不好看,不是恐惧,而是隐隐愤怒。 他道:“这些面具,全都是容器。” 兰絮:“容器?” 殷翊:“容鬼之器。” 话音刚落,突兀的“啪”的一声,有个面具掉到地上,碎成两半,殷翊动作更快,往门口贴了一张符。 霎时,所有面具齐齐抖动起来,相互之间磕碰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。 好像整个空间都在颤抖。 因为它还没显出本体,隔着面具这种物质,殷翊没办法和它沟通。 殷翊示意兰絮:“你告诉它,它已经跑不掉了。” 兰絮:“妈呀,我吗?” 殷翊攥住她的手,微烫发烫的手贴着她,他略略垂眼,说:“别怕,它伤不了你半分。” 一刹,围绕兰絮的阴寒感,全都退散。 好似被浓烈却不伤她的阳光,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。 她心里踏实多了,轻吸一口气,再次看向面具,认真地说:“是【林宋笙】吗,我们已经抓到【林茂】了,你也跑不掉的。” “听”到林茂的名字,面具又摔碎了两个。 好像林宋笙在表达愤怒。 可是再如何,都是无能狂怒。 殷翊冷笑:“就是你永生的办法?你可是一直被困在面具里。” 兰絮听到一个声音,像是在一个空旷的房子里发出来的。 它说:“我心甘情愿!” 殷翊:“哦?是哪个鬼教你这么做的,能耐应该不低吧?” 兰絮奇怪,殷翊好像可以直接和林宋笙交流了。 系统:“宿主,殷翊是直接把自己意识链接上你的,这样你就相当于一个电话,不用去接受林宋笙的回答。” 兰絮松口气,很好,她也不想和林宋笙沟通。 殷翊问完,林宋笙沉默了。 殷翊又说:“不说也没关系,我可以查,林雪花和殷铭之的死,有你的手笔吧。” 林宋笙愤怒了,整个房子的面具都在颤抖:“我求过他们,是他们不放我孙子一命,他们活该!” 兰絮心想,也不看看你孙子干的是人会干的事么。 只不过这种事立场不同,多说无益。 殷翊:“你把他们的信物,交给了别的鬼?” 这是殷翊师父的判断,殷铭之和林雪花被害的间接原因,是信物泄露。 因为那边世界讲究主场,这边的道士或僧侣,在灭鬼时,不得不铸起自己的主场,来抵御那边的入侵。 能操纵一场车祸,把殷铭之轧成泥的,除了对方强大,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,就是主场优势被逆转。 林宋笙只笑不语。 它宁愿带着秘密去死,也不会让殷翊知道任何消息。 兰絮很不喜欢这样,不想让线索断在这了。 她也参加了查案(虽然大部分时候没出力),尊重一下咸鱼的劳动成果! 兰絮心念一动,突然,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,她能明显感觉,自己的意识来到了另一个空间,身体却还在殷翊身边。 她疑惑:“这是啥?” 系统:“这是宿主进入这个鬼的主场,直接获得她的记忆。” 兰絮:“啊哈,难怪殷翊一直说我可以和鬼沟通。” 她这个能力,真的有点犯规了。 再定睛看四周,“她”现在站在一个红绿灯口,一辆公交车开过去,后面贴着“创建卫生城市”,上面贴着“2xxx”的年份。 距离现在十八年前。 “非遗项目彻底黄了。” “我就说嘛,这陶瓷面具哪有什么文化,是我也能做……” 路人的对话充到兰絮耳里。 她的视角,应该就是林宋笙的视角。 因为她在幻景里,又看到这幢她和殷翊偷摸摸进来的房子,比现在的样子新得多,还有小花园。 林宋笙回到小独幢。 当年,二楼就摆上这样的面具了,她听到林宋笙说:“怎么办,失败了,传播不出去,以后我要怎么动?” 申请非遗,林氏是为了经济效益,林宋笙是为了它的传播。 想要永生,需要面具作为介质转换场景。 “不,没关系,自己设几个点好了……” 林宋笙和女儿孙女关系很僵,却很疼爱儿子林耀祖。 她把永生的秘密告诉儿子和孙子。 儿子投资陶瓷面具失败,已经对它失望,不信所谓永生,砸掉了林宋笙送去的所有面具。 只有小孙子帮她设立了五百四十个面具陈设。 这个过程中,林茂性情变得喜怒无常,时常无端暴怒,被诊断成狂躁症。 林宋笙觉得是正常的,因为她自己也一样。 林耀祖发现此事后,直接放弃老母亲,单方面切断林茂和林宋笙的交流。 但林茂已经沉迷面具,不可自拔,经常戴着面具,在屋子里唱歌跳舞。 直到想对女性下手,却被反杀。 这一年,林茂死了。 林宋笙精神状态不好,记忆很乱很杂,兰絮跳着看,终于在看到一个和殷翊五分相似的男人时,选择暂停。 林茂死了,林宋笙却不伤心。 她知道,孙子进入了面具里,本是有望躲过一劫,但办案的民警发觉陶瓷面具的不正常,向上汇报。 殷铭之刚好在那座城市出差,特殊案情交到他手里。 林宋笙求到殷铭之那边,对殷铭之而言,这种突发事故,一年没有一百件,也有八十件,他没有留情,顺手处理掉了。 他有吩咐,毁掉陶瓷面具,不要留下来。 但有一个面具,没被彻底摔破,被林宋笙从垃圾场捡走,这也是林茂为何能留下魂魄,再到密室害人。 …… 饶是侥幸捡回一鬼命,林茂不中用了,随时可能消亡,也无法通过面具转移。 林宋笙痛恨。 不仅因为殷铭之抹杀林茂,还因为,当初非遗考察组的专家,曾致电林雪花,询问陶瓷面具的情况。 林雪花是民俗文化研究者,自然否认了陶瓷面具的传承。 一来二去,林宋笙反而冷静下来,她要去拜访林雪花。 十六年前,恰逢天行观准备改成5a景区,殷家暂时搬离天行观,住在出租房。 林宋笙现在并非一个正常的人,也怕殷铭之。 她躲在很远的巷子里,等看到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,走远了,又过了一个小时,她才敢上门。 林雪花长得很美,也很温柔。 林宋笙以远房亲戚的身份上门,说自己生活艰难,儿女都抛弃她,林雪花叹息,给她包了点钱。 后来,林宋笙看了殷家的相册,偷偷抽走一张殷翊三岁时候的照片。 冰雪可爱的小孩第一次吃冰淇淋,圆圆的脸儿皱着,大眼睛里都是思索,好像觉得太冻了。 这就是殷翊口中的信物了。 当天,林宋笙立刻去打印店,弄来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,又折回殷家,谎称落下东西,在林雪花帮她寻找时,偷偷把打印品塞回去。 …… “是照片。” 兰絮喘息着,一手放在胸口。 第94节 殷翊本来和林宋笙僵持,见她力气用完的模样,脸色蓦地变了,双手扶住她:“怎么了,还好么?” 兰絮回握了下殷翊的手:“……信物是,你的照片。” 殷翊微微撑大眼睛。 面具颤抖的声音更大了,林宋笙在他们脑海里尖叫,他反手一道符咒,瞬间,世界安静了。 阳光也从窗外,洒了一些进来,屋子明媚了一些。 兰絮眼前泛黑,很恶心的感觉。 像犯了低血糖。 殷翊二话不说,将她横抱起来,下楼出去,兰絮迷迷糊糊中,听到他打了电话给麦栗子,让她来处理一下最后的面具。 她的意识就消散了。 …… 好饿。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,兰絮感觉到一阵空前的饥饿感。 就像她刚穿越过来的感觉,但远远比那个时候还要更厉害。 除了吃东西,她什么也不想做。 吃东西,快吃东西吧。 系统好像对她说了什么,她听不清楚了,她微微睁开眼睛,是酒店的房间,自己正趴在殷翊身上,两人躺在床上。 殷翊虚虚扶着她的腰,他周身围绕着淡淡地“气”,往她身上聚拢。 她想,居然也能看到气了。 好好吃,还要吃。 她张开口,咬在殷翊的颈侧。 第43章 反诈与道士9 温热,发硬。 这是殷翊脖颈后侧,很多人是富贵包的地方,他却肌肉轻薄,肌理清隽。 他是懒散了些,还是有跑步和锻炼的,不然机能跟不上,追不到鬼,白白放跑了它就是耻辱了。 兰絮虽然是咬上去了,牙齿只磕在皮肤上,左右磨牙。 没有准备的情况下,读取了鬼的意识,是一种大消耗,她现在缺的不仅是“气”,还需要大量能补充她实力的东西。 比如,他的血。 殷翊感受到细细的疼痛,理智告诉他,他应该掐住她的下颌,把她推开。 本能已经压制了她的所有作为“人”的存在,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僵尸。 以前,殷翊把她放在自己身边,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,在她彻底失控后,他应该控制住僵尸,防止她吃别人。 客观来说,最行之有效的方式,是杀了。 殷翊不客观。 他向来主观随性,他明确地知道,自己怎么可能杀了她。 半点舍不得了。 加上她是在自己身边,不经意读了鬼的记忆,他却一直以为她还没有掌握,没有提前防备…… 是他的错,让她遭罪了,还信誓旦旦说能护她呢。 他心口缠上密密的疼意,和这种疼比,脖颈那边的力气,和小猫挠痒似的。 不管什么代价,他要帮她度过这种状态。 于是,他的手抬起来之后,却放到了她的脑后,轻抚。 像是在鼓励她。 咬吧,什么后果,他都以承担。 兰絮加重力道。 殷翊微微扬起脖颈,他闭上眼睛,脑海里的记忆,如电影胶卷往前一倒,到了两人初识不久的时候。 就在同一个位置,她带着茉莉香味的气息,曾似有若无地打在这里,让他睡前忍不住,搓了又搓这一块肌肤。 他就像猎物,在那么早的时候,就被她提前打了个标记。 属于她的标记。 这种联想,让殷翊喉结缓缓滚了一下。 然而,怀里的女孩实在没有力气了。 没能咬破他的皮肤,她着急得声音带点鼻音:“呜,怎么这么硬,累死我了,不吃了……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又气又好笑,轻拍她后脑勺:“那你放开。” 兰絮嘟囔:“放就放。” 她松开口,看到自己的齿痕,又伸出舌尖,轻轻舔了一下那块齿痕。 殷翊后背猛地一僵,这种感觉,犹如三月春雨,淋到人心头,又湿又软。 他捏着她的脸颊,把她的脸转过来,端详着她:“不要乱舔。” 兰絮嘴唇润润的,眼底也是,处于意识涣散状态,她眼睛无法聚焦,眼底依然清澈如泉如镜,映出眼前人神情。 如果兰絮有意识,就会发现,他嘴上说不要,眉眼却全是纵容。 她道:“都是我的蹄子了,再舔一口,怎么啦。” 她买了一块香喷喷的红烧猪蹄,糖色炒得特别好,油光水亮的,把饥肠辘辘的她馋得要命。 可就是吃不到,好气。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决定忽略“蹄子”两个字,那这句话,就是他都是她的人了,她要怎么舔是随意。 顺耳多了。 殷翊抿了抿唇,又说:“我会先喝你一点血。” 意料之中,兰絮没有回应。 她在努力眯起眼睛看他,但因为怎么也看不清楚,她抬手揉眼。 殷翊想,如果她现在并非遵循本能的小兽状态,肯定会横眉冷叱,一滴血都不分给他。 没有办法,要把她从这个状态带出来,必须用他的血。 他体质特殊,血液是他控制妖魔的最佳手段,凡是饮用他血液的妖魔鬼怪,都会绝对臣服于他。 这十几年,唯独她,能抗拒他的血,挣出自己的意识。 她只是她。 他不想也不愿,以一个高位者的身份,去控制她。 破除他血液是有关窍的,只要他吃下她的血,会破除自己的血对她的控制,就可以放心地让她用自己的血。 殷翊执起她的手,用一把瑞士刀,轻轻划破她的指头。 细微的疼痛感,让兰絮下意识瑟缩指头,而殷翊攥住她的指尖,含住。 她身体的血液,全都处于静止状态,他不得不吮着,去汲取血液。 兰絮睁大空茫的眼眸,指节蜷缩,眼睑微动:“疼。” 殷翊立刻松开她的指头,伤口只剩下粉粉一道,没有半点血珠渗出。 这么点,够了。 他润湿自己嘴唇,又道:“要洗手么?” 兰絮:“要。”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,但感觉手指像被什么蛰了一下,必须洗手。 殷翊就着他在下兰絮在上的姿势,一手掌住她的腰,另一手抬了下她大腿,直接站起来。 兰絮乖乖环住他的脖颈,大腿盘在他腰上。 她低头,两人气息交融。 殷翊目光些微躲闪,大步走去卫生间。 把她放在洗手台上,他打开水龙头,为她冲手指。 兰絮虽然看不清,一只手摸着底下凉凉的石头,乱七八糟地想,没有刚刚趴着的那块石头舒服。 她这一走神,指腹忽然又是一疼,茫然地看向身旁。 有人在掐她指腹,是谁啊,好坏啊。 她不再摸索大理石,而是撅着嘴看自己,殷翊心头舒畅了点。 带她来卫生间还有一个原因,这里空间相对小,他的血液味道可以被锁在这里。 他用同一把瑞士刀,划开自己的指腹。 一刹那,贴在酒店玻璃上的符纸在动,外面的空气,是一片肃杀,唯这方小小空间里,充满着诡异的温暖。 兰絮用力咽咽喉咙,空茫的眼底,露出强烈的渴求。 她真的很饿,很需要补充能量。 她坐在洗手台上,和殷翊目光平齐,他将指头,送到她唇边。 第95节 本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含住,毕竟现在情况,和她第一次嗅到自己的血不一样。 可是,兰絮仍是懵懵地摇头:“不要,感觉脏脏的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行,什么意识都失去了,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喝人血,她怎么这么…… 可爱。 殷翊勾起唇角,却又无奈,做主将指头鲜红的血液,抹在她唇上,像给她上了一层水亮大气的口红。 像淋上一层甜而不腻的蜂蜜的冰糖葫芦。 回去就买口红,他想。 兰絮下意识舔唇。 勾入唇中的血气,带着浓郁得令人无法理解的芳香,隐匿了铁锈的气味,一下激活兰絮的味蕾。 就像感冒了好几天的人,一个下咽,一瞬通了堵堵的耳朵,整个世界都清明了。 她意识回笼,慢慢地理清楚现在的情况。 刚刚无法接收的消息,也全都一股脑地往她的神经中枢塞。 不过一秒,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,她眼底清明,却又晦暗,她说:“是你非要我喝的。” 殷翊:“是我。” 所以归他负责。 她狠狠地咬住殷翊的手指,犬齿嵌入他斜长的伤口,吃着伤口的血。 说到底,她身体还是僵尸,跨过心中那道坎,长期被自己忽视的对人血渴望的焦灼感,也终于消失了。 她满足地晃晃小腿,脚趾踢在他大腿上,干脆把那里当着力点,踩了踩。 殷翊浑身紧绷。 他另一只手,撑在台面,任由她闭眼饮血。 以身饲鬼,向来是秃驴的崇高信仰,不是他的,从来只有他杀鬼。 但此时,他觉得,以身饲她是不一样的。 他也只会对她如此。 只不过,意料之中,兰絮只吃了一些,等整个意识回归她的掌管,她吐出他的指尖。 殷翊:“再吃点。” 兰絮擦擦嘴唇,用力踩他大腿:“你怎么那么烦,还逼我吃。” 殷翊放轻声音:“一点就行了。” 她的气虽然重新充盈了,但需要再吃一点,就圆满了,以后也不会轻易陷入意识错乱的状态。 虽然那个样子的她,很乖很可爱,但他喜欢她,不是因为她百依百顺才喜欢。 是的,喜欢。 殷翊心口发烫,脑中过了一遍这个词,被一种千分离谱中,又带着万分合理的感觉击中。 一直以来,自己在一些事上双标,兀自陷入自我纠结,反复横跳,却依然总是不自觉,对她挪不开目光,讨厌别人骂她,一个字都不行…… 是喜欢啊。 他用目光描摹她,满眼里,只有她微微鼓着脸颊,埋怨自己的模样:“呸呸呸,我才不要,搞得我很稀罕你的血似的。” 怎么会有鬼这么犯规,能让自己抛弃掉所有原则。 劝不动,他也不劝了。 深深吸一口气,自己咬着自己手指,吮了足够多的血,他在她的注视下,缓缓靠近她。 兰絮突然顿住。 她坐在原地,视野里,殷翊俊逸的面容,越来越近,他唇边也有血迹,一抹艳艳的红,顺着他的唇角滑落。 一点都不像个道士,反倒像引人堕落的鬼。 靠近到她唇边。 她没有躲,却也,闭上眼睛,浓长的睫毛不经意间颤了颤,像是预感到要下雨的时候,合起蝶翼,躲避雨露的蝴蝶。 他衔着自己的血,喂给她。 他们之间的体温差,让他的温度度到她唇上,将温热的血推到她口中,他出不去了。 生涩的接触与纠缠,却让彼此微微颤抖,动作越来越用力。 他环住她的腰,将她往自己怀里揉按。 兰絮手往后想找个支点撑住,拂过水龙头,开关一动,水流哗啦涌出,殷翊攥住她的手,五指与她交错,一用力一起按住水龙头,关掉。 水龙头下挂着一滴水珠儿,兰絮的下颌,也挂着一滴血珠儿。 殷翊抿走,又亲向她。 湿漉漉的。 亲不够,他又用刚刚的姿势,在兰絮一声因失重的惊呼里,他一把抱起她,走出去。 这么考量臂力腰力的动作,他做起来一点都不累。 兰絮用力环住他脖颈:“呀,放、放我下来,要摔了!” 他道:“脚盘上来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也想啊。 刚刚,她在意识涣散时,为了不摔下去,就是这么盘着他的。 可现在,有什么和刚刚不一样的。 …… 不管了,是他让的。 她脚腕互相勾在他后腰,脚后跟压着那里,感觉到一股蓄势待发的力。 这下兰絮比他高了一些,他眼眸半阖,脸颊酡红,低低喟叹,仰头去啄她的唇。 温柔了许多。 但一到床上,他又本相毕露,惯于掌握一切的姿态,急匆匆咬住她的唇,好像怕她躲闪,等了三秒,等她没有反抗,又疾风骤雨般地亲。 他们亲得气喘吁吁,殷翊后颈的齿痕,又多了两个,兰絮脖颈上,也多了好几抹红。 终于,殷翊微微松开她。 兰絮被亲得又舒服又累,向来没什么血色的唇,变得红肿,因为喘息,心口规律地上下起伏着。 他们对视着,却不是那种能让彼此的信号。 而从刚开始亲,就有什么硌着她。 殷翊眉宇间满是克制。 他是相对保守的那种人,读书时期,董州岩和他的朋友,会讨论一些动作片,而他不参与,不是假清高,是真不喜欢。 第一次想象的对象,也是她。 正是如此,才不能放任下去。 所以,即使和兰絮已经稀里糊涂亲成这样,他愣是抽出理智,令自己松手。 怕自己反悔般,他蓦地坐起身,背对着她,呼吸沉沉,好一会儿才说:“我去卫生间。” 兰絮:“唔。” 血液奔涌的感受,靠冷静,平复不下。 何况他冷静不了。 因为父母的感情太完美,说点封建一点的形容词,他们“门当户对”,生活中没有红脸的时候,他耳濡目染,也向往这样的爱情。 可是,他现在明白了。 向往什么样的爱情没用,心是不会听自己使唤的。 不然,怎么会喜欢上非我族类,还是明知她的靠近,可能别有目的的情况。 可是,她也是喜欢的吧。 至少,她没有拒绝自己的亲吻。 卫生间里,水龙头和浴霸同时开着。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,他却总觉得,她的气息,拂在自己耳侧,还有…… 他摸到三枚深深的齿痕。 指尖突然一颤。 …… 殷翊披着白色毛巾出来时,兰絮看了眼手机的时间。 好嘛,从进去到出来,这么久,删掉他冲澡的时间,不,不用删,按他和自己相似的懒人性格,一定是边冲边冲。 他的目光和自己对视,微微挪开了。 兰絮想,他肯定还把热水开很大,把脖颈手背都烫得红红的。 来掩饰他面上的浅红。 殷翊在自己的床上坐下,他背对着她,拿了一瓶他们自己买的矿泉水,在手中拧开,却没喝。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,兰絮渐渐察觉,这个场景,好像是事后,两个人在厘清彼此的冲动后,有一方后悔了,开始尴尬。 反正她坦坦荡荡,后悔的不是她。 如果他后悔了,怪她吗?还不是他含着血来吻她。 第96节 她又不是圣人。 兰絮按手机的力度加大,她在玩一个小游戏【打小人】,小人的名字可以自定义,她填的是:【臭道士】。 下一秒,殷翊开口了:“刚刚……” 兰絮狂揍【臭道士】,面无表情:“男人有反应很正常,我不会放心上的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突的回过头直视她,道:“你凭什么不放心上?” 兰絮忘了继续打【臭道士】了,她抬头,呆呆看着他。 殷翊也知道,自己反应直接了一点。 不对,他就该很直接地反应。 他能激动得连杀一千个鬼,她凭什么能云淡风轻呢? 他喝了一口水,阐明观点:“我觉得你认为‘男人有反应是正常的’,这样不太好。” 兰絮:“然、然后呢?” 殷翊:“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,但我对你有反应,”似乎有点难以启齿,他又战术性喝了一口水,“就是确实……” 兰絮:“想上我?” 殷翊:“喜欢你。” 同时说出口的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殷翊:“……” 第44章 反诈与道士10 麦栗子先去找公安对接,再去处理那堆问题面具。 不管什么案件,能防患于未然就是最好的,何况是这种落到普通人身上,就是大灾难的东西。 几个同志握着麦栗子的手:“提前解决一个隐患,感谢感谢!” 顺便,麦栗子拿着兰絮拍的白底证件照,跟他们开了个特殊情况说明,这样就能订机票了。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,麦栗子遇到来吃早餐的兰絮。 她小声问兰絮:“冒昧问问老板,他是在修仙吗?” 兰絮:“?” 麦栗子把手机递给兰絮看,昨天下午五点,她订好机票后,把航班消息一并发给老板:【定了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。】 中间殷翊没回,直到凌晨四点,殷翊回了一个:【好。】 兰絮回想刚刚刷牙时,殷翊黑着一张俊脸,连地方都不给她让一点。 她也没想到昨晚上,他说那么多,绕了一大圈,是要跟她告白。 结果,她话快了,把这场告白弄得不上不下,臭道士当场就不高兴了,甚至不高兴到睡不着。 他睡眠质量明明挺好的。 兰絮叹息:“少男心事罢了。” 麦栗子:“……” 她幽幽嚼着面包,手机下了个一个叫【宠物之家】的游戏,领养一只电子狗,昵称打下【臭道士】三个字。 小狗蓝白花色,在手机里朝她摇尾巴。 她把地主家所有余粮都喂给它了,截图,发到好友交流圈,配字:对不起嘛,给你补偿,多吃点。 她的聊天软件账号,是殷翊小号,只添加了他的大号。 直到下午坐飞机,她手机里,没有收到任何消息。 机票拿到手,兰絮才发现,她和殷翊坐头等舱,麦栗子给自己买了经济舱,理由倒是很无可反驳,她是僵尸,尽量减少和常人的接触比较好。 殷翊也没反对,摆着一张酷酷的脸,拎着两人的行李箱,办托运。 通过栈道上飞机后,兰絮位置靠窗户,她趴在窗口看外面,还挺有意思的,不管是在这个世界,还是以前最开始的世界,她都是第一次坐飞机。 她今天穿了条a字短裙,空调吹得大腿本来就凉的体温,更冷了。 殷翊拿kindle时,和她膝盖贴了一下。 他穿的是长的运动裤,暖意在兰絮膝盖上,留了两秒。 过了会儿,殷翊叫了空乘:“你好,需要一条毯子。” 等毯子盖到自己膝盖上时,兰絮才反应过来。 两人目光略略擦过,似乎都从彼此眼中,看出一点闪烁。 好想和好。 严格意义上来说,他们不算吵架。 今天该说话时,也都有说话,兰絮还给他讲述了林宋笙视角里的事情,有很多细节。 殷翊帮她收拾了行李箱,带她来机场的路上,都是他在忙,她什么都不用做。 可是,他们心里都装着昨天的事。 彼此的氛围凝滞着,好像随时会化成一场带着体温的潮气,猝不及防,迎面扑来。 不能用“好”或者“坏”形容,谁都想站在被定义为“清醒”的一方,导致两人,都下意识防着那一刻。 兰絮随便翻翻飞机上的杂志。 还是没忍住,看了一眼在翻kindle的殷翊。 今天他没戴眼镜了。 他戴眼镜的时候不多,没有镜框挡着他眉宇,显出几分疏俊散漫,侧脸鼻梁高挺,面部折叠度很流畅,每一笔,都恰到好处的合适,横看竖看,找不出视觉死角。 尤其唇峰微微翘起,精致度拉满,这样的唇,不仅好看,亲起来也很好亲。 本来只是想偷偷看一下,兰絮没忍住,偷了又偷,成光明正大了。 甚至一手支着下巴,只顾自己欣赏了。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关掉好几分钟没翻页的kindle,斜眼:“什么事?” “哦,”兰絮小声说:“我们订了飞机餐吧?” 殷翊:“嗯。” 兰絮:“不要香菜。” 殷翊一副不用问的样子:“我没吃过有香菜的飞机餐。” 一般飞机餐照顾乘客多种口味,都是常见的菜,不会放这些有的人吃,有的人不吃的东西。 兰絮说了个“行”。 飞机还有两个小时,在夕阳西下时跨越半个山川,她看窗外看得犯困,放下航空椅子,裹着毯子半躺睡觉。 不一会儿,到就餐时间。 头等舱餐品不太一样,选择时,殷翊还是问了空乘一声:“没有香菜吧?” 空乘:“你好先生,没有放香菜的,需要的话……” 殷翊摇头:“不用。” …… 安市的机场修在西边的郊区,天行观在东边的郊区,等他们回到小道观里,十点多了。 直到此时,“出差”的疲惫感,才盖过新鲜感,兰絮累得够呛,抓着几件衣服,旋风般跑去洗澡。 殷翊就没她轻松了,还得清一下行李箱。 手机提醒有特别关注的消息。 他点开,他的小号也就发两条朋友圈,一条是给一条叫【臭道士】的电子狗喂狗粮,另一条,则是五分钟前发的: 【我没吃过有香菜的飞~机~餐~】 配图是一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包。 殷翊:“……” …… 弄完行李箱,殷翊去露台给师父打电话。 “……所以,有一个大鬼通过罗织永生的诱惑,让林宋笙沉迷进去,拿走我的照片为信物,破除了我妈和我爸的主场。” “至少策划了三年。” 师父沉重叹息:“想把面具做成‘气’的容器,可不容易啊,这个鬼能力不低,你心里有鬼选了吗?” 殷翊:“嗯,是罔。” 能力强大的鬼,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名字,罔的名字,就是它自己选的,欺瞒的意思,符合它的作风。 建国后国泰民安,很少有大鬼出世,罔是建国前就存在的。 当今,大鬼有三条路可以选,第一被封印,比如殷翊房中的标本,就是封印,第二是灰飞烟灭,这个不用赘述。 第三,则是和科追会等民间协会,签订互不干扰和平协议。 签订这份协议的有不少大鬼,罔只是其中一个,就是靠此,师父当年也没联想到,是它出力,杀掉殷铭之和林雪花。 至于殷翊为何怀疑是它,最重要的原因,在于兰絮和自己讲述的内容。 罔以“欺世”闻名,和陶瓷面具有关的线索,充满了“欺骗”,小则以面具骗人永生,大则想瞒过国家的双眼搞非遗, 第97节 现在它骗过和平协议,杀了人类中的翘楚之士。 整整十五年,人类都没发现。 想必它应该乐坏了。 可是这一切是基于殷翊的合理推断,没有证据,他就没办法根据协议,对罔进行抹杀,甚至罔会被协议保护,而他会被惩罚。 损人不利己的事,殷翊不做。 证据恐怕还是和在医院躺着的另一个受害者,刘媛有关。 还好他一开始没莽撞地要兰絮和刘媛沟通,从目前看,罔把有关记忆都“加密”了,如果不是兰絮,他或许真的得再等十年,才会怀疑到它头上。 但这也是因此,才导致兰絮过度消耗。 他得提前做好针对罔的准备。 师父那边安静了许久,才回答:“给你算了一下,这个方向没有错。” 殷翊:“我算的也是这样。” 那就可以开工了。 他抬眼,透过落地窗,可以看到屋内,兰絮穿着柔软的家居服,一边擦着头发,窝在沙发上,舒服地伸了个懒腰。 和他自己在【宠物之家】领养的小猫,一模一样的情态。 他不由弯起唇角。 师父那边五点,还没开饭,他打算和徒弟唠到开饭就去吃饭,便说:“前几天看到当地居民,在炸蚊子饼吃……” 殷翊回:“多吃一点。” 师父:“……” 师父:“吃你个大头的蚊子饼!” 殷翊回过神:“哦这个啊……” 师父敏锐地察觉什么,道:“哟,谈恋爱了?” 殷翊:“……没。” 师父:“行吧,我终于不用跨国给你送温暖了,再见。” “啪”的挂掉电话。 …… 兰絮上线喂喂小狗。 突然发现有人加好友,打开一看,是个黑色头像的,想视奸他的宠物情况,她还得加他好友。 想了想,勉为其难点了下“通过”。 她这才看到,他养的是一只英短银渐层小猫,叫【lancer】。 哎哟,还拽上洋文了。 主要她看着看着,发现不对,这小子,氪了好多钱!这只猫过得可比自己的狗好多了,不说猫粮的珍贵度,光是能展示出来的金色品质宠物衣服,就有十多件! 要知道现在什么游戏都和抽卡深度绑定,这金色品质她看过,抽满怎么也得六位数。 败家,太败家了! 她磨磨牙,落地窗外,殷翊背对着她盘腿坐下,在按手机。 突然,她的游戏里跳出一个框:【lancer】申请到【臭道士】家玩耍,请问主人同意么? 兰絮直接过去拉开窗户:“你傻的呀,玩这种小游戏还这么氪金。” 殷翊半回过头,眼底浮现一丝笑意,好像终于等到猫猫挠他一下,心情却甚好。 他道:“你管那么多,要不我把银行卡密码都给你得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糟糕,金钱攻势终于还是来了。 她低声笑了一下,低头,在界面按了下【同意】,回过头往屋里走:“进来吧,在外面喂蚊子呢……” 话音刚落,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。 紧跟着,他从背后环抱住她,没有太用力,将脑袋搁在她肩侧,他声音低低的: “你的答案呢?” ——我喜欢你,你的答案呢? 兰絮:“可是,你不是不结冥婚吗?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回旋镖正正扎自己身上,他清清嗓子,道:“当时说这话的,不是现在的我。” 兰絮忍着不笑:“你个科追会首领,还挺唯心。” 突然,系统在兰絮脑海里跳了出来:“宿主,刚刚他的手腕碰到你,我监测到了,两边全都是他的重要信物!” 兰絮垂眸,他双手戴着的,一边是父母期望他平安喜乐的银手环,一边是她送的银手链。 她回系统:“信物不因新旧决定?” 系统:“对,而且会随着主人心情起伏更改重要程度。” 兰絮看自己的手链:“那我拿回来后,殷翊心情变动,手链无法作为信物,会影响我巩固自己的主场优势吗?” 系统:“夺走信物后,信物在原主人那边的改动,会延迟一分钟,这一分钟你处于绝对强势,我会帮你巩固主场的!” 只有一分钟,兰絮觉得有点挑战,但可以试试。 系统又说:“不过,你真的还要抢占他的主场吗?就算巩固好了,你只能防止殷翊用对付僵尸的方式对付你,他还是可以以人的方式对你的。” 主场是那边世界带来的习俗,人类与人类间不存在主场。 兰絮:“我艺高人胆大,不带怕的。” 系统:“那,喜欢?” 兰絮:“哪有因为喜欢,就放弃争取自己利益的,而且我帮了他好多忙了,总该付点报酬了,嘿嘿。” 系统:“学到了!” 下定决心,兰絮拍拍殷翊的手腕,装都不装了,生硬地转移话题:“你先把这个给我吧,我之后,再给你个更好的。” 殷翊:“总觉得你在骗我。” 兰絮还是紧张了一下。 殷翊还是脱下手链,给她,又说:“不用给更好的也行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到这时候,他才记得问一句:“你想做什么?” 兰絮倏地笑了,她回过头,两人呼吸近在咫尺,殷翊眼眸微微一黯。 兰絮:“当然是……” “鸠占鹊巢啦!” 殷翊:“?” 转瞬间,屋子里常人所看不见的“气”,疯狂朝兰絮身边流动,他事先虽毫无防备,看此情景,也知道发生了什么。 却又琢磨出几分合理,因为他早知道,她目的不纯,原来是要抢占他的主场。 可处于兰絮强势期,他动不了,也没法说话,只能干瞪眼。 兰絮弯起眼睛,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,笑得狡黠:“反诈意识不够强,还是要提高警惕啊同志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巩固主场的事交给系统,她给殷翊摆了迪迦奥特曼的经典动作,无视殷翊快要喷火的双眼,还给他拍了个照片。 嘿嘿,好玩。 但一分钟真的很快,转瞬间就快到点了,兰絮想问系统怎么样了,就听系统说:“咦,手链重要程度没改。” “还是他的信物哦。” 兰絮愣了愣。 新主场强势期过去,殷翊终于夺回自己身体控制权,他转了转手臂,关节发出“咯吱咯吱”声。 兰絮:“糟糕。” 她其实是艺低人胆小,转身赶紧跑到露台,殷翊却不费半点力气,两三步追上,一下攥住她的手腕,把她拽了回来。 兰絮赶紧说出事先想好的说辞:“你听我说,这样我就不用跟你到处出差……惹!” 她被他捏住脸颊,扯了扯。 只是,他动作看着大,却不重,甚至有意避开指甲,不要掐住她的脸颊。 好像有气,又不是那么生气。 兰絮小心翼翼抬眼,他眼底熠熠:“各种靠近我,就为了主场?” 兰絮:“是有这个原因。” 殷翊果断:“那就不止这个原因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突然觉得,殷翊是不是心情没有她想象的不好,想着,她小小试探:“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?” 殷翊:“该问我么?该问的是你。” 兰絮睫毛抖了抖,有点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。 她似乎在思索,殷翊等了一会儿,还是泄了气。 不再追问,他说:“下次,直接问我要就行了。” 主场,和其他任何的。 第98节 即使知道她对他有所图。他的喜欢,也停不下来了,就算是单方面…… 便听兰絮声音很小地补了一句:“也有因为,我喜欢你啦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低头,咬住她的唇。 第45章 反诈与道士11 殷翊不是“第一次”听见她说喜欢自己。 第一次,要放到之前的某个梦里。 当时他起床后,还缓了很久,觉得很好笑,他是在乎口头的话的人吗? 是。 很在乎。 不是单纯因为这句话,而是因为这句话,是从兰絮口中出来的,所以在那一刻,以及那一刻往后,他的世界,下起了糖果雨。 他吻她的唇,唇瓣磨蹭中,兰絮吸吮着他的上唇,真的又暖又软,很好亲。 殷翊顺势顶开她的牙关。 兰絮微微张开口。 他手掌箍住她的腰,将宽松的t恤,稍往上推。 衣角下,兰絮的肌肤似雪,又白又凉,他掌心像是团着火,又灼又燥,克制地揉着,融化她的体温,轻易在她腰上,带出一片红。 很烫,也很舒服。 一阵发麻,从脊椎爬起,全身泛软,兰絮要站不住了,只能往他身上靠。 脚步交叠的凌乱,他们来到床边。 膝盖窝碰到床沿,兰絮跌到床上,好不容易能松口气,殷翊的吻便又落了下来。 …… 总算,殷翊又放她喘气的机会。 兰絮缓过神,却看殷翊神情莫辨。 因为没套。 他以前没有这个需求,当然没买过,再者,在他的观念里,才相互告白,就这么火急火燎的,也不太好。 好像自己得她一句“喜欢”,就是为了做这种事。 他起身,单膝跪在床沿,道:“我去沙发。” 兰絮猫猫震惊。 大哥,你们道士都这么能忍的吗?上回是,这回又是。 她都那么有感觉了。 眼看殷翊真要捞一个枕头走了,兰絮拽住他枕头一角,脚蹬了一下,道:“不准。” 殷翊回望她,目光闪烁。 兰絮鼓了下脸颊:“我就要抱着你睡觉。” 殷翊:“可以给你找个抱枕。” 兰絮:“没你暖,没你好抱。” 殷翊的意志也没那么坚定,一鼓作气再而衰,也不坚持去沙发了,把枕头放好,躺了下去。 兰絮把一条腿搭在他大腿上,寻找一个舒服点的的姿势。 殷翊的手也搭着她,抱她入怀。 三秒后,兰絮微微抬头,看他,一脸思索的样子:“嗯……下不去的吗?” 殷翊耳尖有点薄红,听她这么说,又有些微愠,到现在这样怪谁?所以他才要去沙发的,在床上睡,是又甜又折磨的。 他从鼻腔轻哼一声:“这个问题,我可控制不了。” 不过,他怎么也没想到,作为问题造成者的兰絮,下一句话是:“那我看看问题出在哪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用力按住自己裤腰带,又气又好笑:“我就只能这样了,你要不要睡觉?不睡我去沙发了。” 兰絮掐了下他的腰,如愿听到他的闷哼,她才说:“行吧。” 但她也有点睡不着。 虽然坐飞机回来,很累,可是现在跟他躺在一起,就忍不住亢奋。 她眼珠子一转,说:“僵尸体内的血液,是不流动了吗?” 涉及到专业范围,殷翊也乐意去想一想,分散现在的注意力。 他道:“还是流动的,只是很慢,因人而异,你体内的血液流动速度在平均值。” 他喝过她一点血,能推断。 兰絮:“啊?那男僵尸行吗?” “会不会起来一次一个月,下去一次一个月?那是什么状态啊?还是他们没有需求?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就知道,她想做的事,没那么容易放弃,因为她一提男僵尸,他就发现,自己不想要她想别的男性。 就算是虚构的存在也不行。 于是,殷翊捏捏她脸颊,道:“不去想这个,给你看,行了吧?” 目的达成,兰絮两眼弯弯:“好哦,我还想玩玩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…… 事实证明,道士也没那么能忍。 空调表盘上面显示的数字是“16”,朝外呼呼地吹着冰冷的风。 殷翊鬓角微微汗湿。 他垂着浓密的眼睫,掩去眸底晦色,呼吸很重,因为离得很近,他偶尔地吞咽时,她都能听到“咕咚”声。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,换了个位置。 既然要擦枪,走火就由不得她了。 …… 殷翊拿湿纸巾,擦手,又帮她仔细擦手。 兰絮嘴唇被咬得肿肿的。 她像一团软软的棉花,在他手间,被舒展,又被团成一团,没一处不迷糊,眼皮要睁不开了。 殷翊来抱她,她用脚软软地踢他,生气了:“你下去吧,这里没你睡觉的地方了。” 殷翊:“不走,我暖和,好抱。” 兰絮:“……那睡了,不准再动手动脚。” 殷翊:“嗯。” 她实在困,两眼一闭,就睡着了。 殷翊抱着她,亲了亲她的眼皮,心想,这可不算动手动脚。 他也闭上眼睛。 三秒后,殷翊又睁眼,在她唇上亲了亲。 手脚都没动呢,这也不算。 …… 第二天,兰絮醒来时,殷翊也只是比她早起几分钟。 好像又回到两人一起睡懒觉的时候。 不过,他会睡很晚的,但不怎么赖床,兰絮不一样,她起来后还喜欢在床上磨蹭好一会儿。 外卖都到了,她还不起来。 殷翊:“豆浆油条,不吃吗?” 兰絮卷着被子,叭叭:“你要是说‘小懒猪起床啦’,抱着我去卫生间,我可能就起来了呢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这就把得寸进尺演绎得淋漓尽致了。 他把她抱起来,去到卫生间。 兰絮才发现,牙膏挤好了,水杯也接好了,她是一只小猫水杯,而殷翊自己刷牙的黑白马克杯,换成了一只小狗杯子。 兰絮嗤嗤地笑:“你什么时候买的?” 殷翊帮她把头发弄好,别被水弄湿,道:“昨晚上。” 因为她的东西,都是通过外卖在超市买的,小猫杯子配套的,确实还有个小狗杯子,送到也方便。 兰絮就要问清楚了:“几点啊?” 殷翊扬眉:“三点。” 省得她还要追问,他眼睑微动,却很干脆地坦白:“一直看你,看得睡不好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99节 镜子里,她脸颊上浮上很浅一层红,有些得意,挽着嘴角:“好吧,能理解,我好看。” 殷翊清清嗓子,说:“刷牙。” 兰絮就想撒痴:“可是,刷牙也好累。” 殷翊突然拿起牙刷和杯子,把牙刷连带牙膏过水,水杯递到她嘴边,一副要给她刷牙的样子。 兰絮也就玩玩,他还当真了,她一悚:“不了不了,我自己来。” 殷翊眉眼弯弯:“来吧来吧,你累,我帮你。” 不好,给他爽到了,兰絮挥挥手:“你走开啦!” 殷翊可不走,愣是贴着她。 这牙刷得乱七八糟的,等她清掉口里的泡沫,殷翊便捧着她的脸颊,低头,深深地吻了下去。 亲了好一会儿,才被兰絮赶出卫生间。 锁上门,她刚拧开温凉水,花洒的水浇到脸上,就听殷翊在门外敲敲:“还没好吗?” 得兰絮应一声,过去五分钟,他又来敲门。 故意的,绝对故意的。 洗个澡都不得安生,兰絮匆匆穿好衣服,出门后殷翊果然就站在门口,也没玩手机,就干等她。 兰絮跳到他身上,他双手抱着她,她双手掐他脖颈晃:“好玩吗,就问你好玩吗!” 殷翊靠在墙上,低低笑着:“好玩啊。” 他确实是故意的:“怎么样,知道被人粘着的感觉了吧?” 兰絮想起最开始,自己故意靠近他的时候,就是靠粘人功,烦了他好一阵。 现在是被“报复”回来了。 她嘀咕:“我当时哪有你这样。” 殷翊:“嗯,确实没有,所以,这是我粘着你的方式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刚开始,他只是想闹闹她,不过,闹到最后,倒真成自己几分钟不见她,就想见她。 他在她下颌烙下一个滚烫的吻,道:“可算把你等出来了。” 兰絮拽拽他耳朵,轻笑:“可不许这么粘人了哦。” 拉拉扯扯间,两人又亲到一处去。 怎么也亲不够似的。 兰絮甚至有种错觉,他们可以在床上亲一天。 还好,殷翊还是有正事的,他手机调了静音,但是亮了好几次。 备注是科追会,殷翊起身靠着床头,他头发乱乱的,没穿上衣,眼皮深深,对手机里打扰到他和她独处的消息,明显的倦怠。 他一手按着手机,一手摸兰絮的头发,把玩着。 好一会儿,他深深吸一口气,语气略微不满:“还有工作。” 兰絮挥挥:“去打工吧,哈哈哈。” 殷翊:“你可真幸灾乐祸。” 这里已经是她的主场,狻猊没法挤进来,那她肯定懒得动了。 好想把她揣口袋里,去哪都带着。 这个想法刚出来,殷翊就愣了愣,等一下,玩闹一下就算了,别真变得那么粘她。 啧,这样不好。 他迅速从床上起来,套了一件灰色打底,又加一件夹克,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一个红痕。 兰絮咬的,得藏好自己看。他把拉链拉到最上面,盖住红痕。 殷翊:“走了。” 兰絮:“拜拜~” 她裹着毯子,打开电视,继续追剧。 如果可以装个立体环绕音响,那就更好了,想着她打开购物软件,选购好后,外头有开门的动静。 兰絮心想该不会是贼吧,很快,手机上来了一通殷翊的电话。 外面和手机里,传来他的声音:“我把麦栗子他们带过来了,在外面开会,你等等有外卖不想出来叫我,给你拿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外面那个毛坯房,是能开会的地方吗? 她都要忘记毛坯房有什么布置了。 她把房门打开一条小小缝隙,通过缝隙观察。 就在毛坯房的角落,殷翊大刀阔斧坐在凳子上,麦栗子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、一个年轻男孩,其中一人还穿着藏蓝色道袍,他们就盘腿坐在地上。 原始部落开会都比这讲究。 她臊得慌,赶紧穿好衣服,梳头发,还好屋子平时都是殷翊打扫整理的,没出现什么内衣乱丢的邋遢样子。 她打开房门,跟几人打招呼:“你、你们好。” 殷翊回过头,抬眉,眼底都是笑。 那三人也看着兰絮。 好久没和这么多人打招呼了,兰絮有点脸热,她忍住尴尬,说:“进来聊吧,在外面坐着也热。” 早就夏天了,可热了。 麦栗子和另外两人笑嘻嘻道:“好啊,谢谢观主夫人!” 殷翊弯了弯唇角。 没有否认这个说法,他跟三人介绍兰絮:“兰絮,我女朋友,你们未来的另一个上司。” “女朋友”这三个字,说得有些慢,是在舌尖细细过了一遍品味过了。 兰絮瞪他:“先说好,我不打工的。” 殷翊:“行,荣誉上司。” 几人都笑了。 那三个道士里,除了麦栗子兰絮比较熟,另外两个道士,是第一次见,之前都在出差做任务。 看殷翊和兰絮那不用明说,就满了的氛围,那三人偷偷打了一场眉眼官司,感叹:这棵铁树,终于开花了! 把会客区的沙发椅子推到露台,玻璃门敞着,空调风吹过去,露台就不热,这样分隔出两个空间,兰絮则在里面的躺椅看kindle。 kindle书架里,多了好多言情。 她翻开其中一本,有一行简短的标注:【这本可以,符合你爱的狗血】。 殷翊标的。 他虽然无法理解有些情节,也代入不了,但并不排斥嫌恶,尤其对标兰絮的过去看过的书去找,能把她口味抓得很准。 所以,他给她标过的,兰絮都能看得津津有味。 好快乐哦,这道士还是个扫文高手。 …… 殷翊和麦栗子几人,讨论的是罔的问题。 两个男道士里,其中一人拿出三枚硬币:“老板,这是我早上按要求去银行翻的。” 硬币发行于19xx年,铜色5角钱,很旧,是罔与特殊处理总部签订和平协议的年份。 要对付罔,需要“真”,它喜欢欺骗,当年签订和平协议时,说不定也做了一些欺骗的手段。 这种硬币在当年真实存在到现在,就是能克制它的办法之一。 殷翊只要了三枚。 他们希望殷翊能多拿几枚硬币,但这东西也不是越多,胜算越大,殷翊要是无法用一枚硬币定局,那就算持有三十枚硬币,也无济于事。 另一个道士说:“老板要的尺,我取回来了。” 一把三十厘米长的桐木戒尺,放在了桌子上。 殷翊目光闪烁。 这是殷家尺,始于殷家第一代道士。 以此尺量地,则可“定线”,线内范围,则鬼怪不侵,虽然受限也不少,但可以大大减少全国范围内的特殊事件。 它盛行于殷翊祖父,一定程度抑制这片土地在战乱后,生出的大小鬼,殷铭之继承后,天下太平许久,他查漏补缺,带着此尺去走大江南北。 它也是已故的殷铭之的信物。 十五年前,殷铭之林雪花出事后,业内震惊,也普遍认为,是殷家尺上,过去鬼魂的怨念反噬。 为保护殷翊这独苗,它被藏在道协总部。 现在殷翊早就成年了,主动要回殷家尺,他有意掩饰这个动作,还是在业内引起讨论。 麦栗子说:“道协那边问,要不要给老板多联系清阳道长他们帮忙。” 殷翊:“不用了。” 这是他的家事,医院里已经有一个人躺了十五年,不必要牵扯更多无辜的人。 他轻轻摸了下戒尺的刻痕,对几个道士道:“辛苦你们了。” 道士:“客气。” 既然筹备得差不多,殷翊赶客:“那你们走吧,我不送了,门记得带好。” 几人:“……”不客气过头了吧! 第100节 …… 戒尺,和三枚硬币,就靠这些要去对付罔。 兰絮都觉得震惊:“能行吗,不危险吗?” 殷翊解释:“它签了和平协议,我只要找到证据,协议可以灭掉它,这些是我寻找证据的工具。” 和平协议,是上一代集儒释道三家,与零零散散的散修等,所有人的心血所定。 经过又一代人的努力,除了国外地界,几乎国内所有大鬼都签了。 可惜它就和法律条文一样,也存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空子。 兰絮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她抬起下颌,带着点倨傲:“允许你有事叫我帮忙,但不能太累,像上次那样我就不干了。” 殷翊笑了下:“知道了,兰老板,不会累着你了。” 给她吃了足够的血,其实兰絮现在强得吓人。 他笑意微微一敛,说:“不过,差不多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flag倒得太快就像龙卷风。 兰絮读走林宋笙生前的记忆,面具是罔做的容器,它是可以感知到的。 果然隔天,殷翊就接到医院的电话,刘媛的情况恶化了。 …… 天色阴沉沉,飘着细雨。 安市的夏天雨水多,兰絮和殷翊一起到医院的,殷翊收起雨伞,抽走一个袋子,把雨伞装进去。 兜着雨水与伞的袋子,皱巴巴的。 和他们的心情似的。 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,刘媛的家属也来了,他们已经麻木了,没有哭泣。 医生说:“小殷啊,情况就是你看的这样,她的恶化,我们也控制不了,现在推进去做手术,最多最多,不过几小时了。” 殷翊却很肯定了,只有6个小时。 刘媛也已经没有好转的余地。 医院楼梯间,窗户半开着,细细密密的雨丝,在往里面飘着,殷翊靠在窗边,他手臂被雨水打湿,也没有留意。 他紧紧抿唇,手上在画符。 兰絮说:“昨天说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……我可以试试,但我不保证成功哦。” 殷翊却不如昨天说得那样放松,甚至皱起了眉头。 他的眼底,多了顾虑。 他垫着手掌写符,没有抬头,只说:“再等一小时。” 兰絮惊奇:“这还是那个会说‘我不会让你受伤’的臭道士吗?” 殷翊眉心动了下:“你换位思考试试。” 兰絮:“换你去对付那个东西,我现在就回去睡觉,有成果再打电话跟我说。” 这下,殷翊忍不住笑了。 他道:“你就这么信任我啊。” 兰絮扬起面庞:“对啊,不仅如此,我还信任我自己呢,你可能不清楚,我也有我自己的金手指的!” 他当然知道,能成为僵尸的人,有自己的手段,只是…… 殷翊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爽:“我不是你的金手指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你也要争? 被这么一打岔,他吐出一口气,把刚刚写好的几道符,放到兰絮口袋里。 他垂眼,认真道:“我在,不会让你出事的。” …… 刘媛在icu,只能从外面的玻璃,看到她的样子,十五年,她瘦脱相了,头上还多了一些白发。 看着她,兰絮心中默念,要与她“沟通”。 有种奇妙的感觉,充盈着她的意识。 或许这就是“那边世界”,看什么都隔着一层雾,链接的过程,可以类比成人类打电话时的等待。 “拨号”过程中,系统对兰絮说:“宿主,咱们任务刚刚刷新了!” 系统把后台给的信息,报给兰絮:【身为僵尸,你拥有和那边世界沟通的能力,铁饭碗能不能拿到手,就看现在了!】 关键,就在刘媛了。 兰絮隐约感受到后台母系统的恶趣味。 她理解它也是怕世界崩溃,把她排出去,才挤牙膏似的提供信息。 只是,有必要做成角色扮演游戏文案吗? 噫,后台有毒。 系统还在庆幸:“还好没有一开始就来见她,如果不事先知道是罔,肯定会被罔重创,宿主,咸得好啊!” 兰絮:“过奖过奖。” 系统有点忸怩:“对了,刚刚宿主对殷翊说的金手指,是我吗?” 兰絮:“对啊,除了你还有谁。” 系统:“但是,我派上用场的时候不多啊。” 这个【女配翻身计】系列任务,难度真的很高,它自己也知道帮不上宿主,才在上个世界努力学习,但是作用好像不是很大呢。 兰絮:“你说的什么话,傻统子,你不可或缺啊!” 系统爆哭:“呜哇哇宿主你真好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真好哄啊。 突然,“咔”的一声,那边世界“接通”了。 眼前浓雾退散,兰絮本以为,会像林宋笙那样,以刘媛的视角看世界,结果她一抬头,四周竟然是亭台楼阁,古风古韵。 兰絮:“刘媛以前是演员?这是影视城?” 系统:“这、这里是!八八八年前的画面!” 那个因为bug被甩开的时代,那个兰絮本应穿越来对太子下药的时期。 兰絮低头,只看自己身上穿的,不是在现代的衣服,而是一套对襟花鸟襦裙。 系统:“是罔反向读取这身体的记忆创造的!” 话音刚落,一个婢女匆匆走来:“杨二小姐,太子殿下在定波亭等你。” 兰絮:“哦,那怎么办?” 系统:“杨兰絮是被太子戳死的,咱们先去见太子,然后再决定怎么做。” 兰絮:“ok。” 她跟着婢女走。 亭中一男子身形宽阔,眉眼立体俊逸,用的是殷翊的脸,一副古风扮相,峻拔英挺。 兰絮:“难道太子是殷翊前世?” 系统:“不不,历史上的太子不长这样。” 兰絮“哦”了声,放心了,殷翊的脸那么帅,只属于她就行了,不准和别人重合。 系统又问:“现在宿主打算?” 她说:“那就以不变应万变。” 系统:“好!”不愧是宿主,从来都是游刃有咸鱼! 对着幻景里的男人,兰絮行礼:“太子殿下安。” 太子本来脸色不好,看到兰絮,他突然转换态度,站起来,色眯眯地打量兰絮:“快请起,想不到杨二姑娘,这么美……” 兰絮:“?” 拿人家的脸就算了,居然用他的脸做这种油腻的表情? 不能忍! 还没等太子再说什么,兰絮拔走侍卫的剑,一把子把他戳了个对穿。 系统:“……” 说好的以不变应万变呢! 第46章 反诈与道士12 兰絮一剑把太子戳穿后,它迅速化成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。 四周惊怒交加的侍卫和婢女化成尘沙,没有风吹,就散掉了。 她突破了幻景。 只不过有一点,她手中的剑,没有消失,稻草人也没有。 系统:“宿主,我监测到了,这个幻景是,只要你相信它的东西,它就能成真。” 第101节 拔剑的时候,兰絮信自己能一刀戮了盗版油腻男,所以,剑也成了真实。 兰絮眼前一亮:“那我要是相信我有很多钱……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显然没有那么好的事,罔织造的幻景,很考验人的精神力,要是她看到幻景里的妖魔鬼怪也信了,那就麻烦了。 就是精神攻击。 在链接刘媛的意识前,殷翊也叮嘱过:“罔已经知道我们必然要找证据,你进入刘媛的意识后,所见所知,并非一定真实。” 并非一定真实,她不仅要辨假,还要辨真。 兰絮掂掂手中剑。 突破第一层幻景,她周身的环境几度变化,来到一个广场,有人在吵架。 兰絮dna动了,吃了好一会儿瓜,旁边有个新来的,问她:“他们在吵什么啊。” 兰絮:“两个是邻居,左边那个男的,老是把厨余垃圾堆放到右边家门口,右边就让狗在左边家门口撒尿。” 有几人加入:“前面你们没听到,这俩男的之前还是同事,在公司为了争晋升岗位,其中一个往另一个杯子放泻药,让他在竞讲上窜稀!” “那个人说他是被冤枉的……” 兰絮:“啧啧啧。” 有人问:“你怎么看啊?你觉得是谁的错?” 兰絮:“吃瓜第一要义,不要随便评价。” 脑海里,系统无奈:“好了,不吃瓜了,这里可能是罔的陷阱,能破局的地方应该在幻景中央,我帮你规划了一条路线。” 她视线的左上角,出现地图导航。 兰絮:“哇哦。” 系统:“直接走出去就行了,导航给你标上了,危险的地方也标了,注意避开。” 她提起剑,把眼前的“导航”戳个对穿。 “系统”惊骇:“你不相信我?” 兰絮:“你太厉害了。” “系统”:“……” 果然,“导航”在她手上的剑,变成另一个稻草人。 与此同时,真实的系统在她脑海里:“怎么突然舞剑啊,咦,怎么突然破局了?” 兰絮:“不到啊。” 还是不要被知道破局的关键好了。 第三层幻景接踵而至。 她周围变成墓园,雨水涟涟之中,她转过身,看到身旁的墓碑上,贴着殷翊的照片。 照片里,俊美的男人目光平视,隐隐自傲,但被定格成黑白。 身旁,董州岩语气低沉:“兰絮,节哀,他……也不想看你这样伤心,整个协会都在缉拿罔,一定可以报仇的。” 兰絮:“节你爹的哀。” 董州岩:“啊?” 不顾董州岩和系统的震惊,兰絮提前手上的剑,给自己心口来一下,把自己戳了个对穿。 她坚信,自己所看见的东西,没有一个可以相信。 果然,一点不疼,转瞬间周围环境变换,她没死,剑上稻草人多了一个,自己也好好的。 系统惊呆了:“你真是,毫不犹豫啊。” 兰师傅挥着三个稻草人的剑:“我要是去串烧烤串,肯定能卷死业内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洞穿前面三层,这第四层,她所处一个高速服务区,有个女人坐在门口哭泣。 兰絮差点惯性戳走她。 却看她抬起脸,是年轻时候的刘媛。 她动作顿了顿,罔已经阻拦不住她了,所以,她能接触到刘媛的意识。 刘媛精神状态很不好,她在呢喃:“对不起,是我害了你们……” 兰絮:“细说。” 刘媛看着兰絮,陷入回忆。 周围景色在疯狂倒退,她眼前的服务区消失了,兰絮坐在车后座,车在高速公路。 刘媛的丈夫在驾驶,刘媛在副驾驶。 他们之间氛围很不好,明显刚吵过架,刘媛手机突然响了,丈夫:“别接!” 刘媛还是打开翻盖,对面的怒吼声很大:“你们欠了这么多钱,以为换个城市,我们就找不到你们了?” 对面挂掉了。 丈夫用力拍方向盘,刘媛崩溃:“你一直说投资投资,我的钱都没了就算了,我小学同学的钱你都借!你到底拿钱干什么去了?” 丈夫:“都说是那个李总骗了我!做生意失败又有什么办法,怪我吗?” 刘媛沉默了会儿,说:“等等你送我到我家,我妹妹已经让律师准备好离婚协议了,这辆租的车我已经付款了,你这辆车记得还给车行。” 虽然她觉得,丈夫更有可能把车卖了,导致账务转移到她身上。 但既然想要离婚,她不愿惹怒他。 丈夫却突然暴怒:“都说了,我们老家只有丧偶没有离婚的,你让我面子往哪搁!” 刘媛:“可是出发前不是说好了吗?你骗我的?” 丈夫面容扭曲:“对啊,你非要我离婚,就是要我的命!我把命给你行了吗?” 说着他把车速猛地从100拔到150,还在继续加,车载导航提醒:您已超速、您已超速…… 刘媛用力扒着门把手:“你疯了?快减速!” 前方,有一辆正常行驶的轿车,还有一辆重型卡车,兰絮看了眼车牌,可以肯定,是殷家的车。 车祸就要发生了。 可现在看下来,除了车速,没有其他诡异的地方。 不对。 兰絮猛地坐直了,这才发现,殷翊放在她口袋的符咒很烫。 她被前面三个幻景麻痹了,这次在观看幻景时,一下接受它是刘媛的真实回忆。 所以,坐在车里的她,即将迎来一场“真实”的车祸,在幻景里被撞死,失去收集证据的机会。 但罔已经给她指明一条明路:如果她要躲过这一劫,最简单的办法,就是不去相信罔摆在她面前的东西。 只要她不相信,刘媛的幻景也就变成虚假,而“罔主导殷家车祸”这个事实,也就变成假的,所有证据都会无效。 假作真时真亦假。 也就是不管她做什么选择,罔都可以利用“真假”诈骗,消灭证据。 这个罔,还真有点东西。 系统也发现了:“宿主,咱们被困在这里了,怎么破局啊!” 兰絮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丈夫的车速越来越快,后退的景色都变成一道道线,他撞上了卡车,卡车打方向盘,殷家的汽车也在一瞬被撞成粉碎! 兰絮能感觉周围都飞出去了。 她摸了下发烫的符咒:“不过,这是个组团副本啊。” 她是开路的长矛轻骑兵,队友可是全能重甲兵。 绝对可以保障各方面的安全。 “叮铃铃。” 硬币落地声很清脆,三枚硬币在地上打转,定住了这个幻景。 除了这三辆车,外面所有景色变成纯白颜色,像白纸被火灼烧,露出焦黑的边缘,边缘之中,狂风大作,殷翊一手捏着一张符咒,踩着焦黑的边缘,从半空跳进了幻景下来。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穿上八卦图藏蓝道袍,衣襟敞着,在大风之中,裳角猎猎,头发飞扬,眉眼冷峻异常,动作轻盈,摘去往日的懒散,认真起来的样子,又帅又非常糊弄人。 看得兰絮呆了呆。 很快,他拽走半散的车门,将她从车中抱了出来。 看到她手中的稻草人串,他挑眉:“这是什么?” 兰絮:“稻草烧烤?” 殷翊没忍住,笑了一下,这才打破那种不可亲近的高冷感,就在一瞬间,“嘭”的一声,刘媛坐着的车,炸开了,散架了。 殷翊和兰絮周身有防护,没有被波及。 车零件,人手脚,飞了满空。 兰絮瞥了一眼,不忍细看,系统却是发现了什么,激动:“宿主宿主,快看左后方那个后视镜!” 她抬眼,从一个破碎的后视镜里,突然看到反射的后面的道路,来了一辆新车。 坐在驾驶座的,是个戴着黑帽子的人。 然而真实的事故现场,在发生爆炸后,并没有任何车过来。 刘媛的记忆里,突然多了这辆车,是罔慌不择路,要让自己离开现场。 兰絮:“它要开车跑了!” 第102节 殷翊:“?” 她一手环着殷翊的脖颈,另一手一个咸鱼突刺,手中的剑,捅向后视镜里的戴帽人。 “咔”的一声,后视镜碎了,兰絮的手也一阵发麻。 戳不穿! 下一秒,殷翊很快明白了,他握住兰絮的手,施力。 后视镜终于被捅了个对穿,兰絮拿着的剑尖,多了第四个稻草人。 兰絮叫殷翊:“快看第四个肉串!” 殷翊心内一紧。 第四个稻草人,泛着黑黑的气,就连兰絮这种本不能看见气的,也都可以看到了。 这就是罔在现场留下的真实证据。 不管它怎么操作,去欺骗林宋笙,获得林雪花的信物,还是怎么介入一个个小家庭,最关键的证据到手就行。 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,就看殷翊神色突的严肃,用力攥住她的手:“絮絮!” 兰絮:“嗯?” 循着他的视线,她才看到,自己的身体在消失,兰絮:“啊,我怎么了?” 殷翊眉头一动,似乎明白了,他丢出三张符咒,道:“没事,交给我。” 兰絮松了口气。 她意识也越来越模糊,好困哦,今天的运动量实在超标了。 她眼睛慢慢合上,眼里最后一个画面,是殷翊也在慢慢消失。 …… 再次有意识,兰絮张开眼睛,自己被殷翊抱着,半躺在他怀里,殷翊靠在一个黑乎乎的墙壁上。 不止如此,四周的环境很难形容,说它黑吧,它黑得发亮,定睛一看,就能发现这里是医院的走廊。 但没有任何活人,只有角落几个影子在蠕动。 系统根据兰絮所看到的,解释:“这里应该是鬼的世界。” 不知道为什么,兰絮被吸入鬼的世界,殷翊也跟过来了,她觉得暖和舒服的地方,对殷翊来说,绝对是相反的。 他合起眼眸,脸色不是很好,似乎也睡着了。 兰絮:“臭道士,臭道士?” 殷翊没反应。 兰絮趴在他身上,双手去扒拉他眼皮。 殷翊终于睁开眼睛,还没说话,就咯了一口血,因为闭着嘴,血只是从他嘴角一滴滴坠下。 兰絮从没见过他受伤的样子:“你没事吧?” 殷翊摇摇头。 兰絮一面给他擦血,说:“奇怪,我现在对你的血感觉还好?” 不像之前那样特别想要。 殷翊声音嘶哑:“因为你之前喝够了,不需要了。” 兰絮:“原来是这样,我还以为是你的血失去功效呢,那这些血流掉好可惜。” 殷翊:“那你喝吧,不浪费。” 兰絮:“呸。” 殷翊闷声笑起来。 胸膛的震动,让兰絮贴在他心口的手臂,微微发麻。 兰絮感到一点安心。 不过,他流血可不是什么好事,果然阴风阵阵,本来空旷的走廊上,突然出现了一个个挤挤攘攘的黑色影子。 它们想冲过来抢血吃,忌惮着什么,踌躇不断,像蛞蝓在墙上乱爬。 兰絮看得好恶心。 殷翊:“我用戒尺把我们这一圈量出来了,它们进不来。” 兰絮:“戒尺好像金箍棒啊。” 突然,蛞蝓们集体不敢动了,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,映在墙壁上,它扭动着嚯嚯笑:“就是你啊,过来吧,孩子……” 兰絮:“他是不是在叫你。” 殷翊:“在叫你。” 兰絮:“?” 她满脸懵,殷翊看了眼地面的蛞蝓,知道她肯定嫌脏,便双手抱她站了起来,说:“我跟你走。” 他抱着她跟着黑影走,一步一景之间,他们宛若缩地成存,转瞬离开了黑暗的医院,来到安市的cbd。 这边和现实生活毫无两样,不过和医院一样,cbd片区也充满黑色。 有不少小鬼坐在cbd底下的咖啡店,喝咖啡,聊天,和现实生活的人类,也没什么两样,打工鬼的模样。 兰絮突的发抖了一下。 殷翊抱紧了她:“怎么了,哪里不舒服吗?” 兰絮:“成为鬼……还要打工?” 殷翊:“好像是。” 前面带路的鬼,嚯嚯笑了声:“我们鬼界也需要资源再分配,六十年前只能靠打打杀杀,自从签订了和平协议,就参考人类的制度了,充分利用鬼力资源,让小鬼们也可以吃上饭,就不会去骚扰人类了。” 兰絮问嚯嚯鬼:“那你要带我们去哪呢?” 嚯嚯鬼:“去见我们总裁。” 殷翊对嚯嚯鬼并不熟悉,不过对总裁鬼,还有印象。 他小声对兰絮说:“它是大鬼,实力很强,和十五个大鬼一起,拥有鬼界决断权。” 他们到了办公大楼,坐电梯。 兰絮还以为,鬼界里人类的设施都是静止状态,毕竟没办法使用电力。 她好奇地观察着电梯。 殷翊小声:“是小鬼们在上面拉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就是充分利用鬼力资源。 他们来到办公楼的最高层。 这里小鬼少了许多,都是嚯嚯鬼这种级别的,它推开大门,殷翊和兰絮总算见到总裁鬼。 总裁鬼穿了件西装,但没有人形,它坐在旋转椅上,转过来,周围的墙壁,也次第冒出一、二、三……只鬼。 十只,全是大鬼,占了十五只大鬼以上。 其他没出场的大鬼,也都派了小鬼代表自己。 殷翊是有实力,大鬼们都签了和平协议,所以不怕。 兰絮是不懂,所以不怕。 他们脸色如常,大鬼们觉得没意思,也没有继续吓唬人了,总裁鬼用的是个女人的声音:“真的是僵尸……你们找到罔杀人类的证据了。” 兰絮想起殷翊说过,自己是香饽饽。 还好大鬼们没真想要吃一口解解馋。 他们这次,就是要谈罔杀人的事,这件事,大鬼都知道,但它们和罔才是同族,没必要卖罔。 这十五年,它们在暗中观察。 如果再过一年,人类还是不能发现罔,那它们可以效仿罔,去掠夺人类的气,反正不受到任何惩罚。 可惜最后关头,罔的伎俩被发现了。 殷翊:“你们叫我们来是?” 总裁鬼:“想跟你们再签一份和平协议补充条款。” 殷翊抬眉。 总裁鬼说:“与其等你们这些人类中的怪物,联合来剿灭我们,不如我们先提出来。” 其余鬼:“就是。” “这样我们还能自己提条件。” “……” 好像所有鬼的心眼,都被罔吸走了,一个个实诚得有点可爱。 兰絮好奇:“补充条款,是什么样的呢?” 总裁鬼拿来一块石头,上面刻着的字表明,他们会以两个鬼为一组,巡逻人类,在人类发生冲突时,防止有别的鬼干预。 对两个世界来说,各有好处。 对人来说,虽然像罔这样经过几年策划,造成的连环精密意外,很难杜绝,可是,不是所有鬼都是罔,能让鬼内部稽查,人类冲突因鬼插手而造成的伤亡,将大大减少。 对鬼来说,明晃晃创造鬼界就业。 殷翊和兰絮对视一眼。 殷翊:“加一条,不许大鬼再插手有关人界事务。” 大鬼们很不满意:“怎么可以一刀切?当年和平协议都说的只是不能做错误引导!” “就是,我在人界有一块菜地,快能收菜了呢!” 第103节 “……” 兰絮接到殷翊眼神,由他打破天花板,她自然开窗:“不如改成,大鬼可以插手人界,但关于人类的事务时,得跟人类报备。” 鬼们三三两两,凑在一起讨论。 一时之间,谈判确实没法完成。 总裁鬼说:“我们还需要再商议商议。” 殷翊:“行。” 嚯嚯鬼负责把他们送回去。 嚯嚯鬼:“你们真敢提,当年你们的祖辈都不敢这么提。” 殷翊笑了一下:“因为变强了。” 不管是哪种外交,都按实力说话。 ………… …… 回到人界,兰絮有点恍惚。 鬼界之行,好像做梦,很多细节都被抹掉了,只记得它们提出了补充条款,殷翊和她联合加一条新的。 不知道它们答应不。 她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床上。 医院的床是单人床,这是单间,殷翊和她在一起,他闭目养神,听到动静才睁眼。 他脸色比“梦境”里稍微好点,到底吐过血,还是有点病气。 兰絮捂着心口:“天啊,我也受伤了吗?” 殷翊捏她脸颊:“你只是睡着了。” 有他在,她不会受伤的。 兰絮:“哦,难怪睡得这么舒服。” 殷翊冷笑:“你睡了十二个小时,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?” 兰絮:“哎呀,我只是睡觉啦,你别太担心我。” 殷翊面无表情:“不,你先是怎么都叫不醒,被医护人员发现你体温过低,引发科室轰动。” 兰絮:“啊?” 殷翊:“然后你差点被抬进icu,是我把病床抢回来的。” “又差点被抬去太平间,还是我把病床抢回来的。” 兰絮:“那,辛苦你了。” 正好是午休,病房外,时不时有医生“不小心”路过,又悄悄观察,满脸写着“论文有素材了”“医学奇迹”的激动。 殷翊脸色一黑:“还有男的,问我你的联系方式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一手轻拍殷翊的心口:“不生气啊,殷老师。” 她想哄人时,说话声音就会轻轻软软,眼神也含着如春风的笑意,唇角弯起,好像眼里只有他一个人,让人看着心里就汩汩冒出蜜汁。 那些要联系方式的,都不可能得到她这样的注视。 殷翊:“哼。” 不过,他终于气顺了,脸色也多云转晴。 兰絮能在这里醒来,说明殷翊和道协沟通好了,也不怕再被丢去研究。 她想起殷翊吐血,又看殷翊,问:“对了,你现在还好吗?” 殷翊:“好了,下午就出院。” 兰絮:“这么快,那个罔的事……” 殷翊:“解决了。” 兰絮和系统都不知道,这十二个小时里,殷翊后半段虽然是在医院和医护人员斗智斗勇,给兰絮当保镖,前半段,是和罔的较量。 当他把证据拿到人类世界,罔就受到和平协议的绞杀,罔鱼死网破,在走之前想带走一些人。 殷翊带伤拦住,这才是他真正住院的原因。 他把兰絮抱在怀里,轻轻摸着她的头发,说:“下午,我想去看看我父母。” 兰絮明白,他刚刚说的“解决了”短短三个字,却是他十五年来一直追寻真相的浓缩。 在今天之前,他又有多少次差点就能摸到真相呢? 殷翊是不会卖惨的。 她低头,蹭蹭他心口。 殷翊:“你去吗?” 兰絮一直以为,他这淡淡的病气,是他强行跟她一起进入鬼界导致的,当然答应了:“好啊。” 殷翊微微收紧手臂。 …… 下午,董州岩替他们俩办好出院手续。 在医生恋恋不舍的眼神中,兰絮坐上了董州岩的车。 董州岩把他们送到墓园,他自己还有工作,就先走了。 不是什么特殊节日,墓园里很安静,没什么人,在门口买了点菊花,殷翊和兰絮一前一后,走在墓园的窄道上。 长眠在此,很清幽。 殷铭之和林雪花合葬一处,两人的照片还都很年轻,比兰絮在林宋笙记忆里看到的他们,还要年轻。 应该是他们初见那年的照片。 殷翊把菊花放下,兰絮跟着他做。 她正要后退一步,把空间让给他,殷翊突的牵住她的手,把她往身边一带,两人正正面对着他父母的墓碑。 他语气郑重:“爸,妈,这是兰絮,她不是人类,但是,是我没控制住自己,我很喜欢她。” 兰絮怔了怔。 殷翊握紧她的手:“所以,现在她是我女朋友,以后会是妻子。” “当年车祸的幕后凶手,也抓到了,是大鬼罔,找证据的时候,絮絮起到了决定作用,还推动和平协议补充条款的进程。” 决定作用?听得兰絮一条咸鱼都有点脸热了。 殷翊:“她很厉害。” 这是一场正式的介绍。 她都没预料到,他带她来是为这件事,她以为他只是要说凶手罔的事。 一时,两人安安静静地站着,好像在等殷翊父母的反应。 一阵温柔的风,吹起两人的头发。 兰絮挽了下头发。 她心中微动,抬起头,殷翊却侧了侧脸,只朝她露出耳际到脖颈,泛红的一角。 好吧,她就说他怎么可能很平静地说出“我很喜欢她”这种话。 她无声地笑了下。 好一会儿,殷翊说:“你有什么想说的,也可以说的。” 兰絮想了想,说:“二老放心,他会好好照顾我的。” 殷翊弯了下唇角,不意外。 顿了顿,兰絮又说:“还有,我也很喜欢他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第47章 反诈与道士13 告白么,又不是第一次。 殷翊一手揣在口袋,嘴角勾起,心中软得一塌糊涂。 下了山,离出墓园还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。 兰絮只走了一点,就唉声叹气,她跳到殷翊身后,双手环住他的脖颈:“我累啦!” 殷翊无语:“就几步路。” 嘴上这么说,他还是微微弓身,双手牢固地把住她双膝,稳稳地背着她。 兰絮扒拉他的头发,指尖在他发根摸来摸去,殷翊舒服地眯了眯眼,问:“你干嘛?” 兰絮若有其事:“观察一下有没有地中海的倾向。” 殷翊:“……我家没有地中海的基因。” 兰絮嗤嗤地笑,又问:“对了,我在爸妈面前的表现怎么样?” 爸妈?殷翊心脏紧了紧,压抑住那种踊跃的狂喜,他随着走路步伐,一下一下哼笑着:“良好吧。” 兰絮促狭:“早知道不说最后一句话了,什么喜欢不喜欢的,不够稳重。” 殷翊毫不犹豫:“那样说就行了,很优秀,完美。” 兰絮也笑了。 第104节 林荫道笔直而长,飞鸟划过天际,树桠轻摆,一阵悦耳的金石声,合着耳畔,她压低的气息,殷翊第一次觉得,过去十五年走过无数遍的路,原来这么短。 他的心情,也可以这么轻盈。 …… 晚饭他们是在外面吃的。 回到天行观,天色已经黑了,夏天虫鸣阵阵,殷翊牵着兰絮的手,垂眸听着兰絮说:“第二个幻景里,那些人在吵架……” 殷翊脚步顿住,她停住叭叭的嘴,顺着殷翊的目光看过去。 小小天行观的门口,坐着一个老人,身边带着大包小包。 他穿着一身老旧布制的唐装,抱着手臂,一张脸上褶子不少,却精神矍铄。 她还以为是什么在景区迷路的人,就听殷翊无奈道:“师父,你怎么回来了。” 兰絮:“!” 这位就是那个年薪3000个的大佬? 兰絮没对他产生恐惧,但她知道,可不能小瞧他的道行,他和殷翊一样,只一眼,就认出兰絮非人,目光一下犀利。 他说:“小翊啊,和你妮子约会回来了?” 兰絮总算知道,殷翊有时候说话的那种欠欠的劲儿,从哪来的了。 她想松开和殷翊握着的手,却被殷翊用力握住,他回师父:“师父,我们从墓园回来的。” 不是否认“约会”的说法,而是提醒师父,他们“见”过父母。 师父清楚了殷翊的意思。 他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:“还不快点开门,我手机没电了,搁这等了你三个小时。” 进到屋里,殷翊让兰絮先去睡觉休息,他和师父在屋外,拉着板凳,坐在门口聊天。 师父拿着个烟斗,啪嗒啪嗒抽烟。 他这次急急忙忙赶回来,第一是为罔的事,殷铭之是他的好道友,能抓到真凶,绳之以法(术),他的激动不比殷翊少。 第二,是为《和平协议补充条款》。 这样的大事,殷翊早已经上报了。 相关专家组都在研究,这个年代,众人是有能力再次镇压一次鬼界,可是有些事,要以千秋计。 人类的寿命熬不过鬼,大能齐聚的时代,总会过去,鬼也有一日可能再度集体凌驾人类之上,所以和平协议是最佳优选。 师父拍拍他肩膀,夸:“这事做得好。” 殷翊:“是兰絮和我一起做的。” 师父:“你们这事做得很好,她也是个好孩子,”又思索,“上回讲电话时,她就在了吧,你喜欢她?” 问完他也觉得白问了,要是不喜欢,怎么可能带她去墓园。 师父:“你有没有考虑过,人类和僵尸的差异,可能会导致你以后在这行,要受非议。” 殷翊抬眼,看看黑乎乎的天,笑了下:“可我觉得,她和我也没区别,至于非议,更无所谓了。” 师父不是保守派,他抽了会儿闷烟,低声说:“算了,我不反对,你们随意吧。” 殷翊也笑了下:“师父能支持是再好不过,虽然反对也没用。” 师父:“……” 他拿着烟斗去敲他:“臭小子,我管不住你了是吧!” 殷翊赶紧捂着头发站起来,免得真被烟灰火粒烫成地中海,兰絮可以笑他一辈子的。 晚上,殷翊把师父送去景区的天行观招待室,回来时,路上发了几条消息给兰絮,她都没回。 她应该睡着了。 他推开房门,就看她把躺椅搬门口,侧身蜷缩在椅上,一头黑发散着,白净的面庞上,双眼闭着,睡得正香。 显然,她在门口偷听他和师父的对话,是担心两人遭到师父的反对。 殷翊眼中溢出星星点点的温柔。 将她抱回床上,他亲着她的鬓角,嗅着淡淡的茉莉香味,也坠入了梦海。 第二天早上十点,师父去道协之前,开了天行观小观的一个殿内,原来里面还供着一樽老旧的尊者像。 兰絮差点忘记这里也是个道观了,平时可不见殷翊供养过。 殷翊压低声音:“前面的道观够繁华了,我再日日上香,尊者会说香太多,浪费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师父一套流程拜完后,殷翊拉着兰絮,也在尊者面前拜完,插香。 趁殷翊打扫道观,师父对兰絮点点头,正式打了个招呼,还说:“小翊第一次喜欢别人,有什么做得不好的,希望你多担待。” 兰絮:“我知道了,师父。” 看她不骄不躁,师父心想,这样的性格,确实适合殷翊,他也散漫,不能找个容易急眼的。 虽然两人只是懒惰。 午饭都没吃,师父风风火火地走,说是要去道协商议补充条款,只留下一些某国当地的土特产。 兰絮选购的音响到了好几天了,殷翊在装搁置音响的架子,兰絮翻找着师父的土特产,好奇地问殷翊:“这是什么?” 殷翊搁下螺丝刀,拿过袋子,只看到一张标签,没有任何说明。 他根据形状推断:“山楂条?” 确实长得很像山楂条,兰絮用手机拍下它的名字,一搜,上面是法文,说是:【神清气爽条】。 那个国家盛产咖啡豆,应该是某种提神作用。 兰絮手指捻起一条,递给殷翊:“试试。” 架子还没装好,殷翊腾不出手,一口咬了半边,其他部分一点点往嘴里吸。 他腮帮子动着,嚼嚼。 兰絮:“好吃吗?” 殷翊:“嗯……还可以。” 兰絮:“那我也试试。” 殷翊抬起眉梢:“拿我来试毒啊。” 兰絮得意:“嘻嘻。” 和殷翊说的一样,味道并不差,但兰絮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,口感比较软,甜味中,应该加了薄荷,凉凉辣辣的。 吃了一条,就让人想再嗦一条。 没过一会儿,两人库库分完一包“山楂条”。 音响也装好了,殷翊吃掉最后一条山楂条,连接上手机和投影仪,挑了一部剧播放。 设备的质量本来就不错,还被摆放在沙发两侧的新装好的铁艺架上,真正意义的立体环绕。 他抱着兰絮,窝在沙发上,点开上次看过的美剧的第四季。 这种时光静谧又美好。 杀人犯在磨刀时,从音响传来钢刃和石头的摩擦,就像现实里,真有谁在厨房磨刀。 兰絮朝屋子里小小的开放式厨房,瞅了一眼。 殷翊笑了:“没有人,也没有鬼。” 兰絮拧他的腰。 殷翊突然僵硬。 其实从她靠着自己开始,他就莫名有点躁动,被他压了下去,总觉得来得不合时宜,显得自己很急色。 好不容易注意力放在电视上,被她掐了一下,立刻卷土重来。 兰絮也呆了呆。 殷翊坐直起身,道:“我去洗把脸。” 兰絮缓缓吐出一口气,她也总觉得哪里不对,直到系统提醒:“宿主,我这边出现‘员工隐私屏蔽’预告了!” 关于员工隐私屏蔽,有一整套完整的体系,比如突然的亲吻,就不会有预告。 预告一般出现在被下药的类目。 兰絮震惊:“我被下药了?” 系统:“也不是这么说,我查了一下你吃的东西,那个【神清气爽条】,有助兴成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还把这玩意,和殷翊全吃完了! 两人亲也亲了,别的该做的也都做了,但突如其来的汹涌,还是让彼此都有些措手不及。 听着卫生间水龙头的声音,她脑子一热,脱口催促:“你还不出来吗,我继续看了?” 这一声像是递出了某个信号,于是很快,水龙头被关掉,殷翊出来了。 她不瘫在沙发上,没有看他,殷翊也不像刚刚贴着她坐下,而是稍稍隔开一掌的距离。 两人很专注地看着屏幕。 剧里,凶手刀了一个又一个,他们都没有反应。 兰絮把手放在两人那巴掌宽的距离上,不一会儿,殷翊把手叠上去,他们同时看向彼此,目光一触。 手叠手,眼对眼。 殷翊喉结微动,道:“刚刚吃的,可能有点东西。” 兰絮:“啊……唔。” 静了一会儿,他捏住她的手掌,缓缓倾身,看她脸颊泛红,却闭上眼睛,终于如愿以偿,亲了下去。 第105节 薄荷淡淡的香气,在两人唇齿间交递,不凉了,却越来越烫。 兰絮仰头,后脖颈靠在沙发背借力,他亲得太猛了,她浑身都陷入沙发里,软绵绵的,脚尖却如踩在云端。 不知道什么时候,投影仪被关掉了,房中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。 他呼气,她吸气,交错开的频率,慢慢地重叠在一起。 汗水也是,她的与他的。 黏糊糊,哪里都是。 他脱掉t恤,拿起遥控,“滴滴滴”,把空调往下按到底,再抱着她往床上走。 虽然,沙发也不错。 但第一次,他还是偏向床,沙发么,可以以后。 还会有很多次。 兰絮晕头转向中,那又烫又软的唇,一路往下吻。 她抓住他的头发:“干、干什么?” 过了一秒,他目光发沉,咬着字,气息沉沉:“照顾照顾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这回,倒也没出现上回那样,临阵却没准备好。 兰絮也不知道,他什么时候买的这个。 他心眼子是要比自己多。 殷翊虽然看过了教程,真正实施还是第一次。 兰絮很快发现一个细节。 她埋在枕头里,偷笑着:“买小了……” 殷翊:“……” 她贝齿咬着嘴唇,分明幸灾乐祸,却也故意埋怨:“你行不行啊,弄了这么久,我还以为能到天亮,结果呢,又是半路偃旗息鼓,噗嗤,哈哈哈。” 说到后面,她自己没忍住,笑得直颤。 她如云般的长发,铺洒在光洁如玉的后背上,随着她笑的动作,稍稍朝一旁滑落,露出一道道红痕。 殷翊眼底微沉。 他抽开床头柜抽屉第二层,兰絮看清里面的东西,戛然而止。 殷翊:“因为是第一次买,各个尺寸都买了一遍。” 他手指按着她后背的红痕,也低低地笑:“你说到天亮?我也这么觉得。” 兰絮:“……救命!” 咸鱼扑棱扑棱,还是没能挣出他的手心。 她手指用力攥着床单,殷翊的手覆了过来,一点点,将床单从她手中扯出来,用力把手指,嵌入她指缝。 严丝合缝。 他体温好高,手指也很烫,让她的指根发烫,发软。 …… 床上揉开凌乱的褶皱,突然,他攥紧她,顿了顿。 她却什么力气也没有了,什么也拽不住了,指头泛白,不自觉地轻轻颤着。 像是遭疾风骤雨后,摇摇欲坠的枝上海棠,悠然泣露。 没一会儿,殷翊的手,终于肯放开她的手了,只是,还没等血液重新回流到她指尖,下场春雨携春雷,却又开始了。 …… 兰絮醒来时,放在露台的洗衣机,正在一下一下地运转着,空调也在转着。 整个房间很清爽,她身上干燥舒服,枕套被套都换过了,洗衣机里洗的应该就是。 想起洗这些的原因,她不想动了。 要老命了。 但不是她不想动,就可以不动的,殷翊坐在床上,只套着裤子,昨晚过了那一关,他自是觉得,在她面前赤着上身也没什么。 他的脖颈、手臂和背后的红痕,全是兰絮的杰作。 兰絮在看清殷翊后,默默闭眼,他笑了,故意用腻歪的口吻,道:“小懒猪,起床了。” 兰絮:“!!!” 呕。 这是她之前,故意膈应过他让他说的话,但真听到了,还是浑身一寒。 他就记在脑中,找机会讨回来呢! 想起昨晚,她更觉得气势上不能输,咬了咬牙,忍住气狠狠的语气,只说:“殷翊哥哥,我起不来。” 她声音都哑了! 空中静了一会儿。 兰絮奇怪,这家伙不是很怕这四个字吗,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,观察殷翊,他手臂僵硬,正一手按着下唇,脸上微红,目光游移。 起反应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裹紧被子,震惊地看着殷翊:“你好这口?” 殷翊:“本来不好的。” 确实,一开始听到后,鸡皮疙瘩狂起,现在也起鸡皮疙瘩,因为他的素养和习惯,下意识对这四字的组合没好感。 可是,要是兰絮说的……还是在床上说的…… 嗯。 那不一样。 殷翊捻着她一缕长发,半哄半骗般:“再喊一声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打死她也不叫了!!! 不过起不来,真不是兰絮骗殷翊的,她好累,咸鱼的运动量,严重超标。 殷翊抱着她去卫生间,兰絮透过镜子瞪殷翊一眼:“我感觉我工作了一整个晚上,太可怕了。” 殷翊:“挺巧,我也攻做了一晚上。” 攻城略池的攻,做来做去的做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殷翊把准备好的牙膏牙刷递过去:“喏,刷牙吧。” 兰絮慢悠悠接过,才感觉哪里不对:“你怎么连这种琐事,也越来越顺手了啊。” 殷翊:“照顾你啊。” 现在听到这两个字,兰絮就觉得腿软。 她把他推出了卫生间。 歇了一个白天,又看了剧,打游戏,晚上又开始“工作”。 这几天,几乎寸步不出,他们俩过得醉生梦死。 第四天早上十点,殷翊抱着兰絮睡觉,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,他关掉声音,看了一眼界面,电话又来了。 想把手机丢掉。 他深吸一口气,不得不起床,这回是正经的工作了——《和平协议补充条款》上桌了。 这是缜密的谈判后,一份完善的补充条款。 基于兰絮和总裁鬼几人提出的基本框架,专家组填充细节,比如鬼在巡逻时,需要监察巡逻的是谁。 又比如,大鬼之间谁来监察,怎么保证没有徇私舞弊。 万幸这一代以总裁鬼为首的大鬼,崇尚人类文化,现在在用人类制度,看到这补充条款,和法律似的,它们甚至还有点喜欢。 于是,在答应签第一版后,大鬼们只提出另一个附加要求,兰絮必须参与签字。 早在医院时,它们找的也是兰絮。 其实,僵尸在鬼界非常受欢迎,物以稀为贵,这个道理在哪个世界都合理。 兰絮:“你是说,我在鬼界,相当于黄金在人界?” 殷翊:“应该没错吧。” 兰絮喃喃:“这下真成神金了。” 殷翊乐得不行。 僵尸的签字,能让这份补充条款,在鬼界的运行更顺利一点。 总裁鬼甚至还问兰絮:“人类的idol制度也挺好玩的,我们想把你培养成idol,就叫幽灵idol怎么样?” 兰絮:“不可以。” 咸鱼拒绝打工。 签订补充条约的时间,定在天行观,中秋节。 中秋节晚上,天行观对外称维修,实际大摆宴席,拉上了横幅“第二届《两界和平协议》商议大会暨补充条款联合签署会议”。 两界的大佬都来了,师父、殷翊带着兰絮和一些人打招呼。 大佬们和殷铭之是同个等级,也算看着殷翊长大的,他们自知干预不了殷翊的选择,有欣慰的,有叹息的。 第106节 兰絮倒是不介意,她不是真金子,没办法讨得所有人喜欢。 殷翊全程紧紧牵着她的手。 签署会上,形式倒是很人类,主要是签字,按手印。 当兰絮把所有文件的手印,都按好,用纸巾擦着拇指时,脑海里,系统突然播报:“叮——任务【吃上铁饭碗】完成!” “恭喜宿主,完成第三个任务!” 系统分析读取信息:“在这个脱离穿越局控制,往前拨动八百八十八年的世界,灵异的发展方向,早就超越穿越局的控制。” “宿主签订本补充条款的立场,既代表人界,又代表鬼界,更代表穿越局。” “如果没有宿主代表穿越局吃上铁饭碗,一百年后,殷翊这一代人走了后最多又一代,鬼界将凌驾于人界,将是一场浩劫。” 它很激动:“宿主通过任务,又保住一个世界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世界破破烂烂,咸鱼缝缝补补。 说是“铁饭碗”,并非假的,因为这个过程,兰絮通过正常程序,获得了正常的身份,和正常职位——天行观科学追求者协会的协会主任。 殷翊众多头衔中的一个,也是协会主任。 兰絮想上班时,可以去那边看看,不想去也没关系,奴役殷翊就行了,反正麦栗子几人本来也是他的员工。 兰絮:“哼哼,那我就不出去了。” 殷翊在拆快递,回:“可以啊。” 她凑过去看:“你买的什么……哇,口红?” 殷翊:“之前放购物车,然后不小心就买回来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不小心能买了几个大牌几套口红?” 殷翊笑了:“兰侦探啊,我故意买的。” 兰絮虽然懒得化妆,兴致来的时候,也会试试,然后化一半,就会开始嫌累,瞎化一化,收尾,卸妆的时候后悔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化妆。 看着这么多口红,还真有点壮观,她火眼金睛,从中挑出某个色号,旋出来,膏体是死亡芭比粉。 兰絮:“你觉得好看吗?” 殷翊给了个折中的回答:“还可以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种颜色,丢了又可惜,她把他的衣服往上推,露出他的腹肌,殷翊挑眉,就看她用那根口红,画出自己腹肌的轮廓。 凉凉的,柔柔的触感。 兰絮一边画,一边追问:“你看看,这好看吗好看吗?” 殷翊的腹部发硬。 在兰絮的手抽走前,他一手捏住她的手腕,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。 兰絮“呀”了一声,粉亮的颜色,隔着他的衣裳,划到他胸口,再定在他脸颊边,在他脸颊戳了一点。 他垂着眼睫,唇角衔着笑,牛头不对马嘴,来了一句:“来工作吧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挣扎了一下,发出最后的悲鸣:“呜呜,咸鱼永不为奴!” 殷翊又气又好笑:“谁要你当奴了,不是我一直鞠躬尽瘁伺候你?” 兰絮:“唔。” 这倒是事实。 他确实履行着兰絮对他父母说的话,从方方面面照、顾着她。 …… …… 兰絮去找了个厉害的老师傅。 她把那条本来送给殷翊,又被她薅回来的银手链,交给老师傅加工,拿回来后,手链变戒指,上面镶了一颗粉珍珠。 在阳光下,珍珠光泽特别温润。 殷翊无意间发现了,偷偷藏起他定的对戒。 那一整天他心不在焉,等了快一天,果然晚饭时,兰絮道:“对了,咱们来比一比谁的手更大吧。” 殷翊嘴角翘起来,把手张开,兰絮把珍珠戒指套进他无名指上。 刚刚好。 都说惊喜提前知道,就不叫惊喜了。 但殷翊就算提前知道,在这一刻获得的满足与欢欣,也是成千上百倍的。 因为,戒指也变成她的信物,两人的主场,几乎融在一起。 …… 年末,董州岩很开心,签订补充条约后,全国的数据还没出,但省的特殊案件数据,就是同比去年同时期,下降了35%,环比下降37%。 超过三分之一,是建国以来最好的数据! 董州岩已经转正成一名刑警,和同事们请殷翊和兰絮吃火锅。 董州岩同事里几个女孩,和兰絮贴贴:“你叫兰絮吗,好古风的名字啊,真好听,你皮肤好好啊。” “你好漂亮啊!你怎么这么漂亮啊!” 兰絮被说得脸颊微红,这么实诚的夸赞,连她都有点招架不来了,大家都是一个年纪的,聊得很开心。 董州岩和殷翊去调料区调料。 殷翊给一个碟子淋了酱油,就不管了,董州岩知道,这个是他的,他吃火锅不怎么吃调料。 董州岩已经有职业病了,才和殷翊兰絮见面,就发现他们手上,各有一个珍珠戒指——兰絮手上的那个,还是殷翊后面定制的。 他问:“你们要订婚啦?” 殷翊纠正:“是结婚,昨天领证的,今天本来要告诉你的。” 董州岩:“!!!” 他和殷翊之间出现了东非大裂谷,他们已经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了! 不过很早开始,董州岩就知道,这位童年玩伴,和自己早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。 想想兰絮和殷翊的颜值,董州岩又说:“你们小孩肯定很可爱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正在调另一款酱料,酱油香油沙茶……最后到葱。 舀葱的勺子被人拿去舀香菜,上面沾着香菜,他从碗柜换个新的勺子舀葱。 调完,他才说:“我不行,所以生不了。” 董州岩:“……” 回到座位,把没有香菜那一碟,递给兰絮,殷翊和几人打了下招呼。 董州岩这才反应过来,连忙追上去,又心想,他真该死啊,说什么生孩子的事! 饭后,几个女同事,也开始了职业病复盘: “他们真的好恩爱!” “州岩那朋友,给兰絮夹的东西,没有一样她不爱吃的,我还以为兰絮一点不挑食呢,结果她自己夹到牛百叶,明显不爱吃,就扯扯州岩朋友的袖子,他什么也没说,夹走吃掉。” “州岩那朋友看她的眼里,有光!” “啊啊啊,狗粮都吃饱了!” “他们这对神仙夫妻,每天都干嘛呢,感觉应该是琴瑟和鸣那种。” “肯定有一起读书,有时候他们说话的口吻,都很像!所以他们一起读了什么书啊?” “……” 与此同时,天行观景区里,月夜之下,这对神仙夫妻在偷青枣。 殷翊背着兰絮,兰絮伸手去勾树上的青枣:“你把我再背高一点,就差点可以摘到了。” 殷翊:“我找个梯子给你得了。” 兰絮:“不要。” 即兴而已,找梯子就没必要了。 最后历经千辛万苦,她终于勾到了青枣。 只有一颗,果肉她的,为表公平,把果核留给殷翊。 殷翊拿着她洗干净的果核,都气笑了。 没多久,家中书架上的标本,多了一个。 标本一来历:20xx-20xx年为祸衍市,导致五年间33人自杀的重大伤亡,最终被樊叶和殷翊联手封印。 标本二来历:20xx年一年间混在真实流感里,伪造成流感症状在南部地区流行,导致3700人中了“流感”难以自愈,15人死亡,最终被殷翊封印。 标本三来历:偷摘的青枣果核。 …… 年后,殷翊作为安大客座教授,受邀前去国外g大主办的民俗文化交流会。 这种民俗文化交流会,每四年一次,可以了解东西方对那边世界的一些手段、理念。 这次会议还有特殊的一点,就是补充条例让国外很眼红,他们至今未签订过任何和平条约,全靠民间打野,所以想取经。 兰絮震惊了:“以前董州岩说过你是客座教授,居然不是吹嘘的啊?” 殷翊说:“嗯啊,不过我这个教授水的。” 第107节 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套的名号。 兰絮只关注一件事:“霍格沃*存在吗?” 殷翊:“有类似的存在。” 兰絮星星眼。 看她喜欢听,殷翊仔细回想:“因为哈*波特火了后,那个学校训练猫头鹰给学生传信,被他们国家的动保协会发现,差点被判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动保就很真实。 殷翊又问:“这次过去,你想要我可以给你申请参观那边的学校,一起去吗?” 兰絮缓缓滑入被子里:“婉拒了哈。” 殷翊:“……” 他垂眼,盖去眼底的情绪。 仔细想想,他们从在一起后,就基本没有分开超过一天的,这次交流会要去好几个国家、学校,辗转完也要半个月。 他道:“好吧。” 也不能太粘她。 都说小别胜新婚,才半个月而已,问题不大。 出发当天,殷翊和兰絮吻了好一会儿,终于收拾好心情,独自出发了。 当然,他自认为收拾好心情,其实脸色比古代被迫服徭役的农民还臭。 兰絮在看小说,默默等着。 突然,门开了,是殷翊折返了回来。 她抬头看他。 殷翊目光闪烁:“你的行李,我可以给你收拾。” 兰絮终于没忍住,她笑得捂着肚子,指着不远处塞在角落的小行李箱:“我的行李早就收拾好啦!” 那天只要殷翊再问一句,她就去啦。 结果他一副自己说服自己的样子,让兰絮起了点坏心思,一直不提。 直到这一刻。 殷翊微微撑开双眸,难掩喜悦,用力抱住兰絮,好像什么失而复得的大好事。 兰絮说:“你舍不得我,是不是?” 殷翊:“嗯。” 兰絮:“半个月,我也舍不得你的。” 殷翊低头吻住她。 他本来出生在一个恩爱幸福的家庭,七岁那年,父母突然的离去,他的人生陷入兵荒马乱。 他潜意识里,不能接受失去,与离别。 他依赖着她,就像植物的根茎,紧紧抓着土壤。 …… 初春的气息里,城市浸润在潮湿而寒冷的雨水中,冰冰冷冷。 殷翊给兰絮戴上护耳,理顺耳后的头发。 经过这次出国的乌龙,他郑重道:“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了。” 天知道这段时间,他心里有多煎熬。 兰絮什么也没说。 上飞机前,兰絮突然说:“你还记得,在灭杀罔的时候,我所经历的幻景吗?” 殷翊:“嗯,你说了两个,一个是穿去古代扎太子,一个是穿来现代扎高科技。” 兰絮压低声音:“嗯……罔编织的第三个幻景里,你死了,当时我面前只有坟墓,和青年的一张黑白照片。” 殷翊:“罔还挺能编。” 他很自信,这种事不可能发生。 兰絮:“如果是我不得不先走呢。” 殷翊愣住。 好一会儿,兰絮又说:“其实,我真的多活了888年,加上本来的18,作为僵尸,可能也没多少年岁了。” 业内经过几千年的研究,普遍认为,僵尸很难活过900,上910就极限了,她都906了。 殷翊却笑了一下,坚定:“那我也不会离开你。” …… 不出兰絮所料,十年后,在她这副身体916岁这一年,机能迎来了终结。 即使殷翊用尽各种办法,去延缓。 却做不到逆天改命。 他握着兰絮的手,吻着她的指节,青年再无往日半分意气风发,他眼底晕着乌青。 兰絮微微用力,回握他的手。 两人戒指上的珍珠,轻轻摩擦了一下。 最后的最后,谁也没有说话,殷翊爬上了床,和她躺在一起。 兰絮的手,却缓缓脱力。 …… 那一年,清幽的墓园中,殷铭之林雪花的墓碑旁,多了一座合葬墓。 …… “叮——任务【吃上铁饭碗】完成!” “获得积分,300积分!恭喜恭喜!” 系统努力得像美羊羊啦啦队。 兰絮察觉出哪里不对:“300……这次是不是也是困难世界啊?” 系统:“好像是的,目前为止,三个世界都是开局困难世界呢,哈哈,现在宿主有880积分,多好听的数字啊!” 听着这个数字,兰絮心情稍稍好了一点。 系统:“那我接下来要封锁情绪了嗷?” 它观察兰絮没有反对,才始封印,又说:“下个世界可能会好一点,你知道咱们穿越局里一般有个规律,叫3大1小,要是有3个世界很难,那必然会安排1个容易的世界。” 兰絮:“所以我接下来要迎来一个小世界咯?” 系统:“没错,这次的背景,仍然是古代……” 收到兰絮怀疑的目光,系统赶紧说:“确认过了,狠狠确认过了,这次不会出现时光大偏移了。” 系统:“就是这个时代嘛,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战乱。” 兰絮警觉:“那就是到处打仗,没有安生的一天了。” 系统:“咳咳咳。” 它说:“宿主会穿越成女主身边的侍女,任务已刷新:【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】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嘛,这次是红娘? 第48章 绝代双骄1 这种设定,对一个【女配翻身计】的计划来说,好像没有前几个那么热血。 或许真如系统所说,3大1小,现在就是中场休息。 兰絮没什么不能接受的,新任务还挺具体,自己角色也明确,坏处也很明显,那就是要她去推动,起到一个中间商的作用。 兰絮懒懒叹气:“这么多个世界过去,感觉自己筋骨都松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她好像没动过筋骨。 不过它更是了。 系统:“具体资料传送过来了,下个世界,中原大地散装成三个国家,宿主这次抵达的国家,就是新楚。” 楚国皇室为沈氏,本身是上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大世家,随着天下三分,沈氏起兵,自立为王,国号楚。 楚国与另外两个国家,关系紧张,边境常有摩擦,还没来得及爆发大规模战役,北方胡人虎视眈眈,引发三个中原王朝的警惕。 由此为背景,中原王朝收兵罢战,楚国选择和郑国联姻。 【女主】沈敬月作为楚国的长公主,肩负联姻的使命,和郑国太子男主陆声,将发生一段缠绵悱恻的先婚后爱爱情故事,最终男主和女主一统中原,抵御胡族,成就世间佳话。 问题出就出在,等不及联姻的世界线收束,穿越局就监测到,女主沈敬月很可能被她的神经病亲戚们弄死: 系统:“不知道是不是世家近亲结婚,导致怪胎易出的原因,沈家上位的皇帝,脑子一个比一个瓦特。” 先是女主沈敬月的父亲,他作为楚国第一任皇帝,在沈敬月刚出生那年,为楚国打下江山,与共同起事的前朝旧世家共同励精图治,治理楚国。 楚国初定,百废待兴,虽不说蒸蒸日上,到底给了百姓一方居所。 然而好景不长,不过几年,沈父就犯了疑心病,总觉得有刁民要害他,于是他重用方士,炼丹吃药,直到一日,他起夜被一只黑猫吓得冠心病发作。 开国之君,以一个潦草的方式死了。 沈父谥号高皇帝,高皇帝只有沈敬月一个公主,没有皇子,皇位过继给了胞弟,也就是沈敬月的叔叔。 叔叔皇帝上位励精图治了一年,第二年开始嗑五石散,仿古时纣王遭酒肉池林,挥霍无度,引得朝中苦不堪言。 第108节 于是,沈敬月一个远房堂兄杀了叔叔皇帝,上位。 堂兄皇帝上位励精图治了一年,第二年就迷上美人美酒,命朝臣搜罗各种房中术与烈性房中药上缴,缴得越多升官越快,奸佞搅乱朝纲,眼看国祸当头,堂兄皇帝马上风走了。 这位也是个无后的,大臣们怕了,认真挑选了一个储君,关系算起来,是沈敬月的侄子了。 目前,侄子皇帝上位,励精图治了一年。 系统:“但他也好像有点精神病呢,目前穿越局能观测到,他每晚头疼都睡不着,偷偷撞柱以缓解头疼。”注1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听得对“励精图治”四个字都要ptsd了。 她问:“所以,侄子现在想弄死女主?” 系统:“有这个倾向,沈敬月是高皇帝唯一的子嗣,能在几度易主的过程中活下来,是因为她女子的身份。” “但按这样下去,侄子皇帝脑子糊涂是迟早的事,可不一定分得清她是男是女了,她就会处于高危状态。” 身处一群精神病中间,兰絮都有点好奇,沈敬月怎么熬下来的。 也不用好奇了,她接下来就要知道了。 兰絮心拔凉拔凉:“好难哦。” 屋漏偏逢连夜雨,系统还补充:“宿主的身份,有两重,不仅是女主身边的侍女,还是郑国的眼线。” 兰絮指着自己:“眼线,我吗?” 系统:“对。” 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合久必分,中原就算几分天下,王朝们总不会放弃大一统。 沈氏楚国十年四易皇帝,朝令夕改,百姓凋敝,根基飘摇,皇室中被别的国家安插眼线,也不奇怪。 兰絮被郑国派去楚国,还有一个特殊原因,就是郑国担心沈敬月德不配位。 兰絮需要观察沈敬月的人品行为,是否可担郑国太子妃,若品性稍微不好,此联姻还有待商榷。 系统:“不过,宿主可以利用好这层身份,大力推动女主和郑国太子男主感情发展,早日脱离苦海!” 兰絮微笑:“我能不暴露间谍身份就不错了。” 系统自顾自燃起了斗志:“宿主放心,我会和你一起好好面对这个任务,战胜挑战!” 说着说着,兰絮也自然地过渡进到这个世界。 她躺在一张通铺板床上,周围黑乎乎的,又冷又湿,被子盖在身上,就和个铁秤砣一样。 兰絮的牙关上下打颤。 这也太冷了吧! 几辈子没感受过这种寒冷,她包着被子起来,往窗户漏的一道缝隙望出去,外面天色黝黑,星斗闪烁,地面一片银白,是雪。 兰絮试着伸手去关窗,但那个窗户之所以开着,就是坏了。 绝了。 这时,兰絮身旁一个宫女,也窸窸窣窣起来,她显然也没有睡好,打了个呵欠,对兰絮说:“走吧,我们去接替妙儿姐姐。” 系统:“叮,刷新角色【宫女一号】,春风。” “春风和你一样,同为郑国细作,但她已经进公主宫殿半年,而你昨天才来,春风现在在带你熟悉宫中事务,不过她对你,是竞争对手的态度。” 细作也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,春风要是能从楚国带回郑国一些重磅信息,全家可都享福了。 所以,两人之间关系很一般。 现在才丑时,换算过来,半夜三点多。 兰絮没休息好,太阳穴突突地跳。 要命,好想一拳打爆地球。 最可怕的还不是困意,是寒意,楚国靠北,一年能冷半年,现在不过十月,不敢想象十二月会成什么样。 才走了几步路,兰絮关节冻僵,鼻子耳朵没了感觉,好像摸一下,就能摘下来。 兰絮:“系统,有没有积分能兑换制暖道具?” 系统:“有是有,但宿主确定要用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以前那个疯狂推销积分兑换的系统哪去了! 当然,系统也不会白白看着兰絮挨冻,它自荐:“这个世界禁锢没那么多,我可以用我考到的功法证书中的‘火诀’,给宿主制暖!” 它很快用上火诀,兰絮身体由内到外,如冰霜融化,暖和起来。 系统:“怎么样,是不是有用?” 兰絮:“有啊,舒服好多了!” 系统激动得和自己中举一样:“嘿嘿嘿嘿,考的证书终于用上了!” …… 从宫女的通铺,到沈敬月的宫殿,大概五十步的距离。 殿宇奢华,飞檐斗拱,只一点微弱烛火,在夜色下,像一座会吞噬人的庞然大物。 妙儿和另外一个宫女值上半夜,兰絮和春风接替下半夜。 来到公主宫殿,她就能明白,为什么春风那么着急,因为殿中烧着银丝炭,相对通铺来说,很暖和。 就算只是站在门外,只要把屋子打开个缝隙,就能蹭点暖意,谁人不喜欢。 也是,沈敬月身份再尴尬,也是公主,一应规制都按宗室而来,不可能冻到她,就是她们这些下人难办,只能在漫长的寒夜里煎熬。 春风霸占了门缝。 因为系统,兰絮浑身暖和着,没和她争。 春风瞅着兰絮,她还以为,两人会因为争门缝争吵。 这一瞅,她也才发觉,兰絮长得很好看,那白雪莹莹的光,将她衬得恍若月宫桂树下的仙子,清冷艳丽并重,交相辉映,毫不违和。 昨天她刚来的时候,有这么好看吗? 春风心里犯嘀咕,按照郑国的习性,这么漂亮的女人,肯定送给达官显贵,怎么还和她来一起当细作。 她刚想和兰絮搭话,就看兰絮闭着眼,一个圆圆的瞌睡泡,从她鼻子里冒了出来。 居然站着睡着了。 春风:“……” 突然,屋子里发出东西掉落到地的声。 春风忙在屋外问:“公主殿下可还好?” 泡泡破裂,兰絮也回过神,只听屋里头,一道声音:“我醒了,你们进来吧。” 春风一喜,忙推开门,能进屋子取暖,可比站在外面好多了。 她和兰絮一前一后,进入寝殿。 正对门,是一架松鹤延年八开红木大屏风,绕过屏风,隔着碧纱橱,才到公主就寝的地方。 春风跑去点亮蜡烛,嘴里说着亲昵的话:“现下方过丑时,还有两个时辰,殿下何不再睡一会儿?” 烛台灯光亮起,照亮坐在拔步床上的身影。 沈敬月有一副古典雅致的样貌,一对秋水眼,弯弯的月棱眉,巴掌大的面庞,羊奶般细腻光滑的肌肤,听着春风问,她眉头一压,眼底在摇曳的烛火下,波光粼粼,未语先哀,着实可怜可爱。 她低低地叹:“没什么,有些睡不着,不若起来看书。” 声音稍微中性,带着清越的少年感。 此时,沈敬月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,刚刚掉地上的,是梳子。 她自个儿梳洗,春风也不奇怪,兰絮判断,公主不喜欢别人从头服侍。 正好给兰絮省事。 春风又试探沈敬月:“殿下若有苦恼,奴婢可以为殿下分忧。” 沈敬月:“我只是因郑国,忧虑罢了。” 这桩亲事,半年前开始商议,就在前几天,时间确定在半年后的春天,沈敬月就会出嫁。 能忧虑的可多了。 最开始三国分立时,郑国那小疙瘩,可远远比不上楚国,但人家一个皇帝兢兢业业干了十年,广纳贤良,积极改革,如今能吃饱饭的郑国子民越来越多,国力渐盛。 反观沈氏楚国,十年作死,前朝留下的底子,全都要败光了。 她嫁去郑国,看起来是“下嫁”,其实郑国也不一定看得上她,抵达郑国,还会有重重关隘—— 这些,是春风认为沈敬月为此睡不着的原因。 她不再追问,引沈敬月到榻上坐好,又问沈敬月看什么书。 相比春风,兰絮除了捡梳子,啥也没干。 她能努力听进她们的对话,记住如今形式,已经很好了,就不强迫自己也去沈敬月跟前抢着伺候。 相反,有春风这么积极的同事,兰絮很感动。 她可以快乐摸鱼了。 她站在角落里,阖着眼睛,打算再小小眯一会儿。 …… 沈敬月喝了一口热茶,抱起一本老旧的《左传》。 她眼角余光中,一个身影缩在光影的暗处。 早在兰絮进门时,她就留意到她。 四岁后,她身边的宫女,总是在换人,新面孔,来来去去,而且,她们身份各异,目的也各异。 像春风想用关切,来介入她的生活的,也不在少数,或者说,绝大多数宫女都会选择这么做。 第109节 在她们看来,一个十四岁的少女,刚出生母亲就死了,才刚记事,父亲也没了,她生活在动荡不安中,最渴求这种关切与真心。 对吧? 没错了,沈敬月也这么认为。 她看得明明白白,也习惯宫女刻意的示好。 可这么多年,她还是第一次见,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宫女。 她又有什么目的呢? 半天,沈敬月没有翻向下一页,她抬起眼眸。 女孩穿着臃肿的宫女衣裳,似乎被冻伤了,脸颊嘴唇都不正常的发红,但因为五官太过精细漂亮,这种酡红,反而让她越发秾艳生娇,姿容动人。 就是,闭着眼。 沈敬月问春风:“她是新来的吧?” 春风顺着沈敬月的目光瞧去,又惊又怒,刚刚在门外她睡觉就算了,进了屋子还敢睡,竟是如此愚蠢! 不过,她和兰絮是竞争对手,如果可以借此搞掉她…… 春风就先对沈敬月说:“殿下,这位是新来的宫女兰絮,”接着以上位者的姿态,厉声怒斥兰絮:“殿下可是堂堂一国长公主,你在殿下跟前睡着,是待殿下大不敬!” 听到声,兰絮睁开眼,眼中还有茫然,什么和什么? 春风这句话,让沈敬月有些难过了。 就算是一国长公主又如何,宫女们不也可以直接忽视她。 她捂着心口,语气忧伤,几乎泫然欲泣:“也是,我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。” 春风:“殿下,这等人就得赶出宫殿!”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兰絮:“……” 虽然站着睡着是她不好啦,不过,她还是得为自己争取一句。 兰絮走上前,对沈敬月行了一礼,道:“回公主殿下,奴婢刚刚闭眼不是睡觉。” 春风:“那你说你在做什么?刚刚在外面,我就看你……” 兰絮:“因为公主花容月貌,奴婢不敢多看。” 春风:“嘎?” 沈敬月无端被自己口水呛一下,咳了声,她一张秀美的脸,红得好像灯笼。 这一下,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尴尬。 春风还想说什么,反而被沈敬月拦了一下,她很是宽宏大量,说:“罢了,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 春风:“这……” 沈敬月扬起眉头,对兰絮笑了笑:“兰絮,日后,就你进我房中服侍。” 春风双眼微瞪,犹如晴天霹雳。 她服侍沈敬月半年,还没有这种机会! 作为细作,最重要的是,获得公主的信任,沈敬月因幼时差点被宫女闷死,从不让宫女贴身服侍。 兰絮这一下,竟然跨过这么多步! 她狠狠瞪着兰絮,如果眼光可以化成箭射死人,她已经往兰絮身上扎了好多箭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其实,她也没料到会这样。 春风坚持:“殿下,兰絮生性惫懒,方才还在外面她也在睡觉,还挺会狡辩,实在不适合进房中服侍殿下……” 沈敬月皱眉:“我已决定,你不要再说什么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 春风嘴唇嗫嚅。 她还是不甘心。 春风很了解沈敬月的性情,娇气懦弱,胆小怕事,这半年,她替她主理了不少事,也有意识去引导她的反应,让沈敬月更仰赖自己。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干,比如刚刚,她就用一句“长公主”,让沈敬月顾影自怜。 可她没想到,沈敬月更看得上什么事没做,还敢睡觉的兰絮。 春风气得牙痒痒。 再这样下去,这细作生涯,何时能出结果? 春风十分焦虑。 兰絮也焦虑。 不是吧,显眼包同事被调走,以后殿中的细活粗活,不都是她做了? 这公主怎么回事啊,听不得人夸她? 果然,春风被遣走后,沈敬月见杯中没茶水了,轻扣桌面。 兰絮给沈敬月倒水。 离近了看,才觉得沈敬月是生得好,可是眉眼间,本来应该得有一点英气的。 只是她那对形状柔美的月棱眉,是刻意修过的走势,不太按她本来的眉骨走,把她一点英气,修饰成柔软可亲。 可这样眉骨的人,应该都蛮强势的…… 沈敬月喝了一口茶水,她抬眼,和兰絮四目相对。 她问她:“这下,敢看我了么?” 兰絮垂眼,也笑了一下:“殿下好看,多看一下,也是该的。” 沈敬月脸颊又红了起来,她手指卷着自己头发:“你还挺会说话的。” 她们像是两个妙龄少女,相互打趣,气氛温馨。 她又问兰絮:“我看你困得紧,可是想睡一会儿?” 兰絮:“想。” 若别的奴婢,不会这么快就答应,至少推脱一下,再隆重谢恩才是,兰絮这一个想字,直接让沈敬月愣了愣。 一会儿,她才又笑了笑:“那你在榻上睡一会儿吧。” 兰絮:“多谢殿下。” 她踢掉鞋子,和沈敬月隔着一张案几,在另一边榻上合衣躺下。 不过一会儿,沈敬月又翻了几页《左传》,她听得兰絮呼吸发沉,微微勾起嘴唇。 从榻上下来,沈敬月没有穿鞋。 白袜下,他的脚有些大。 他面容虽然娇媚,身量却不矮,身板也不薄,至少和现在十六岁的兰絮差不多,只是他惯常低头,收着自己气势,让人觉得他弱弱的。 他蹲在兰絮面前,直勾勾地观察了会儿。 然后,戳戳兰絮的脸。 第49章 绝代双娇2 兰絮补睡了三个小时,虽然六点多还是得醒,总比昨晚困到升仙好。 外面,春风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进屋,拧干手帕,给沈敬月。 沈敬月自己擦脸。 她好像很不习惯别人对自己的触碰,春风给她手帕时,碰到她手指,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。 就是个软软的雪团子,还有点傻白甜。 不管怎么说,既然在人家手底下讨一口饭吃,兰絮得分析她的性格,一边和系统求证。 脑海里,系统说:“没错,她的人设标签是【娇软】和【心地善良】,不过,不喜欢别人触碰估计还好?昨晚还来戳你的脸颊呢。” 兰絮摸摸脸:“戳我?” 系统:“可能没见过你这样,说睡就睡的宫女。” 兰絮:“没事,等她看我摸鱼摸多了,就会习惯的。” 反向驯化老板,从她做起。 …… 兰絮成为这么多年来,沈敬月身边第一个贴身宫女,让宫女通铺很惊讶。 “公主四岁时差点被一个宫女闷死,身边再留不得人,连教养嬷嬷也全被杖杀。” “兰絮是怎么入公主的眼……” “咱们公主最善良的心地,能去她身旁服侍,天大的恩赐呐!” 新宫女一步登天,老宫女多少不服气。 表现最大的,就是春风。 兰絮回屋子拿一样东西,春风阴阳怪气:“要不是我带你入公主的眼,你还没今日这个机会呢。” 兰絮眼前一亮:“你想跟我换?找公主说呀!” 她还不想干呢。 一句话把春风噎死。 公主性情很好,但做下决定的事,轻易不改,用郑国多年观察来总结,就是骨子里的执拗,是沈氏都有的。 春风狠狠瞪了一下兰絮,转头就走。 吃饭的时候,兰絮才知道贴身宫女的好处,等公主吃完,剩下的菜,就是赏赐给宫女,至于谁吃肉谁喝菜汤,看“番位”。 第110节 贴身宫女番位第一。 布菜是春风和兰絮。 沈敬月不挑食,几乎每一道菜都会吃,吃得也很慢,兰絮等到她表示要哪一个,才会动筷。 其余时间就是发呆养神,好困。 春风和她截然相反,一个劲给沈敬月夹菜,说:“殿下,雪菜清甜可口,润肺明目,多吃一些。” “殿下,青葱蒸鸡蛋鲜美,多吃一些。” “殿下,这个小鸡炖蘑菇是厨房小煨了一晚上的,多吃一些。” 她挑衅地瞪了眼兰絮。 看吧,她想让公主吃什么,公主就会听她的话,就算靠花言巧语,成为公主的贴身宫女,也比不过她。 岂料,兰絮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信号。 兰絮被她的话,吸引得往饭桌看。 公主的早膳共有八道菜,样样精致可口,由此可见,虽然作死了十年,楚国还是很有钱,底子真耐造。 一瞬间,有一股原始的冲动,占据兰絮的大脑。 “咕,咕咕——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所以她才想要发呆! 沈敬月停下咀嚼:“什么声音?” 春风轻蔑而好笑。 宫女布菜时,肚子竟然发出饥饿的叫声,实在不雅! 她早上故意没有提醒兰絮,先喝水喝饱了再来服侍,她果然犯这种错误了。 她一个劲地看兰絮,沈敬月也看向兰絮。 看她这回怎么也该跪下求饶了! 然而,兰絮脸不红,心不跳:“回殿下,那声音,只是有人在唱空城计。” 沈敬月饶有兴致:“空城计可是我最喜欢的戏目,这唱的是什么?” 兰絮:“它唱:好饿啊,好饿啊。” 春风:“……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沈敬月噗嗤一声笑出来,指着雪菜、青葱蒸鸡蛋、小鸡炖蘑菇这三样,说:“你先拿去吃吧。” 兰絮道:“多谢殿下。” 端起来往嘴里塞,味道还挺不错,可能因为没有味精,食物本真的鲜美,在舌尖留着久久不下。 春风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。 她想不通,公主为何对这个新宫女,百般的好! 这样兰絮不是很快就能获得更多,关于公主对郑楚联姻的看法,乃至楚国的一些盘算? 联想这一层,春风更为嫉恨。 …… 忙碌了一天,兰絮回到屋子。 澡是别想洗了,古代洗热水澡是贵族的权力,沈敬月洗澡也不要人服侍,但她洗完的热水,大家可以分来擦脸。 兰絮顶多擦擦手,反正天冷,也出不了汗,她打算换套衣服,再去公主的寝殿。 拉出衣笼,她的衣服被剪得破破烂烂,棉絮都被扯出来。 这种天气,没厚衣服穿,真的会被冻死。 这就是宫廷霸凌啊。 她看向几个宫女,大家都没说话,有人不忍,没有与她目光对视。 只有春风把“我做的”纹脸上,她得意:“你不是很受公主重视么,让公主给你多做几身衣服呀。” 兰絮:“好主意。” 春风梗住。 春风没有剪坏兰絮的宫女制式衣裳,兰絮脱掉自己觉得有点脏的衣服,再套上薄薄的宫女衣裳。 一时,几人都看直了眼。 她之前包成粽子,除了一张漂亮的脸,尚且看不出什么,如今,她身上线条,如峰峦起伏,玲珑有致,走路时轻盈如蝶,当真美艳不可方物。 这样的美人,就算当宫女也是一时的,被上位者物色上,成为她们的主子,不过一个眼神的事。 有好几个宫女,当场转了态度:“兰絮,你要是冷的话,我把衣服借给你吧?” “是啊,别冻着好。” 春风脸上顿时火辣辣的,分明是想让兰絮出丑的,怎么到头来,还成全她展现自己优点了? 她酸不溜:“有什么用,还不是会被冻死?蠢货。” 兰絮:“没关系啊,公主寝殿有银丝炭,可暖和了。” 几人:“……” 宫女默默破防了。 对啊,成为贴身宫女,就不用和大家挤一张通铺了,能在冬天晚上,暖暖美美地睡上一觉,那是多好的事! 说到底,人家兰絮根本不在乎那几个衣服啊。 白剪了! 破防最厉害的是春风,她嘴唇嗫嚅,还想说什么,兰絮挥挥手:“那我先过去了。” 去到宫殿的路上,兰絮也不冷。 毕竟有个念火诀的系统。 系统却气得要命,母性大发:“怎么有这样的人,居然欺负你!你别太好脾气,我们就应该把她们的衣服也全泼水!我现在就去找水诀!” 兰絮不敢笑,怕让系统更气,解释:“不是我脾气好,只是第一冻不到我,第二是报复回去好累。” 咸鱼每次对外社交,都是输出,当宫女已经够累了,还要玩这种勾心斗角? 不不不。 兰絮决定先把这事放一边,除非触及她核心利益,比如不让她睡觉,她才可能一拳把春风打飞。 可她在寝殿睡觉,她们也打扰不到了。 想着,兰絮又有点困了。 寝殿中,沈敬月看着轻简的兰絮,先是一呆,姣好的脸上,又是一红,她道:“兰絮,你为何穿春裳?” 公主可不知道,作为奴仆,一年四季就一套衣服,还以为兰絮不臃肿是因为穿了春裳。 兰絮挑了一下烛芯,说:“因为公主身旁,温暖如春呀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她拿着书半遮脸庞,一双含情眸,似笑非笑,是娇羞的,也是欢喜的,分明一句话没说,似在嗔兰絮嘴甜。 兰絮眼前一晃,感觉一股热意浮上脸颊。 沈敬月长得可真好看。 兰絮知道自己也好看,但两人点的方向不一样,相比她,沈敬月更像一朵深夜幽昙,又软又香,独独朝她释放魅力。 有这么好看的脸,沈敬月和郑国太子感情的开端不会太差,除非郑国太子是个瞎子。 兰絮第一次觉得,自己的任务确实不难。 这一夜,她又是在榻上睡着了,沈敬月叫人抱了一床被子给她。 沈敬月真是个好人。 起床洗澡都不用伺候,难怪宫女们会妒忌她进了寝殿。 唯一的问题,还是每天六点起床。 她们睡得早,但兰絮是早睡晚起派的代表人,一看六点那个黑天,就让人想起曾经的读书时光。 真不如睡大觉。 吃早饭时,一个太监匆匆跑进来,对沈敬月道:“殿下,朝堂上因为殿下和亲郑国的事,吵起来了。” 兰絮和春风赶紧竖起耳朵。 沈敬月问:“到底何事?” 太监:“陛下认为,郑国心思不纯,聘礼单子不够。” 两国皇室联姻,从定亲后,就在商议聘礼,楚国要玉璧、金饼、良驹等等,郑国却反悔,尤其是良驹。 这桩联姻,双方都各有目的,显然郑国综合评判楚国的实力,认为送良驹给楚国,已经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了。 郑国在挑战楚国的底线,这是外交战争,没有硝烟的战争。 朝上正为这事吵着呢。 沈敬月没了胃口,喝了漱口茶,吐在盆里,整个人似有些魂不守舍。 想来这也是她前日睡不着的缘故。 春风围着她,一直劝说:“郑国虽出尔反尔,可亲事是昭告天下了,几匹马而已,没了就没了,殿下何不劝说劝说陛下。” “这可是殿下终身的事,陛下却只顾楚国,不顾殿下,真是……” 在春风劝着沈敬月,想让沈敬月介入皇室斗争中时,兰絮却思索着怎么什么时候能轮上自己吃饭。 像沈敬月吃不完的,也没法和之前一样,直接在沈敬月面前吃,得端下去才能吃。 第111节 饿了。 兰絮咽咽喉咙。 突然,沈敬月问兰絮:“兰絮,你觉得呢?” 春风暗示兰絮,得劝沈敬月接受。 楚国朝中对郑国不送良驹的事,本就分成几个立场,如果沈敬月接受了,对郑国而言,只有利没有弊。 那就代表他们郑国,地位凌驾于楚国之上。 兰絮刚刚在想吃的,没怎么听,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按照世界发展,这桩婚事肯定不会取消。 那她肯定不干预。 她老实巴交:“这些事,奴婢也不懂。” 春风:“……” 春风终于觉得哪里不对了,这个兰絮,压根没有作为郑国眼线的决心! 很好,她知道该怎么除掉兰絮了,兰絮的行为,她必须上报给郑国。 只要不积极,就是反叛。 春风终于松口气,兰絮分明什么都没做,她却感觉到莫大的威胁,能把这个威胁除掉,她就心安了。 只是,沈敬月显然更喜欢兰絮的回答。 她轻轻一叹:“你不懂,我也不懂。” 她现在不需要有个英明的人,来告诉她怎么做,只想有个人和她一样烦恼。 沈敬月又说:“成日在屋中坐着,我也懒了,陪我出去走走吧。” 她只带着兰絮。 公主寝殿外,有一小片山坡,种满蜡梅,正值十冬腊月,踩着蓬松的雪,观赏枝头蜡梅,别有意趣。 沈敬月看了会儿,却又开始忧愁:“梅花即使能在这么冷的天里,开得这么好,也终有一日会败。” 兰絮:“不过,梅花糕好吃。” 说完后,兰絮这才反应过来,真想给自己来一下,这叫什么,领导夹菜她转桌,根本不在一个频道。 沈敬月却轻声笑着。 音调有点低,也有点微哑。 兰絮找补:“虽然梅花糕的原料和梅花没有关系,不过蜡梅,可以做蜜渍梅花。” 沈敬月也有了兴趣:“是了,诚斋野客之诗句:瓮澄雪水酿春寒,蜜点梅花带露餐。句里略无烟火气,更教谁上少陵坛。” 她凝视兰絮的双眸,似乎要寻找共鸣。 而兰絮的眼神,透露着一股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。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兰絮:喵喵喵?完蛋了,终于轮到自己成文盲了。 但她这个身份,就算是文盲也很正常,谁家宫女饱读诗书啊! 于是,兰絮发自肺腑地附和:“好诗!” 沈敬月小声地笑:“你所想,恐怕只有‘好吃’。” 兰絮:“……咳咳。” 她抬起手,摘下一朵梅花,递给兰絮:“试试看。” 兰絮轻咬了一口,皱皱眉:“这样不好吃。” 沈敬月忍不住一直笑,笑得脸颊红扑扑的,尤为可爱动人。 她起了雅兴,让人拿来篮子,要采摘梅花。 兰絮苦哈哈:“就我们两个吗?” 沈敬月轻轻拉住兰絮的袖子:“是你要吃的哦。” 兰絮对自己付出劳动,并获得果实这种事,没什么感觉。 她更喜欢不劳而获。 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,不远处,春风带着几个宫女急哄哄冲上来:“殿下,奴婢也来帮忙。” 能与殿下共同摘梅花、蜜渍梅花,可想而知,两人感情肯定持续升温,春风看不惯,也看不得。 她势必要来掺和一脚。 沈敬月说:“你们下去,我和兰絮采摘就行了。” 其余宫女们退下:“是。” 春风却不肯,她毫不犹豫,抢走兰絮手上的篮子:“我来吧!” 沈敬月脸色微微一变,突然用力攥了下兰絮的袖子。 兰絮侧眸,就听她短短地说:“脏了。” 这两个字,莫名有种藏着锋芒的狠厉。 兰絮:“?”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,再一看沈敬月,又没什么区别,依然是笑盈盈的,依然是那个脾气柔软的公主。 当天,沈敬月让宫人做蜜渍梅花,自己没有再碰一朵梅花。 …… 晚上,沈敬月让兰絮磨墨。 她写着一封信,写完后,还示意兰絮看一眼,笑着问她:“好看吗?” 兰絮:“……还行。” 本来就是繁体字了,沈敬月却还在纸张上涂涂改改,字如顽童所出,得很仔细辨别,才能看懂。 一国公主的字,这么丑的啊。 她又自信起来了。 夜里,她那一睡就和全世界隔绝的毛病又犯了。 却隐隐嗅到一点梅花的暗香。 …… 隔天,兰絮睡得好好的,外头有脚步奔忙。 系统叫兰絮:“好像出事了。” 兰絮揉揉眼睛:“什么事?” 系统:“我也不清楚,不过昨晚,公主那边的窗户,好像有打开。” 可惜兰絮和公主那,还隔着一道隔断碧纱橱,系统探不到。 该不会有人暗杀公主? 女主被杀这还了得,兰絮一下子清醒过来,还好沈敬月在里面说:“兰絮,你问问外面怎么了。” 兰絮松口气。 她开门,侯在外头宫女脸色很不好看:“你去告诉殿下,整片梅花林,全都……” 兰絮:“全都怎么了?” 宫女:“被毁完了。” 得知这件事,沈敬月也急急忙忙,早膳都没吃,就去看梅花了。 兰絮跟着过去。 整片梅花林,主要是枝叶遭殃,被毁得乱七八糟,比台风过境还可怜,落了满地的蜡梅。 太监已经看过了,说:“回公主殿下,昨晚下了大雪,盖住了声音,我们今天才发现……” 沈敬月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,失魂落魄:“怎么会这样?” 她捧着一朵花,埋葬到雪中,手指被冰雪冻得通红。 场上人见之,无不心疼她的。 兰絮怕她眼泪结冰,脸也要遭殃,递去了手帕,沈敬月自顾自葬花,兰絮想了想,给她擦了下脸。 她没有躲开,她也就顺手把她眼泪擦完了。 她看看四周,没有发现春风。 葬了几朵花,沈敬月让几个太监,收拾梅花林:“它们已经都这样了,不如把树都砍了,落了个干干净净。” 又有一个宫女大叫着跑过来,神色惊惶:“死、死人了!” 几人皆一惊。 刚刚宫女打水,却发现轱辘很沉,拉不上来,叫来别人一起拉,就看一个宫女死在里面,都结冰了。 居然是春风。 兰絮有点奇怪。 春风那种性格,怎么可能说死就死。 只不过,春风走得挺安详,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,就是身体扭成一团,都僵硬掉了,和她安详的脸比起来,诡异得要命。 宫女们都不敢上前。 沈敬月却是最镇静的,或许她见过很多死人,对尸体已经没有感觉了。 她用袖子挡挡口鼻,叹息,说:“把她搬下去吧。” 兰絮眼尖地发现,春风腰上别着纸,指着它问:“那是信?” 太监立刻把结冰的信,从她腰上扯下来。 第112节 看沈敬月点点头,太监小心地展开纸。 仔细辨别,认出几个字,把信呈给沈敬月,他道:“殿下,那梅林就是春风破坏的,她说是看不得殿下被奸佞纠缠,畏罪自杀了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谁是奸佞啊,她吗?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封信。 好眼熟的信啊。 她还没失忆,就在昨天,沈敬月写完后,还问她好不好看。 原来竟然是模仿春风的笔迹,给她伪造死亡理由? 兰絮忍不住看了一眼沈敬月,沈敬月眼角哭得红红的,似乎没什么力气,柔柔地往她身上一靠。 她看了她一眼,伤心地说:“春风真傻,这下,真落了个干干净净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又想起系统说,沈敬月半夜开过窗,脑海里浮现沈敬月扛着斧头跳窗的样子。 不可能,肯定哪里出错了,她根本没办法,把眼前这个娇啼的弱女子,和那个扛斧砍树的人影重叠在一起。 然而事实板上钉钉。 更夸张的是,沈敬月没打算跟她掩饰,叫她去看信,就是摊牌了。 不是,傻白甜的到底是谁啊? 是她啊! 兰絮终于消化完这个事实,跟系统说:“所以说,在沈氏皇族一群疯子里面,沈敬月能活下来,不是靠女主光环。” “她好像也有点病。” 系统爆哭:“咋整啊宿主,神经病身边好危险啊!这个任务怎么回事嘛!” 兰絮:“打不过,就加入。” 系统:“?” 兰絮深深看了一眼娇弱的沈敬月。 不对,她怎么总下意识觉得沈敬月娇弱呢,她才十四岁,体格却和自己差不了多少,手长腿长,这样的体型,以后至少还能长几寸。 所以,沈敬月拿着斧头,奔赴梅林,她就是—— 梅林战神! …… 回到房中,沈敬月捧着一杯热茶,一个大早被风吹,还受到惊吓,她鼻头有点红,面庞当如娇花鲜嫩。 水光润泽的双眼,却一直盯着兰絮。 梅花林确实是他令人毁掉的。 那一瞬,他站在雪中,心情很畅快,浑身热血沸腾,就算穿着单衣,也感觉不到任何寒意。 梅林被弄脏,那就全砍了。 是的,他不止要针对罪魁祸首,自己的东西毁起来,也毫不留情。 他要看看兰絮的反应。 他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,但也确实,第一次见兰絮这种人。 她让他想起自己以前堆的雪人,除了雪,再没有任何东西。 世人皆摆脱不了七情六欲,沈敬月眼看四任皇帝沉浮,早就明白,人永远是欲望的奴隶,而兰絮的七情六欲比较特殊。 她只想吃只想睡,就像雪人,只会凝固,或者融化。 浅显得让人不忍深探,只怕她说出最大的愿望,是能吃能睡。 他对她充满好奇,前几天就在夜里,伸手触碰过她,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实的人。 可是,这个雪人不冰。 刚刚在外面,靠在兰絮身上,沈敬月觉得,她暖暖的。 他抓着兰絮的目光,不放过她眼底任何的情绪。 果然,知道人是自己杀的,她眼底划过一丝复杂。 她对他是恐惧,还会是困惑不解?亦或者试图说教? 沈敬月低头喝茶。 他突然觉得,有点没意思,语气却还是忧愁的:“可惜那些树了。” 却看兰絮终于整理好复杂的情绪,她压低声音,开口:“公主,下次去砍树,叫我吧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兰絮纠结地伸出两根手指:“我可以帮你砍两棵。多一点就不行了,会累死的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第50章 绝代双娇3 沈敬月突然娇娇地笑了。 她抬起袖子,遮住嘴巴,双眼弯弯,眼尾好像藏着一个小钩子,一下一下吸引着她的注意力。 兰絮缓缓收回两根手指。 “且慢,”沈敬月轻轻握住她的手指,把自己的手,展示在兰絮面前,“喏,你看看。” 她手掌稍微比兰絮的大点,但比例很好,手指长,掌心瘦削,指腹白白嫩嫩,一看就是不沾阳春水。 接到沈敬月的指令,兰絮看了好一会儿。 沈敬月:“你看出了什么?” 不管三七二十一,兰絮先拍马屁:“公主的手好看。” 沈敬月戳戳她额头:“呆子,那些树,不是我一个人砍的,我哪有那个力气。” 原来她是笑自己误会她一人砍树。 确实,沈敬月的手,除了写字磨出来的薄茧,没有半分用武的痕迹。 兰絮差点接受“林黛玉倒拔垂杨柳”的荒谬感,终于缓了过来。 她问:“殿下是有帮手么?” 沈敬月弯起嘴唇,露出可爱的笑:“对呀,以后,我会把你介绍给大家。” 人数还不少。 至于不是现在,想也知道,兰絮资历不够。 能获得女主的初步认可,兰絮对自己也充满认可,她点点头:“是了,砍树杀人的事,确实不好做。” “殿下做那个运筹之人便好,这些交给我们。” 沈敬月看着兰絮,嗤嗤地笑,有一点,他没有和兰絮解释。 树是别人砍的,但人是他杀的。 回想自己一步步把春风逼得自己跳井,他眼底波光微微流转。 有意思的事,当然要亲手做了。 …… 公主尚未出宫自立府邸,宫殿还在大楚皇宫中。 公主宫殿就是个漏风的筛子,一点屁大的小事,都能传满阖宫。 皇帝沈玙刚下朝,就有心腹与他耳语。 沈玙:“哦?那片前朝就有的梅花林,被一个宫女毁了,她还自戕了。” 太监:“是了,长公主正伤心呢。” 沈玙:“去看看。” 本朝皇位传到沈玙这,是第四代,按辈分,他是沈敬月的侄子,却比沈敬月要大上六岁,今年已经二十。 他这几天本就因为楚郑联姻,烦得头疼,但他不让心腹叫太医,因为前三任皇帝,也有头疼的症状。 他父亲也有,沈氏族中许多人都有。 只是,他们的头疼症是间歇的,有些幸运儿,一年也不过发作一次,不像他,越来越频繁,快成持续。 用现代医学来说,这是遗传病,之所以登上帝位就加剧,和巨大的压力有关。 但古代没有这么先进的观念。 三个皇帝共同的头疼症,已经有百姓私传是沈家作为臣子造反,被前朝皇室诅咒,君权非神授,德不配位。 所以,沈玙不仅不能表现出头疼,还要做一个能笑能说话的正常人。 然而,他精神越紧绷,就越忌惮沈敬月。 沈敬月作为高皇帝唯一的子嗣,还是整个大楚建国十多年,唯一长成的皇族,她的存在太特殊。 百姓或许不清楚,现在又是哪个皇帝上位了,但一定记得沈敬月周岁那年,大楚京城接连放了七七四十九日礼花、大赦天下的盛大场景。 这也是几任皇帝,没动沈敬月,还给她优渥的生活的原因。 可沈敬月到底是女子,没有半分权势,沈玙难免轻视。 譬如,到达公主宫殿,不等宫人前去通传完毕,沈玙直接阔步迈进殿中。 下过雪的宫殿,因为人手不够,还有许多地方,堆积着白雪,却让那座雪中亭,多出几分遗世独立之韵味。 两个少女,各持纸笔,坐在桌边说笑。 第113节 其中一道是他的皇姑姑,另一道,则是一个眼生漂亮的女子。 沈玙不是没见过绝色女子,沈敬月就生得极好,可是像那女子这样,容色绝绝,说笑间,眼睛明亮,动静之间,也自成一道美景的,他是第一次见。 沈玙看得有点怔。 那带路的宫人,连忙小跑上亭子,同沈敬月通报:“公主殿下,陛下来了。” 沈敬月和兰絮在填九九消寒图,听到沈玙就在亭下,沈敬月笔头一动,画坏了一笔。 他带着兰絮起来,出亭子去接驾:“参见陛下。” 主仆二人同时行礼。 兰絮对沈玙没什么太大兴趣,反正迟早要被废掉。 她只看到明黄一角,垂下眼眸。 沈玙虚扶沈敬月一把,目光却定在兰絮身上。 他笑了一下:“听说姑姑终于克服恐惧,往房中添宫女了?可是哪个宫女勤快踏实,能入姑姑的眼?” 明知故问。 沈敬月回:“勤快踏实算不上,只是她和我性情相合,投缘罢了。” 沈敬月不说,自然有别的宫人,为讨好皇帝,接话:“陛下,就是公主殿下身旁的宫女,新来没多久的,叫兰絮。” 沈玙:“兰絮……这个名字不错。” 兰絮头皮突然一紧。 他说的是名字么,说的是人。 被一个帝王这么明示,她有种不好的预感,不是吧哥,他该不会是她任务上的第一道坎吧? 别任务还没苗头,自己就先去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妃子了。 还好沈敬月也并非真的任由沈玙拿捏的,她不喜地皱皱眉头:“陛下,我身边难得出现一个可谈心的人,陛下就要要走么?” 沈玙哈哈一笑:“朕夸姑姑目光不错,姑姑紧张什么?” “好了,说说和郑国联姻的事吧。” 他似乎真的只是一问,不再看兰絮。 等终于送走皇帝,回到房中,关上门,沈敬月的笑脸一下垮了,嘴角瘪瘪的。 就像小时候,他刚喜欢上的一个布娃娃,就被国公府的嫡女惦记上。 明明是他先喜欢的。 比鞋子里混了沙子硌脚还不舒服。 沈敬月闷闷不乐一整天,兰絮想了想,不能坐视不管,至少她要刷一下存在感,免得真被沈玙要走。 下午,大雪过后的宫殿,宫人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。 沈敬月在房中看书,这回换了《六韬》。 他不拘什么书,反正在公主府没事做,便是看书,除了看书,也不能做什么了。 兰絮自屋外进来前,敲了敲门,沈敬月稍稍抬眼,便看她脑袋从门口探进来,眼神亮晶晶的:“殿下,捉鸟不?” 沈敬月:“?” 他目光回到书上,语调慢慢的:“捉鸟?有什么好玩的?” 兰絮本来以为他没意思,不想问了,却发现,他手指正捻着书页角落,都要把纸捻起皮了。 这是没好放下公主的身份,要她再邀请一次? 兰絮试着:“我觉得挺好玩的。” 果然,沈敬月一把合上书,斜斜看她一眼:“好吧。” 冬季宫中又不少麻雀,往日这种会叫的动物,会被宫人赶出宫,但冬季万物凋零,有麻雀的叽喳声,反而显得热闹些。 兰絮在地上支起一个篮子,撒上小麦粒,用一根线系在撑篮子的竹竿上。 兰絮:“等麻雀来吃小麦粒,咱们手一拉。” 她给沈敬月示范了一下,拉走细线,篮子倒扣。 沈敬月看得聚精会神:“我会了。” 重新支起篮子,兰絮把细线的一端递给沈敬月,沈敬月却没有拉住线,他手掌直接覆上她的手指。 两人指腹相处,共同牵着一条线。 兰絮愣了愣,沈敬月小声:“麻雀来了。” 半空中飞来一只棕灰羽毛相间的麻雀,它很小只,还不够兰絮巴掌大呢,停在篮子附近,清理羽毛。 兰絮和沈敬月屏住呼吸。 小麻雀发现了麦粒,它啾啾叫着,机警地观察四周,但人类对它来说太庞大了,它只认成两块相互依偎的石头。 它蹬起小短腿,一步三晃悠,买进了竹篮子的圈套,享用起麦粒。 瞬间,兰絮和沈敬月同时拉回细线。 “啪叽”一声,篮子倒扣在地,麻雀受惊,扑棱着翅膀,却飞不出去了。 “成功了!”兰絮欣喜地握了下沈敬月的手。 沈敬月呆呆看着她,突然也笑了出来:“嗯!” 他的心跳跳得很快。 如果让他一个人玩这个,便是没什么意思,可是,他居然能和兰絮同时抓住时机,同时拉线。 他们之间,好像被这条线,隐秘地缠绕到了一处。 想到这,沈敬月心中阴翳散了大半。 他们小跑上前,检查篮子里的麻雀。 小麻雀发现挣扎无果,已经开始吃起麦粒了,还挺悠闲。 沈敬月一直盯着它,他问:“抓到之后呢?我们要做什么?” 兰絮:“一般是拿来烤着吃,不过……” 沈敬月:“不过?” 兰絮笑盈盈地说:“殿下,麻雀生于天地,咱们现在不缺这口吃的,既然也得了乐趣,不如把它放了吧?” 在她的认知里,麻雀可是国家二类保护动物,而且食物充足的情况下,也没必要吃野味。 沈敬月却陷入沉思,刚刚,他下意识的想杀掉麻雀,捉到的玩物,杀掉不是寻常么? 可她说放掉…… 那便试试。 沈敬月点点头,兰絮便小心翼翼掀开篮子,那小麻雀居然是个不怕人的,还在捡麦粒吃,发觉得了自由,才扑棱着翅膀,飞上天去。 沈敬月的目光跟着麻雀,他抬起眼,眼底映出雪后初霁的天,麻雀小小的身影,在他湿润的双眸中,罅开一道曦光。 他喜欢看它飞,很自由自在。 他心念一动,立时拉着兰絮的手,去追麻雀。 兰絮:“诶……” 麻雀一路飞,他们一路小跑着追上,因为寒冷,呼吸换气的时候,唇边与鼻腔,凝出一道道白雾。 很快,麻雀飞出了公主府。 而他还是脚步停住,只能在公主府。 兰絮有点累,深呼吸着,沈敬月倒还好,他只胸膛微微起伏,便沉下气息。 沈敬月说:“兰絮,这个好好玩。” 兰絮不知道他说的是捉鸟还是追鸟,最好不是后者,她有点一言难尽:“虽然但是,鸟类是在飞行时排泄的……” 沈敬月愣了愣。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,清越的笑声,犹如玉石琤琮,霎是好听。 他道:“嗯,都好好玩。” 尤其是兰絮。 兰絮以为他说的是捕麻雀,也笑了下:“能给公主分忧,便好啦。” 虽然也没花她多少心思。 沈敬月弯弯唇角,所以,他更不会让沈玙要走她。 不过沈玙似乎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。 沈敬月让人在公主府门口盯着,防止他突袭,于是第二次沈玙过来,就落了个空,但沈玙没那么快死心。 他命人送了些金银财宝来。 宫女端着珠宝,鱼贯而入,太监甚至直接说,这就是给兰絮的。 沈敬月坐在桌前,等宣读礼单的太监走了,他立时挥手:“把它们全丢了。” 兰絮眼中流露出些微的可惜。 沈敬月攥了攥拳头,问兰絮:“你喜欢这些东西?” 兰絮没有直接说:“奴婢只是觉得,这么丢了有点浪费。” 沈敬月的心,一下子被压上一块巨石,他站起来,问:“皇帝的意思,你怎么看?” 兰絮不敢放松。 她摇摇头:“奴婢只想待在殿下身边。” 下一刻,沈敬月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,在他下颌,凝成一条小溪似的,好不可怜。 兰絮:“?” 第114节 这也太突然了,公主的眼睛是水龙头吗?她怔在了原地,便听沈敬月边哭边说:“可是,我保不住你,我要怎么办?” 兰絮:“嗯……” 她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放了,她不是很会安慰人,以前,也都也是她哭给别人看。 沈敬月比她还能哭,比她还无理取闹,一下打乱了她的节奏,让她脑瓜里一片嗡嗡。 但这一犹豫,落在沈敬月眼中,就是另一层意思。 沈敬月惊诧地看着她,悲痛:“你是不是就想要去他身边?要不你去他身边吧,我不妨碍你成为主子,至少比我这个公主府好。” 兰絮干巴巴:“我没这么说。” 沈敬月就是不信,别过身,说:“你没有,可是等你做了主子,就知道滋味了,我怎么能拦着你呢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! 她都没哭,她凭什么哭啊!不许比她能哭! “哇”的一声,兰絮哭了出来,眼泪也哗啦啦地流,把哭得正伤心的沈敬月吓一跳。 兰絮:“那能怎么办嘛,殿下护不住我,是我的错吗?我也没办法啊!” 气得“奴婢”一词也不说了。 沈敬月:“呃……” 兰絮继续哇哇地哭:“殿下护不住我,就想想为什么会护不住我嘛!” 沈敬月止住哭声,还真想了一下:“是我不够强。” 兰絮:“呜呜。” 他想了想,还是拿出手帕,轻擦兰絮的眼泪:“你、你别哭了,我变强就是了……” 兰絮:“呜呜呜。” 沈敬月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,又说:“不管如何,绝不叫你被他要去。” 公主给了两回台阶,兰絮终于肯停下眼泪。 她在沈敬月的手帕上蹭掉眼泪,趴在沈敬月怀里,对沈敬月说:“殿下你就算护不住我,也要护住我啊。” 沈敬月:“你也不许去他那边。” 兰絮:“我肯定不去。” 沈玙后宫就有五六个嫔妃,她去干什么,加入大家庭包饺子吗? 但凡有得选,宫斗这条路都是被女子嫌弃得不行的。 得了兰絮的保证,沈敬月终于放松了,微微笑起来。 他用手,轻轻摸着兰絮的脸:“兰絮,你要说话算话哦,我还没相信过别人。” 兰絮眨巴眨巴眼:“那殿下要护住我。” 沈敬月改成捏她脸颊:“还会跟我提条件了。” 两人都哭得有点累,但关系亲近了很多。 春风死了,公主宫殿中最不识目、最强势的宫女也就没了,正好到午睡的时辰,沈敬月往床里侧睡了点。 他拍拍身边的空位置,说:“兰絮,你上来吧,榻上太小,我看你睡觉时,好几次差点掉下去,不如来床上睡。” 换成正常侍从,打死也不敢和金贵的主子同眠,怕折寿, 兰絮又没受过奴化训练,虽然知道这是古代,但沈敬月都不介意了,她抱着被子,脱掉鞋子上床。 一躺下,兰絮无声地舒出一口气,公主的床就是不一样,比榻舒服多了。 这才来这个世界几天,兰絮的认知被颠覆了。 尤其是人设标签【娇软】和【心地善良】有点区别的长公主。 不过穿越局观测时,有很多受限因素,能在宫廷三次政.变中活下来的狠人,确实不该止娇软和心地善良。 沈敬月表现得越无害,越能保住自身。 兰絮一开始也是被女主光环迷惑了,仔细想想,沈敬月也挺惨,作为女主,光环好像不是很大。 倒是挺能哭,还好她会以哭止哭。 至少,入职长公主集团的第一项福利来了,终于能睡床了。 她躺下没几秒,就开始迷糊了,隐约听道沈敬月说了什么。 坏了,福利还自带领导讲话的。 她用力掐了下大腿,清醒过来,系统无缝同传:“沈敬月刚刚问你,她看你很亲切,想叫你絮絮。” 兰絮对沈敬月说:“可以啊。” 沈敬月低低笑了声,甜甜地叫了声:“絮絮。” 兰絮:“嗯。” 沈敬月看着兰絮努力睁开的眼睛,保持清醒,他不逗她了,道:“你睡吧。” 得了指令,兰絮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公主,就睡着了。 沈敬月也跟着闭上眼睛。 房中烧着银丝炭,足够暖和了,但身旁的女孩,身上源源不断传来了热气。 那不止是体表的温度,还是生命搏动的力量。 像朝阳初升,川河波涌。 仿佛靠近她,就可以沾染这种力量。 沈敬月想,牵个手好了。 他稍稍蹭一点过去,握住兰絮的手,饶有兴致地捏玩了一会儿,这才跟着兰絮一起,缓缓闭上眼睛。 半夜,少年又蹭了一点过去,抱住女孩的胳膊。 又不过半个时辰,他似乎冷了,将她整个人圈入双臂中。 …… 等沈敬月再有意识时,他的怀里,居然抱着暖融融的、软软的一个人儿。 他低头,兰絮似乎也有点热,只是睡得毫无知觉,舌尖无意识地润泽了一下红艳艳的唇。 沈敬月僵硬地放开手。 缓缓退出兰絮的被窝。 他坐了起来,揉揉太阳穴,已经十多年,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,第一反应是诡异,原来一夜无梦,是这种感觉。 他的世界,被偷偷翻过一页。 过去那些纠缠着他的痛苦与梦魇,被短暂地隔绝在那一页中。 他低头,看着睡梦中的兰絮,轻声:“絮、絮?” 比起睡前,那种熟练的女孩子甜美的口吻,此时,他声音一低,那种中性的感觉就出来了,连说话的语调,都有点轻微的改变。 好像灵魂里,一株被压抑已久的小苗,骤然突破土壤,生成参天大树,郁郁葱葱。 沈敬月用力抿抿唇,又用这种语调,说:“絮絮。” 他熟悉起来了,低头,附在她耳畔,喃喃:“你要一直干干净净的。” 不许背叛他。 也不许被别人沾染。 …… 干净? 不,干净是不可能干净的。 因为郑国的间谍组织,联系上兰絮了。 他们在她吃的包子里,塞了一张纸条,差点被她囫囵吞了下去。 从嘴里抠出纸条,兰絮忍着对自己的嫌弃,把食物残渣弄掉,才看到上面写了一串时间地点。 很大胆,就在公主宫殿里的一个角落,那里人迹罕至,适合充当间谍场所。 就是时间是夜半三更,太不人性。 系统:“去不去?这关头,刚获得沈敬月的信任,如果被发现的话……” 兰絮:“去。” 不是她刚和沈敬月成为闺蜜,就顺风浪,主要是怕太懒,被郑国间谍组织认为是背叛了,身份透出去,也就完了。 当天,兰絮没敢放心地睡,等时间差不多了,她张开眼睛。 她睡在床外侧。 仔细听,身旁隔着一臂远的沈敬月没有别的动静,她才睁眼,摸索着黑,小心翼翼起床,没多穿,只披上一件衣服。 外面有宫女在守夜,不想惊扰人,她推开窗户,从那出去接头。 接头人应该是个太监,从声音可以听出来。 他也聪明,没有暴露自己,兰絮站在墙角,他自己站在拐角,没有直接碰面,靠咳嗽确认身份,相会。 接头人开门见山:“春风的死,怎么回事?她是不是暴露了?” 兰絮利用自己的素材,瞎编:“春风喜欢上沈玙,怂恿沈敬月给自己和沈玙连线,被外部势力害死了。” 接头人:“……” 听起来很离谱,可接头人一时找不到破绽,因为春风性子好高骛远,小心思也多。 几天前,她传信说要见面,说有事情相报,但还没安排好,就出这样的事。 这就是接头人担心她暴露的原因。 第115节 假如春风暴露了,沈敬月为了一个宫女,毁掉一整片她喜欢的梅花林,这是正常人能做的事吗? 毁梅花林这种事,更像外部势力在耀武扬威。 结合沈玙后宫的宫斗,接头人又从离谱之中,琢磨出一点合理。 不等接头人继续分辨,兰絮又说:“还有,沈敬月在婚前,想见一见郑国太子。” 接头人:“她要见太子,为什么?” 兰絮继续张口叭叭瞎编:“她没说,但她确实有这个想法,或许,和郑楚联姻有关。” 不管真假,男女主两人先见上面,才有发展,让他们做笔友都不好,容易留下把柄,不如直接见面。 见上一面,一见钟情是最好。 接头人:“……” 他怎么也想不到,兰絮传消息主打一个乱传瞎传,思索了一下,答应了:“正好太子出巡,也快到北面。” 兰絮:“好,交给你安排了。” 不多时,墙壁另一边,变得静悄悄的。 终于说完了,兰絮也要回去了。 虽然系统有给她火诀加持,但穿得这么少,大半夜的在外面溜达久了,鼻尖也变得冰冰的。 搓搓鼻尖,兰絮没有直接回去,而是偷偷绕去梅花林。 之前种的是蜡梅,在全被砍完后,空着一片林子不合适,就移栽了红梅过来。 红梅刚刚扎根,枝头有些花开得还不错。 兰絮挑挑拣拣,摘了一把,慢悠悠回去,来到窗户外,她先把红梅丢进去,再提起裙子,爬回去。 脚步还没站稳,就看床上坐着个人影,一动不动,沈敬月起来了。 兰絮咽咽喉咙。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,给自己找了个借口。 她先假装自己没看到沈敬月,一一捡起地上的红梅,放回桌上,再转过身,要去拿花瓶,就看沈敬月悄无声息,站在自己身后。 一双幽深漂亮的眸子,像是一潭黑深的死水,紧紧盯着她。 兰絮:“……”不是,玩恐怖的是吧? 她捂住嘴,惊叫一声。 屋外的宫女连忙拍门:“殿下?” 沈敬月先对屋外说:“没事,你们不用进来。” 再看兰絮,他一双眼渐渐透出点润泽的光,笑了一下:“絮絮,你没事吧?吓到你了?” 兰絮轻喘一口气:“殿下,我没事。” 沈敬月:“你去做什么了?” 兰絮侧身,示意:“殿下快看,今夜红梅很美,我想采摘月色下的红梅。” 沈敬月端详红梅,兰絮顺便拿了个火折子,点燃烛火,就这微弱的光,沈敬月从里面挑出一朵有点焉了的:“这朵不行呀。” 兰絮接过那朵红梅,有些懊恼:“夜色太深,有些不是很好的,我就没看到。” 沈敬月触到了兰絮的手指,有些凉。 他心内一紧。 她应该是暖的,从始至终都是暖的。 沈敬月伸出手,握住兰絮的手指,拉着她往床边走,拿走几件衣服,给她披上。 兰絮还以为,这关糊弄过去了,就听他又问:“为什么要走窗户呢?” 兰絮:“我摘梅只是为了殿下,不想被别人以讹传讹,传出奸佞之语,就不好了。” 沈敬月与她平视。 他披衣服的动作,微微一转,变成轻轻环住兰絮的腰肢,他抱着她,说:“我知道,你是为了我出去的。” 兰絮:“啊……嗯。” 没错,为了你的感情大业。 沈敬月:“下次不准半夜出去了,我起来,没看到你,很担心。” 话语里,有种说不清的委屈。 兰絮拍拍他的后背,半哄半无奈的:“殿下又是因为联姻的事睡不着?” 沈敬月带着声鼻音:“嗯。” 兰絮:“好,我答应殿下。”她一字一句地承诺着:“下次再也不半夜出去了。” 沈敬月弯弯唇角。 真奇妙,光是抱着她,靠着她,他就有点晕乎乎,飘飘欲仙的感觉。 老天把她派到他身边,一定不是要让他癫狂的。 他嗅着她身上红梅的香气,就当她真的去折红梅吧。 …… 第二天,楚国的朝堂又吵翻了。 因为郑国太子陆声,竟然朝楚国送来信函,表示自己要来楚国,与楚国皇帝共商抗胡大事! 这种乱世里,身为储君能说服群臣,敢到处乱跑,甚至到别的国家的地界,陆声确实有胆识。 但楚国可不敢在迎亲前,接受郑国储君踏上他们国土,即使是迎亲,他们也充满戒备。 此事一时沸沸扬扬。 沈敬月抚弄着红梅,摘下一朵,在手中打转。 他有些明白,兰絮是哪一方的人了,虽然没有证据,但从之前,春风对兰絮莫名的敌意,直觉告诉他,没有错。 因为春风也是眼线,她以为她自己伪造得很好罢了。 加上郑国太子突然的动静,或许,兰絮往外传递了什么消息。 絮絮啊。 沈敬月叹气,他好不容易决定信任她的。 此时,兰絮正在打理另一簇红梅。 她心情似乎不错,嘴角轻勾。 他抬眼看坐在他对面的兰絮,问:“絮絮,郑国太子要来了,你怎么看?” 兰絮:“这是好事啊!” 沈敬月笑了一下。 果然。 却看兰絮两眼亮晶晶的,期待地对自己说:“抓紧和郑国太子见面的机会,殿下就知道,该不该和他和亲了。” “免得殿下夜里总因为这件事睡不好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他脸色蓦地通红,眼神也乱了:“胡、胡说些什么。” 他低头,随意揉乱手中的红梅。 所以,她就是为了他? 兰絮就看沈敬月羞涩一笑,心中也一喜,好哇,一提郑国太子就这么娇羞,任务指日可待啊! 第51章 绝代双娇4 在和亲前,郑国太子陆声的突然到访,着实让沈玙焦头烂额。 朝上认为陆声必定有所图。 不管楚国答应拒绝,都有坏处,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商议出对策,不过半天,又有一道边关加急传到楚国京城—— 斥候查探到,北方拔列单于久病不治,于昨夜去世,其长子哈勒接替他成为新单于,正在部署大军。 不说楚国,这个消息,也令郑、梁二国打迭起精神。 前朝的灭亡,除了内部腐败,和南下的胡人也有莫大的关系,十年前拔列单于病重又不肯放权,才让中原有了喘息的间隙。 如今,年富力强的长子上位,势必再度举兵南下! 悬在头上的剑,终于要砸下来了。 沈玙头疼了一天,最终拍板,以贵宾之礼,接见郑国太子陆声,共商和亲与抗胡大事。 抗胡更重要。 国事繁忙,沈玙都没法进后宫了,对兰絮心有余而力不足。 他共情起前面两任皇帝,砸了奏折,和内侍诉苦:“朕倒不如也干脆投入美人乡,一了百了!” 不过半日,沈玙这句话,被一字一句,学给沈敬月。 传讯人是沈敬月的一个手下,王公公。 他生得老实,在宫中不打眼,宫人都觉得他嘴巴紧,愿意把事情说给他听,这也让他练出一身打听消息的能力。 某种程度,他嘴巴确实紧,事情只挑有用的,禀告沈敬月。 要不是沈敬月问起沈玙对兰絮的看法,就不会知道还有这回事。 终究不是真正能为他所用之人。 沈敬月合起书籍:“我明白了。” 第116节 王公公:“主子,宫女兰絮身份不明,甚至和郑国互通往来,主子不能把她留在身边。” 沈敬月无声一笑,雌雄莫辩的姣好面庞上,露出一点娇蛮之意:“她往郑国通传消息,是为了我,又何妨?” 王公公看他不大清醒,再次提醒:“主子,郑国细作不光是为了主子,也可能是要让沈玙陷入忙乱,没办法把她要走。” 沈敬月被书籍遮住的手指,狠狠一攥。 就算没有胡人南下,沈玙和郑国斡旋,也没空来找兰絮,这么看,兰絮确实成功脱身。 这点,沈敬月不是没想到,而是不去想。 这会让他对自己产生巨大的烦躁感,就是他不够强,才逼得兰絮不得不自己防沈玙。 如果他够强,沈玙哪有这种胆子?可现在,他只能伪装成女子,还差点保不住她。 不过,这种日子,不会太久了。 这么想着,沈敬月松开手,面上宽和,回王公公:“她要自保,无可厚非,你也不必再说了。” “絮絮不会害我的。” 王公公:“……” 此事便也罢了,王公公提起更重要的事:“哈勒单于上位的时间,比我们计划的快。” 作为沈敬月身边的死忠,王公公是沈敬月父母,也便是高皇帝与皇太后留下的心腹。 这些心腹有好几人。 他们在乎大楚的正统,帝后留他们,就是为了让沈敬月上位。 王公公口中的计划,便是下个月趁年关将至,协助沈敬月假死,离开皇宫,再金蝉脱壳,以高皇帝在外之子、原公主沈敬月双生兄长的身份,杀回来。 为了这个计划,他们已经筹谋多年。 可如今,哈勒单于势必南下,最迟最迟,也是年关,因为大雪封山,没有物资,胡人就会掠劫中原。 有了外敌,朝廷不能出现大动乱,否则,各地的起义也会此起彼伏,山河动荡。 他们的计划被迫搁置。 沈敬月神色不改,道:“搁置便搁置吧,再行变动。” 王公公:“这……” 多年的筹划,突然往后推,作为下属,他都不甘心,沈敬月却云淡风轻。 他还反过来,劝慰王公公:“本来世间无永恒,计划跟不上变化,也是寻常。” 王公公低头长揖:“是,那,奴告退。” 沈敬月挥挥手。 他重新打开书籍,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书上,他指节蹭着自己嘴唇,小口咬了一下。 比起父母与下属安排的“康庄大道”,他更喜欢变化。 没有任何规律、任何指示的变化。 比如,兰絮的出现。 他看向门外,焦急起来,絮絮怎么还不回来? 他又摔下书籍,往门口走去,只看迎面走来一团雪般的美人—— 兰絮披着一件白色兔皮披风,裹得厚实温暖,衣领的绒毛,蹭着她柔嫩的脸颊,她年岁比沈敬月大,眉眼间的纯真,却如这将将落下的雪似的,干净又清凌。 若叫从未见过干净为何物的人一触,只怕要从此陷落。 刚出门的王公公,也见到兰絮。 他打量着兰絮。 她的穿着,已经超出宫女的份例,说是主子都不为过。 兰絮认得,这是司仪局的公公,这次是来送郑国礼单,她与他相互行礼致意。 王公公低头,与她错身而过。 便听得身后,沈敬月明亮欢快的声音:“絮絮,你怎么去那么久?” 兰絮:“这就来啦。” 沈敬月从未对属下们这么说话,他是皇子,也不该这样对下属说话,何况是敌国细作。 王公公眼里,闪过一丝杀意。 …… 沈敬月亲自牵起兰絮的手,把她迎进屋子里。 兰絮手臂挎着一个吉庆有余纹食盒。 食盒里装的就是蜜渍梅花,上次采摘完了,她惦念着呢,今天去小厨房看,已经腌制好了。 蜜渍梅花直接吃难免甜腻,因此,厨房先熬了一锅燕窝。 兰絮懒得跑来跑去,在那边守着,才回得晚了。 只看巴掌大的瓷白小碗里,盛着八分满的蜡梅燕窝,燕窝是透明丝状,蜡梅浸着一层金色的光泽,一朵朵盛开在碗里,兼具了色香。 不愧是宫廷里的东西,兰絮目不转睛,就是不知道味如何。 她眼巴巴的,沈敬月实在没忍住,舀了一勺子,递到兰絮嘴边:“你吃。” 兰絮本来想拿勺子,沈敬月避开她手,自己把勺子往前抵。 他要喂她。 有些奇怪不是么,这年头还有主子喂仆人的啊。 不过,再看沈敬月眉眼如画,双眼氤氲着水汽,此时他是笑着的,可是假如兰絮拒绝,他似乎又会掉珍珠。 想到沈敬月哭,兰絮心中一凛,不管了,这么美的人喂她,她不亏。 况且,东西到嘴边,哪有不张口的道理。 她不再犹豫,就着沈敬月的手,“啊呜”一口,吞掉勺子上的蜜渍梅花燕窝。 燕窝口感酥,篡不了味道,她满口都是梅花的淡淡花香,略带着点清苦,但和蜂蜜的甜结合,甜而不腻。 她吞下,眼底亮闪闪的:“好好吃。” 沈敬月得了趣味,又舀了一勺,递给她。 吃着吃着,没一会儿,沈敬月舀到底,兰絮才发现,这一碗全下她肚子了。 她舔舔嘴唇。 好好吃啊,如果这碗里面有毒,她就死啦死啦的。 还好她不用参加宫斗,嗝。 沈敬月看兰絮绷着小脸,不知道又在想什么。 他取出手帕,擦兰絮的嘴角:“还想吃么?” 兰絮都让人家喂完一碗了,实在没好意思,就自己拿走手帕,擦擦嘴角:“不用了,我饱了。” 沈敬月指尖动了动,终究忍住继续给她擦的冲动。 他把外面的宫女叫进来,道:“赏做这道甜羹的厨子白银一百两。” 宫女:“是。” 兰絮震惊:“一百……” 沈敬月问:“怎么了?” 兰絮连忙摇头,她倒不至于断人财路,就是被沈敬月的阔气吓到。 他都没吃一口呢,这就赏给厨子了。 难道她吃相太好看,取悦了他? 公主的癖好,真难猜。 着人撤下碗与食盒,沈敬月又说:“明日下午,我会和郑国太子见上一面。” 有了沈玙的前车之鉴,他深深看她一眼:“我就不带你去了。” 兰絮:“好啊!” 男女主具体互动,肯定不关她的事,有道是师父领进门,修行看个人,实在不行,她再看情况干预。 明天可以继续当咸鱼,兰絮心情很好。 沈敬月心情就更好了。 他故意提出不带兰絮,兰絮也没所谓,那她和郑国太子陆声之间,肯定没有私情。 看吧,他就说。 …… 隔日,郑国太子陆声只带了十二亲兵,抵达楚国京城。 他脚步一落宫殿,满朝文武都放轻呼吸,一步步走到丹陛之下,他身姿修长,眉目英俊,丰神俊朗,可见在郑国,手上权柄也不会少。 朝臣早就做好准备,直问:“太子要娶我们的长公主,礼单为何要撤了良驹,如今胡人南下,我们楚国首当其冲,良驹必不可少!” 陆声略过这个问题,说:“诸位皆知我大郑骑兵精良,抗胡在即,若楚国有需要,大郑骑兵亦可同楚国将士共赴战场。” 甭管实际如何,这话说得漂亮,不输大国气度。 楚国朝臣又发起一轮新的问话。 一问一答,颇有机锋。 本朝对后宫参政防范还不像后世,加之又是难得一见的他国储君到本国土地,因此,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似的,飞到各宫。 小太监学完朝上的话,兰絮满意地点头,这个男主配得上沈敬月。 沈敬月看她。 兰絮解释:“殿下,郑国太子很聪明。” 第117节 沈敬月:“何解?” 兰絮:“我们问礼单良驹,他却回郑国骑兵强盛,可以帮我们打仗,看着都是说马,其实压根没达到点上,反而让人把注意力放在抗胡。” “这个做法,便是‘忽悠法’,比‘敷衍’高级。” 忽悠法,就是在下级表示诉求时,上级噼里啪啦说一大堆,就是没回答,反而抛出新的问题,把人绕得头昏脑涨。 沈敬月皱皱眉,兰絮怎么能从这只言片语里,找出夸陆声的点? 他站起来:“快到时间了,我先去前面的亭子。” 兰絮:“那我先告退。” 撤了撤了,她脚步轻松往小厨房跑,要再去吃一碗蜜渍梅花。 沈敬月则带着四个宫女,去万松亭。 万松亭在后宫的赏花园,外男不可踏入,但陆声情况特殊,何况事关长公主,朝堂都在看着呢,沈玙不肯也得点头。 沈敬月在万松亭看了半卷书,宫人引着陆声过来。 他和陆声对上眼神。 陆声脚步顿了顿,一撩衣摆,走上万松亭。 说起来,他今次会来,除了兰絮递话,他还想确定一件重要的事—— 十四年前,郑国庇护了被楚国追杀的一个探子时,那探子就称,沈敬月是男婴而非女婴。 只是探子精神恍惚,郑国等了几年,沈敬月身份都没真正曝光,便不了了之。 直到这几年,郑国陆续探知到,沈敬月一些不同常人的地方,不得不怀疑沈敬月其实是男的。 这也是郑国往沈敬月身边送细作的原因。 可惜没有抓到关键证据。 不过也能理解,楚国这么混乱的皇位更替,假使沈敬月是男的,早就死于第二任叔叔皇帝手中。 陆声想趁这次机会,刺一刺沈敬月的虚实。 而沈敬月像一个寻常女子那样,姿容柔美地起身,行同辈礼。 陆声也回了一礼:“公主,我带了一些郑国土仪。” 是佛珠手串。 郑国尚佛,沈敬月拿了四串手串,分给跟着他的四个宫女,再让人把其他的,先带回公主府。 见过礼,两人面上看不出什么,但或许是某种直觉,双方对彼此难以生出好感。 沉默了一会儿,陆声先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,道:“胡人南下,我们的婚期,或许会提前。” 沈敬月:“不会了。” 陆声:“你是认为,胡人这个月就南下?” 沈敬月一笑:“是,所以明年开春的联姻,已经没有意义了。” 陆声跟着笑了下,两人是英雄所见略同。 他也认为,胡人绝不会给中原太多准备的时间,只有这些迂腐的士族,还在争吵什么良驹不良驹,胡人都要打过来了。 陆声:“你就不怕,失去联姻关系,郑国不配合你们抗胡?” 沈敬月:“我不过一介‘公主’,倒也不必担心,需要担心的是你们。” 陆声缓缓放下茶杯。 沈敬月轻蔑:“唇亡齿寒,你们也不想胡人突破楚国,让好不容易繁华起来的郑国完全暴露在胡人铁蹄之下。” “所以,你此行北上来楚国,是为了结盟。” 点明陆声的目的,沈敬月端起一杯茶,把茶汤全倒在茶盘里,送客。 陆声明白多说无益。 沈敬月看出他来楚国的目的,他也能肯定,沈敬月不是女子,他们之间,没什么好说的了。 他想起兰絮。 作为刚送来楚国没多久的细作,陆声和原主兰絮有过一面之缘。 但此时,饶是他记忆力惊人,也想不起兰絮的模样,好像隔着一层纱,怎么也看不清。 这可就奇怪了。 陆声并不知道是穿越局替换了数据,他心存疑虑,目光一一扫过沈敬月带出来的四个宫女。 沈敬月直觉,他在找兰絮。 他脸色微微一变,单刀直入:“你在看谁?” 陆声不是好色之人,被沈敬月直接点出来,也只能玩笑似的说:“公主身边宫女模样不错,便多看几眼。” 几个宫女纷纷低头,脸色微红,不管如何,陆声都是一个英俊有为的男子。 兰絮要是在场,或许也会脸红。 甚至和陆声眉目传情。 沈敬月脸色更沉了。 他生得极为好看,又是刻意修整过的眉眼,营造出雌雄莫辩的感觉,只是,少年一旦阴沉,便压不住目中凶意,如鹰隼狠戾。 陆声心中,给沈敬月再加了一个评价:这个人很偏激。 也很危险。 …… 兰絮下午刚咸完,看到大家都在领东西,不管是什么,她先去凑个热闹,高高兴兴地去排队,领了一串檀木佛珠。 然后才知道这是郑国的佛珠。 系统连忙在她脑海里:“宿主宿主,佛珠上有玄机,你把它拿到没人的地方,我们来看看。” 兰絮看着四处,没人留意她,她自己躲到一间空偏殿,对着光,听系统指挥,转动佛珠。 每一串佛珠都有一个机关,把佛珠对在一起,会出现一个似自然,又不够自然的图案。 只有郑国密探,才能解开图案对应的意思。 兰絮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,系统却在进世界前就获知了。 系统说:“这个像蛇纹的符号,是说危险,有暴露的可能。” 兰絮:“沈敬月知道我的郑国细作身份了?” 系统:“可能性很大。” 对陆声而言,兰絮像春风一样死在公主府,他也没办法,但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太子,能捞一捞兰絮的话,他是会尽力。 系统有点紧张:“那我们要跑吗?” 兰絮看看身上,舒服昂贵的衣服,再回想自第一天守夜以来,没难度的宫女生涯。 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,这种悠闲生活是沈敬月给的,她也更像是沈敬月的伴读。 所以,对逃跑这件事,她的看法不积极:“再看吧。” 能跑当然是好事,跑不了跑不动,那不如不跑,瞎跑容易白跑,甚至搭上一条命,不如静观其变。 绝对不是因为现在生活还没让她觉得得跑。 系统也理解:“毕竟任务才刚开始呢,不知道沈敬月和陆声见面后,会怎么样。” 兰絮:“早知道就去打听了。” 系统:“不用打听,我这里有个推进进度表~有变化,就会有提醒。” 兰絮有些期待起来。 另一边,沈敬月在回宫的路上,拿走身旁宫女的佛珠,把玩着。 不多时,佛珠在他手里,对出一个蛇一样的花纹。 宫女们惊奇:“传闻佛祖连毒蛇也能教化,这个花纹是这个意思么?” 沈敬月冷冷一笑。 佛祖能不能教化毒蛇,他不清楚,他只知道自己恨不得化成一条毒蛇,淬满了毒,咬死陆声。 蛇纹肯定有别的意思,宫女们或许不懂蛇纹的意思,兰絮一定能懂。 陆声到底想和兰絮说什么? 他为什么走之前,还要端详一下他带的宫女?他要找兰絮?他和兰絮是什么关系? 他想让陆声死。 …… 兰絮没等多久,脑海里,系统更新进度表:“叮,检测到【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】,进度30%!” 兰絮:“这么快!” 系统:“确实蛮快的啊。什么叫天作之合啊,见一面就30,见3面,任务不就完成了?这个世界果然简单!” 系统傻乐,兰絮却突然有点不祥的预感,穿越局是那么良心的企业吗? 外面宫人通报沈敬月回来,她随手把佛珠戴上,去迎接沈敬月。 沈敬月嘴唇抻着,眼睫垂着,微微低头,看不清他什么情绪。 他直直朝兰絮走来,牵起她的手,就摸到一串圆圆凉凉的东西。 是佛珠。 沈敬月瞳孔一缩,她怎么可以戴他送的东西? 他猛地捋下兰絮的佛珠,扯断佛珠的线,佛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。 兰絮:“?” 这是嘛呀? 第118节 做完这些,沈敬月奔进房中,其余宫人面面相觑,他们太少见到公主大发脾气的样子,应当说,沈敬月在他们面前,一直挺好的。 其余宫女忙也摘下手串,就怕自己也惹得公主不开心。 还有两个宫女,把兰絮推到寝殿门口:“你快去嘛快去嘛!” 兰絮:“不,让她冷静冷静……” 屋里,沈敬月正用一把小刀,给一个枕头扎了十几刀。 听到外面的动静,他把小刀塞到枕头底下,趴在枕头上,哭了出来。 殿外,听到细碎的哭声,兰絮麻了,不是,女主怎么这么爱哭啊! 宫女又催:“只有你能劝公主了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算了,看在都是女孩子的份上。 她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,推开门,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。 等她越过碧纱橱,沈敬月哭得好像更大声了。 他背对着她,哽咽着,肩膀也在颤抖。 兰絮:“殿下……” 沈敬月:“出去。” 兰絮转过身。 沈敬月:“你不准出去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告诉自己,没关系,她上回就知道,女主是个神经病了,才能融入沈氏大家族。 她轻声走到床边,作势坐下,看沈敬月不抗拒,才坐瓷实了。 沈敬月转过身,正面对兰絮。 他人好看,哭起来也好看,眼睫都是湿润的,鼻头两腮红粉粉的,没有发出声音,眼泪还在一滴一滴地掉着,像受了天大的委屈。 兰絮刚想问什么,他就没忍住,直接问:“你是不是喜欢陆声?” 兰絮:“郑国太子?我没有呀。” 沈敬月:“你戴他的手串。” 兰絮:“好多人都戴了,就是喜欢吗?” 沈敬月就是无理取闹:“你只能戴我送你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道:“好,吧。” 沈敬月也不管她是不是情愿答应的,得了承诺,破啼而笑,娇娇地抱住她的腰,说:“絮絮,你只能是我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嘶,等一下,兰絮心里晴天霹雳,公主难道要和她搞姬!? 第52章 绝代双娇5 一瞬间,兰絮脑海里,闪现过很多和沈敬月相处的细节。 她一开始没留心,女孩子和女孩子贴贴,也没什么,现在回头看,确实怪怪的。 围观的系统也悚然:“怎么回事,女主和男主的进度不是达到30%了吗?” 兰絮:“这个,就要问问你们和沈敬月了。” 系统沉默了一秒:“你是半点不反省自己啊。” 兰絮:“你还不知道我性向吗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她也好想用力摇着沈敬月的肩膀,让沈敬月清醒点。 既然察觉了,兰絮不好再和他挤一张床。 天黑之后,沈敬月洗完澡,只穿着一身白色柔软的里衣。 殿中烛火通明,铜镜中,他如瀑青丝搁在脑后,被热气蒸腾过,眉尾和白皙的双颊,泛着浅粉,肌肤吹弹可破,眼中含情似水。 他看了一会儿,伸出手指,触摸镜子里的自己。 仿佛能透过镜子,看到自己身上冒着“热气”,一种活人的气息。 些许的陌生。 沈敬月轻轻一笑,镜中的人儿,如花瓣的脸上,也带着鲜明的笑意。 不多时,他熏干了头发,往床边走去,脚步突然顿住,因为他看到,床上只剩下他自己的枕头。 沈敬月回过头看向榻上,这张榻以前和床隔着碧纱橱,不过兰絮喜欢看窗,榻便抬进寝间,放在窗口,兰絮的枕头就放在那。 枕头并非棉絮,而是竹编,再套上柔软的棉絮,他用刀扎自己的枕头出气时,有把棉絮扒开。 只要隔着棉絮,就也没法发现刀痕。 兰絮拿走枕头,并非被他刀扎枕头吓到,她也根本没发现。 那就拿回来。 他直接走过去,把她枕头夹腋下准备带回去,正好,兰絮拿着铜盆进门。 她连忙说:“殿下,奴婢今晚睡榻上。” 沈敬月:“为什么?” 不知道怎么回事,兰絮有点心虚,她错开目光:“奴婢睡不惯床上。” 沈敬月咬咬嘴唇:“你每天睡得那么沉,这叫睡不惯?” 兰絮:“应该没睡得那么沉,吧?” 他抱着枕头,控诉:“你有,你知道我每天都抱着你睡么?” 兰絮:“!” 抱着她睡是什么奇怪的癖好! 沈敬月:“你都不知道,我睡前你睡着了,我醒后你还睡呢!” 兰絮好想逃,好好好,知道她睡起来和猪一样了别说了。 沈敬月火气上来,还没下去,也揪住兰絮话语里的字眼:“还有,‘奴婢’是什么意思?” 兰絮:“奴婢……”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,一对漂亮的秋水眼眼周,漫出微红,像被负心汉辜负了,令人心生怜惜。 他眼睫颤抖:“你还说?” 兰絮立刻改口:“我以后不这么说了。” 不过不说“奴婢”也好,她本来也不习惯。 沈敬月松一口气,又挟枕头令兰絮:“回床上睡。” 兰絮小幅度摇摇头,赶紧祛魅,这个不行不行。 她语气坚定:“我还是想睡榻上。” 沈敬月:“那我不给你枕头被子。” 他比谁都知道,兰絮可娇了,枕头不舒服就要换一个,被子不够软也不行,真不知道她在做郑国细作前,是做什么的。 不过那是过去,他不追究,现在,只有他能养得好她。 不成想,兰絮说:“那是殿下的东西,给不给我,是殿下的自由。” 沈敬月皱起眉头:“那我什么都不给你,你就这么睡。” 兰絮:“好吧。” 他一动不动,兰絮却不看他了,她用一把银剪子捻掉烛芯,只留下一根短短的蜡烛做照明。 屋内一下昏暗不少,沈敬月的神情,也半藏在暗处。 兰絮合衣在榻上躺下。 她喜欢享受,但没有也没关系,只要能睡觉,哪里都是床。 咸鱼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。 见她心意已定,沈敬月重重踩着步伐,把枕头扔到床上,他脑海里乱糟糟的,一会儿是兰絮说“奴婢”,一会儿是兰絮低头的侧颜。 她要和自己生分。 为什么?是因为郑国么?对,她在榻上睡,可能方便半夜去会郑国的细作。 她根本不是给自己折红梅,她就是为了和郑国通消息。 沈敬月咬着手指。 不行,榻离窗户近,他不能让她出去。 他转过身,榻毕竟不是床,那张榻那么硬,不够大,还没有枕头被子,兰絮随意躺着,扯了件披风,盖在肚子上。 只消一眼,他的心就如同被狠狠一拧。 他怎么舍得看她这么睡。 沈敬月刷刷刷走到兰絮身边,她听到声音,勉强撑开睡眼,眼皮都要把她眼睛压成一道缝了,她囫囵地问:“嗯?” 沈敬月:“你去睡床。” 兰絮:“我不。” 第119节 沈敬月:“我来睡榻。” 兰絮:“?” 见兰絮不肯动,沈敬月上手去抱她,兰絮连忙清醒过来,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下来:“我、我自己去……” 沈敬月缩了缩手指。 她居然连给自己碰一下,都不肯了! 兰絮没有发现沈敬月默默碎成几块,她很困,脚步漂游到床上,躺到床上,都能看到周公和自己打招呼。 可在她快再度陷入沉睡时,听到一声压抑的啜泣。 悲伤以沈敬月为中心,像海水涨潮,要把她淹死了。 她警觉地睁开双眼。 系统:“没错,沈敬月又又又在哭了。” 兰絮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,这是第几次了? 她认命地爬起来,摸黑到他那,定睛一看。 沈敬月蜷缩在榻上,他背对着她,长长的头发犹如蜿蜒的溪流,睡着后脑勺,漫到榻下。 他闭着眼,默默流泪。 本来还有点无语,此时,兰絮莫名有了负罪感,她碰碰他的头发:“不哭了。” 沈敬月还在流泪。 兰絮轻声:“去床上睡吧?” 他睁开眼睛,昏暗的烛火光芒下,眼底水色潋滟,光泽如碎金:“真的么,你也在床上?” 兰絮:“是。” 老天,她只想睡个安稳觉。 沈敬月伸出手,让兰絮牵着自己起来,把他带到床边,他睡里面,兰絮睡在外面。 没多久,他蛄蛹蛄蛹钻到兰絮这边的被窝,看兰絮没有反对,便轻轻抱着她。 他说:“絮絮,你不准讨厌我。” 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眼泪对兰絮确实很有用,她是个心软的人,终究不愿看他哭。 可是每用一次,她都会无奈一分。 他不想让她讨厌他。 兰絮从嘴里,挤出几个字:“我不会讨厌你。” 沈敬月心花怒放,呼吸轻快,鼻尖蹭蹭兰絮的鬓边,也安心闭眼睡觉。 …… 第二天,兰絮醒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,沈敬月果然比她早起。 他正对镜梳妆,见她起来了,开心地给她一个清亮明媚的露齿笑:“絮絮,我就说你睡得沉。” 兰絮沉默了一会儿,她低头,看看自己下面。 系统:“你干嘛?” 兰絮思索:“难道我是男的?” 系统:“呸,你是女的!”怕兰絮被自我洗脑,赶紧道,“不要想了,就是沈敬月的问题,你没有问题!” 虽然它昨晚认为兰絮该反省自己,可兰絮真反省自己了,它又不爽了,哪有怀疑自己性别的! 这句话听起来舒服多了,兰絮点点头:“对,我没有问题。” 它气呼呼:“就是!” …… 早膳过后,沈敬月让人呈上一样东西,是一串金灿灿的佛珠,共有二十七颗,颗颗篆刻着金刚经的片段,奢华贵气。 黄金啊!兰絮被闪得头脑昏昏。 沈敬月端起茶盏,喝了一口,淡然道:“之前我不小心弄断了你的木佛珠,赔这条给你,可好?” 兰絮咽咽喉咙,好想答应! 可是拿了沈敬月的东西,之后怎么拒绝他的感情? 呜呜,对不起金子。 她强迫自己不看佛珠,看不见拒绝起来就不心疼,说:“我不要金的佛珠,金和佛一起,不够高雅。” 沈敬月还以为她一定会喜欢,他想了想,让宫女去自己仓库拿东西。 那也是一串佛珠,蓝田白玉打磨的,玉质极好,温润精致,拿在手上没多久,就能生出点暖意。 沈敬月道:“夏天它是冰凉凉的,可谓冬暖夏凉。” 兰絮摸了一把,馋死了,却依然只能狠心拒绝:“我不要。” 沈敬月缓缓眯起眼睛。 他知道了,不管他送什么,兰絮再想要,也不收。 他还以为昨晚过后,一切都能好起来,可现在,她依然要和自己生分? 关于兰絮,沈敬月就会控制不住多想,钻牛角尖,又自我神伤。 感情之于沈敬月,便是火之于木偶。 木偶第一次执起火种,在突然之间,它拥有了温暖与光,却不知道,温暖与光,会烧坏木偶的木头,也会灼伤到靠近木偶的人。 所以,沈敬月又想,她还在怨自己扯断陆声送她的佛珠? 一次次都是这样,陆声就那么好?她既然要伤他,他何必总上赶着? 新气旧气一起来,沈敬月冷声:“兰絮,你当真要惹我生气?” 兰絮低头,道:“我不敢。” 其余宫女也都低头,昨日见过公主大发火,今日他又要发火了,也是少见。 而把公主气得牙痒痒之人,竟然一脸平静。 但兰絮没有她们想象中冷静,她脑中在地震:姐妹,终究是错付了啊! 沈敬月没等来兰絮哄自己,他扭过头,也不看兰絮了,语气冷漠:“今晚你去偏殿,我不会管你了。” 兰絮肩膀松了下去:“是。” 感到松一口气的,还有王公公。 他在公主府有自己的眼线,兰絮和沈敬月闹矛盾,他是宫中第一个知道的。 先不说兰絮不敬沈敬月的身份,沈敬月对她的特殊,也令拥护沈敬月的臣子不安。 两人能有龃龉,再好不过。 他们势必要除掉这个隐患。 他们有想过下毒,可兰絮和沈敬月,一同吃喝,而且下毒痕迹太重,若被沈敬月知道,都得吃个挂落,离间了主臣关系。 此路不通,却有另外一条更简单的路。 于是这几天,宫女太监之中,有一个“宫内有郑国细作”的传言在传播。 就是王公公放出去的消息。 这样,郑国的细作会认为是兰絮背叛他,自然也会留意公主府的消息,抓着这种间隙,替他们处置掉兰絮。 …… 天还没黑,兰絮就来到被沈敬月“发落”的偏殿。 系统:“总算分开了。” 兰絮推开殿门。 偏殿离沈敬月的寝殿也很近,也就隔着一堵墙。 殿中一样烧着银丝炭,温暖如春,被褥枕头,连水壶中的热汤,都准备得好好的。 根本不是沈敬月对兰絮心寒的样子。 系统:“……这和没分开有区别吗?” 兰絮:“好像没有。” 她下定决心远离沈敬月,沈敬月却和她闹别扭。 算了,当第一步。 反正也不用她服侍,兰絮收拾收拾,准备睡前,突然,有一个不算熟悉的宫女敲门:“兰絮姑娘。” 兰絮开门,宫女端着一盘肉包,低头说:“这是厨房送来的,公主说给姑娘吃。” 这肉包来得蹊跷,兰絮吸取上次经验,仔细掰开肉包,找到了被油水浸润的纸条。 真的很想建议郑国改进联络办法,这一点都不卫生。 心里吐槽着,兰絮摊开纸条,上面赫然写的是今晚的时间时辰,老地方,公主宫殿某个偏僻拐角。 又不能睡个好觉了。 兰絮好想辞职,可是这辞职要命。 唯一庆幸的是,她没和沈敬月同个屋子,不用像上次那样被发现,还得解释半天。 兰絮披上黑色斗篷,通过窗户离开偏殿,她回头,瞥了眼沈敬月的窗户,里面一片昏黑,沈敬月应该睡了。 她压低脚步声,匆匆离开。 然而不多时,公主寝殿的窗户,也从里面被推开。 一道身影从里面跳出来,轻盈如猫。 …… 第120节 今晚无月,天上星星倒还挺多,兰絮一路欣赏,一边乘着夜色,她来到会面地点。 这次,郑国细作居然直接露脸了,是个眼生的公公。 公公脸色阴沉,开门见山:“最近宫中在找洒家,你知道么?” 兰絮:“还有这回事啊?” 王公公散播了消息,公主宫殿的宫人也有听到传闻,但兰絮整天被沈敬月缠着,他们和兰絮没怎么沟通。 导致兰絮不知情。 公公冷笑:“真不是你传的?” 兰絮:“我不清楚。” 公公:“那行,你回去吧。” 兰絮点头:“是。” 她面上冷静,转过身,却拔腿开跑——这人敢直接质问自己,肯定要她的命! 郑国细作早就准备好给她来个背后杀,太子殿下已经探明公主的事,兰絮没有用处了。 他追上兰絮,扯住兰絮的斗篷,将她摁在雪地里。 雪地蓬松,兰絮的脸贴着雪,冰得她一个激灵,公公的手如铁钳,用力掐着兰絮的脖颈,手上力道足够让她在一分钟内毙命!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间。 她感觉呼吸困难,系统发出警报:“警告,警告,宿主身体机能受到损坏!” 系统也没想到这里藏着这么大的坑:“宿主快使用积分!” 兰絮努力呼吸。 她刚要回应系统,突然,头上传来“嘭”的一声,面目狠辣狰狞的太监双手松开,双眼一翻。 他险险摔在兰絮身上前,一只手用力扯着他的身体,把他往旁边翻过去。 漆黑的夜里,沈敬月只披着一件狐裘,目光亮得吓人。 早在今晚兰絮出动,他就跟上来了。 他猜她不和自己住在一起,就会去联络郑国的人。 猜对了。 所以一路上,沈敬月攒了很大的怒火,直到看到郑国细作要杀兰絮。 这个太监,怎么敢碰兰絮的? 沈敬月眼看她脖颈上浮现的红肿,触目惊心的可怖,他都舍不得让她睡榻,那个细作居然敢这么伤她。 这一刻,沈敬月想到了很多酷刑,凌迟,车裂,腰斩,剥皮,炮烙…… 郑国细作手臂动了动,还有生命迹象,沈敬月将他拖到一旁,举起石头,手背浮现青筋,“啪”的一声,再次砸到细作的脑袋上。 去死。 脑袋炸裂,血液飞溅。 郑国细作这回必死了,沈敬月却没有停手。 他眼中赤红,闪烁着疯狂的恨意,一下一下地砸着,直到把那个人的脑袋,砸进了雪地里,雪粒与血水,融化在一起。 去死。 地上,氤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。 沈敬月身上的银灰狐裘,全都被血染红,他脸上,也飞溅好几滴血珠,给他漂亮的容颜,染上一种艳丽的诡异。 他就坐在白的雪,黑的夜中,仿佛罗刹转世。 兰絮瞳孔地震。 好吧,她知道公主有点癫,饶是如此,眼看这一幕,还是很有冲击力。 沈敬月的力气,意外的大。 兰絮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 她又不是超人,被这么掐脖子,声管气管严重受伤,根本没法说话。 还好,刚刚危急关头,系统自己花10点积分给兰絮买了个【修复损伤】的服务。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,再次使用积分,十分钟后,她就能恢复声音。 沈敬月的狠戾之气散发完,看着面目全非的尸体,理智慢慢回笼,朝一旁丢掉石头。 他赶紧跌跌撞撞,跑到兰絮身边,声音哽咽,语气颤抖:“絮絮,我好怕啊,你还好么?” 好像刚刚砸死太监的,另有其人。 他要来扶她,兰絮瞪他沾满鲜血的双手,眨眨眼。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居然被嫌弃了。 他委委屈屈地忙捧起一抔雪,蹭掉鲜红的血和各种组织,再将手再狐裘的里皮上蹭两下,他把手给她看:“这下干净了?” 兰絮颔首。 他获准扶起她,撇掉她鬓发间的雪粒,捧着她的脸颊,喃喃:“絮絮,你不要死,你死了我怎么办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用力咳嗽,嘶哑:“没死……” 沈敬月:“我让人去叫太医。” 兰絮连忙扯住他袖子,摇摇头,不能闹太大,而且,她伤口就快好了。 沈敬月定定地凝视着她,又温柔地为兰絮别好头发,问:“那我们回去?” 兰絮:“嗯。” 沈敬月本想抱兰絮,兰絮歇息好了,脚也没受伤,只由着他扶自己,朝公主寝殿走去。 两人前后越过窗户进了屋,沈敬月叫人送热水来。 他自己也受不了这身血气。 他身上血多,叫兰絮:“你先去洗。” 兰絮点点头。 沈敬月找来蜡烛,烧掉沾了血的狐裘。 他还不能被沈玙知道,自己会杀人,至于尸体,等明天再说吧,应当也没人相信,是他杀的。 他救了絮絮,真好。 这样她肯定也会把他放在心中重要的位置。 想到这,沈敬月心情好了许多。 兰絮洗得很快,已经洗完了,狐裘却还有一半没有烧完。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,垂着眼睛,说:“殿下也去收拾吧。” 她声音听起来恢复如常,脖颈也没伤了,沈敬月可惜,他把药都拿出来了,不能给她上药了。 不过,他也稍放下心。 两人收拾妥当,还没让人来换水,突然,外面宫女敲门:“公主殿下,皇太妃突发恶疾,殿下快去看看。” 这确实太突然了。 楚国皇室太乱,这个皇太妃,是高皇帝的皇贵妃,沈敬月母亲血崩去世后,皇太妃主理六宫。 她平日不怎么管沈敬月,但她出事了,作为晚辈,沈敬月得去看看。 他有些不开心,自己还想和兰絮好好叙叙,相互压压惊。 兰絮帮他把头发简单挽好,道:“殿下快去吧,不要让外面的人等太久。” 沈敬月攥着她的衣袖。 兰絮想了想,不管如何他救了自己一命,她语气温和,道:“今晚,很谢谢殿下。” 沈敬月立刻双手抱住兰絮的腰,却还冷哼,道:“那你还总要惹我生气,还莫名其妙半夜出门。” 兰絮:“殿下需要我解释的话……” 关于兰絮夜半出去的原因,沈敬月早就知道了,他道:“我不要你的解释。” 他与她对视,说:“他要杀你,你已和他决裂,我不会在乎这些的。” 兰絮有些惊讶。 沈敬月有时候小气吧啦的,有时候却宽宏大量得她都有点难以置信。 经过这次,两人总算破冰了。 外面催得紧,沈敬月不得不穿上氅衣出门,他不舍得兰絮经过生死劫难,还奔波来回,便说:“你先休息,我去去就回。” 兰絮点点头。 等沈敬月走后,她躺回床上,伸了个懒腰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 系统:“还好没事,吓死我了。” 兰絮:“我在想一件事。” 系统:“啥事?” 兰絮:“我真的不会被男主拿着大刀砍杀吗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望着帐顶,乱七八糟地想着。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,沈敬月不在乎她的身份,她也可以不用再从事间谍工作,落了个轻松。 没想到啊,今晚才想辞职,愿望就达成了(指杀了上司的那种辞职)。 第121节 经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夜,兰絮很累,不一会儿睡着了,最多过了一两个时辰,睡梦中,隐隐约约,宫殿外的动静,越来越大。 宫人们似乎在狂奔,尖叫,还有重物倒地声,乱成一片。 着火了? 兰絮睁开眼睛,正好也听到系统叫她:“宿主快起来,胡人打进来了!” 第53章 绝代双娇6 两个时辰前。 天上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,大楚的苦寒方要来临。 沈敬月走出宫殿,他披着披风,捧鎏金花篮形手炉,像一个公主那样,仪态端方,无可挑剔。 只是,临离开前,他回头,看了眼暗沉的大殿。 兰絮在那里等他回来。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期盼。 宫女撩开轿子锦帘,沈敬月矮身进轿,皇太妃所在的长寿宫和他的宫殿有距离,加之下雪了,坐轿子也寻常。 沈敬月捧着手炉,闭目养神。 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,走了好一阵,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,长寿宫有这么远吗? 沈敬月抬手要撩帘子,轿外,一个太监压住帘子,道:“大雪已至,殿下莫要撩帘子,当心着凉。” 沈敬月听出他的声音,是王公公那一派系的人。 若以前,他们说不能撩帘子,他也便罢了,但现在,他突然觉得,一直听他们的话也挺没意思的。 他用力拉开帘子。 小小的轿窗中,初映眼帘,是太监惊讶的神情,瞬间拉到整个场景,大雪飘飘,为宫殿覆上雪顶,再往前,穿过长长的甬道,便能出宫了。 沈敬月在几岁时,曾在上元节,被高皇帝抱着出宫,于城阙之上,见过满京繁华,与民同乐。 他记得这条路。 那太监还想把帘布拉回去,他抓紧帘布,皱眉:“为什么要出宫?” 走在前头的王公公折返。 他压低声音:“殿下,阳衡关破了!” 阳衡关是前朝,也是如今大楚最重要的关隘,它一破,则中原潦倒。 到了大楚尤甚,大楚尚古风,当初定国都时,便仿当年周朝,定在西北,离阳衡关很近,千里奔袭不过两个时辰的事。 高皇帝敢这么激进,第一是他有伐胡之志,第二是笃定阳衡关绝不会破。 可谁知道,前朝都没曾破过的阳衡关,居然在胡人的突袭下,坚守不住一个时辰就破了!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里,频繁提到胡人使用“火龙”,这是胡人十年潜伏研制的利器,是中原人从未见过的新型攻击。 这样的大雪夜里,胡人破了阳衡关,阳衡关往后的城池,接连失守,京城已经不能再留了。 像沈玙和世家大族,也早就在得知消息后,拖家带口,坐上了南下的马车,仓皇弃城出逃。 沈敬月喃喃:“京城要破了?” 王公公:“是。” 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,沈家江山决不能断于此,这也是王公公几个旧臣,毅然决然送沈敬月走的缘故。 他们已经到宫门口,就等换上马车,快马加鞭离开。 沈敬月突的惊醒:“等一下,我要带上絮絮。” 王公公脸色黑得能滴墨汁,那个兰絮怎么没死?细作不是跟她送信了? 不过,胡人就要打进来了,她不死也得死。 他焦急道:“殿下!时间紧张,已经来不及了!” 沈敬月还要坚持,王公公:“殿下,我等是为殿下殚精竭虑,是为了沈家江山社稷,殿下万不可任性!” 正好到宫门口,看守宫门的侍卫,还不知道要大祸临头了,只是看着令牌没问题,将他们放行。 轿子没停,沈敬月挣扎着下车,立刻被几个随行侍卫牵制住。 他的手炉掉到地上,打了个滚,里头炭火掉出来,沾到大雪,发出哧哧的声音,无力抵抗冰雪,它熄灭了。 沈敬月咬咬牙:“你们放开我,也不必管我,我要回去找她。” 他眼中迸发的熠熠火光,令王公公和几个臣子心惊。 他们都是高皇帝留下的辅臣,从小看着沈敬月长大,他们对视之间,目光都露出不满,沈敬月竟不如以前好控制了。 他为了一个宫女,竟然不管他们的意思。 时间不等人,其中一个臣子示意,便有侍卫趁沈敬月不注意,敲他后颈。 沈敬月只觉头脑一昏,两个侍卫扶着他,放到宫外停着的马车中。 王公公也上马,和臣子道:“殿下以前还是乖巧听话的,只偶尔会有一些奇怪的要求,譬如砍了一片梅花林,却不像今日这般魔怔。” 臣子:“那个兰絮没死?” 王公公:“是的,看来她命大。” 臣子冷笑:“再命大,在胡人南下的关头,也难逃一劫,现下这情况也只能跑了,至少有殿下,随时都能名正言顺夺回江山。” 他们代表正统。 王公公:“是了。” “……” 或许以为沈敬月真晕了,车厢里,没有看守,不多时,沈敬月手指动了动,他缓缓张开眼睛。 马蹄踩在积雪上,橐橐作响。 车往城外走。 即使他们再低调,世家的走动,还是惊醒不少百姓,大雪中,许多人冒着雪,堵在府衙和大世家的门前,讨要说法。 也有人要出城,城门口,排起了长队。 王公公带着人马往前,出世令牌,要先出去。 突然,有平民愤怒的喊声:“你们这些权贵,到底是为什么只顾着自己跑,还要越到我们前面去!我已经排了半个时辰了!” “就是,一群废物!” 第一声是落入油中的火柴,顿时,平民的咒骂声此起彼伏,很快,世家的护院和平民爆发了冲突! 推推搡搡之中,马匹受惊,引颈嘶鸣,王公公的马也被牵连,狂躁地喷着响鼻。 似乎还嫌不够乱似的,城外,突然传来喊杀声,一刹火光冲天! 城内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:“胡人打过来了!” “什么?胡人?” “没错,这就是他们连夜逃跑的理由!” “大家伙们,我们就是自己死,也要拉个权贵垫背!” 发现被抛弃的百姓暴怒不已,全乱套了,王公公被马匹从马背上甩下来,不止他,长公主一行侍从全都狼狈不堪。 这时,马车车帘“刷”的一声被拉开。 大雪中,沈敬月眉眼冷冽,如冰霜所塑,他两步跳下马车,在一匹马朝他冲过去时,他反而用力拽住马缰,踩着马鞍,翻身上马。 “殿下!” 王公公惊诧得忘了合起嘴巴,沈敬月是何时学会骑马的? 他没记错,按理说,沈敬月是不会骑马的。 沈敬月只骑过一次马,那是他四岁,高皇帝还在世时,把他放到马上,他小小的手捏着马缰,不知所措。 如今,他全靠平日看别人骑马的样子,学着跨上马匹。 还是一匹发狂的马匹。 他用力勒住缰绳,好几次,差点被马匹甩飞,可衣袍翻飞之间,他纤长的眼睫都沾染些微冰霜,眼瞳冷静且认真。 他要回去,他必须回去。 在马车上等了那么久,终于等到的机会,他不能就这么离开。 终于片刻后,他身下的马被他制服,按着他的意愿,往皇宫的方向跑。 冷风扑簌簌吹僵他的脸颊和双手,如刀割,一下又一下,可他秋水双目中,却一丝丝地泄出狂意。 畅快! 他不想再被人操纵,什么狗屁江山,又有什么意思? 他私心里,感到厌恶。 厌恶所有,包括对他“好”的,像春风那样想靠“温柔亲昵”来感化他,像王公公那样想靠“君臣之义”来说动他的…… 习惯?不可能的,那只是他被束手束脚的时候,不得已的说辞。 这些东西,他都要撇到身后。 此生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,他正是不明白,所以才要去追寻。 沈敬月不太认得城门到宫门的距离,但皇宫庞大,远远就能见到庑顶。 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跑,就是了。 一人一马,于快雪中,逆风而上,路过黑漆漆的树林,惊动麻雀扑棱着翅膀,飞向远处。 …… 心腹带沈敬月逃去南门,胡人不是从南门攻进来的,而是西门。 第122节 他们架起十门大炮,对着西门狂轰,尘土把古城墙盖上一层砂砾,城墙上,到处是大楚士兵的尸体。 西门破的时候,南门还在为谁先出京城争执,很快,胡人举兵冲向城中。 这下朝廷想瞒也瞒不住了,骚乱传递到皇宫,同时也带来胡人士兵。 他们烧杀抢掠,宫人们痛苦尖叫。 兰絮睡醒有意识的时候,他们大概刚进皇宫,现在半个皇宫都被火烧了。 她回头想想,沈敬月被叫走,估计是下属偷偷安排他逃跑。 公主能逃跑倒是好事,不然死于战乱,兰絮的任务肯定也没了。 她说到底也是以肉身生活在这个世界,自己一个人谋生都有难度,公主和自己分开,才是上策。 系统也麻了,从宫人的只言片语中,拼凑出事情的缘由:“火龙……胡人有大炮!难怪了,冷兵器根本打不过热兵器嘛。” 兰絮背着一个小小包裹,躲在墙角,观察周围环境,回系统:“时代变了?这时代变得也太快了吧?” 系统:“是啊,胡人怎么会有大炮呢,这下中原真要沦落了!宿主,情况紧急,我们换个角色卡吧!” 前三个世界攒了880积分,不久前刚花了10积分恢复身体,还有870。 可以说积分用在刀刃上了,毕竟前三个世界,她可没有遇到这样的乱世。 兰絮想到又要花积分,就肉疼。 可恶,她今天花掉的积分,一定要讨回来,一点也不让穿越局占便宜! 眼下活命要紧,兰絮问:“有什么角色卡?” 除了技能栏,商城中有角色卡,角色卡是可以赋予员工更强大的金手指,自然也更贵。 系统:“这个【花木兰】怎么样?” 这是一张完美的大女人角色卡,顾名思义,获得这个角色卡,一天中战斗力飙升,可以爆锤胡人。 就是需要800积分。 兰絮沉默,不等她吐槽,系统惊恐尖叫:“不好不好,800积分太贵了!而且只有一天,太坑了吧!” 兰絮:“你也知道啊!” 把她800多积分都用完,一朝回到解放前是不可能的,让系统推荐,它或许下一个推荐就是500积分的角色卡。 兰絮直接拉到底,在一系列50积分的角色卡里,点到【小农民】这个:“就买这个。” 系统:“这个?这个只能种菜啊!” 兰絮:“你不知道种菜是我们汉人的种族天赋吗?” 系统半是忧虑:“好吧。” 刚把角色卡换好,便听几声尖叫,又有宫人死在胡人刀下,兰絮按了按怦怦跳的心口,槽乱的脚步声逼近。 兰絮把身上的包裹放到一旁,捧起雪埋起,免得弄脏。 身后传来几声听不懂的胡语,她回头,个头高大的胡人,举着弯刀,对着她大叫。 从他们猥琐轻蔑的表情看,大概就是一些调戏的话,兰絮也就没让系统翻译了。 一个胡人扔掉刀,朝她走来。 系统要吓死了:“要、要不咱们这个世界就停止吧?” 反正都过了三个世界了,他们不亏,让穿越局自己解决难题吧! 兰絮却捋起袖子。 胡人扑了过来,兰絮拽住他两条胳膊,瞬间,劳动人民的力气涌进她身体内,她将胡人一个翻转,“啪”的一声,插到雪里。 系统:“……” 系统:“这是做什么?” 兰絮中气十足:“插秧。” 几个胡人也没想到有这种反转,一时他们同时冲上去,不管是多么娇的娘子,他们一起上肯定能搞定她! 下一秒,“啪”“啪”“啪”三声,兰絮三连插秧,三个胡人被倒插到雪地里。 被插到地里的胡人,直立立的,一动不动,真被当秧苗硬控了。 系统看呆了。 它连忙回去看【小农民】的简介:喜欢种地的劳动人民一枚呀~这块地是我的,这块地也是我的,啦啦啦快乐种地! 一行新刷新的隐藏描述,在【小农民】下面若隐若现:【你不服?把你种地里!】 系统:“……” 好好好,它服了它服了! 兰絮插秧兴致正未减,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,她回过头,大雪飘扬之中,一道看不清的身影,从马上跃下。 所幸新雪厚实柔软,他在地上打了个滚,收势起身,朝兰絮奔了过来。 又是胡人是吧? 兰絮双手蓄力,没关系,【小农民】使用期限有一天呢! 人影朝她奔了过来,他扑到兰絮身前,兰絮双手拽着他的手,蓦地把他举起来,就听少年声音嘶哑:“絮絮!” 她定睛一看。 被她举起来的沈敬月,惊讶地俯视着她。 他面容苍白,嘴唇冻得发紫,越衬眉眼娇弱,不知道是不是狂奔而来的路上哭过,他脸上有一些冰渣。 这个不是胡人,还是宝贝公主,不能插秧。 不然哭起来可不好哄了。 兰絮当机立断,刹住力道。 这一卸力,她收不住了,将人往怀里一带,本来因为火诀暖烘烘的身子,像是抱了一个人形冰块。 她不清楚他从哪里来的,可他的身体,几乎快冻僵了,他的手指在冰天雪地里拽缰绳太久,已经没法正常屈伸。 看得人心疼。 沈敬月却觉得热血沸腾,兰絮也在等他吧?她都高兴得把他举起来了! 他脸色微红,哆哆嗦嗦抱住她,仿佛是自己死里逃生般的庆幸:“你没事就好,你没事就好。” 兰絮用力抱了一下他,又看那马匹懂事地在原地等他们,她挖出包裹,道:“我们走!” 上马,兰絮本来想坐后面,护着沈敬月,沈敬月却主动往后坐,他双手环住坐在前面的兰絮,颤抖着。 她很温暖。 天知道他看到城门被攻破的时候,有多害怕。 这样就很好,很好,他嗅着她鬓发的香气,缓缓放松。 他和兰絮一起拉着马缰,她将手上的温度,传递到他手上,又暖又痒。 迎着雪花,他们越过一个个朝他们砍杀来的宫人,朝宫外逃去。 路上,兰絮问他:“你的帮手们呢?” 沈敬月曾说过,要把她兰絮介绍给他们。 但那时,兰絮资历不够。 现在是他们不配了。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,就他们今晚的行为,绝不能让兰絮被暴露在他们面前,不过南城门那么乱,他们最后会如何,也不必多想。 他舌尖润润干燥的唇,道:“没有了。” 兰絮却以为他们全死于宫斗什么的,她略略回头,撞入沈敬月幽深的眼神。 她眨眨眼,问:“只有我了吗?” 沈敬月在她耳畔一笑:“只要你。” 他们再去找一个沈氏血脉保护吧,已经都和他无关,他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宫殿。 不是被人簇拥着,也不是被人摆布着。 他要带着他的小麻雀,一起向天边飞去。 …… 经过一个时辰的艰险极限躲闪,他们二人一马,终于在系统绘制的立体地图中,逃出整座宫殿。 雪满山坡,从坡上往下望去,远远的,深夜之中,京城火光冲天,浓烟袅袅。 兰絮觉得不能再赶路了,沈敬月都要冻坏了。 她牵着沈敬月的手,往自己袖子里塞,一边说:“翻过这片山,就到了定州,那边应该……还没失守吧。” 若胡人是从京城西门攻进来的,应该还没来得及去定州,也不知道沈玙他们会跑到哪定都。 真是大混乱时代啊。 见沈敬月没回,兰絮抬眼看他,他低低“嗯”了声:“都听絮絮的。” 兰絮想,不听她的不行啊,公主是娇花,虽然她自己也算娇花。 兰絮在脑海里找系统嘀咕,开玩笑:“现在两朵娇花一起逃亡,这个叫什么,绝代双娇?” 系统:“哈哈,好冷。” 不止笑话冷,天也很冷。 十一月,像是在为中原大地沦落而悲怆,这大雪只停了片刻,又开始扑簌簌地下。 万幸在雪下大之前,兰絮找到了山上猎人打猎暂居的木屋,能活下来,有一间小屋可以避风避雪。 她从宫里打包出来的东西,有几根蜡烛、打火石,两件厚衣服,一个水囊,以及两个馍馍。 要不是时间不够,她能搞更多东西。 柴还算好捡,雪虽然大,但天气整体算干燥,不然柴湿了都没法点燃,饶是如此,比起银丝炭,柴火还是有烟的。 第123节 沈敬月:“咳咳咳。” 从来只用银丝炭的公主,被呛得接连咳嗽。 他皱眉看着柴堆,不太理解,语气半是抱怨:“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烟?” 兰絮轻叹:“柴禾是这样的,能取暖,先忍一忍。” 突然,屋中传来一声长长的“咕”声。 兰絮饿了。 沈敬月找出她行囊里的两个馍馍,递给兰絮。 兰絮却摇头,她咽咽口水:“殿下,我只是肚子叫得大声,但也没那么饿。” 沈敬月深深皱起眉头。 他一下就明白,她是怕这里食物不够吃,馍馍肯定要留到后面饿得不行时再吃。 何况不止她一个人,到后面,他也会饿。 他们也要生活的。 不会再有人准备好食物给他吃,就像银丝炭一样,今夜就像一道屏障,将他与过去优渥的生活彻底分隔。 沈敬月可以舍弃那些生活,可是他说过,他要好好养兰絮的。 现在却是兰絮忍着饿,留下食物。 沈敬月心中几乎空了一块。 就这么逃离宫殿时,沈敬月是快活的,可是现在,他才发现,原来要在外面活下来,有这么多难处。 即使他不习惯别人伺候,可以自己洗澡自己梳头,可是这些是最简单的,最难的,是食物与御寒。 食物也不是想要有,就能有的,寒冷还要挨,冻久了,手又疼又痒。 对了,钱呢?钱也很重要吧? 过去随便开口就是一百两赏赐的公主,开始感到困惑,钱在外面怎么用? 看沈敬月陷入沉默,兰絮忙了起来,水囊里的饮用水早就冻成冰了,她搭了个简单支架,用火温水。 眼看大雪又停了,她怕柴不够烧,告诉沈敬月:“我去外面捡柴,顺便看看有什么吃的。” 后者她都不抱希望,冬天的山上能有什么吃的。 沈敬月回过神。 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腕:“我和你一起。” 兰絮摸摸他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,说:“不要了,你长冻疮就不好了。” 娇花中如果一定要有一朵动起来,只能是她这个兼职娇花了,毕竟主业咸鱼。 咸鱼真不容易。 沈敬月目光闪烁:“你要是不回来怎么办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个简单,兰絮在屋子里找到猎户捆猪的绳子,她把一端绑在沈敬月手上,一端在自己手上。 兰絮:“这样可以了吗?” 沈敬月勉强点头。 他多想和兰絮一起,不分开啊。 可是,他也看到她眼底的无奈,在他嫌弃柴禾烟大的时候,这些柴禾还是兰絮捡的,她还挨着饿,她会不会就这样讨厌自己? 是啊,是他不够强大,没办法庇护她。 沈敬月心脏狠狠一缩。 他要帮上忙。 放在屋子里的绳子,一圈圈被外面拉走,她越走越远了。 沈敬月赶紧跑到门口,想起兰絮叮嘱他不要出屋,他心中动摇了一下,还是坚定下来,推门而出。 他在附近走走就好,兰絮不会发现的。 外面很冷,他穿上了所有衣服,小心地掩盖好房门,防止火被风雪扑灭。 沈敬月在周围转了一圈,不知道是不是他感动了上苍,真让他找到了吃的,在一棵枯木缝隙里,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坚果。 估计是哪只倒霉松鼠的储粮仓。 沈敬月没管那么多,他用力扒拉着缝隙,把树皮抠开,用衣服兜着坚果。 他开心地笑起来,这么多坚果,够吃好多天了。 感觉到手腕上的绳子动了,沈敬月赶紧乐颠颠地回到屋子,他兜着坚果,一颗颗剥开,没一会儿,兰絮果然回来了。 外面又下雪了。 兰絮趁着自己还是【小农民】,发动了技能:【我的庄稼呢!】 靠这个技能,找到了适量的柴禾,回来的时候,顺便拎到了一只冬眠的倒霉松鼠。 大收获了。 这样雪继续下,她也不用太担心,两个馍馍和松鼠,够她和沈敬月稍稍饱肚,等雪小了,再去定州。 她在屋外拍掉身上的雪,推门而入。 便看屋中柴火跳动,沈敬月身旁,堆着一堆榛子、坚果壳。 他鼻头、眼尾和脸颊冻得红红的,神色却很欣喜:“絮絮,我找到了一些好吃的。” 兰絮顿了顿。 她紧绷的神经,被狠狠弹了一下,她不想让公主出去,就是怕她不在,公主会出意外啊! 她都决定在这个大动乱时代,给沈敬月当庇护了,咸鱼容易么? 为什么他答应得好好的,还是要出去? 她轻轻一叹:“你怎么出去了呀?” 沈敬月的欣喜戛然而止,他睫毛颤抖:“我……对不起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想说什么,却突的发现,他指甲开裂,五指鲜红。 这是他徒手抠树皮,又去剥坚果带来的伤口。 她忙蹲下来:“你的手……” 沈敬月却似乎丝毫没察觉到疼了,感觉到她没有怪自己,他立刻用破碎的十个指头,忙捧起白白净净的坚果,递到她面前。 他水润的眸子里,只倒映着她。 他说:“絮絮,你别挨饿了,快吃这些。” 第54章 绝代双娇7 兰絮心里一酸。 再多的无奈,也化成一声叹:以前的公主殿下,哪需要做这些啊。 还是为了给她吃的。 他意在讨好她,想也知道,这孩子又钻牛角尖了。 兰絮轻轻把他剥好的坚果捡走,放到一旁。 她捧着他的手指,指甲本来修剪整齐,一个个圆润饱满,现在惨不忍睹,食指指甲甚至有点被掀开了。 沈敬月原先都表现得不疼的样子,可现在,兰絮动作很轻,沈敬月指尖却瑟缩了一下,道:“小伤。” 兰絮瞪他:“不疼吗?” 沈敬月咬住嘴唇。 他很怕,怕她怪他没办法让她过上之前的日子。 此时此刻,任何一点来自兰絮的温暖,都能瞬间击垮沈敬月的心防。 偏偏她就是一个很温暖的人。 他眼光流转,轻哽:“疼。” 好疼啊。 可是好开心啊,她在关心自己,那就是再疼一点,也没关系。 沈敬月性格别扭又有点病,这让兰絮开口前,斟酌了一下,道:“殿下,我不用你这么做的。” 沈敬月惊惶地看着她:“絮絮,我只是……” 兰絮:“你平平安安最重要,以后不要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了,剥不开,可以叫我,我们用石头砸就行的,好吗?” 屋子里很安静,除了干柴偶尔冒出的哔啵声。 更显兰絮音色空灵,那压在声音中的担忧,半分不作假。 沈敬月喉咙上下滑动,谁也没留意到,隐约一点喉结,在衣领下倏地消失。 须臾,他很轻地点头,乖巧道:“我听你的。” 他想,让自己流血,虽然可以让兰絮心疼他,可也不能一直奏效。 就像他的眼泪,要看情况使用。 兰絮可不知道公主心中的小九九,她先是松口气。 稳定沈敬月的情绪很重要,她好像抓到窍门了。 她摇摇热着的水囊,冰已经化了,温度正好,她从怀里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,倒了点热水,感觉温度差不多,给沈敬月清理伤口。 第124节 沈敬月:“嘶……” 兰絮:“现在知道疼了?” 嘴上这么说,可皱眉的是她。 她一直心疼着他。 沈敬月低头,他用力压着自己唇角。 兰絮以为真把他弄疼了,动作更小心了,均一点点水清洗,清掉尘埃倒刺,她将他的指头,放到唇中。 口水在没有条件时,就是最好的消毒剂。 沈敬月愕然地睁大水眸。 她垂眸看着他的伤口,眉宇带着点悲悯,犹如观世音菩萨对人间的怜惜,轻含住他青葱般的指尖,她的舌尖如玉净瓶柔软的水,触他的伤口。 转瞬之间,他的指头又疼又暖,随即这股疼与暖,像是藤蔓,缠绕在他指尖。 饶是她很快松开,他指头也如受冻不已,忍不住颤抖着。 可那被滋养而生的脆嫩藤蔓,就沿着他的手背手心,攀到他手腕胳膊,附着到他脖颈和娇嫩的脸颊,突然,盛开了繁花。 沈敬月满脸粉霞。 他眼睫颤抖,甚至不懂,自己为什么会脸颊灼热,好像热得能煎熟鸡蛋。 给他消毒,前前后后,也不过半分钟不到,兰絮一抬头,却见沈敬月面红耳赤,他胡乱地挪开眼睛,眼里水润润的,像是被欺负得狠了,小鹿乱撞,情窦初开,好看得紧。 兰絮呼吸一滞。 她本来没觉得什么,这下,也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。 她用手背贴贴自己脸颊,懊恼地小声说:“只是消毒……早知道让你自己弄了。” 沈敬月抵赖:“不可以,我不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管如何,公主的伤也是为了自己,现下也没办法计较那么多,她赶紧拿起那堆坚果榛子,自己吃了几颗,又分几颗给沈敬月。 坚果热量高,适合当逃荒食物,一人又添了半个馍馍,今晚总算不用挨饿入睡。 屋外北风呼呼地刮,门缝啸声不断。 为了御寒,兰絮把带出来的两件衣服,都裹在两人身上,她其实还好,系统始终兢兢业业,给她搞着火诀,一时半会冻不死。 可沈敬月就不一定了。 他紧紧抱着自己,偶尔还会突然打个冷颤。 兰絮想了想,侧身环抱他的腰,手掌搁在他背上,这样两人就是相互拥抱,她能传递她的体温,他会更暖和点。 借着这个姿势,沈敬月又朝她怀里挤,离她更近了。 墙壁上,两道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。 沈敬月满足地勾唇。 在野外睡觉,最好是一人睡觉一人守夜,但很明显,两人都是熬不了大夜的。 还好兰絮有系统。 兰絮在脑海里叫让系统:“帮忙盯一盯,如果有人或者有野兽来,我们又都睡了,就直接叫我。” 系统:“天爷啊,我叫不醒你。” 兰絮:“我知道。” 系统:“那你说这些?” 兰絮嘻嘻:“有个心理作用嘛,至少我努力过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接下来就听天由命了,今晚真的很累,兰絮觉得自己得睡够数,不然大脑都有点转不动。 不过几秒,她呼吸变沉,系统也没办法,只好随时警醒四周,警醒着警醒着,它倒是发现,兰絮预判了他们俩都会睡没法熬夜,却没发现,沈敬月睡得一点都不深。 他每睡十五分钟,就会醒一次。 双眼睁得大大的。 从他脸上,倒是看不出什么痛苦或者不适应,只是侧耳倾听,屋外没有不正常的声音,他就蹭蹭兰溪脸颊,一脸幸福地继续睡觉。 如此反复,兰絮脸颊都被蹭红了。 系统:“……”狗女主你自我掰弯就算了,不准掰弯絮絮!!! …… 真算起来,这一夜,算公主守夜了,幸好大雪封山,相安无事。 第二日沈敬月精神头很好,看得系统怀疑统生。 大雪终于停了,还出了一轮冷冰冰的太阳,总算是个晴天,好歹不落雪了。 不过,雪后的晴天,才是最冷的。 那匹快马昨晚也在屋中好好休息,没有什么粮草能给它吃,只能勉强它继续带他们两个前进。 拉缰绳时,兰絮发现,沈敬月指头伤口结痂了,甚至有一些伤口痂都掉了,露出新生的嫩肉。 那损伤最严重的指甲,她昨晚拿布绑着,今天再看,指甲又长回去了。 她挑眉,这个再生速度是正常的吗? 沈敬月被她捧着自己的手,心里甜得冒泡泡,说:“是因为絮絮给我处理好了呀。” 连说话声都软了许多。 兰絮放心了,她笑了下:“好了就好。” 就说女主没点光环没道理,沈敬月也有光环就好,这样是一种小保障,他们就没那么容易噶。 马背上,沈敬月拉着马缰,轻轻将脑袋搭在她肩头。 他道:“絮絮,我一定会立起来的。” 他要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。 兰絮点点头,却没太往心里去。 这场动乱,对沈敬月而言,无异于人生的地震,他能短时间振作起来,已经很了不得了,兰絮没指望他能立刻在坍塌的废墟上,重新建造一座屋子。 所以,兰絮只将手搭在他手背,为他挡着严寒。 雪白的地上,马蹄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,一路朝远处蔓延。 走到天快黑了,他们终于看到定州城的影子。 可情况不乐观,除了他们,有许多流民聚集在定州城外,城门仅开了一个小口,有一队青壮年在排队。 沈敬月和兰絮下了马,周围流民们聚在一起取暖,每个人脸色惨败,战争的阴霾深深种在心头,他们在讨论: “昨夜被胡人连破五城,京城业已破,皇帝南逃,大楚亡矣!” “定州只接纳青壮年,定是要起事,为什么不出兵去援助京城?这是不忠不义!” “援助个屁,朝廷都抛弃我们了!” “……” 显然,往南移动的朝廷,已经发函让定州出兵,只是太守与刺史拥兵自重,没有动静。 沈敬月身上衣裳虽然脏兮兮的,料子是极好的,他和兰絮才在附近停留了片刻,就有流民把目光对准他们。 加之两人面容实在姣好,一看就是世家贵女,一时,周围全都是打量的目光。 这里不能久待,兰絮正愁怎么进定州城,沈敬月说:“两年前,定州刺史进京述职时,我们见过。” 兰絮抓住他手腕:“那他会认出你的。” 中原讲究礼仪之邦,起事不可贸然莽撞,不然往后要背负多少骂名,肯定是要有一个万全的借口。 沈敬月虽是公主,却是大楚境内最有名的皇室子弟,比如今皇帝来头还大,况且公主能生孩子,孩子便是皇室血脉,能让起事更为名正言顺。 表面功夫做得漂亮,能省去很多麻烦。 这也是高皇帝的旧臣,一定要带沈敬月一起逃的原因。 如果被定州刺史认出沈敬月,又是麻烦事一件。 沈敬月低声说:“我不想再做公主了。” 兰絮:“那咱们不进定州,继续往南,总有歇息的机会的。” 他想,她怎么这么好,这么向着他。 可不在定州获得补给,他还得连累她继续过苦日子。 这不是沈敬月想看到的,至少要好好休整一下,再启程。 定州确实是个歇脚的好地方,他和定州刺史只见过一次,但定州刺史的性格,他很清楚,那是个极好面子、好名声之人。 他完全可以利用刺史这一点。 沈敬月深吸口气,说:“但可以用这个身份,谋取物资,所以还是要进城。絮絮,接下来你只管好好休息,全交给我就是。” 兰絮有点惊讶地看着他。 短短一夜,他身上似乎有些特质,被激发出来了。 见他冷静且坚定,兰絮想他到底浸淫宫廷十几年,自己还是个门外汉,她点点头:“好,那就交给殿下了。” 沈敬月把从猎户屋子拿到的绳子,缠在手上,绳子浸了一夜的雪,又硬又韧,已经可以当半条鞭子使用了。 两人牵着马,朝定州开着的小城门走去。 门口身穿盔甲的护卫,刚盘问完一个青年,却看两个殊丽女子,朝自己走来,她们长相各有千秋,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。 乱世中空有美貌,是会被人随意摆布的。 护卫打量着二人,突然,凌空一道鞭子甩向他双眼,要不是他连连后退,定会被鞭子打坏双眼! 护卫震怒:“放肆!竟敢攻击城门护卫,来啊,把她们抓起来!” 第125节 沈敬月:“放肆。” 同样两个字,护卫说出来用力过度了,沈敬月却不一样。 他的语气不重,半分不会色厉内荏,举止语气中,压抑不住的威严,令前来的护卫,动作皆停住,面面相觑。 唬住护卫,沈敬月拿出一块玉佩,又说:“我乃大楚长公主,王禄见我,都得规规矩矩一拜,你是什么人,敢这么看我?” 王禄便是定州刺史。 护卫们脸色一青。 四周流民皆也一惊。 他们憎恨大楚皇帝,但那不关长公主的事,长公主是高皇帝的亲女儿,也是无辜的,长公主周岁的七七四十九天烟花,大家都还记得呢! 长公主几乎代表曾经的和平安宁,流民顿时愤怒:“什么破定州,竟然如此轻慢长公主!” “定州若起事,绝对会败!” 护卫统领闻风跑来,谄媚抱拳:“长公主殿下安。刺史大人早早叮嘱过,如果遇到长公主,定迎为座上宾,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,公主,请。” 那个前头打量沈敬月和兰絮的护卫,哆哆嗦嗦跪下。 沈敬月牵着兰絮的手,目不斜视,往城里走。 护卫首领突的问:“殿下,后面这位是?” 沈敬月:“易王府嫡女沈兰絮,芷妍郡主,我的堂妹妹,怎么?” 护卫首领:“无事,属下唐突。” 突然变成沈敬月的堂妹,兰絮满头问号。 她这么厉害的吗? 沈敬月压低声音,解释:“在外面行走,套一层身份,总是好的。我确实有这号堂妹,反正王禄不会明察,就把她名头给你用了。” 兰絮明白了,郡主的身份,是没有沈敬月的能唬人,可如此一来,刺史府就会把他们安排到同一间屋子。 否则分开了,还不定怎么麻烦。 沈敬月说接下来都交给他,并不是放空话,刚到屋子,他就查看布局、窗户。 先熟悉环境。 没多久,屋外婢女敲门,她没见过公主威仪,战战兢兢:“公主殿下,王大人回来了,请殿下收拾好,便去前堂。” 沈敬月:“行。” 他和兰絮只是更衣,吃了些东西而已,王禄就来了。 果然,他只会比他们更急。 …… 沈敬月没猜错,王禄本在军营点兵,听闻长公主来了,连忙让太守看着,自己匆匆忙忙赶回去。 骑着马,他和几个得用的幕僚聊着这事,幕僚们知道他一直在等皇室的人,就等这个正式起事的名头,一时纷纷贺喜。 想着自己能名垂青史,成一代枭雄,王禄红光满面。 步入屋中,屋中两位少女坐在一处吃茶。 他乍一看其中一个,和记忆里几年前见过的女孩,模样重合,他还没说什么,沈敬月就一拍桌:“王大人什么意思,进屋就盯着我们看?” 王禄赶紧低头,打哈哈:“殿下莫气,臣下只是要确认一下殿下的身份。” 沈敬月:“现下确认好了?” 王禄:“是是是。” 沈敬月谱摆得特别大,又说:“今晚我要沐浴,还要银丝炭,备上好茶,我爱喝君山银针,旁的我都喝不惯。” 王禄气得牙痒痒,这位娇生惯养的长公主,落难了却依然如此高傲。 更气的是,他只能忍着。 如幕僚所言,好吃好喝好住地伺候着长公主,最多只要忍半个月,就能向世人宣告,长公主和自己儿子生情之事。 至于之后如何对长公主,就随意了,反正只要做给世人看就行。 等他名正言顺起事,夺得政权,他便是一方霸主,至于抗胡?他定州易守难攻,胡人都没有过来,他干什么抗胡。 于是,王禄心中再不爽,也只能一一答应沈敬月。 这次简单地会面后,沈敬月便也困乏为由,回到了房间。 关上房门窗户,见无人偷听,沈敬月小小舒出一口气。 回来的路上,兰絮和他握着手,能感到他手心微微濡湿。 她笑了一下:“公主殿下很厉害。” 这种官场的事,沈敬月做得很完美。 所谓吓死胆小的,撑死胆大的,他拿捏了王禄的需求,步步高调,王禄也拿他们没办法,甚至觉得这种高调是好事,是向世人传递沈敬月在定州的消息。 只是,沈敬月也是会紧张的,手汗就是一个,他可能怕在王禄那老狐狸面前露怯。 兰絮捏捏他的手。 而沈敬月是在紧张,他怕兰絮觉得自己做得不好。 万幸,兰絮觉得他做得好。 沈敬月推断,说:“这种日子最少有七日,最多只有半个月,我们就得走了,絮絮,你会不会舍不得?” 兰絮:“进城前就说好,交给你安排,什么时候出城,也由你安排。” 他抱住她,因为她信任自己,欢喜地一笑:“嗯。” 兰絮也欢喜。 太好了,好像逃亡路上也没太多需要做的事。 咸鱼真诚地感动了。 经过昨夜的奔波,今日能好好吃顿饭,洗个澡,对沈敬月和兰絮而言,都是一种莫大的放松。 兰絮困了,他圈着她,躺在床上,一边为她梳理头发,不自觉地轻哼了一段歌。 或许是宫廷里的歌,音调清和,他声音一压低,就有种雌雄莫辩的清爽感觉。 察觉兰絮的视线,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,脸颊微红:“我从没唱歌给别人听过,好听么?” 兰絮:“还挺好听的。” 沈敬月痴痴地笑着,他献宝似的,凑到兰絮面前,两眼亮晶晶的:“那,那我继续唱给你听。” 兰絮“唔”了声。 沈敬月一手拍着兰絮的后背,这首歌,是小时候奶娘哄睡他时唱的,因为凑在兰絮耳边,歌词清晰许多: “若有谁背叛,便把他的头,割下来,割下来,挖掉他的眼,他的鼻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唱到这,沈敬月似乎也发现歌词不对,他蹭蹭兰絮:“絮絮,你已经和郑国决裂,你放心,我不会这么对你的。” 兰絮斜睨他:“那还真是谢谢了。” 沈敬月小声笑着。 …… 他们方休息了一夜,王禄派人来请。 沈敬月势必要端着的,他对那传讯的婢女道:“昨日骑马劳累,今日不想说话,明日再说。” 婢女只好这样去回王禄,幕僚劝王禄要好好忍着,王禄也明白大道理,只好自己再去训兵。 就这样,沈敬月拿乔了两三天,才在第三天晚上,由王禄一请再请,去到了接风宴。 接风宴上,都是定州城的官眷。 王禄意在让沈敬月露个面,往后走动在定州官场。 不曾想,接风宴后,沈敬月生病了。 这点也是兰絮没有料到的。 前一晚上,他们从接风宴回来,都还好好的,今天她起来,沈敬月就起来好一会儿了。 他抿着嘴角在喝水。 兰絮也没太在意。 房中延续沈敬月的习惯,不让人服侍,兰絮也不喜欢让人服侍,她洗漱完,沈敬月却还在喝水。 兰絮终于察觉哪里不对,问:“殿下怎么了?” 沈敬月摇脑袋,兰絮看他动了一下,是咽下了水,紧接着,他又要往自己嘴巴里送水。 兰絮问系统:“他这样喝水多久了?” 系统:“一个小时多了吧?” 兰絮:“!!!” 哪有正常人早早起来喝一个小时的水,不怕撑坏肚子? 她夺走沈敬月手里的杯子,问:“殿下到底怎么了?” 沈敬月这才看向兰絮,他眼中含着泪珠儿,好像自己也撑不住了,在兰絮关切的目光下,他以食指蘸水,在桌上写到: 【我的嗓音坏了。】 兰絮想起昨晚接风宴,难道是接风宴上,有人对沈敬月动手,想把公主毒哑? 不对啊,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?至少要利用完沈敬月再动手吧! 沈敬月见兰絮神色凝重,又写了一句:【我没有哑。】 兰絮:“那殿下是可以说话的么?” 沈敬月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 第126节 兰絮懂了:“殿下不想说话,为什么?” 沈敬月写:【不好听。】 兰絮心里猜他是不是感冒了,导致变声,便温和宽慰:“没事的。” 沈敬月仔细看着兰絮,笃定地写下一行:【你会笑我。】 兰絮:“我肯定不会,我怎么能笑公主殿下呢?” 沈敬月松了口气,他就知道,兰絮不会嫌弃自己的,他清清嗓子,终于开口:“不知道怎么回事,嗓子就这样了。” 公鸭嗓。 兰絮:“噗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兰絮忙捂住自己的嘴,笑意却从那双明媚好看的眼中,悄悄流露,发现沈敬月怒了,她连忙要跑,沈敬月去抓她的手。 两人跌了几步,一同倒在床上。 沈敬月恼火:“你还笑!” 兰絮:“对不起,不过怎么会这么粗?” 沈敬月急得眼泪簌簌地落:“真难听,真恶心,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说话了!” 兰絮忙劝:“只是风寒生病,变声很寻常的。” 沈敬月:“真的吗?” 兰絮:“啊……嗯。” 不过沈敬月看起来不像感冒发烧,他还有心情为自己的声音掉金珠珠呢。 那是为什么?兰絮记忆里,沈敬月声音虽然不够脆甜,但也是清越动听的。 这下就像被烙铁烙坏了似的,跟变声期没什么两样。 等一下,变声期? 她眉头忽的一动,沈敬月正好离她很近,她可以看到,还没描眉,他眉头新长出青茬,若撇去视觉欺骗,但从他眉骨的走势,是英气俊逸的。 英气俊逸…… 此时,沈敬月正伤心着,没来由的,兰絮突然把手放在他心口,她喃喃:“可是有胸……” 沈敬月今天起来后,因为声音,心神不宁,衣裳没有穿很紧,两人就看着沈敬月的“胸”往下掉。 有些不舒服,他伸手进自己衣襟,拿出了两个巴掌大的团子。 兰絮:“???” 什么玩意? 这件事,比公主要和她搞姬更让她晴天霹雳。 她声音颤抖,最后确认一次:“你这里,怎么是俩小团子?” 沈敬月不明白:“你不也是吗?” 他以为全天下的女人,都往胸口塞团子的。 有的大有的小。 但他对这种团子没兴趣,也知道,不能随便碰别人的团子,还是他和兰絮要好,她刚刚碰团子时,他才没不开心呢。 下一秒,他就看兰絮脸色一变,把他踹下了床。 沈敬月:“……” 第55章 绝代双娇8 兰絮做出踢这个动作,完全出于本能反应。 沈敬月摔倒在地上,他还一脸懵然地看着兰絮。 他问:“你踢我?” 兰絮深吸一口气,再重重呼出去,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:“你怎么,是个男的啊!” 沈敬月:“男的,男的怎么了?”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。 因为从有“我”这个意识开始,他一直男扮女装。 十几年长期瞒着外界一件事,那这件事就算再重大,对他而言,也就像呼吸、喝水、咳嗽般寻常。 在加上他久居宫廷,几乎接触不到社会风俗,性别的概念对他而言,是旧臣们口中的“掩护”,是保护色。 他自己只是特殊了一点点,这“一点点”,不能比一颗米更多了。 兰絮如果没发现,他也不会想到去说,这完全是因为,人没必要向别人报告,自己今日呼吸了,喝水了,咳嗽了。 见他双眸纯澈,兰絮轻拍自己额头。 她现在也有点乱。 公主不是要和自己搞姬,公主原来是儿郎!有这种玩弄人的事么! 而始终没等到兰絮来扶自己,沈敬月坐好了。 他开始接受自己性别一转,被兰絮踢下来的事实,但越想越气。 兰絮对女的他,比对男的他要好! 哪有这种道理? 而兰絮也第一时间去敲系统了:“统啊,不要装聋作哑,出来解释一下?” 系统比她还怀疑世界:“不可能,好好一个女主,怎么会变成男的呢?世界的观测里,他一直是女主啊,没弄错啊,怎么回事啊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就知道。 兰絮问:“那任务要怎么做,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呢!” 系统焦头烂额:“等一下,我在与后台联系,这种重大失误,是得上报的,到时候可能会有更改,可是上报要流程和时间,哎哟。” 兰絮气绝。 因为兰絮在脑海里摇系统,沈敬月又直直地盯着她,在等她反应。 两人都没说话,气氛陷入僵持。 这时,门外刺史府的婢女敲门:“殿下是起来了么?刺史大人想和殿下进早膳。” 兰絮回过神。 沈敬月也站起来,长睫低垂间,他拍拍衣衫,发觉兰絮看自己,他转开脑袋,一副不理她的样子。 闹别扭呢。 兰絮赶紧起来,忽视他的怨念,问:“你早上,没和她们说过话吧?” 沈敬月摇头,他以为喉咙不舒服,一直喝水,一开始连话都不肯跟兰絮说,怎么会和婢女说话。 兰絮松口气,叮嘱他:“等等你别说话,咱们就说,你在接风宴上被毒哑了?” 沈敬月:“你是嫌我声音难听?” 公鸭嗓嘛,也不能说难听,就是有点好笑。 兰絮摇摇头:“不是。” 刺史婢女又敲门了,大有他们还不应,就要直接推门的意思。 来不及准备更多,兰絮去开门,给了沈敬月一个眼神。 她板起脸,说:“公主殿下早上起来,就发现没办法说话了。” 婢女们纷纷一惊:“什么?” 兰絮:“还不快找太医?” 婢女无语,哪来的太医啊?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,婢女:“奴婢、奴婢先带殿下去找刺史大人。” 王禄心气很顺。 昨天才办了一场接风宴,向世人展示大楚长公主投靠自己,今天一早起来,他通体舒泰,思来想去,正好和长公主吃个饭,来显示自己地位超然。 要知道这十年,皇帝们也都不能对长公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。 他王禄却可以! 早膳备在亭子里,他撩开衣摆坐下,却看长公主与其堂妹,匆匆走来,随行婢女,也都郁郁。 王禄:“这又是怎么了?” 婢女跪下:“大人,长公主声音没了。” 王禄:“什么?什么叫没了?” 兰絮接上婢女的话:“昨晚还好好的,今早起来,就一个字说不出来,莫不是昨夜的接风宴是鸿门宴,专门赌哑长公主?” 王禄拍桌:“岂有此理,接风宴上,有谁敢对长公主下手?” 兰絮和沈敬月都盯着他。 王禄:“……” 也就是他了,怎么可能是他? 王禄习惯臣子思维,第一反应是惶恐,接着才想起,长公主现在看似高高在上,实际没有实权,实权都在他手上,他怕个屁。 可假如长公主真在自己宴上被毒哑,他也不能坐视不管,竟有人敢挑衅于他! 王禄脸色几度变换,再度看向沈敬月。 沈敬月已经自己坐下,除了眼角微红,一张姣好的面容,布满寒霜,好像也正为自己失声恼火。 第127节 他架子端得越足,王禄越被唬住。 他立时朝侍卫招手:“彻查昨日接风宴,是不是有什么人混了进来。” 又叫婢女:“你们猪头吗,快去叫郎中!” 婢女:“是。” 兰絮坐在沈敬月身旁,拿手帕擦眼泪:“公主失声,这可如何是好?如今各地叛军突起,本想让公主在城墙念檄文呢!” 这是昨天接风宴讨论好的事情,由大楚长公主开启对各地叛军的讨伐。 如今沈敬月哑了,王禄的兵却早就准备好了,讨伐等不了太久。 他摆手:“不念也罢!” 没一会儿,刺史信赖的幕僚兼郎中,背着小药箱来了。 郎中隔着一张布把脉,把着把着,皱起眉头。 兰絮:“这到底如何?” 沈敬月也焦急地看着郎中。 这回他倒不是装的,他早上因为被兰絮踢下床,暂时忽略自己声音的异常,如今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。 郎中皱眉:“这……这脉象,公主殿下,应该是中毒了!” 这郎中本就是幕僚,医术不精也寻常,兰絮怀疑他医术不精,好在这样一来,反而圆了他们借口。 兰絮哭得更大声了:“这贼人究竟下了什么毒!” 郎中:“啧,虽说药毒一家,但毒理的话,小的委实不够精通。” 毕竟他是幕僚,兼职郎中而已。 王禄骂郎中:“猪头,什么都不会还来看什么病?” 他一挥手:“张贴告示,让全城懂毒理之郎中,都来刺史府!” 郎中身份一换,以幕僚身份劝告:“不可,大人难道要把长公主在我们宴上中毒失声一事,广而告之天下么?” 王禄也是急得忘了:“那是不可。” 免得变成天下人说他刻薄了长公主,来讨伐他。 见这对主仆神色变换,似乎有私话要说。 适可而止,沈敬月拍拍兰絮的手,兰絮负责说:“今日暂且这样吧,长公主也累了。” 幕僚:“是啊,长公主一行千里迢迢赶来,多日辛劳,确实该好好休息。” 于是,沈敬月和兰絮先走了,早膳都没吃。 等他们二人身影消失,幕僚直接跪下,对王禄说:“恭喜大人!” 王禄:“恭喜个屁!” 幕僚:“大人,长公主失声,大人就是长公主的口舌,从此长公主想说什么,不都是大人决定的?” 王禄恍然大悟,长公主不能开口,便完完全全是个花瓶,任人宰割! 王禄再不敢瞎拿主意,问幕僚:“接下来该怎么做?” 幕僚:“本以为做做样子也要十天半个月,如今,大人大可以直接让公子动手,反正公主有苦难言。” 王禄本人也想尚公主,但做高皇帝的岳父,总比做高皇帝的女婿好,所以他想让长子和长公主生米煮成熟饭。 现在时机正好。 他忙扶起幕僚,感动:“我得卿,便如玄德得孔明先生!” 幕僚面上笑嘻嘻谢恩,心里啐道:得了吧你个猪头,还好意思自比刘备。 …… 兰絮和沈敬月也都明白,刺史府不可久留。 或许今晚,或许明晚,王禄就要动手了。 这时候,还真得感谢沈敬月长公主的身份,王禄大概率会自己,或者让他的儿子等,来和长公主结亲。 到时候就是一个机会。 现下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安宁,都应付完了刺史,沈敬月都配合她演完戏,还要翻账。 房中,他压低声音:“你不让我说话,是嫌弃我?” 兰絮:“公主的声音,是因为男子的变声期,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,是因为我不是男子,但刺史、郎中或幕僚,都是男子,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,到时候情况只会比现在更艰险。” 装哑巴是唯一的办法了。 沈敬月听她解释,心里头舒服了点。 不过,被踢下床的事,他还是很介意,追问:“你还没回答,你是不是嫌弃我声音不好听?” 兰絮:“公主不知道么,男子都会有变声期,过一段时间,声音就会恢复,也会变得好听,不必介怀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他突然记起,兰絮曾经夸过郑国太子陆声,说什么,陆声面对自己不利的提问,左言他顾,总归就是不回答到点上。 这是忽悠! 沈敬月又气又急:“你就是忽悠我。” 兰絮正喝着水,差点被呛。 这人也太聪明了,怎么没被她把注意力往自己声音上带呢? 沈敬月抿着唇,眼角一酸,兰絮还不知道,只要他想,他就能哭,收放自如。 所以此时,他的眼角坠下两滴泪珠:“说到底,还是嫌弃我是个男的。” 兰絮:“也说不上是嫌弃……” 毕竟,他长得是真好看,一个男的,哭起来梨花带雨的。 其实还挺带感。 沈敬月断定:“那你就是不嫌弃,咱们与以前一样便好,也别做改动。” 兰絮坚定:“不,以后咱们还是暂时分开睡,这是肯定的。你就是故技重施,要和我换也好,要哭也罢,我都会片刻入睡。” 沈敬月震惊,明眸睁得圆圆的。 旋即,他又掉了两滴眼泪,发现兰絮扭过头不看他,真不来哄自己了,又是一个难以置信:“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去看书,没有理会沈敬月的指控。 她看似稳坐钓鱼台,心里也拧巴死了。 不管是男是女,她对目前的沈敬月,都是很纯洁的。 也是因为她双标,更怜惜女孩一些,当时没能太果断拒绝,酿成现在的情况。 现在知道沈敬月是男的了,她的标准就变更严格。 其实,沈敬月十四岁,放古代,是可以结婚生子的年纪了,而且接受的教育不同,心智也不能光靠年龄判定。 但他的变声期,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,他还很小,还是一张白纸。 他连胡子都没开始长,对男女的概念,相当模糊,便对她产生眷恋。 这种眷恋,是有点畸形的占有欲,她甚至猜得到他心里的怒火,大半部分是针对女装的自己。 因为他会认为是女装的他,夺走兰絮对他的关注。 要改趁早,不然沈敬月病得更严重。 而沈敬月见指控无效,他刷的收起眼泪,红着眼眶,恶狠狠咬牙:“兰絮,你别后悔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突然好想笑。 这样的沈敬月,好像那种扭来扭去,求抚摸的短腿白软小猫猫,奈何主人戒过毒,怎么也不肯摸猫猫。 于是,猫猫又尴尬又气,给了主人一爪,跑开了。 还是只夹不住喵喵声,爆发出公鸭嗓的猫猫。 不能笑,她咬了下指节。 但这个动作,落在偷看她的沈敬月眼里,就是焦急烦躁。 他每次焦急烦躁,就会这样,比如他现在也在咬自己的指节。 安静了许久,兰絮终于又起了一个话题,低声说:“今晚王禄估计会行动。” 沈敬月:“哼。” 兰絮:“咱们得提前提防着,我们昨天接风宴,不是见了王禄的长子么?特意引荐,可能想让你嫁给他。” 沈敬月:“哼。” 兰絮翻书,认真看书了。 她不说话了,房间陷入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。 沈敬月心里虽然气极了她,可她不和自己说话,他也难受,瞥了几眼兰絮,终于,纡尊降贵开口:“今晚他来,就把他绑走。” 兰絮阴阳怪气地回了一个:“哈。” 他又冷冷的:“哼。” 兰絮:“哈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一整天,只要一开口,两人就扮演哼哈二将。 直到晚上,因为有共同敌人王禄,两人才稍微能正常点说话。 晚饭是送到他们房间的。 第128节 所幸沈敬月不爱别人伺候,这几天在刺史府,都是自己布菜吃饭,把婢女都赶下去,也没令她们生疑。 这晚饭想也有问题,根据两人习惯,他们把大部分饭菜倒到床底下,留下一些汤汤水水。 不多时,才叫外面的人进来收盘。 兰絮说:“公主要沐浴了,你们去备水吧。” 到就寝时候,把屋里蜡烛熄灭了,兰絮和沈敬月躺在床上。 兰絮不想和他同一张床,但现在为了麻痹刺史府,他们还得做戏,把这事和沈敬月讲了,又被他哼了一声。 不同往日的树袋熊睡法,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银河。 等待动静的时候,沈敬月又掉了一滴泪,他背对着兰絮,委委屈屈道:“絮絮,咱们之间,只能这样了么?” 安静了好一会儿,兰絮:“你现在还小,至少等你长大吧。” 沈敬月转过身,正面对着她,不能理解:“我小?” 兰絮:“嘘,外面好像来人了。” 沈敬月安静下来。 果然没一会儿,门扉就被轻轻动了下。 吱呀中,黑暗中,刺史的长子,偷摸进了门。 他望着床上的殊色,激动地搓搓手指,心想,父亲虽然叮嘱他,只碰长公主,那公主堂妹郡主,美貌也过甚,可以留着送将领。 但他才不管,姊妹花都收入他手中,左手一个,右手一个,岂不美哉? 说到底不过女子,能有什么气力? 他摸索到床边,确定人都睡得好好的,便去解开自己的腰带,双手正不得空时,突然听到一声窸窣。 睡在外面的兰絮,从被子里掏出一根木棍! 还没等长子反应过来,她一个猛劈,把他敲得眼冒金星,软倒下去,沈敬月也很快起来,找布塞到他嘴里,利索地捆绑。 兰絮手都震麻了,她丢掉木棍,换小刀。 又去柜子里拿出两人收拾好的包裹,和沈敬月对了个眼神。 两人点点头,拿水泼醒长子。 …… 王禄睡得好好的,正做着自己成就千秋伟业的大梦,突然就被小厮摇醒:“大人不好了,大公子被要挟了!” 王禄:“怎么回事?” 他匆忙穿衣服,到达长公主房外,便看自己长子,双手被死死捆绑,又被长公主拿着刀,架在脖子上! 一见到王禄,长子嘴巴被塞着东西,激动地呜呜叫着。 沈敬月的刀逼近他的脖颈。 王禄:“长公主殿下,使不得啊!” 兰絮代传:“这刺史府公子,大半夜进我们屋子,是想做什么呢?” 王禄:“这……” 他赶紧到处找他的孔明先生,但别的幕僚来了几个,孔明先生还没来! 兰絮:“我不与你多废话,准备两匹好马与二百两钱财,我们现在就走。” 王禄脸色大变:“这怎么行?” 沈敬月眯起眼睛,架在长子的刀刃染血。 王禄:“使不得啊使不得啊!” 沈敬月是个不怕杀人的,或者说,杀人对他来说,是他在遇到兰絮前,最有意思的事。 嗅着血腥味,他眼底微微疯狂。 突的,他的袖子,被兰絮轻轻拉了一下,沈敬月的理智,便如那出笼的鸟儿,倏地回到自己脑海里。 他低低哼了一声,但手上的动作,还是没有继续。 见他们正忙乱着,兰絮说:“不然你们公子,就死在这!” 不说王禄平时和长子的亲缘厚,都说舐犊情深,光是想到如果他不救自己孩子,他名声也毁了,他就不能忍受。 他点头答应:“好,我们这就给!” 两匹好马和二百两,兰絮只一手抓一袋钱,确定不会给行囊添加负担,便示意沈敬月。 两人骑上马,王禄以为长子安全了,却见他被沈敬月一把子敲晕,甩到马背上,好马奔驰而去。 王禄气急败坏:“追!” 兰絮骑马跟在沈敬月身旁,她看了眼死猪一般的长子:“你会手刀啊。” 沈敬月:“嗯。” 出宫那天,王公公命人手刀过他,虽然当时没把他刀晕,后面,他倒是自己琢磨出手刀的精髓。 他有好多想和兰絮说的,但现在他们在吵架,他才不说。 等她开口再夸他,他再考虑说吧。 但兰絮没说话了。 沈敬月:“……” 王禄趁着给他们准备好马银子时,就准备好的人马,他们这一走,那些人就紧追着不放,最近的时候,就查一匹马的身位。 可谓艰险。 兰絮在前几个世界学会的骑马,但像这样狂奔逃跑的,还是第一次,心脏跳得很厉害,注意力高度集中。 万幸王禄想要活捉他们,不然从背后放箭,他们还不知道怎么逃。 只是,她刚这么想,身后就有弓箭手,瞄准了他们的马。 果然不能把古人当傻子啊。 兰絮跟沈敬月说:“有弓箭手瞄准马匹了!” 沈敬月撩起眼皮,看了兰絮一眼,那双润泽的眼眸,倾泄出一丝笑意。 风把沈敬月的头发,往后吹,因着是夜里出发的,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挽发,只把两鬓如瀑长发在头发挽了个髻儿,其余披在肩后,正也随风飘扬,勾出他的剪影,潇洒自在。 他转头望天,说:“没事。” 兰絮忍不住跟他一起望天,却只能看到浓重的云,狂乱的风,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。 下一瞬,少年一手指苍天,唇角倏地扬起,声音微哑,朗声道:“落!” 不过眨眼间,狂风大作,大雪如鹅毛纷纷扬扬,兰絮攥紧缰绳。 她承认这一刻,她的心跳,漏了一拍。 而那些朝他们马儿射过来的箭矢,也失了准头。 兰絮忍不住跟着他笑,他这是什么,天气预报成精了? 见兰絮目光惊奇,沈敬月终于扬眉吐气,道:“看个天时而已,很难吗?” 兰絮:“你得意吧!” 沈敬月:“我是该得意的。” 两人纵马,马匹在大雪中狂奔,往更广阔的天地跑去,他们却丝毫不觉得冷。 尤其是沈敬月。 在宫廷的生涯,前朝皇帝换了又换,公主府始终不变,那是一座被城墙,被人墙包围的宫殿,是很无趣的。 十四年间,足够无聊的沈敬月,除了杀人,也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。 只是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。 终于,雪越来越大,他们稍稍和追兵甩开一点距离,这王禄长子也因为马匹颠簸,把塞在他口中的布震了出来。 他鬼哭狼嚎,痛骂:“你们这群贱人,要不是我爹接纳你们,你们早就被那些个士兵奸死了!” “还不快快臣服我们父子?” 沈敬月:“吁!” 他拉停了马。 这王禄长子留着,也没有什么用,最后的价值,就是拿来吸引追兵的注意。 眼看沈敬月二话不说,朝自己亮出刀刃,王禄长子这才察觉到怕,眼泪飙了出来:“不要杀我,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!” 兰絮被那眼泪搞得眼涩,挪开目光。 沈敬月却笑了。 他自己对兰絮哭都没用,这狗东西,以为自己哭有用? 不过,胆敢在兰絮面前哭,争夺她的注意力…… 去死。 正要手起刀落,兰絮说:“留一口气,追兵来了,势必要分力气去救他。” 沈敬月默了默。 她说的有道理,他扎了王禄长子一刀,泄愤地踹了好几下这个窝囊废。 耽搁不得,两人重新驾马前进。 却在此时,前面的峡谷关隘,停着几匹人马,兰絮眼尖,认出有早上才和他们说过话的郎中兼幕僚。 兰絮心内一凛,王禄的人马这么快,居然跑到前面去拦他们? 却听沈敬月冷声道:“那是郑国太子,我们折路。” 郎中兼幕僚身旁骑马的公子,就是郑国太子,陆声。 看来这郎中兼幕僚,也是郑国细作。 第129节 兰絮当机立断:“不。” 任务在那,虽然女主变成男的,但之前的进度也在,她想看看怎么回事,陆声就送上来了。 他是个连间谍安危都会惦记的太子,虽然守在这里,定有别的目的,却应该不是专门刀他们的。 沈敬月却皱起眉头,问兰絮:“为什么?” 兰絮:“嗯……” 她都没想好理由,沈敬月已经脑补完了,他气狠狠:“是不是因为他是你旧主!” 兰絮:“咳,他们人马多,明显就是在等我们,现在和他打起来没好处,对吧殿下?” 沈敬月觉得不对。 他咬住嘴唇,尝到一点血腥味。 没有哪一刻,他这么恨陆声。 陆声不仅是兰絮旧主,名字还叫陆声,声音的声,沈敬月现在声音难听,陆声这个名字,就是专门来吸引兰絮的! 下一刻,兰絮便听脑海里,系统传来播报:“叮——【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】任务进度,60%!” 兰絮:“啊?” 第56章 绝代双娇9 陆声确实是专门等沈敬月。 根据细作的消息,沈敬月脑子很清醒,王禄那等庸才,留不住沈敬月。 乍然见到风雪中两匹快马、两个俊俏的人,陆声眯眼,脑海里,对于兰絮的朦胧感,终于被擦掉了。 倒也神奇。 陆声身边带着一队人马,可远比他声称的十二侍卫还要多。 他们一字排开,眼下,兰絮和沈敬月就算不打算停,也走不了。 他们及时勒马。 距离沈敬月和陆声上次见面,短短七八日,却发生了许多事,尤其是楚国沦落,可谓世事无常。 陆声拱手:“长公主别来无恙。” 沈敬月对陆声敌意很重,他跨下的马儿,也被他影响了似的,焦躁地踏踏蹄子。 他眉眼厉厉:“你来这做什么?” 听到沈敬月粗重的嗓音,陆声身边的幕僚细作,还有些惊讶,陆声却一下明白了,道:“看来,长公主不是被毒哑了,而是男子皆会经历的声变。” 沈敬月沉下脸:“我便是皇子,又如何?” 陆声:“公子也行,皇子也罢,某都需要殿下的助力。” 兰絮围观着。 早在靠近陆声,看清楚陆声的模样时,兰絮脑海里出现系统播报:“叮,刷新新角色【男主】,陆声。” 就是原定成就伟业的男人。 他此时的语气可谓恭敬,礼数到位,没有半分轻慢。 可以肯定的是,陆声是男的,不是女扮男装,那沈敬月和陆声的任务,就应该不能从字面意思看。 等一下,字面意思? 完成这么多次任务,兰絮还是被绕进去了,现在终于明白了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系统:“什么情况啊?” 兰絮:“谁说‘男女主感情大发展’,必须是正向发展呢,我看沈敬月对陆声很不爽,进度也在动。” “所以让沈敬月恨上陆声,也是大发展。” 仔细回想两次任务播报的大发展,估计沈敬月一直知道陆声是自己旧主,所以越想越气,越想越恨。 怎么说呢,他的感情,就如满城火树银花,炫目张扬得生怕她不知。 兰絮和系统联系时,陆声也开诚布公,道:“定州王禄不堪用,如今胡人没打到定州,他便隔岸观火。” “须知胡人并非良善之辈,大楚作为第一道屏障,却如此不堪一击,唯恐整个中原陷落,民不聊生,为了苍天……” 沈敬月:“关我什么事。” 陆声:“……” 不止陆声,就是他周围一干幕僚,也都无言以对。 世人尚礼,他们目前拉拢的一些城池,刺史与太守就算不愿出兵,也是把话说得漂漂亮亮,以防来日变成回旋镖,扎了自己。 何况沈敬月是大楚皇室,就算再不愿,也不该这么说。 沈敬月哪能看不出他们的腹诽。 若是过去,他也会拿着那一套,以一副温柔谦逊、良善友爱的样子,轻易将人骗得团团转。 可现在不一样了,他早就决定不再做长公主。 这世界宽广自由,他与兰絮,终有去处。 陆声想了一下,换个说辞:“沈玙励精图治一年后,遇到这种事,被大臣联合废杀了。” 和系统说着话的兰絮,听到“励精图治”四字,小心脏不着痕迹一抖。 什么玩意,“励精图治”是什么诅咒吗? 可惜了,沈玙虽然没发疯,却终究非高皇帝嫡系,成也大臣,败也大臣。 沈敬月大笑:“杀得好,杀得好!” 陆声没管他癫癫的,继续说:“你大楚,有像王禄一样企图自立的大臣,也有仍念着沈氏一脉,拥立皇嗣的大臣。不管你愿不愿意,只要你的身份在那里,就不会有安稳的一天。” “而我之志向,是平定中原动乱,待天下大定,会有你想要的安稳。” 沈敬月冷冷盯着陆声。 陆声说的没错,因为沈敬月的身份,除了大楚的人,还像陆声这样的,想来利用他的他国之人,也会如过江之鲫。 沈敬月迅速判断目前形势。 陆声赶在这里拦人,说明后面的追兵被料理了。 他也不用带王禄长子这样的累赘,自然可以假意答应,趁陆声卸下戒备,和兰絮乘一匹马,逃离。 陆声到底是他国太子,他能带到楚国地界的人马,不会很多。 沈敬月刚要开口,突的,听到兰絮清清嗓子,他侧目看她。 兰絮遮着嘴唇,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:“先答应了。” 她知道他要假意迎合,但先不说风险,还有任务呢。 沈敬月咬牙切齿:“不想。” 兰絮:“那我自己答应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陆声就看沈敬月在犹豫时,听了身边女子的话后,整张脸都是难以置信,过了好一会儿,他的脸色极臭,才说:“我可以暂时答应。” 陆声的幕僚们都要被气笑了。 身为亡国之后,这条路,沈敬月不想走也得走,竟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。 陆声却放心了,他倒是怕沈敬月笑盈盈地答应,那他一定是假意的,会伺机逃跑。 这场谈判,总算是有进展了。 陆声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兰絮,他倒是没想到,她一开口,有这种成效。 当时选派去长公主身边的细作,有这么大的能耐? 很快,他被沈敬月狠狠剜了一眼。 陆声真有点无辜了,耸耸肩膀,不再打量兰絮。 …… 陆声在楚国,也有他的根据地。 他们往南走了大概三十里地,来到还没下雪的萧州,胡人南下、大楚抛弃子民的消息,已经传遍整座萧州城。 萧州自古是大楚南北通衢,百年内,被胡人血洗了三次,一听这个消息,多少人拖家带口,往南方逃。 这个关头,陆声带着百余护卫,来到萧州外的一处山中小庄。 并不引人注目。 判断男主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,兰絮脑中绷紧的弦一松,终于感觉到疲惫。 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冷天里,洗了个热水澡后,她趴坐在桌旁,擦头发,擦着擦着,手就落了下来。 浑身连骨头缝,都冒着懒意。 不一会儿,身后有人拿过布巾,给她擦头发,连带一声埋怨:“这种天气,头发要擦干再休息。” 兰絮撑着脸颊,回头,忽的一讶。 沈敬月竟扎了一个男人的顶圆发髻,换了一件月白宝相花纹襕衣。 他穿女装时,尽显秀美婀娜,男装却也不违和。 因着他原生的眉毛长出了痕迹,顺着他的眉骨走,那股子英气,把他濛濛秋水般的双眼的孱弱感,狠狠压了下去,显出几分温润如玉。 看起来读书很好的样子。 沈敬月给兰絮擦着头发,察觉她的视线,他道:“好看吗?” 兰絮:“好看。” 沈敬月抿着唇笑。 第130节 她以前就知道夸自己漂亮,现在夸起来,当然也毫无负担。 兰絮伸手去戳他的发髻:“谁给你扎的?” 沈敬月:“我自己扎的。” 兰絮:“嚯,看起来还挺老练。” 沈敬月:“我是第一次扎,很多东西,其实看过别人怎么弄,便会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有被羞辱到。 她决定换个话题:“知道我为什么想答应留下吗?” 沈敬月安静了一会儿,微微垂着眼睫,盯着兰絮:“其他理由都好,不能是因为陆声。” 兰絮:“哈哈。” 沈敬月把半湿润的布巾,用力摔到一旁,他起身来回走了两步:“你就是为了他!” 兰絮防止他踩布出气,把布拿了起来:“话不能这么说,我也为了你。” 沈敬月勉强自己不去计较一个“也”字。 兰絮:“你刚刚不才说,自己能力很强,那在他身边,可以学到很多东西。” 沈敬月不解:“你想我学那些做什么?做皇帝?” 兰絮还真想了一下,决定把他的职业规划抛给他自己:“这是你自己该考虑的。” 十几岁的小孩做的职业规划,都是空谈,很少有人能目标始终如一。 沈敬月又盘腿坐下。 他和兰絮四目相对,渐渐下定决心:“如果你想让我做皇帝,也行,我会励精图治……” 兰絮突然一个咸鱼弹射,伸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。 祖宗诶! “励精图治”这四个字,是你们沈氏皇族能碰的吗! 两人距离一下拉近,兰絮从沈敬月惊讶的眸底,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。 她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,忙又松开手,却还是忍不住叮嘱:“你一定不要励精图治,该休息好好休息,该玩就玩。” 沈敬月伸手碰了碰自己嘴唇,一刹触感和温度,好像还上面。 他脸颊微红,斜睨兰絮,道:“真该治你个轻薄之罪。” 兰絮欣赏着他的脸红。 不管男女,沈敬月都是个大美人,看大美人害羞是一种享受,她忍不住笑道:“殿下想怎么治?” 沈敬月微恼。 迎着兰絮的目光,他行动比脑子快,一个倾身,那双微凉的唇,印在兰絮的唇上。 柔软相触,带着热水未褪的水汽,热意也立刻攀上沈敬月的脸颊,他触火一般,立刻挪开。 兰絮怔在原地。 沈敬月都怀疑,自己是不是能被看出浑身冒着热气,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,自己越过的这一步,就是越过了两人之间的线。 他用眼角余光,偷偷观察兰絮。 兰絮却比他想象的要淡然许多,她回过神后,没有惊,没有怒,甚至抖了抖手里布巾,折起它。 好像刚刚一吻,是错觉,全是自己一厢情愿。 沈敬月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,热气全消,转而心内冒着一股股酸,蚀得心千疮百孔。 他牙关轻轻打着冷颤,直直地看向兰絮:“兰絮,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?” 兰絮思索,道:“有,但说了你要生气。” 沈敬月:“你说。”她除非哄他,不然说什么都能把他气死。 果然,就听兰絮说:“我现在这具身体十八岁,你十四岁,所以,我觉得你小,还谈不了感情。” 沈敬月用力攥紧拳头,额角突突地跳。 说来说去,在刺史府没解决的老问题,又被摆出来。 他不能理解:“你喜欢比你大的?谁?陆声?我就知道是他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索性现在有个栖息之所,一次讲明白也好,兰絮道:“公主有时候对我,也并非喜欢。” “因为我身上,有一些殿下没有的随性,引起殿下对我的注意,再后来,便是殿下觉得我好玩,产生了新鲜感。” “殿下这种感觉,和喜欢玩具似的。” 沈敬月如遭雷劈,呆呆地看着兰絮。 他比谁都聪明,确实,一开始,沈玙意外对兰絮起兴趣时,他的愤怒,是把兰絮当自己的“玩具”。 他无父无母,光靠天下人的眼睛,护不住自己的玩具,所以,他又哭又撒娇,让玩具自己留下来。 可是,他自己心里清楚,和被兰絮看破,是不一样的感觉。 他在她清澈的目光下,无地自容。 原来她一直介意年龄差别原因,就是她看他,一直是小孩。 一直是小孩啊。 他几乎难以呼吸,这辈子未曾尝过的苦味,从舌根蔓延到整个口腔。 兰絮说完等了一会儿,沈敬月并没有爆发,反而垂下脑袋,恍若繁花褪色。 甜能滋养沈敬月,苦会让沈敬月焉了吧唧。 真是一朵娇花。 下一瞬,他眼圈一红,道:“可那是以前,现在不一样了,只要你不喜欢我的做法,我都改掉。” 兰絮闭上眼睛不看他:“那,不许用眼泪作弊,你明知我每次看你流泪就没办法的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就差一息,他的眼泪就会扑簌簌地下了,被兰絮一拆穿,又被他憋回去了。 他也从伤心中回过神,恼羞成怒,站起来一甩袖,放狠话:“你只能待在我身边!” 气冲冲走到门口,他手放在门边,命令:“我去书房,你给我过来。” 他怕她乱跑。 兰絮忍住想笑的冲动,不过她确实也该去书房,看看陆声到底想做什么。 两人一路无言。 书房中。 陆声和幕僚们合计将近十人,因他重用贤能,幕僚里也有好几个妇人女子,兰絮的出现,并不突兀。 沈敬月是男的事早就传开了,众人见沈敬月男装,也不奇怪,还有人觉得他身上气度还不错,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皇室子女。 沈敬月和兰絮坐在左边中间两个位置。 沈敬月一坐下,便开口:“萧州自有韩家军坐镇,刺史也为韩家人,太子,莫不是韩家军也是你的人?” 有幕僚臣子不喜:“长公主为何无礼!” 陆声抬手,压了下臣子的不满。 他对兰絮和沈敬月解释:“不,我与韩家军无关,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歇脚,是因为知道胡人势必会攻过来。” 兰絮环顾房间,加上这个房间的人,陆声就带百来个人,难道要靠百来个人包抄胡人大军? 沈敬月和她想到一块去了,嗤笑:“然后呢,你给胡人当开胃小菜?” 臣子们窸窸窣窣,都是对沈敬月的不满。 陆声又管了一下纪律,才说:“我要拿到他们的火器。” 说着,他拿出一张卷着的图,让下属拿给沈敬月。 臣子们皆惊惶:“太子殿下,此等机密,不可被楚国长公主知道啊!” 陆声:“无碍,此事本就需要长公主助力。” 图终于传到沈敬月这,沈敬月展开,眉头一动,兰絮跟着看了一眼,也惊讶地张大嘴。 居然是一张火龙和火器的详细构造图! 换成时髦一点的术语,这玩意都等于大炮和突击枪的制作图了! 胡人真是发展出了不起的科技,进入赛博古代。 可惜的是,或许是运输不力,图有一半被火烧了,还有的沾了血渍,模糊不清。 陆声:“七年前,郑国派去北方胡人阵营的眼线,发现胡人通过打向西边的西边,获得了火龙此等利器。” “哈勒王太子致力于研究更便于携带的火器,这张图,就是火龙与火器的构造详细图。” 这还是细作的功劳。 兰絮佩服郑国,什么年代就会搞信息工程了,有这个视野,难怪陆声在原来设定中,能统一中原。 沈敬月细细端详火器图,他抬眼:“所以呢?” 陆声:“我们在这里,就等萧州和胡人开打后,抢得火器,回去研究,补全半张图,制作属于我们的火器。” “郑国已经开采了足够的铁矿和火药,筹集了足够多的手艺精湛的人,就差精确的样品,来弥补构造图的缺陷。” 沈敬月:“然后呢,想运用到作战,没这么简单吧。” 陆声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,他笑了下:“是的,等火器造出来,我想让你们楚国士兵先尝试。” 胡人拿新型的武器,远程就能把人烧死打死,迟早会被百姓当做阎罗之兵,遭百姓恐惧。 郑国想用胡人的东西,却没有把握,能让自己制造的火器,和胡人对抗。 第131节 能成功,那当然名垂青史。 要是失败,只怕百姓连胡人之祸,都会怪到郑国,令郑国声名狼藉。 陆声既然有统一中原的野望,就不能在这一件事上,赌上国家的名声。 他要拿楚国试验。 沈敬月:“你想让我打着沈氏皇室的名声,打一场你们为我准备的仗。” 陆声:“是。” 沈敬月:“好。” 他答应得没有半分犹豫,让郑国人都松一口气。 沈敬月斜了一眼兰絮,发现她正在吃放在桌上的白霜柿饼,正聊大事,旁的幕僚都没动桌上的东西,就她心宽极了,还在吃。 沈敬月咬了下唇。 吃吃吃,就知道吃,也不知道喜欢他一下。 他把那盘柿饼推远了。 兰絮捧着柿饼:“?” 这小子! 场上散了后,沈敬月和兰絮走到无人的廊下,他问她:“你就不觉得,我答应得太痛快了?” 用文人的话来说,为他国做先驱,这是何等屈辱愚昧,是会遭天下人耻笑的。 兰絮还在回味着柿饼的滋味:“可你不在乎啊。” 沈敬月确实不在乎世人。 但他也有在乎的人。 他眼睫轻动:“你呢,你怎么看我?” 兰絮:“你别励精图治就好了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到这,刚刚被他压下去的感情,如堵不住的泉眼一般,咕噜噜地冒了出来。 好气。 他转身就走,突的,兰絮拉了下他袖子,沈敬月没有回头:“做什么?” 兰絮:“接下来肯定会爆发战斗,我是指望不上的。” 所以她服软了,来求他保护她?沈敬月侧过身,压住上扬的唇角,说:“你担心什么,不会让你死的,你不必上前线。” 兰絮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哨子,对着沈敬月一吹。 太尖锐。沈敬月捂了下耳朵,怒视兰絮。 兰絮笑了一下:“我会上前线的,就在远方看着你,这个哨声,就当我是你背后的眼睛,吹一下,就是你背后有危险。” 沈敬月:“哦……” 他突然觉得那哨声好动听。 他突然有种冲动,想再问一次——她这么在意他,真的,不喜欢他吗,哪怕只有一点? 可是,对上她双眸,这句话,哽在他喉头,终是没有问出来。 …… 不出陆声预料,萧州的战役,爆发在晚上。 饶是韩家军竭力抵挡,临到凌晨,城门摇摇欲坠,胡人为防止被中原发现如何制作火器,看管火器极为严格,但连续几场战役后,他们也疲惫了。 陆声就等这个纰漏出现。 前方战场血色漫天,后方,几个小队人马,潜伏在夜色里。 兰絮、沈敬月和陆声,是一小分队的,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,躲在山石后面。 兰絮眨眨眼,聚精会神。 为了防止现在睡着,她下午睡了超久,现在很精神。 不管如何,确实第一次接触战务,她对自己的要求是,不拖后腿。 斥候查探完情况回来,道:“太子殿下,前面有一对落队的胡人小兵。” 陆声:“再等等。” 沈敬月不解:“等什么,杀了这队人,穿上胡人的衣服,不就可以离他们更近?” 众人愣了愣,对啊,怎么没想到呢。 也是胡人的火器太强,大家过于谨慎了。 听取沈敬月的建议,这些胡人很快死于他们刀下,仔细数了数,有一十七副能用的轻甲,够自己小队使用了。 所有人都换上,沈敬月观察了一下死去的胡人扎的发髻,给兰絮散了发扎好,自己也扎了一个。 非常完美。 陆声的侍从还在给他扎,他看得惊奇:“你莫不是学过?” 沈敬月嘲讽:“这不是有手就会的吗?” 郑国正在手忙脚乱弄发髻的士兵:“……”别这样,显得大家都很笨。 兰絮忍着笑,看来之前她问的时候,他还是很给她面子,还解释了一遍。 换好胡服,一群人趁夜色奔赴战场。 该说不说呢,男“女”主都在的情况,气运肯定有加成的,他们刚潜行没多久,就遇上一支小部队。 胡人小部分居然带了五把火器。 埋伏在路边的兰絮一行人,听了一耳朵叽里咕噜的胡话。 陆声麾下有会胡族语的人,翻译了一下,原来,这小部队是回收火器的。 胡人攻萧州时,韩家军在城楼放了很多箭,还是有持火器的胡人中箭而死的。 他们笃定,韩家军消耗太多,已经没有多少箭矢可以用了,将在一个时辰后攻城。 陆声:“就等一个时辰后,他们攻城之时,后方必定会守备空余……” 沈敬月:“你到底会不会打仗?之所以选择一个时辰后攻城,就是他们现在疲累了,需要休息,不趁现在去抢,就没机会了。” 幕僚们一想,其实陆沈各有道理,只是陆沉稳,沈激进。 只有兰絮知道,沈敬月只是心情不好,事事和陆声作对。 却也阴差阳错,陆声思索:“你说的有道理,现在就上。” 他们追上前面那小队,冲突一触即发! 兰絮缀在队伍后方,她不用积分,就不算战力,只能在远处,观察着整个局势。 刚刚抢胡服的战役,沈敬月没参加,他骑射了得,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战役。 他在众人里面,是一股“清流”,杀人毫无章法,简直乱劈乱砍,却刀刀中胡人要害。 很显然,他在享受刀下杀人的快乐。 兰絮就知道他会杀红了眼。 她眯起眼睛观察沈敬月四周,胡人失了先机,却还顽强抵抗着,其中一个胡人摸到了火器,拿到手里,将喇叭开口,对准沈敬月。 “咻——” 兰絮赶紧拿起哨子,用力一吹。 哨声如鸟鸣,传递在山谷中,郑国军士知道哨声不是吹给他们听的,于是一片混乱之中,只有沈敬月毫不犹豫回头,将手中之剑,朝身后贯过去! 那胡人还没发动火器,便被一把剑横空穿心。 不过,哨声也暴露了兰絮的位置。 后方的位置,一般是智谋,或者首领待的。 一时,两个骑马仓皇逃窜的胡人,猛地朝兰絮的方向追去。 兰絮:“!!!” 她果断引马转身跑,妈呀,追逐战真的很恐怖! 沈敬月也留意到了,他本不想让兰絮吹哨的,怪他杀红了眼,没有留意身后的动静。 他也骑马冲过去。 他稳住马匹,将身体完全挂在马的一侧,在路过一个胡人的尸体时,拔走他插在地上的刀,又迅速一个翻身,回到马匹上。 而此时,那胡人离兰絮越来越近。 他们雪亮的刀,在逼近她。 这一刻,沈敬月嗅到了喉管里的血腥味。 她说,他拿她当玩具,而当时,他反驳不得。 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,他没有把她当玩具。 他没有把她当玩具! 而兰絮是郑国细作,她瞒着自己,有不少小秘密,她也曾被沈玙看上,现在还有陆声。 可沈敬月对玩具,必须有自己一套判断,得是干净无瑕的。 远到小时候,他喜欢的娃娃,被别的小孩碰了,他就把那个娃娃剪了,近到不久前,春风碰了他的梅花,他让人把整片梅花林砍了。 如果他认为兰絮是他的玩具,那按标准而言,兰絮早就脏了。 但他却清楚地明白,她不脏,她一点都不脏。 沈敬月心中得出这个回答,因为她不是娃娃,也不是梅花林,不是他的玩具。 她只是兰絮。 第132节 他就是喜欢她。 他又不是以慈悲为怀之人,无缘无故对一个人这么好,只想把她捧在手里,除了喜欢,还能是什么。 沈敬月伏低身子,一踢马腹。 他先追上第一个胡人,胡人招架不住一招,就被他双手握着的刀,猛地劈开脑袋! 那把刀都卷刃了。 离兰絮更近的胡人回头看了眼,夜色中,沈敬月浑身浴血,犹如鬼魅。 那胡人吓破了胆。 这一泄气,胡人的马就跑慢了,沈敬月逼近胡人,用卷刃的刀,挡住他的攻击,接连砍了他五六下。 胡人摔下马。 终于,她没有危险了。 沈敬月从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里,喘出一口气,朝着兰絮喊:“絮絮,没事了!” 兰絮回头,勒住马。 她也用力喘着气,看清是沈敬月,眼角终于没忍住,溢出一滴滴泪珠,刚刚她确实吓得头皮发麻,只差边逃边哭边叫了。 战场真的可怕。 两人下马,用力拥抱着。 好一会儿,兰絮平复心绪,她拍拍一动不动的沈敬月的肩膀:“我没事,我没事,我们回去吧?” 战斗大概结束了,那两个追杀她的胡兵,也只是那小部队在苟延残喘。 沈敬月重重“唔”了声。 兰絮才发现,他刚刚趴在她肩头,是在偷偷地哭。 他整张脸都哭得湿漉漉的,眼圈、鼻子发红,又娇又可怜的。 被她发现后,他别开脸蛋,本来想用袖子擦眼泪,看到袖子上都是血,又擦不下手,太脏了。 正当他纠结之时,兰絮用自己干净的袖子,给他擦擦眼泪。 沈敬月闭眼让她擦泪,濡湿的长睫颤抖着,嘴里抱怨:“你不是说,不让我哭么?” 兰絮:“那好吧,现在允许你哭一下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用你管。” 两人相互扶着站起来,沈敬月的马跪在地上起不来,累惨了,得让它休息一下。 还好兰絮的马没什么大事,两人坐上这匹马,慢慢走回去。 “有五把火器,够研究的了。”沈敬月抿抿唇,话语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。 早在看到火器图时,他就充满了兴趣。 兰絮想起这小子不同寻常的学习能力:“你肯定能改出新的火器。” 现在这种火器,她看了下,真要和现代比,差得远呢,刚刚那要用火器打沈敬月的胡人,就是在装弹时被沈敬月一剑戳死的。 被夸了,沈敬月脸颊微红,心又想泡了蜜汁儿似的,甜得慌。 他自己这几日,因为兰絮的态度,是一会儿身处天庭,飘飘欲仙,一会儿身处阎罗殿,滚油浇心。 可就是,克制不住。 沈敬月还是不想放弃。 他忍住脸红,正声说:“你若……愿意和我一起,我就弄出最好的火器给你玩。” 兰絮:“我不想玩。”枪不在咸鱼的食谱上。 沈敬月好没面子,他咬牙切齿:“那就弄出最好的火器打死你。” 兰絮:“那你打死我吧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“好,我一定打死你。” 他们拌着嘴,突然,山野间,传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:“杀!” 跨下的马也险些受惊,再看四周,四面八方都是胡人和萧州韩家军! 想来是韩家军也想获得火器,半夜偷袭。 而兰絮和沈敬月,居然在这附近爆发冲突,好些个胡人也看到他们,认出他们形单影只,冲了过来! 边喊着一些胡族语,系统给兰絮翻译:“他们以为你们拿走了火器,让你们交出火器,饶你们不死!” 兰絮无语。 虽然火器不在自己身上,但蠢货才会听胡人的话。 沈敬月也当机立断,二话不说,引马狂跑,兰絮心跳也跳得极快,都说战场瞬息万变,她算是领略到了。 可坐着两人的马,怎么跑得过胡人的马。 系统在兰絮脑海:“这附近的地图,我已经趁陆声拿纸质地图时,勘绘成3d的,你快看看怎么逃!” 兰絮眼前出现这一片的地图,有一处荒山,还有树木遮掩,到了那弃马而逃,比在山道上跑安全多了。 兰絮拉住沈敬月的手,指着一个方向:“往这!” 沈敬月连忙策马往山上跑去,山坡陡峭,马不好走,他们弃马,一大批胡人也弃马。 沈敬月拉着她的手狂奔,枯木树枝打在脸上,他们也不觉得疼,一路狂奔到崖上,身后的胡人已经几乎快包抄他们。 沈敬月喘息着,他从没跑过这么多路,比她累得多。 他拉着她:“那边是断崖!” 兰絮认真地看他一眼,说:“我们跳下去。” 沈敬月:“跳下去?” 兰絮:“或许,你听说过跳崖不死定律么?” 沈敬月:“什么玩意?” 兰絮:“你信不信我?信就一起跳!” 胡兵追到了跟前,沈敬月用力抱着她,跃下山崖。 迅速下坠的失重感,让人仿佛灵魂升上了天空,后来,沈敬月对这一段的记忆,便成了第三个视角。 他看到自己,紧紧抱着兰絮,不知道是运气,还是老天垂怜,他们挂在一棵山崖边横斜生长的树上。 沈敬月疯狂喘息着,兰絮也搂着他的肩膀,两人一对视,死里逃生,就忍不住笑了起来。 可是,他当时的视角看不到,细瘦的树枝,因承受不住二人的重量,微微裂开,但兰絮看到了。 她皱眉,他却沉浸在欢喜里,用力亲了下她的唇角。 他听到自己怀揣着希望,问她:“絮絮,我拢共救了你三次,能换你一次相许么?” 兰絮愣了愣。 她看了一眼快断裂的树枝,又深深地看着他,认真地说:“等第四次。” 沈敬月觉得她耍无赖,他再不会让她陷入这么凶险的境地,什么时候会有第四次。 他正不开心着,便听兰絮说:“我等你救我第四次。” 然后,她松开圈着他胳膊的手,在沈敬月惊诧的目光里,她用力推开他,只剩她一人,独自一人,掉下深深的,看不到底的山崖之下。 变故突生,悲喜不过一瞬。 沈敬月呆呆地看着自己双手,突的,他从心口呕出一口血。 原来,并非老天垂怜于他。 老天是要看他疯魔。 第57章 绝代双娇10 山崖之下,是更深的山崖,树木丛生百草丰茂,还有一条小小溪涧。 天地间,人影渺小,成为一道模糊的竖线。 春雷阵阵,与马蹄奔跑之声,相互融合。 夏日暴雨,打在树上作金石响动,滚落到人的发上衣上,沁心凉。 秋天落叶萧萧,溪涧干枯,青苔渐黄。 最难捱的是冬日,这里雪下得不大,但同样的气候,同样的冷风,却再没有同样的人。 找寻着她的那道人影,慢慢抽条。 有时候,他会站在山崖上,想着如果当时自己把树枝折断,跟着跳下去,是不是可以稍微追上她的步伐。 但她让他救她。 救她,去哪里救她第四次?去阎王殿救她么? 若能闯入阎王殿…… 夜里,沈敬月猛地咳嗽,营帐外,立时有士兵询问:“沈将军可还好?” 沈敬月慢慢睁开眼睛。 他懒得回应,只是看着帷帐出神,好像想了许多事,又好像什么都没想。 好一会儿,沈敬月道:“端水进来。” 士兵端来铜盆放在盥洗架上,又将干净的巾帕准备好,整个军营里都是糙汉子,还没有人如沈将军这般精细。 不过,沈敬月并不喜欢过别人的手伺候。 他自己拧了巾帕,擦脸。 第133节 沈敬月:“现下几时?” 士兵:“卯时一刻。” 天还是黑沉沉的,半点不见亮光。 冬天又要来了。 士兵:“将军,太子殿下有请,说是为火龙研制之事。” 沈敬月用巾帕一下一下地擦着手指,没有回答。 士兵也习惯了,每年冬天都是一“劫”,这时候沈敬月的脾性会变得尤为恶劣,令人完全捉摸不透。 前两年的冬天,他甚至阴奉阳违,屠了胡人的城池。 不过几年时间下来,他忤逆陆声的次数多了,士兵竟还有点习惯。 沈敬月把巾帕丢回铜盆,他耷拉着睫羽,披上了斗篷,走出帐外,却不是往主帐走去,而是着人引来马匹。 跨上马,沈敬月一言不发,驾马而去。 士兵望着远去的影子,摇摇头:“又去萧州城外啊。” 另一个守在帐外的军士:“太子殿下传召他,他却不理不会,实在跋扈!” 士兵踹他一脚:“你敢这么说?如今的火龙火器,全靠沈将军研制,能把胡人打跑,不就靠沈将军?” 军士:“是是。” 从早上天未亮的卯时,到天擦黑的酉时,沈敬月终于回来了。 若说早上他驾马出去之时,还有几分鲜明生气,此时的他,就好似灵魂被抽走,所有动作都依本能。 将马缰丢给士兵,他摘下斗篷,又把斗篷丢在地上,顺势坐在案前。 案前摆上了食物,饥饿将他的心神,从那远远的天边拉了回来。 他又想起,和兰絮在那间小木屋饿肚子的过去。 拿起碗筷,大口吃东西。 他还得活着,因为兰絮现在可能在哪里饿着肚子。 想到这种可能,沈敬月猛地掀翻桌案,碗碟摔碎了一地,可是想到如果她不饿肚子了,却不来找自己…… 为什么不来找他! 他踩碎了瓷片。 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,屋外的士兵们噤若寒蝉,直到动静安歇,士兵才小声说:“沈将军,又抓到萧州一战逃逸的胡人了。” 沈敬月猛地拉开帷帐。 军中抓到的胡人,有一处专门挖的地窖,以处置胡人,称作内狱。 内狱的士兵一看到沈敬月,立刻端正行礼,等沈敬月走后好一会儿,他们才敢慢慢放松。 这次被抓的胡人,是四年前,进攻萧州城的胡人将士。 那场战斗,萧州城挡不住胡人的火器,即使韩家军勇闯敌营,试图强夺火器,也没能成功,反而换来疯狂报复,死者堆积如山。 三年前,萧州被沈敬月带兵夺回来,方恢复一丝丝元气。 从那之后,大楚就悬赏那场战斗中的胡人,后来大楚朝廷龟缩南部,不成气候,就变成大郑接替着悬赏。 世人皆传,那场战斗,胡人将中原得罪狠了。 找那场战斗的胡人并不容易,不少被俘虏的胡人,为了多活一点时间,也会谎称自己是那场战斗的士兵。 饶是如此,每次一有消息,沈敬月都会去看看。 这次抓到的胡人,确实有点东西。 士兵:“将军,从他身上搜罗到一些文书往来,是个传讯的,有提及四年前的战斗。” 沈敬月看了一眼书信。 这四年,他也学了胡族语,不怎么说,看个信还是能懂的。 把信丢到一旁,行刑架上绑着一个粗壮的大胡子男人,隐隐约约,和那日追杀他和兰絮的人,重合到一起。 到底是异族人,长相大同小异。 这胡人是个会汉语的,他怒目圆睁,盯着沈敬月,恨极了般:“沈敬月,你作为楚国皇子,居然臣服郑国,做郑国的走狗,不说你们中原人会唾骂你,我族人也看不起你!” 沈敬月温和地笑了一下。 他道:“骂得好啊,我喜欢他们骂我。” 多骂点,那兰絮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的哪个角落,就能听到他的消息,就能知道他在哪里。 胡人梗住。 虽然早就知道,这个沈敬月的行事,不能用中原人的标准评判,但如此狂悖,也是罕见。 沈敬月:“那场战斗,你知道些什么?” 胡人:“呸,你要找你身边的宫女,我们当时都在攻城,哪有留意!” 沈敬月眉宇一下阴沉。 胡人只求速死,不想被折磨至死,他是通讯兵,知道一些没有传到整个天下的消息,心念一动,道:“沈将军如今如此辉煌,当年却连身边的宫女都保不住,让她惨死在萧州一战……” 话没说完,一阵风朝胡人脸上招呼,直接把他的脸打偏了,血腥味蔓延,牙齿都掉了几颗。 他被打得头晕目眩时,还有几分欣喜,这果然是沈敬月不可碰之事,提到就要发疯的。 然而,还没等他放心求死,便看沈敬月掏出手帕,闲适地擦着手。 他悠哉悠哉,看着胡人的目光,还含着点笑意:“你不知道吗?大概……两年前,那时候你们胡人再和我说她时,我已经不会直接杀了你们了。” “因为,太便宜你们了。” 说着,沈敬月朝帐外道:“端进来。” 士兵们扛着一口铜火锅,还带着一个刀工精湛的屠户。 铜火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,在初冬能吃上一口热热的肉汤,着实舒心。 但这口铜锅里煮的,并非常人吃的。 胡人急得骂了一串胡族语,沈敬月挥挥手,转身离开前,叮嘱军士:“我要他以肉饲身,活十天。” 军士和屠户:“是。” 走出内狱,沈敬月掸掸身上灰尘,便又一步步往回走。 四周营帐亮着火光,似乎因为神火营,哪位将军又和哪位将军起了争执,陆声不得不出面平息。 乱糟糟的。 但这一切,都和沈敬月无关。 他抬头看向天空,星月交晖,天地茫茫,即便掘地三尺,也是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 清瘦的少年,眼角缓缓沁出一丝水意。 絮絮好像凭空消失了。 …… 同一片天,同一片星月之下。 兰絮抱着膝盖数星星,明明是为了让自己精神点,却越数越困,用力打了个呵欠,回神。 从字面意义上来说,她确实是“凭空消失”。 当时树枝就快撑不住,系统跟她说:“宿主,如果你和沈敬月一起掉下去,这就是沈敬月的死门,任务就失败了。” 兰絮询问:“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?” 系统:“你可以自己一个人掉下去,一旦离开沈敬月的视野,这个世界也没有人能观测到你的时候,我可以运用权限,帮你暂时抽离世界,再换个地方投入世界。” 相当于乾坤大挪移。 兰絮:“要积分的不?” 系统:“不用不用,这是针对小世界经常出现的‘跳崖’,穿越局给出的基操,当然这时候也不该纠结积分了吧!” 这个条件开启挺严苛的,第一个,就是得跳崖,第二个,还得是自己一人。 兰絮同意了。 抽离的时候,和任务完成感觉有点像,不过这次抽离的不止她的灵魂,还有身体,一并转换到另一个地方。 兰絮一睁眼一闭眼,就从坠崖的过程,来到了梁国皇都。 这一年,兰絮几乎从头做起。 不是她不想回到楚国,而是梁国这国家,它居然搞闭关锁国! 兰絮知道的时候,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。 凡是梁国内的人,都不允许出去,凡是梁国外的人,都不准进来,铁桶似的。 有没有好处不清楚,但胡人确实没打过来,大郑也忙着和胡人斗法,分割土地,懒得和梁国掰扯。 至于楚国?就是被分割土地的那个,名存实亡。 如今郑的军事实力,已经凌驾于三国之上。 梁国早就知道自己打不过郑国,筹措着和郑国联姻,把自己国家的公主,嫁给郑国太子陆声。 真要说,此时郑国完全没必要娶梁国公主,属于扶贫了。 但郑国皇帝还没死呢,太子陆声就名满天下,皇帝唯恐儿子娶了强势的宗室女,让自己变成太.上.皇,在他的授意下,这门亲事成了。 说到底是权力之争。 兰絮正好借此机会,混入梁国公主陪嫁的宫女堆里。 这一下,终于要到出嫁的日子了。 兰絮比梁国公主更盼着这日子。 几个宫女缩在一起,她们在这宫中,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,讨论:“不知道去到郑国,日子会怎么样。” 第134节 “听说郑国太子一直在前线,大本营在以前的萧州城,我们约摸是要直接嫁去萧州的。” “这不是笑话么,我们家公主嫁给郑国太子,却要去楚国的萧州?” “你傻啊,那早就是郑国的地盘了,说是替楚国代管,博个好名声罢了!等日后将那胡人全赶走,天下都归郑国!” “我们梁国也归郑国?” “嘘,这你都敢说,不要命了?” “咳咳,说这些有什么意思,要说还是得说说那位‘身在楚营心在郑’的沈将军,一开始他不是打着光复楚国皇室的名义,用火器去打被占领的萧州么,现下可好,全都替郑国打的了。” “竟有这回事?” “就是,沈皇子一个数典忘祖的,郑国也敢用,不怕遭天下人耻笑!” 兰絮垂垂眼睫。 才一年,在梁国消息这么滞涩的地方,沈敬月的消息都能透过城墙侵进来,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,他的骂名有多厉害。 小娇花不会半夜躲在被窝里偷哭吧。 唉。 世上还是儒释道当家,几个宫女还想再唾骂几声,却听兰絮说:“行了,小心教养嬷嬷。” 兰絮每次提醒都是奏效的,众人赶紧闭紧嘴巴。 不过这次,等了许久,教养嬷嬷也没出现。 女孩们相互传递目光,却也没了八卦的心,专心等着送嫁的仪仗。 再片刻,轮到她们出行,众人手中捧着香炉、鲜花,缀在队伍末端,缓缓朝梁国的边境走去。 …… 陆声没有反抗皇帝为自己安排的婚姻,甚至在战事不吃紧时,专门回过一次皇宫,感谢皇帝皇后为自己做媒。 不过离了郑国皇宫,他又不必奉承梁国,毕竟是梁国高攀。 加之如今在战时,他不去迎亲,于情于理,都挑不出差错。 当送嫁仪仗来到萧州五十里外之地,军帐之中,陆声道:“着兴王替本宫去接婚礼仪仗,送到萧州府邸。” 兴王是陆声的胞弟,他出列,抱拳道:“是,殿下。” 陆声又看了一眼,整个军帐之中,除了他是坐着的,还有另一个人。 便是沈敬月。 沈敬月的案几没有面向将士,他盘腿坐着,手中翻着火器的图纸,拿着笔,在上面涂涂改改。 陆声对沈敬月,很客气,这种客气甚至带着点尊敬。 如今郑国神火营的军备,全靠沈敬月。 沈敬月很好懂,他不要权,目的很明确,第一重要的,是找人,第二,他想全天下的胡人死。 天下三国,只有郑国有这个能力,他便可以弃楚国不顾,加入郑国的营地。 陆声想在后世人的口中,做一个人人称颂的明君,沈敬月在后世,却绝对是个毁誉参半,功过任凭说的人物。 因为他不在乎功与过。 陆声和沈敬月是合作关系,并非上下级,虽然军中许多人不清楚,陆声却是最清楚的。 甚至,他忌惮着沈敬月。 他问沈敬月:“沈将军许久没有出过萧州地界,迎亲有趣,将军要不要跟着,去凑个热闹?” 沈敬月填填写写:“不去。” 见太子被下面子,将士们也都习惯了,谁让这小子真行的。 嫌人太多,他毛笔一甩,离开了营帐。 这下将士们立刻凑过去,抢着图纸看,自三年前沈氏火器横空问世,打了第一场胜仗以来,每一年,沈敬月都能推出新的火器。 四年过去,大郑隐隐压过胡人势头,全赖沈氏火器。 倒是沈敬月对军中越来越不耐烦,他的意思很明显:给了你们这么多好火器,还打不过胡人,真是丢人现眼。 将军们都在讨论这新改的火器,又说起神火营的分配,要不是在陆声眼皮底下,他们又要动手了。 兴王没有参与这场讨论,而是问陆声:“长兄问沈将军迎亲的事,是否因为,想把小妹许配给他?” 自古姻亲作为纽带关系,至关重要。 陆声叹口气,这确实他的试探,没想到四年了,沈敬月还不放弃,连一丝苗头都没有,甚至,更为癫狂。 但他又觉得这样挺好,沈敬月需要人手找人,那就始终会为郑国效力。 失踪的兰絮,是控制沈敬月最好的棋子。 …… 千辛万苦,兰絮终于跟着梁国公主仪仗,踏上楚国的土地。 大部分地区,都经过胡人之乱,被郑国夺回来后,方经过一年休养,沿途的风景,看着疮痍。 宫女们心惊不已。 前面就是来迎亲的郑国太子仪仗了,兰絮踮起脚尖,极目远眺,来人并非陆声。 她并不意外,陆声日理万机,名义上是娶了梁国公主,只怕要当摆设。 太子没来,梁国这边大家小声讨论着,当然,不了了之,大家都明白,这是来结亲的,不是结仇的。 因此,连闹都没有,队伍继续往前。 他们一行,包括梁国公主、陪嫁们,全被安置在萧州原刺史府,现太子居所,永园。 忙活大半天,与管家交接登记时,不远处,突然传来“砰砰”两声,不说梁国一行人,就是兰絮,也吓了一跳。 管家笑:“是永园演武场在调试新的火器,不必惊惶。” 梁国来的宫女们,相互传递了个眼神。 兰絮把这声音换成枪声,也能理解了。 轮到她时,一旁侍立着的士兵,突然盯着她的脸。 她看了回去。 士兵震惊地张大嘴巴。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小娘子太美了些,越看,却越觉得似曾相识。 他记起,陆声曾让所有人去认一幅画像。 这画像没有昭告天下,是防止有心人为此去追杀兰絮,反过来钳制沈敬月,但郑国的士兵们,对那画像印象都很深。 那士兵指着兰絮,惊得口吃:“你你你,你叫兰絮?” 见此反应,兰絮也明白了,心生希望:“是,我是兰絮,我想找公主……不,沈皇子,沈将军,你能带我去吗?” 士兵:“你、你等等!” 他激动万分,连滚带爬跑了出去。 兰絮松口气。 系统也感动:“宿主,我们终于回到主线任务了!” 回想起在梁国的宫女升职记,兰絮也想落泪。 咸鱼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着啊! 另一边,演武场。 原萧州刺史,是个兵痴,自家后园就是个大演武场,陆声接手永园后,稍微改动了一下,就直接拿来用了。 他手下兵将多,接待的时候,会安排来演武场。 譬如今日,陆声要和沈敬月商讨新火器,便将他请到永园演武场。 场上立着靶子,存了三把火器。 火器威力凶猛,但产量不高,一年顶多生产万件,全军都缺着,陆声便是太子,也只能自持三把。 沈敬月戴着随火器配套产生的耳堵,端着拿着他改良的火器,对着靶子打了两枪。 还是不够轻。 他专心致志,自然没留意,陆声被人叫走了。 那人神色慌张,对着陆声说完话,陆声眼底动了动。 他低声,对那人叮嘱了什么。 …… 那士兵离开之前,就同管事说过,兰絮是座上宾,此时,兰絮单独得了一间房间。 一年不见,她心里也怪想念娇花的。 好一会儿,有侍女端了吃喝的上来。 兰絮:“怎么样?” 侍女恭敬:“兰絮姑娘稍等,这就去叫沈将军了。” 从她话语里,兰絮揪出一个点:“他在永园?” 侍女:“这……姑娘先吃点东西,将军很快就来了。” 兰絮早就喝水喝得肚子饱饱的,没什么太大食欲。 都在永园了,她想直接去见沈敬月,就像咸鱼想回到自己的专属腌缸,才能舒舒服服咸着。 但看侍女神色,再细听外面脚步声,好像有人来守着了。 连窗户都有人守着。 兰絮心里有了成算,行吧,又整这死出宫斗,搞得她在梁国皇宫没见过似的。 她坐了下来,假意吃了点东西,又和侍女问了会儿话,见侍女渐渐放松,她趁机一个手刀,把人劈晕。 第135节 兰絮甩手,好疼啊。 她小声换上侍女的衣裳,可自己这张脸,和人家天差地别。 兰絮问系统:“怎么样啊统,我的金手指能做到什么?” 金手指系统立刻打起十分精神:“是要易容吗?我可以用‘隐身诀’,受世界影响,虽然不能达到隐身的效果,混淆视听还是可以的。” 兰絮:“好,就这个。” 系统用上隐身诀,兰絮深吸一口气,出门。 门口果然有士兵看守,甚至是十个,每过几步站一个,把整个房间围得水泄不通。 兰絮:“……” 老天奶,至于吗,她才从一个闭关锁国的国家跑出来,差点又被闭关了。 她低头,本来要关上门,为首的士兵突的问:“她吃了东西,睡下了?” 兰絮:“是。” 士兵走到门口看了一眼,兰絮已经给侍女换上自己衣服,凹了个造型,侧身背对门口睡着。 士兵点点头。 兰絮慢慢走了。 到拐角,她眼角余光瞥见,那士兵还是不放心,进屋查看,这般谨慎。 她立刻托盘一甩,跑。 隐身诀被识破就无效了。 …… 沈敬月觉得没意思。 每次摸火器,他都想,就为了这玩意,把兰絮折进去? 真想把全世界都毙死。 丢下火器,隐约听到一墙之隔,传来低低的喧哗,那是刻意压低的声音,就怕惊扰到谁。 陆声没解释,沈敬月也没兴趣问,总归那是他的后院。 陆声问:“这就走了?梁国公主昨晚就到了,今日会开宴,午饭不在这边吃吗。” 沈敬月:“不吃。” 意料之中,陆声也只是例行公事问问,他指向永园的西后门,说:“前门开门迎客,人多繁杂,你不如走这边。” 沈敬月不是第一次去西后门,他不觉有异,走了过去。 等沈敬月离开,陆声招手,心腹管事连忙跑上来,小声说:“被发现了,跑了,现在在抓她。” 早在听到这阵喧哗,陆声就猜到了。 果然不该小瞧兰絮。 没过一会儿,又有一个管事跑上来,神色慌张:“殿下,她,她往演武场后巷跑了!” 那是沈敬月出去后,必走的一条路。 这下,陆声的脸色终于有了点变化。 …… 虽然隐身诀会在短期内被识破,但短期内让系统一直用,也是有一点点用处的。 兰絮跑着,系统一边说:“快快,女主雷达在这边。” 兰絮:“谢啦,统统队立大功!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她也是有恃无恐,立刻爬上墙头,然后,跳了下去。 这是一条小巷。 前面有一道峻拔清瘦的身影,他还挺高,穿着白色锦缎暗纹襕衣,衣袖飘摇,衬得身影很是好看。 倒是个怪性格,听到后面有跑步声,也不回头,还走在路中央,一个人占一条路,极为我行我素,似乎对什么都无所谓。 也不怕被撞。 兰絮多看了两眼,心想要不是现在着急跑,她就咸鱼突刺,撞过去,让他从此多点公德心。 现下,她已经靠近他了,着急地说了声:“帅哥借过借过。” 那人侧了侧身。 兰絮没管他,她都已经跑过去了,突然,她后衣领被拎住,因为兰絮往前冲,那衣领一下勒住她脖子。 要命。 她眼前一黑,还没喘过气来,就感觉自己被拎得站直了。 眼前,男子低头,怔怔地看着她。 他的样貌,很配得上他那清俊脱俗的背影,乌发高竖,眉宇精致漂亮,骨相利落,鼻梁高挺,面庞瘦削,充满一种道气风骨。 他一双眼眸深若寒潭,却在看清她的瞬间,若点满天灯,搅乱一池春水般,水光粼粼。 两人对视了三秒。 男子还是一直不错眼地盯着她,似乎怕一眨眼,眼前这一切就会消失不见。 兰絮只瞥了他一眼,她心急,一直往后面瞧:“帅哥你先放我走,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。” 却看那男子胸口上下起伏。 他语气暴怒,音色却很好听:“帅哥是谁?你叫谁帅哥?你竟没认出我!?” 怒着怒着,他眼角的泪,也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沈敬月终于在兰絮眼里看到震动。 她终于认出自己了,他抿住嘴唇,心狠狠发紧。 便听她问:“一年,你就长这么大,你打激素啦?大楚巨人?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第58章 绝代双娇11 沈敬月虽然不懂打激素是什么,但从兰絮口吻,还是可以推导出,不是什么好东西。 他愣了一下:“一年?我们已经四年没见了!” 兰絮:“啊?” 所见有所得,在她脑海里,系统刷新出新信息:“宿主,去年咱们在转换身份的过程中,不止空间被扭转,时间也被扭转了!” 每个国家年历计法不同,再加上梁国闭关锁国,直到刚刚,兰絮和系统并不知道,她的时间被吞掉三年,还以为时间是线性的。 兰絮:“那现在不是过去一年?” 系统:“已经过去四年了!” 系统解释:“时空这个东西,穿越局现在还没完全吃透,像这种情况,我们也没办法。” 兰絮:“……还好不是过去八百年。” 说到这,穿越局是有前科的,系统对手指不敢说话。 根据“女主”雷达,眼前的人,是她要找的沈敬月。 不怪兰絮最开始没认出来,她想象过十五岁的沈敬月的样子,眉宇肯定带着未褪的稚气,却没想象过十八岁的他。 他已经彻底蜕变,模样依然一等一的好看,何郎傅粉,清瘦俊逸,眉宇间有些男生女相,不再是月棱眉,而是一对飒然的剑眉。 其实,还是可以看出他十四岁的影子,只是她刚刚心思没放在这上面,才会认不出来。 而且他也长高了,以前和她差不多,现在,她得昂着脑袋看他。 沈敬月的神色很复杂。 他目光将她上上下下,都扫了一遍,突的眼瞳里,逸出几缕幽怨:“听到你声音的那一瞬间,我就知道是你。” “你呢?你怎么现在才认出我?” 这倒是递给兰絮话柄了,她清清嗓音:“因为你连声音都变了啊。” 沈敬月:“哦,变得怎么样?” 兰絮:“变得好听了。” 印象里,变声期前沈敬月的声音,清越干净,变声期偏公鸭嗓。 现在他完全一副男人的嗓音,低沉好听,音质就像细腻的沙子流过的漏斗。 沈敬月愣了愣,白皙洁净的颊边,浮上一抹淡粉。 虽然有几年不见,但他还是他,被夸了会脸红,委屈了还会掉金珠珠。 兰絮算是把这个俊美的男人,和那个爱哭的娇花公主,彻底等同了。 这时,看守永园的侍卫,从巷子两端追了过来。 兰絮小声:“刚刚就是他们追我。” 沈敬月将兰絮带入怀中,他手臂用力圈着她,兰絮嗅到他袖间一股淡淡的硝烟味。 他盯着那些侍卫:“做什么?” 侍卫抱拳:“沈将军,方才我等在追一个女子,她自称是将军一直在找的兰絮姑娘,我等怕她是假冒的,便没有第一时间,禀报将军。” “一来免得将军空欢喜,二来防她另有图谋,是为刺杀将军。” 这两个缘由并非胡诌的,因为四年间有遇到类似的事。 第136节 掩饰了他们追兰絮的真正动机。 兰絮想了想,眼下不是对质的时机,永园都一条心的,别弄得她好像来挑拨离间。 况且狗急跳墙,她现在和沈敬月说,沈敬月当场发作,要和陆声决裂,那他们现在人多势众,反而逮捕囚禁他们俩,他们惨了。 她闭上嘴巴,决定走一步看一步。 沈敬月道:“她就是我要找的人,没弄错。” 侍卫:“那,恭喜将军!” 沈敬月:“你们去备轿,要软轿。” 永园内有接送宾客的软轿,侍卫们挑了一定最大最舒适的。 一同出现的,还有太子陆声。 兰絮偷偷瞥一眼,就认出他,陆声如今二十四,和二十的时候没差,只是蓄了点胡须。 陆声笑道:“找到兰絮了?” 沈敬月:“是。” 兰絮本想做做样子行个礼,沈敬月按着不让她动,想着他自己也没行礼,她便只是对陆声点头:“殿下。” 陆声:“果然是兰絮,这四年,在外面可还好?” 兰絮:“一切都好,劳殿下挂……” 客套话没说完呢,沈敬月就按着她的脑袋,侧过身,挡在她和陆声之间。 沈敬月脸色沉沉的,很不客气:“走了。” 陆声:“你且去吧。” 他牵着兰絮的手,坐上了软轿。 陆声趁着机会,多看了兰絮几眼。 虽说四年并非十年,人到底多少会有些细微的变化,但他看兰絮,是几乎没变,这倒是神奇。 或许她有什么过人之处。 …… 另一边,软轿来到与永园一街之隔的沈宅。 这是原太守府,因着都是萧州韩家人,他们的府邸便靠得近,经过战乱后,太守府中一片凋敝,只是规制都是萧州最好的,便分给了沈敬月。 只不过沈敬月一年里,有三百天都住军营,这里很不常来,饶是他房间大,家具齐全,也没什么人气。 兰絮在房中转了一圈,把玩一个古玩花瓶。 沈敬月跟管事叮嘱:“去让裁衣铺来人,我要先订二十套冬装,十套春装。” 管事偷偷观察兰絮:“给兰姑娘订的吗?” 沈敬月声音突的一沉:“你在看哪里?” 管事忙低头,汗如雨下:“是是,那我让裁衣铺的女孩过来。” 沈敬月:“还有先买十套成衣。” 衣服没那么快做好,得有成衣换。 他将条件,一一和仆人说,兰絮放下花瓶,突然觉得,这个画面有些稀奇。 他长大了,不再是那个不问凡事的公主。 让管事下去之前,沈敬月又问兰絮:“你还有什么想要的?” 这点倒是没变,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豪门阔气。 兰絮:“那我想要洗个澡。” 大冬天的,洗澡很费事,也很奢侈。 她从梁国徒步走到这,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,除了擦擦脸擦擦手,就没洗过澡。 有条件了第一时间肯定是洗澡。 沈敬月让管事去准备。 管事退下,房中恢复安静,沈敬月见兰絮看着自己笑,他摸摸自己脸颊:“怎么了吗?” 兰絮:“就是觉得,殿下现下对俗物很熟练。” 沈敬月攥着兰絮一只手,把玩她的手指,语气哀哀:“不熟练也得熟练,你不知道这四年,我是怎么过来的。” 兰絮问:“那你怎么过的?” 她只有一年宫女升职记的体验,沈敬月是历经两年刀口舔血的生活,才有如今的平稳。 他撩起袖子,露出精瘦的手臂,上面有一道斜长的伤疤。 他拉着她的手指,抚摸瘢痕。 可以想象,当时这里伤得有多厉害。 兰絮:“很疼吗?” 沈敬月:“疼死我了。” 这要是当初处理这道伤口的军医,听到沈敬月此时这么说,肯定倍感割裂,因为当初麻沸散不够用,他处理伤口时没用麻沸散,沈敬月也只是皱着眉,咬着布巾,一声不吭。 此时,他目光流转,死死盯着兰絮眼底露出的心疼,汲取着,享受着。 真好。 他受伤了,她会心疼,这就很好。 可他又不舍得让她太心疼,所以,心口的,腹部的,后背的那些伤口,就不给她看了。 兰絮追问:“现在不会再受伤了吧?” 沈敬月:“不会。” 他现在要上战场,郑国死活也不同意了,怕他死了,怕他被胡人俘虏,毕竟郑国的火器改良,还得靠他。 他手中的人命,却也不少,被俘虏的胡人,九成都会送到他这边。 这些也没必要说给兰絮听,脏了她耳朵。 沈敬月反问:“你在梁国过得如何?有没有谁为难你,你写个名单来。” 兰絮:“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?自然没受为难,还有好多人喜欢我呢。” 沈敬月冷笑,眼中透出一股狠劲:“谁喜欢你?男的女的?” 似乎发现自己反应过度,他顿了顿,用笑意掩饰那股杀意:“那你也把喜欢你的人写个名单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敢写,怕变成个死亡笔记。 其实不是她报喜不报忧,梁国公主挺好相处的,至少比当初做长公主的沈敬月,要单纯天真。 她在人家手下混日子,也不难过,还有系统帮忙,咸鱼怎么会让自己受苦。 可沈敬月突然张开她的手,摸着她手中的薄茧。 打从初遇,兰絮手中就有茧的,细作的工作也不容易,有茧很正常。 兰絮:“怎么了?” 沈敬月咬牙,眼眶一红:“你这只手,以前只有七处茧,现在竟然有八处!还说你没受苦?” 兰絮:“啊?” 他什么时候数的她手上的茧,还记得这么清楚! 沈敬月要去抢她另一只手来看,那是兰絮的右手,恐怕茧子要多几处。 一处茧子就让沈敬月不悦了,多几处可还了得。 她下意识往身后藏手:“就茧子而已,算不得什么……” 沈敬月:“把手给我。” 兰絮:“不给!” 沈敬月去抢,推推搡搡之间,兰絮后背抵到门上,天光透过窗户纸,在她的侧脸边缘,描出一层淡淡的,细腻的光。 她抬眼,看着沈敬月,眼底含笑,嗔道:“你真是小题大做。” 沈敬月放轻了呼吸。 他突然抬手,轻轻摸着她的脸,生怕一个用力,眼前人,就会如镜花水月,支离破碎。 他声音轻颤:“絮絮,你真的,回来了吗?” 兰絮放缓呼吸,她主动侧过脸,用力蹭蹭他的掌心:“嗯。” 沈敬月哽咽,他低头,把头靠在她颈边,低声说:“你好狠心。” “你怎么……能这么狠心。” 四年,一千四百二十天。 如果没有那句“救她”,他熬不过这么多天。 兰絮喉咙一堵。 她感受着他潮湿的呼吸,说:“我也想你。” 沈敬月“唔”了一声,只听一声对他来说不够,他追问:“有多想我?怎么想我?” 兰絮:“嗯……有多想呢,让我想想……” 沈敬月又恼火起来:“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?” 万幸,门外来了救兵,只听管事扬声:“将军,成衣送来了,热水也烧好了。” 兰絮:“来人了。” 沈敬月把几滴泪抹到兰絮衣服上,再抬起头,他神色如常,好像刚刚的哽咽与泪水,是兰絮的错听。 第137节 在沈敬月的指点下,几个士兵抬着木桶,热烟袅袅,架上屏风,纷纷退下。 管事送来的成衣,是按兰絮的身高买的,稍微有点宽,但有干净的衣服换就不错了。 她挑了一件干净的里衣,一件兔毛领小袄和一条湘裙,把衣服披到屏风上,她刚要解开腰带,就看沈敬月站在屏风这边。 他甚至搬了个椅子,端着一盏茶,悠哉悠哉坐着,气定神闲。 两人对视。 兰絮:“?” 沈敬月:“?” 兰絮:“我要洗澡了。” 沈敬月:“你洗。我不看着你,你又让我救你怎么办?” 兰絮瞪了他一下。 虽然是自己稍微理亏,但他能这么理直气壮的,也不多见了。 热水就在这,她不可能不洗,兰絮心想,这种事就看谁豁得出去,她背过身,解开腰封,脱衣服。 上衣松解,只剩下肚兜,传来沈敬月喝茶的声音。 她想了想,稍稍侧身,看向身后。 沈敬月眼睫在不自觉地颤抖着。 他面颊、脖颈通红,就像白青玉石透出一层粉,正不错眼地盯着地板,一个劲地喝茶,连她回头,他都没发现。 说到底,他是怕了,只想兰絮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,没有别的狎昵。 反而把自己臊得只看地板。 她无声笑了一下,背过身,脱掉所有衣服,踩进热水之中,浑身毛孔都舒服地透了口气。 她倒也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,把手指都泡得皱皮了。 穿上衣服,沈敬月给她擦头发。 比起以前,他手上的力道,合适很多,因为如今都是他自己擦头发,力道就能掌控得很好,她舒服得不行。 兰絮太久没这么放松了,她晚饭都不想吃了,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,沈敬月还非要她讲梁国皇宫的事。 兰絮:“……然后,我就被调到梁国公主府……” 说着说着,她终于熬不住了,头脑一歪,睡着了。 沈敬月摸摸她头发,已经干了,方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,放到铺好的床上。 他踢掉鞋子,爬上床,环着她的腰,将她放在自己手臂里枕着。 从入夜,到隔日早晨,他一直看着她。 他也会偶尔闭上眼睛,不过小片刻,又会突然睁开,再一遍一遍,确认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。 间或用手指试探她的鼻息。 手指间,拂过那软软的、温柔的呼吸,是真的,是活的。 沈敬月满足地勾起嘴角。 兰絮一无所知,只系统默默一寒,这家伙真的没疯吗? …… 隔天,兰絮直接睡到巳时末,实在饿得不行,才起来的。 沈敬月一夜没睡,也跟她一样,在床上赖到这个时候,才起来。 叫人送水,送午膳。 到底是有身份地位了,这饭菜很不错,不比当年在楚国皇宫吃的了,沈敬月也饿了,两人一顿风卷残云,吃得干干净净。 沈敬月:“下午做什么?” 兰絮:“你没事忙吗?” 沈敬月:“没有。” 他看着她,要忙的最重要的事,已经完成了。 兰絮掏出一盒双陆:“嘿嘿,来玩这个吧。” 这是原太守府的东西,做得还挺精致,两人就窝在房中,玩了一个下午的双陆,就又到了吃晚饭的时辰。 这日子就和放假一样,兰絮过得有些昏头了。 她有点奇怪:“你现在不是将军吗,真的没有别的事要做了?” 沈敬月:“我爱做做,不爱做就算。” 没人能逼得了他。 也就是他还是有工作的,兰絮好奇现在火器的样子,还是沈敬月做总设计师的。 真是神奇,这个时代,枪支居然是在这时候发展的。 她说:“那你明天带我去军营看看吧。” 这一日,沈敬月便骑马,让兰絮坐在前面,气温越来越低,她裹得严严实实的,还戴着帷帽。 若这是陆声带的女子,来往军士或许会窃窃私语,但是是沈敬月。 沈敬月在军中,自有威望。 因此无人表现出好奇,沈敬月带着兰絮,一路顺利来到自己营帐。 两天没回来,他对营帐很陌生。 亦或者说,因为身边多了兰絮,他周围的一切,对他来说,变得不一样了,变得陌生了。 军营中有个演武场,是专门测试火器的,沈敬月带着兰絮到那里,单独占了半片演武场。 沈敬月拿起一把火器:“这个叫骁,是年中刚做出来的新式样。” 骁外观有些像后世的枪,但整体流线型,像是祥云的走线,多了点古韵,拿在手里,还真有点像如意摆件。 它重八斤,却是以现在的技术,能做得最轻的火器了,以前从胡人那边抢来的火器,至少十六斤。 这还是得益于沈敬月。 饶是如此,兰絮拿在手中,还是觉得很重。 有一个小兵端着一盘东西跑过来,上面放着的都是耳堵。 沈敬月拿走他专用的干净的那一副。 军营演武场里,除了沈敬月的耳堵,其余耳堵公用,有的都被用得发黑发黄,还有的沾着耳垢。 兰絮:“我要你那副。” 沈敬月摘下自己一只耳堵:“我自己要用。” 兰絮放下骁:“那我回去了。” 沈敬月勾起唇角笑了下,他将她脑袋扭过去,对着对面的靶子,道:“我给你捂着。” 说着,他的手,捂住她的双耳。 兰絮深吸一口气。 她努力瞄准远处的靶子,扣动,“嘭”! 林中一行飞鸟飞向远空,即使捂着耳朵,兰絮都能感觉到那种震动,鼻尖是一股硝烟味,火弹弹了出去,没有中靶,后坐力远比想象中的大。 她踉跄两步,沈敬月一直在她身后,他双手改成扶住她肩膀,胸膛被她的后脑勺撞了一下,他也不嫌疼。 他的笑声,从兰絮上方传来。 兰絮抬头,忽的望进了沈敬月一双盈盈秋水眸中。 沈敬月摘下耳堵,道:“你姿势不对。” 他将耳堵塞到她耳廓中,又俯身,把她全然包裹在怀抱之中,硝烟味未散,有一股淡雅的花香。 那是她昨天用的栀子花头油的味道,沈敬月一整晚把玩她的头发,也被沾染了。 这两股味道,相互交融着。 身后,他的胸膛暖融融的,心跳一下又一下,贴着她的身体跳动。 他握着她的手,瞄准,一同扣动骁的扳机。 “嘭”! 这回,后坐力奈何不了她,他们岿然不动,她被他密实地护着。 兰絮恍然,他真的长大了。 一刹那,她的心跳,乱了一拍。 …… 午饭在军营吃的。 将士们都吃大锅饭,沈敬月却可以点菜,有伙头小兵来营帐问。 他吃什么都好,便看向兰絮。 兰絮端着热茶,说:“我刚刚看到有些小兵端着火锅,你们这里可以吃火锅吗?那我们吃火锅吧?” 伙头小兵:“呃……” 兰絮:“怎么了?” 沈敬月剜了伙头小兵一眼,伙头小兵也赶紧点头:“那是自然可以的。” 他根本不敢说,兰絮看到的那火锅是煮胡人肉,给胡人吃的,就怕说了,沈将军能一刀戳死他。 还好有一些火锅,是全新的、干净的,小兵赶紧去安排。 伙房宰了一头牛,新鲜的牛肉在沸腾的汤水里烫着,数十五个数字,就可以捞起来,鲜嫩得很。 兰絮吃得浑身冒汗,脸蛋红红的,沈敬月一直看着她,时而笑了一下,时而又皱眉。 第138节 这日很充实。 兰絮火器摸了,火锅吃了,还在军营睡了个午觉,也算体验了军旅生活,她想回去了。 沈敬月也穿上披风:“走吧,回去。” 日暮,两道影子倾斜。 兰絮去踩沈敬月的影子,沈敬月不遑多让,也去踩她的影子。 “你让开。” “我不。” 两人边走边玩,突然,前面出现了一队人马,并一些说话声,是陆声以及几个有将士。 一行人撞上了。 陆声笑看他们,若长辈看小辈般。 倒是几个将士中,有一个不服,粗声粗气:“沈将军真是雅兴,这几日殿下去请你,足有六次了吧,你是一次也没回,原来在玩。” 沈敬月嗤嗤哂笑,并无所谓。 陆声拦了一下:“无妨,沈将军最近夙愿刚了,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。” 他问兰絮:“这几日住得可还惯?” 这回,沈敬月脸色一下黑了。 兰絮:“一切都好……” 她话没说完,沈敬月拉着她,大步走过去,半点面子没给陆声留。 陆声身边的将士们都有不满,过去沈敬月虽然也心气高,性格傲,他们也都习惯了,但哪像现在这样,好像跟郑国如陌路。 陆声的弟弟兴王:“长兄,这……” 陆声摇摇头:“再看看。” 回到沈宅,沈敬月脸色还是不好看,生着闷气,坐在榻上翻书,像躲在鱼缸角落吐泡泡的小金鱼。 兰絮问:“你不喜欢太子?” 沈敬月:“还用说吗?” 兰絮:“为什么?” 沈敬月:“他总和你说话,居心何在!” 兰絮:“……”够了,她不是万人迷。 她好笑,一边搅弄着玩自己头发,一边说:“我刚回来时,陆声确实想控制我。” 沈敬月将手中的书攥皱了:“他敢?” 兰絮:“等等等……”她就猜到会这样,所以如果陆声一直没动作,她也就没打算说这件事,做人难得糊涂。 不过今天再看,陆声对沈敬月六次不应召,感到不满。 他也知道,让沈敬月乖乖当他手下的关键,是拿捏住她。 那他们不好坐以待毙了。 沈敬月攥着剑,他心口起伏着,眼底闪过一丝杀意。 兰絮:“明天陆声再来召见你,咱们一起去吧。” 这几天,陆声应该也在观察他们。 得先麻痹陆声。 沈敬月抿唇,不太高兴的样子:“你要去?你为什么要去?” 兰絮:“你放心放我一个人在沈宅?” 沈敬月:“我们都不去。” 兰絮:“那还是得去一次的。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突的,他搁下那被自己蹂躏得皱巴巴的书,双眸颤然,嘴唇翕动。 兰絮坐在他对面,用手在他眼前挥挥:“你怎么啦?” 沈敬月盯着兰絮:“你怎么看陆声?” 兰絮懵然:“你的上峰?” 沈敬月:“你不喜欢他?那为什么能第一眼就认出他,却不能第一眼认出我呢?还是你更喜欢我穿女装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小子,到底多介意她没能第一眼认出他啊,这暗醋得吃了好几天吧。 便听系统播报:“叮,【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】任务进度达到70%。” “叮,进度达到80%。” “……达到90%!” 这三条播报,几乎同时出没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私心里,又等了几秒,看任务进度稳定在90没动。 而此时,沈敬月隐忍着泪,看着她,眼睫都被他强忍着的泪珠压垂,湿漉漉的,这模样,可怜极了。 就没看过有谁和他一样这么会哭的。 关于沈敬月质问的,兰絮没必要解释,因为道理沈敬月都懂。 他就是要作。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,他是娇花啊。 兰絮:“你之前,不是问我有多想你吗?” 沈敬月抬眼看着她。 她摆着手指头,数道:“我会想你,会不会太伤心。” “我想你会不会被人欺负。” “我想你声音会变成什么样的。” “……” 手指头掰到第十个,兰絮朝他一笑:“我还想你,会不会很想我。” 沈敬月将搁在两人之间的方桌推开,他猛地抱住她。 兰絮带着他躺下。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兰絮,眼下些微青黑,兰絮摸了摸,惹得他眼睫颤抖。 这几天,他晚上几乎没睡,就一直盯着她,生怕她凭空消失一般。 兰絮手掌盖在他双眼上,声音轻轻的:“睡吧,公主。” “这不是梦,不会睡一觉,我就不见了的。” 沈敬月眨了眨眼。 这四年,他其实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,他的眼泪,也只为她而流。 兰絮感觉到手心一片濡湿。 四年来,沈敬月终于,好好地睡了一觉。 第59章 绝代双娇12 这一觉,沈敬月睡足了六个时辰。 起来后,他半眯着眼睛,双手环着兰絮,挂在她身上,跟个树袋熊似的,兰絮走到哪,他就跟到哪。 兰絮刚洗好脸,顺便用自己洗脸的方巾,糊了他一脸水。 沈敬月终于醒过神。 兰絮:“现在可以去见太子么了?” 沈敬月不情不愿,还是答应了:“行、吧。” 陆声不在永园,他们两人从沈宅到军营。 路上士兵往来,有伤员抬进抬出。 发觉兰絮的注意力被伤员吸引,沈敬月说:“大抵又是在哪里爆发了战斗吧。” 兰絮“唔”了一声。 这场仗,随着火器技术的革新,双方都在“军备竞赛”,四年了还没打完,可惜了,对黎明百姓而言,是折磨。 他们刚到军营,就看一队士兵,押着一群胡人俘虏。 俘虏人数大概有五十多人,一个个垂头丧气。 为什么要俘虏会带到大本营? 兰絮还在想,就看那小队领队小步跑过来,对着沈敬月拱手:“沈将军,这些俘虏都声称在四年前那场萧州……” 沈敬月不耐烦地打断:“跟我说有什么用?” 领队:“……” 沈敬月:“以后都不用跟我说了,直接处死。” 兰絮隐约猜出什么,但沈敬月一脸无辜。 他的声音,传到胡人那边。 第139节 这些俘虏是死士,故意被俘的。 他们想伺机杀了沈敬月,哪怕只有万万分之一的可能,只要沈敬月接近他们,他们就有机会。 可现在,沈敬月要直接处死他们。 顿时,几十个胡人暴起,踹飞侍卫,嘴里叫嚣着什么,朝兰絮和沈敬月这边冲来,沈敬月身旁的领队还被撞倒。 胡人就在眼前,兰絮一惊,她被沈敬月抬手挡到身后,沈敬月抽出旁边士兵的刀,一把扎进冲过来的胡人胸口。 他用刀很快,眨眼间,连杀三个胡人。 与此同时,这场小型暴动,终于被镇压了,五十多个胡人原地就杀。 士兵们跪在地上,压制住身体的哆嗦:“将军,是我等不力……” “铿”的一声,沈敬月把刀丢到地上,打断了士兵的话。 他回过头,扑到兰絮怀里,轻松口气,蹭蹭兰絮的肩膀:“絮絮,他们好可怕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众多士兵:“?”他们吓得发抖,什么东西上了沈将军的身! 见状,兰絮还有什么不懂的,她手指弹了下沈敬月的额头:“别装。” 沈敬月嘴巴一撇,他就想在兰絮心里做个小公主。 都怪这些胡人。 他回过头,冷冷地对士兵说:“滚下去,还有这些东西,拿去喂狗。” 士兵突然舒服了,回:“是。” 不管士兵怎么看自己,沈敬月整整衣冠,牵着兰絮的手,继续朝前面走,小声说:“第一次杀胡人时,我真的很害怕。” 兰絮:“你忘了当时我也在场吗。” 他当时杀得可开心了,切小鸡似的。 沈敬月又开始作了:“我就是害怕,你怎么不安慰我一句?” 兰絮故意:“那公主以后别怕了,我在你身边呢~” 沈敬月也觉得肉麻。 他兀自在那里哼了一下,不过一瞬,又得意地笑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神经。 不多时,就到太子营帐。 陆声正在营帐里看地图,他心底里,给沈敬月和兰絮的时间是三天,倒没想到,他们正好踩着三天的截点过来。 见着他们两人,客套地问方才胡人俘虏暴动,有没有受伤。 沈敬月再次强调:“以后不用再把胡人送到我这边了。” 他对虐杀胡人,失去了兴趣。 陆声转动玉扳指,温和地说:“可以。” 他询问火器进度:“上次修改的火器,还有部分没改好。” 沈敬月:“现在没空。” 他对制作火器,也失去了兴趣。 只要兰絮在,其余事项,都会往后排,甚至在他心里,都失去了地位。 这么冷待陆声,也可见沈敬月狂悖。 兰絮偷偷观察陆声,他面上沉稳,看不出对沈敬月的一点不满,甚至纵容地笑了笑:“行,依你。”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兰絮,突的,放在桌上的中指,短短敲了三下。 这是郑国细作的暗号,他有话同兰絮说。 不过他也知道,兰絮不会和自己单独见面,给这个暗号,是让兰絮留意一下周身,他会让人传讯。 虽然上次他想幽禁控制她,不过她是个聪明人,没有和沈敬月说的话,这层窗户纸彼此就当没有捅破。 说到底,她也是为了沈敬月。 陆声无法理解,沈敬月和兰絮的感情。 宫廷中,最不能信的就是感情。 饶是父子血缘再亲厚,父皇也会因为权柄的转移,越来越忌惮他。 或许少年时期,他也有过这般炽烈的感情,那是他的青梅,她曾如风中香水花,出现在自己生命中。 但被他亲手杀死了。 笔端落下一个个字,陆声按按眉眼,将信放进信封,盖上香水花的火漆印。 信上光线一暗,又一明。 兰絮将信从食盒的隔层里,拿了出来,塞到袖子中。 等沈敬月洗澡,兰絮也在他屏风那边,不过是她转过身,反正,她得在他眼皮底下。 背对着沈敬月,她小声拆信。 信上为节省用纸,写的都文言文,翻译一下,陆声先问这几天沈敬月身体如何。 又说遇到困难,可凭此信,来寻求帮助云云。 笔锋一转,他表示,已经着人去梁国查过,兰絮是一年前突然出现在梁国的,而梁国分明从三年前,就不准人员进出。 再综合,他以前记不住兰絮的样子,他似是开玩笑,写到:卿莫非天外来客?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缓缓折起信纸,这男主敏锐过头了。 系统惊恐:“任务还没完成前,如果被主角怀疑身份,很容易引起世界的稽查,把宿主排出世界!” 兰絮以前不是没有“暴露”过身份,不过一来不是针对主角,二来当时任务也都完成。 麻了,世界规则优先一切。 她道:“那有什么解决办法?” 系统:“暂时离开陆声的观测,穿越局可以干预陆声对你的看法。” 正好,她觉得该走了。 不止她,沈敬月挽着发髻,也说:“絮絮,我们得走了。” 兰絮收起信纸,塞到自己袖中,她没多余去问为什么,只问:“去哪?” 沈敬月:“北边。” 如今已经入冬,正常人都往南边走,那边受战乱影响也小,但就是考虑到这一层,沈敬月才要往北方去。 他既然找到兰絮,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动机。 与郑国虚与委蛇,很没意思。 他要和兰絮一起,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。 他们两人都是当机立断的人,不到晚上,就收拾好行李,把东西塞到斗篷里,穿在身上,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。 若往常那般,沈敬月骑上马,兰絮坐在他身前,两人说说笑笑,离开了沈宅。 沈敬月的手箍着她的腰,太紧了。 被兰絮掐了一下,他稍稍松手,辩解:“我是怕你摔下去。” 兰絮往后靠在他胸膛:“这样还怕不?” 沈敬月低低地笑着:“不怕了。” 出了萧州,他一踢马腹,马蹄踏踏,朝远处跑去。 这一日,直到傍晚,众人才发现,沈敬月和兰絮跑了。 将士们愤怒:“我们待这小子可不薄,如此忘恩负义,不愧是能叛国之人!” 陆声脸色也不是很好。 属下询问:“殿下,是否要去追杀他们?” 陆声:“去哪儿追杀?” 属下们一个个支支吾吾,东西南北,都有人说。 陆声笑了:“你们怕是忘了,沈敬月在战场上分外直觉敏锐,还想追上他?” 这下他们彻底无话。 陆声倒没想到,兰絮曾作为郑国细作,也半点不留旧情,不过,他在这儿,下了一步活棋。 他沉住心,说:“再等等。” …… 一路向北,下雪了。 沈敬月对神州大地的地图,很了解,清楚哪里有郑国的眼线,哪里是被郑楚抛弃的地带。 沿途,他还能找到一些村落,购置粮食棉被等。 他们的行囊,随着北上,逐渐增多。 直到沈敬月引马,带着兰絮来到了一间木屋外。 兰絮环顾四周:“好熟悉,这是我们以前停歇过的木屋么?” 沈敬月:“就是它。” 他还记得方位,目的地就是这儿。 推开木屋门,里面还藏有两人烧剩下的柴火,和他们四年前离开的时候,没有二样。 这里始终没有旁人来过。 第140节 把木门一关,外面的风雪都被挡住,兰絮在卸身上藏着的行李,沈敬月拨弄着柴禾,火烧了起来。 屋中缓缓回暖。 忙完一切,沈敬月拥着兰絮,发出舒服的喟叹。 就像冬日,栖息在枝头的麻雀,相互依偎着,为彼此梳理羽毛。 和四年前不一样,现在他知道,自己有能力,带着兰絮好好活下去,或许不是锦衣玉食,但他们是自由的。 他的世界很小,只要有兰絮便好。 沈敬月:“等雪停,就可以出去补充吃的了。” 他们屯了粮食,但要长久地生活下去,可不能坐吃山空。 兰絮:“有什么吃的?” 沈敬月思索一下:“蛇蛋羹吃不吃?” 兰絮:“你吃过?” 那是三年前一场战役,陆声麾下一个将领带队,他们一行两千人,迷失在山中七天七夜,几乎把那小小方圆之地吃完了,连树皮都没放过。 沈敬月饿得不行,万幸掏到蛇窝,有蛇蛋,全自己吃了。 兰絮:“没人发现吗?” 沈敬月轻蔑地笑:“我没带回去,当场自己煮了吃了。” 其余人饿死不关他事,他那时候想的是,他不能死。 在找到兰絮之前,不能死。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,直到那日暗巷再遇。 沈敬月抬眼,认真地看着兰絮,手指描摹着她的嘴唇。 火光摇曳中,少年眼神闪烁,他轻声说:“絮絮,我长大了。” 这几年,他也算是懂了,兰絮为何当年对他,一退再退,一避再避。 谁让他在不知情为何物之时,就喜欢上了她。 兰絮也望着他。 他虽然仔细摸过兰絮手上的茧,却从来不提自己手上的茧子。 略微粗糙的纹理,按在兰絮唇上,痒痒的,不难想象,他这双手,是如何从养尊处优,到如今这样。 她垂眼,犬齿咬了下他的指腹。 若当年,她也曾含过他指尖。 可那时她心思纯净,如今却不一样,只沈敬月一如既往。 他脸上,依然一片微红。 不管来多少次,他依然会因为她一点点动作,就克制不住地欣喜,愉悦,呼吸急促,头脑发昏。 他反客为主,手指轻碾她的唇瓣,两人不自觉凑近,像只会依着本能的小兽,寻到彼此的唇,吻住。 火光发出干燥的噼啪,带着点润泽的水声。 沈敬月的唇柔软如花瓣,还带着点她身上,栀子花香香的气息。 骑马奔逃时,他肯定迎着北风,一遍遍偷吻着她的鬓发。 然而,他小心思再多,真到唇齿交错的瞬间,又生涩得要命。 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骨朵,花蕊微微从花瓣间探出,被触碰一下,花枝细微地颤抖着,害怕被触碰,又渴望被触碰。 兰絮舍不得用力,怕狂风骤雨,摧折了他。 她微微松口,沈敬月气息又沉又急,眼底泛着细腻的水光,分明是旖.旎的颜色,却带着三分茫然,纯洁如枝头新雪。 兰絮耳廓面颊发热,心也跳得很快。 他抬起手,摸着她的脸,感受着她面颊上、眼角边的温度。 她也羞了。 不再把他当女孩,也不再把他当小孩。 没有哪一刻,沈敬月觉得活着真好。 他蓦地追上那抹红唇,逐渐加重力度,追逐风雨,便也成为风雨,温柔的雨露,濡湿花瓣,却又被风卷走。 他拉着她的手,放在自己衣襟上,声音微哑,道: “絮絮,你疼疼我。” 一刹,兰絮的腰便软了。 第60章 绝代双娇13 有花堪折直须折。 沈敬月自幼养了一身好皮肤,就算四年军旅,也只是将他面庞、脖颈和手背,晒得稍微黄了一点,纯然的玉面小郎君。 他脖颈往下的部分,和她的一般白皙、细腻、光滑。 肌肤交错,兰絮透过这一层柔软的皮肤,触到了他狂乱的心跳。 没有节拍,没有准度,贴着她掌心的血管,震动让指尖发麻。 迷乱之间,兰絮摸到他背上一道道细碎的疤痕,布满整个后背。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。 兰絮微微收回点神智:“这是什么?” 沈敬月:“一些,旧伤。” 那是他第一次去崖底找她时,不慎踩到一块石头,后背贴着凹凸不平的山壁,一路滑落跌倒了下去。 后来,被救上来时,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,尤其是后背,血肉模糊。 趴在床上,等郎中离去,独自一人时,沈敬月默默流泪。 他想,兰絮是不是也被山石这样磕蹭过,是不是真如别人所说,粉身碎骨了? 好痛啊。 她又该如何忍受这样的痛呢? 他祈求上苍,虽然它从来只爱戏弄于他,但是,只要只要她平安无事,叫他粉身碎骨也可以。 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。 此时此刻,沈敬月咬着嘴唇,他的汗珠,沁在额角,流到眼中,酸涩的刺激,他眼中生出晶莹的水珠。 兰絮指尖拭过他的泪,她喉咙也干,生出几分好笑,轻声说:“你、你别哭呀。” “弄,弄得我,好似糟蹋了,你一般。” 话语中的一顿一顿,全怪沈敬月。 他学东西的速度,简直离谱,制作火器是这样,使用火器也是这样,不管哪种火器。 反正是烫的,重的,硌的。 偏生被兰絮说过后,沈敬月还眨眨眼,泪珠就“啪嗒”一声,落到兰絮唇畔。 可怜见的。 他低头,衔去她唇畔的水珠,自己气息分明比兰絮乱多了,可说的话,却半点不含糊:“那就当你糟蹋了我。” “再糟蹋狠一些,我也愿意。” …… 到了大半夜,轮到兰絮哭了。 好不容易,外面雪停了,天地一片寂静,屋内也归于寂静。 兰絮累得手都抬不起来。 到底是谁糟蹋谁。 沈敬月精神抖擞,还有力气收拾残局,弄水给兰絮浑身都擦了一遍,临了被兰絮踢了一脚,才算真正收歇。 他们裹着一张被褥,气息交融。 沈敬月抱着她,面色微红,心满意足地嘀咕着,探讨火器的使用办法。 复盘是好学生的必修课。 兰絮忍无可忍,捂住他的嘴。 沈敬月把眼睛睁得和小鹿一般,纯良又圆润,他小声说:“好吧,那我不说了。” 等兰絮一松手,他又本相毕露,叼着她的耳垂,磨磨牙。 兰絮实在困极,懒得理他,迷迷糊糊中,便听他轻轻提起一口气,允诺般: “絮絮,我是你的,你也是我的了。” 第二天临近中午,兰絮起床后,沈敬月把她乱糟糟的头发薅好,给她编了一个麻花辫,往上面戳着什么。 兰絮一摸,是一朵朵雪白的梅花。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,他解释:“早上去打猎时,看到有一些梅花树,摘了一些过来。” 兰絮:“你出去过了吗?” 沈敬月:“嗯。” “还发现了冬眠前熊的痕迹,或许能杀它个出其不意。” 他一个大早出去打猎,虽然只一会儿,就回来了。 但昨晚达成某种脱敏治疗,他对兰絮的“看护”情况好了些,不必一定要她在他眼底下才好。 第141节 给兰絮编完发,他又拿出一颗圆圆的珍珠,编在她发尾。 这颗珍珠本来有想在路上换成米粮,但沈敬月怎么都不肯,原来是要给她用的。 兰絮摸着珍珠,倏地一笑。 忙完兰絮这边,沈敬月熟练地处理猎到一只兔子,放血,生火,剥皮,烤肉。 完全不用兰絮插手。 趁着这时候,系统差不多该从屏蔽状态出来了,兰絮敲敲系统:“在吗?” 对这种屏蔽已经习惯了的系统,打了一晚上的斗地主,它回:“怎么个事?” 兰絮:“我体内真的没有毒吗?” 一般对细作都有控制手段,用毒是最正常,系统:“最开始就查了下宿主机能,是没有毒的。” “如果有我们查不出来的毒,宿主一年没和郑国联系,也该发作了。” 兰絮:“也是。” 那问题,可能就在沈敬月身上。 仔细想想,陆声写给她的信里,询问沈敬月的身体,应该就是暗示。 难怪他们一路和平地抵达此处,陆声笃定,她迟早会回去。 但若要回去,她一人回去便好。 兰絮偷偷撕掉信中,对她身份猜疑的后半部分,烧了,只留前半部分。 吃饭时,兰絮说:“我想去山下找找,有没有小规模村落。” 沈敬月:“定州城池已经塌了。” 他站在山上往定州方向望见的,当年以为固若金汤的定州,也毁于连年的炮火。 沈敬月和她歇脚的这处,地广人稀,资源不算多,是少见的和平区域。 兰絮思索:“那附近更应该有村落。” 沈敬月:“我和你一起。” 兰絮:“两人的目标太大,而且你不是说发现熊的轨迹,要去蹲它么?” 沈敬月筷头戳戳碗里,犹豫。 兰絮笑道:“你不是也可以自己去打猎么?” 沈敬月:“嗯……” 半天后,他表面上,被兰絮劝说动了:“行吧。” 实际上,沈敬月很清楚兰絮的目的,她是发现自己太粘着她,想让他习惯她的走动。 既然她想锻炼自己,他顺着她的心意好了。 再三保证自己一旦发现村落,就会立刻回来,兰絮穿着厚衣服,带着一把火器防身,出发了。 幸运的是,有系统的“疾风诀”加持,她走得飞快,在一个山坳里,发现人类聚群生活的痕迹。 兰絮守约地回去了。 花了一个时辰,等她回到小木屋,就看沈敬月将他自己十指,都咬得破碎不堪。 沈敬月莫名地咳嗽着,他好不容易平复呼吸,目光躲闪,对兰絮努力展开笑颜:“那只熊,我捉到了,打死了,放在后面,要不要去看?” 兰絮摇摇头。 沈敬月的脸色迅速灰败。 兰絮拾起他手指,给他手指上药,她无奈一叹:“以后我还是尽量在你身边好了。” 只一句,沈敬月立刻展开了笑颜:“哼,早这样不就好了。” 嘴上这么说着,他抱着兰絮,身体却轻轻颤抖。 他在害怕。 一个时辰,是他能够接受的她离开的时间的极限。 兰絮只能从这些细节里,窥到他这四年,是怎么过的,她心想,看来她没办法独自去会陆声。 可如果要去见陆声的代价,是让沈敬月忍受痛苦…… 算了,在事情真的来临之前,过好当下的每一天,也是咸鱼的守则。 眨眼间,就到了除夕。 外头胡人和郑国又如何打仗,这方天地,若世外桃源,是半分不知。 冬季的雪如鹤羽,纷纷扬扬。 兰絮擦掉窗户颇黎上的雾气。 他们刚搬来这个小屋子时,窗户还破破烂烂的,后来沈敬月把一些从萧州带来的材料,烧成透明的琉璃做窗户。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,赶紧叫沈敬月:“今天我们出去玩吧?” 沈敬月刚洗好澡,他身上水润,脸颊粉粉的,不满地鼓了下脸颊:“不是说好的,今天……一天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大冬天里,寻常人家半个月洗一次也正常,也不脏的。 沈敬月和兰絮都爱洁,有条件,一般三四天洗一次,一洗完就会情不自禁地腻歪。 不知道什么时候,沈敬月默认做一整天。 兰絮听着都燥。 她赶紧呼出一口气:“不管,今日先出去玩一下。” 两人都裹得厚实,像是两个圆滚滚的套娃。 纯白的天地之间,只有两个小点。 雪刚停的时候,是松软的,踩上去咯吱咯吱。 兰絮团起一团雪,在手心玩,捏成兔子,给沈敬月。 沈敬月唇畔呵出一口雾气,拿在手里玩,突然被兰絮团的雪球打了一脸,他还呆呆看着兰絮。 兰絮:“来打雪仗啊!” 沈敬月小心翼翼放下兔子雪球,也学兰絮那样,团雪球。 十四岁前,他一直生活在北地,见多了雪,但公主要温柔淑静,他只能看,不可以玩。 每次小宫女聚在一起堆雪人,都能引起他的注视。 十四岁之后,萧州雪少,就算下雪,他也丝毫没有心情去赏玩。 他弯起唇角,团了一个脑袋大小的巨大雪球,对着兰絮,举了起来。 兰絮:“?” 识时务者为俊杰,她连忙举手投降:“我错了!” 他眉眼一弯,哈哈大笑。 虽然一开始不情不愿的,真玩起来,他倒是很开心。 那个雪球也没有白团,滚在地上,滚到很大,兰絮又往上面堆一个圆球,她用手指,在雪人的脸上作画。 沈敬月忙着堆第二个雪人。 第二个雪人,比第一个雪人小多了,娇娇地偎在第一个雪人身旁。 他悄悄在第二个雪人肚子上,写了个“沈”,回头便看,兰絮已经在第一个雪人上写了个“兰”。 她偷笑了一声:“你倒有自知之明嘛。” 沈敬月从鼻间哼了一声。 不一会儿,又下大雪了,两人匆匆回到屋子,互相拍掉彼此身上、发上的雪粒。 拍着,沈敬月突然抱住兰絮,用力地索取着她的唇。 在亲吻中,身体回温。 他若是花,便是娇弱的菟丝花,寄生于兰絮,她朝他笑,他就心花怒放,她若有半分营养未到位,他就会迅速枯萎。 这一日,他们过得很简单。 写了对联,喝了屠苏酒,又到被窝里,从温暖,到火热,灼烫着,吞噬着。 跨过子时中那一刻,沈敬月咬住她的脖颈,手指在兰絮背后,写了几个字。 兰絮反应过来时,他已经写完了,只留下他指尖的温度,与酥麻的感触。 她喘了一口气,就听沈敬月问:“猜猜我写了什么?” 兰絮根据字符,道:“岁岁有今朝?” 沈敬月:“错了,该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折腾了好一会儿,沈敬月又问:“再猜猜。” 兰絮:“永远在一起?” 沈敬月:“错了,该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后面他怎么叫她猜,她也不猜了,横竖是要“罚”的,她懒得动脑筋了,末了,沈敬月凑在她耳畔,轻声说: “我只写了你的名字。” 所有的笔画,都是她的名字。 …… 过了一个令人骨头发软的除夕,第二天,兰絮理所当然起不来了。 第142节 她症熟睡着,突然,听到沈敬月的咳嗽声,他的咳症,好似偶尔会犯。 她意识慢慢回笼,迷迷糊糊间,就见沈敬月坐在她身旁,他几度开口,看她还在睡,又闭上嘴巴,脸上写满了纠结,就在床边来回踱步。 不多时,又目光锐利地盯着她,似乎化成一阵阵寒风,刮着自己。 兰絮脑海里,刚解除屏蔽的系统也在叫她:“宿主宿主,起来啦!沈敬月看到信了!” 兰絮彻底醒了。 就看沈敬月一张俊脸上都是愤怒,他手上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,那是当日,陆声写给兰絮的密信。 沈敬月很生气。 在萧州,他千防万防,片刻的时间,都没让兰絮离开自己的双眸,陆声是什么时候把这封信给兰絮的?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? 兰絮端坐着:“你知道,我以前是郑国细作。” 沈敬月:“我知道。” 兰絮:“所以陆声可能觉得,还可以拉拢一下我。” 沈敬月腮帮子一动,喉头微哽:“为何不告诉我?” 兰絮看着他泪眼朦胧的,心想,告诉你不就是现在这样吗,何况当初在萧州,得谨慎再谨慎。 兰絮:“只是一封信,没什么大问题。” 沈敬月:“你就是信不过我!” 他站起来,来回踱步,眼圈蓦地泛红:“你怕我脾气上来,不管不顾,和陆声决裂,导致我们都受困,对么?” 兰絮:“我……” 沈敬月翻旧账:“陆声要幽禁你的时候也是,非要过两三天,才和我说,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?” 兰絮心中一顿,沈敬月比谁都敏感,偏偏他的指控,不是空穴来风,两次,她都是考虑到他的性格。 她道:“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多烦恼。” 沈敬月心口起伏:“你的事,对我来说是烦恼么?从来不是。” 兰絮赶紧:“好好,我以后会说的……” 突的,却看沈敬月突的脸色一白,唇角蓦地溢出血珠。 兰絮一惊:“敬月!” 沈敬月尝到喉咙里的血腥,头脑犯晕,怎么回事…… 眼前一黑之际,是兰絮焦急的神情。 他失去了意识。 …… 沈敬月吐血了。 系统:“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,上次应该是在崖边。” 兰絮擦拭着沈敬月的脸颊。 他在冒着冷汗,少年往常鲜明漂亮的面庞,一片灰败病态。 她问系统:“是陆声下的药么?” 系统根据沈敬月吐的血,分析,道:“也不是,这是这个世界一种慢性致命毒药,在沈敬月体内好多年了。” 兰絮突然记起,以前在定州,陆声的幕僚兼郎中,曾说过沈敬月中毒了。 原来那时候,是真的中毒。 兰絮:“多少年?” 系统叹气:“十几年。” 十几年,他才几岁,就被下毒了。 是沈氏干的,饶是沈敬月伪装成女孩,也难逃毒手。 系统:“这个毒药发作了一次后,势必会发作第二次,一共只会发作三次,三次后则人绝气亡,宿主,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。” 这四年,他只发作过两次,说明陆声有解决办法,难怪那封信会那么写。 系统又说:“脱离观测的这段时间,陆声对你身份的怀疑,也打消了。” 兰絮:“行,那就回去吧。” 任务也还没完成,可每次,沈敬月都要被这无名醋气得要命,那10%真不好弄。 她收拾行李,没多久,沈敬月醒来了。 他眼睫低垂,幽幽看着她。 兰絮坐在他身旁,轻抚他的脸颊:“你中毒了,或许是你那个篡位的叔叔皇帝下的毒。” 沈敬月没说话。 兰絮怕他又伤心生气,斟酌好几秒,她决定不再隐瞒,敞开说:“陆声有解决办法,那封信就是暗示,我们回去,怎么样?” 意外的是,沈敬月阖起眼眸,将脸颊在她指尖蹭了蹭。 并不抗拒这个提议。 他语气虚弱:“等雪停。” 兰絮:“好。” 她掀开被子,躺在他身边,沈敬月抱住兰絮。 万幸天公作美,下午,雪就停了,入了夜,夜空晴朗,没有再下雪的预兆,兰絮和沈敬月一同上马。 沈敬月还是坐在后面,他有些虚弱,却不至于路不会走,马不能骑。 他们共骑一匹,往萧州的方向而去。 他记得每一条路,这次带兰絮走的,格外偏僻,甚至走了一个月,才堪堪到萧州外的山上。 此时,萧州山上的雪都化了。 沈敬月除了嘴唇没什么血色外,看起来,和平常没什么两样,甚至夜里,还会缠着她多来一回。 篝火旁,兰絮累极了,裹着被子睡觉。 沈敬月在擦火器。 明天,他们就要下山,去见陆声了。 这是他们当时离开萧州时,他带走的最顺手的火器,一共有十发弹药,一路上,已经用了五发,只剩下五发。 他装上一个小小的东西。 这是他去年,自己监管一个小兵制作的,没有提供给郑国的设计,他私底下叫它去音器。 将火器黑洞洞的口子,对准他自己的眼睛。 他似乎从洞管子里,看到了自己的未来,黑黢黢的。 突的,兰絮翻了个身,窸窸窣窣。 沈敬月放下火器,仔细给她掖被子。 虽然入春了,还是有些冷的,不要冻到才好。 做完这些,他摸摸她的脸颊,将那火器,绑到自己左边手臂,因为他惯用右边手臂抱她。 八斤重的东西,他运起左手来,却相当自如,不受半分影响。 或许知道接下来的命运如何,兰絮睡得不太安稳。 第二天,兰絮牵着沈敬月,他们把马儿干粮被褥等,都留在山上,徒步下山。 刚到萧州城门,便被守卫拦住:“什么人?从何处来?” 沈敬月抬起头,露出幂篱下的脸。 顿时,守卫几人大惊:“沈将军!” 按理说,进城是要搜身的,但这守卫中有好几个,是沈敬月以前带过的,慕强心理使他们不敢搜沈敬月的身。 其余守卫,也因为知道沈敬月擅火器,怕得罪他,就这么放了进去。 如沈敬月预料。 …… 这几个月,陆声相当意气风发。 对胡战斗,连胜五场,郑国皇帝如愿中风,朝政大权,全在陆声手中,再没有人能阻拦他的步伐。 得知沈敬月回来,他笑了一声:“果然。” 他在沈敬月十四岁时,就知道他体内潜伏毒素,让郎中想办法干预调理。 不是治好,而是干预,因为,这也是拿捏沈敬月的一种办法。 他既然回来,那就是毒发第二次了。 若没有兰絮还真不行,没有兰絮,他不会在乎自己到底有没有中毒。 所以,归根到底,要控制兰絮。 陆声心情舒畅,先去处理政务,等看时辰差不多了,才接见沈敬月和兰絮。 几个月不见,沈敬月又高了点,兰絮倒是还和过去一样,没什么变化。 两个玉璧一般的人儿,即使身上的衣裳斗篷并不华贵,依然各有清俊风流。 陆声:“想必你们是为了中毒的事。” 沈敬月是半句都不想和陆声说,兰絮接话:“是。” 陆声笑了下,拊掌。 门外等候着的几个将领进门,他们手上拿着许多设计图,这是沈敬月走后,陆声着人设计的火器。 第143节 可惜,都没有沈敬月的好。 陆声:“大郑的江山,需要火器延绵,我想,沈将军应该愿意留下,查看火器如何改良。” “在萧州生活,总好过你们东躲西藏地过日子。” 兰絮看到沈敬月攥紧拳头。 并不是的,他最喜欢的,就是在山上木屋的日子。 陆声看了眼兰絮,道:“兰絮,你若入了大郑宫廷,我亦不会屈才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不想上班。 但不是她想不想,陆声就是要拿她要挟沈敬月。 麻烦了。 她叹口气,正要答应,先混过去,等沈敬月好了再说,突然,他被沈敬月按了下手背。 他隐去眼底的杀意,沉沉道:“知道了。” 陆声点头:“既如此,我就先走了,会有别人来安排你们。” 他带着心腹要走,突的,听到身后轻微的“咔嚓”一声,他皱眉,常年在战场的直觉,让他下意识回头。 可是对准他的,是他引以为豪的火器。 下一刻,一阵安静中,他胸口破了个大洞。 陆声大脑一片空白,缓缓地,栽倒在地。 另两个心腹,也还没能出声,就倒地。 场上陷入死寂。 兰絮倒吸一口气。 她震惊得耳朵嗡嗡,就看沈敬月慢条斯理地收起火器,他居然藏着火器,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拿出来的。 她趔趄几步,跑到陆声旁,小心不碰到洇开的血渍。 沈敬月:“他死了。” 果然,不需兰絮去试探,陆声双眼还睁着,眼瞳却失去光泽,一代枭雄,或许也想象不到,他会这么死去。 沈敬月嗤嗤地笑着。 他心情舒畅,用力压抑着笑声:“你看,他就这么死了。” 兰絮:“嘘,你解药怎么办?” 沈敬月嘴角挂着无畏的笑:“解药,有什么所谓吗?” “絮絮,只要他在一天,我们就没办法安宁。” 他不要解药,他也不想让自己,让兰絮受制于人。 他人生前面那十四年,如履薄冰,在那个笼子一样的宫廷里,都差点没能护住兰絮。 他怎么舍得让她以后,也过他以前的生活。 所以,陆声必死无疑。 沈敬月的表情,一会儿狂喜,一会儿愤怒,又一会儿悲恸。 兰絮怀疑他要坏掉了。 她好像置身一场名为梦的剧本,突兀又诡谲。 不对,仔细想想,沈敬月的行径,本来就有迹可循。 他恨陆声,在她提出回萧州时,却连反对一下都没有,又刻意走的极为偏僻的山道,也是为了方便逃走…… 原来前面的一切,都是在等这一刻。 事情已经发生,也算他瞒了她一次,扯平了。 她又气又无奈,道:“你把表情给我收一下!” 沈敬月:“……” 他还以为,她会怪他。 她却主动牵着他的手,示意他冷静。 他们走出营帐,她咽咽喉咙,若无其事地告诉士兵:“太子殿下在看重要的火器草图,不让别人打扰,明白了么?” 士兵看向沈敬月。 沈敬月绷着唇角,点点头。 陆声会彻夜观摩火器草图,草图又是军事机密,士兵也并不奇怪。 而下一刻,兰絮脑海里,系统播报:“叮——【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】进度100%,世界任务已完成,恭喜宿主!” 任务居然完成了。 系统继续刷新任务解释信息:“不怕帝王昏庸,就怕活太长。” “作为本世界的男主,陆声的心愿已经深刻影响本世界,他想把名声留在最好的时候,穿越局得成全他。” “按照原世界,他登上帝位后,未来四十年,他将沉迷于军事扩张,大力发展和制作火器,穷兵黩武,以至天下凋敝,民不聊生。” 这一切,也是由于这个世界火器的出现。 火器的威力,能让人心被高高吊起,从而失了本心。 但要让陆声的名声,留在最好的时候,就得灭杀陆声的气运,这只有同等重要的“女主”,才能做到。 所以,完成任务有两条路,推动感情大发展,一条以爱感化男主,另一条,以恨杀死男主。 系统:“这个世界不是没有设计过女主,是陆声的青梅,就是死了。” “用爱感化失败了。” 毋庸置疑,既然“女主”落在沈敬月身上,他只会也只能走第二条。 …… 萧州下雨了,夹着雪粒。 一匹黑马逆风而上,若雷电般,劈开初春的风雨。 冻得马上两人发颤。 兰絮发颤是冷,沈敬月的颤抖却是激动。 他放声大笑:“絮絮,我们走吧,到哪里都行。” 只要按照他们原来那么偏僻的路,郑国就算反应过来,也追杀不到他们。 夜路难行,兰絮和沈敬月在一处破庙停歇。 春雷阵阵,沈敬月嘴唇被冻得发紫,但他犹自感觉不到温度般,解开自己的衣服,要给兰絮披上。 兰絮将两人的衣裳整合一下,一起取暖。 她抱着他,沈敬月在颤抖着。 她问:“你不冷吗?” 沈敬月拥着她:“我不冷。” 兰絮看着他发紫的嘴唇,有种不妙的预感。 果然,下一刻,沈敬月蓦地呕出一口血。 兰絮一惊,刚要起身给他弄水喝,他不肯,用力攥着兰絮的手,进气短,出气长,他深深望着她,眼眸在震颤。 他不想死。 他舍不得她。 兰絮只好擦掉他唇边的血渍,道:“你先别激动,你能好起来的。” 沈敬月觉得,生命流逝的感觉真神奇。 他一只手,用力握着兰絮的手,另一只手,举起了那把还剩两颗火弹的火器。 兰絮看着对准自己的洞管。 她呼吸一紧,却没有挣扎。 她怔怔看着他,沈敬月喘气:“我、我这一生,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爱你,只能一次次地跟你索取爱。” “临了临了,我更不能接受,你还会爱别人,对不起,你跟我走吧。” 爱。 兰絮缓缓咽了下发堵的喉咙,闭上眼睛。 沈敬月的一生很短,他将最浓烈的感情,最浓烈的爱意,全都给她。 像飞蛾扑火,终究湮灭于火中。 她想起那颗,别在她发上的珍珠,又圆,又明亮。 它就像沈敬月掉的那么多眼泪凝成。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,兰絮没等到想象中的疼痛,她睁开眼睛,面前的少年,早已放下那火器。 他泪如雨下,清澈的眼泪,与他下颌的血渍,混合在一起。 他扯扯嘴角,又笑又哭:“你怎么能信我会杀了你。” 兰絮眼角倏地滑落泪珠:“因为我愿意跟你一起走。” 她去捡那把火器,沈敬月蓦地将火器丢到外面的雨中,火药浸了水,就作废了。 他双手抱着她:“我舍不得。” 他死了就算了,兰絮不能死。 他眼前的景色,逐渐涣散,他亲吻着她的额角,鬓发,声音也越来越低: “絮絮,最后再疼我一次吧。” 第144节 永远不要忘记他。 娇花终会枯萎。 若是能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,便足够了。 …… 他隐约听到,兰絮轻叹:“真是欠你的了……” 与此同时,兰絮跟系统换了张角色卡,【华佗】。 800积分。 …… 不知道过了多久,春日的阳光,一阵暖热。 沈敬月缓缓睁开眼睛,动了动脑袋,光影冥冥之中,他看到兰絮的身影,她正坐在窗边,在忙着扎头发。 这里是他们生活的那个小屋。 他不由想,真好,天上有她,还有他们的家。 他愣神之时,兰絮已经走到他面前。 她伸出手,给他额头弹了一下。 “啪”的一声,疼得沈敬月一下冒出几滴泪珠。 便听她说:“起来了?” 沈敬月揉着额头,坐了起来。 不是梦,不是天上。 他惊诧地看着双手,似乎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还能活着,兰絮已经站起来,要去看看刚买的粮食。 沈敬月连忙拽住兰絮的手:“我这是……” 兰絮这才憋不住了,她用力掐他胳膊泄愤般,眼圈微红,道:“你还知道起来!” 沈敬月环抱着暖和的人儿。 他被她掐得好疼,可是心里却甜蜜如糖,只会道:“絮絮,絮絮。” 兰絮:“知道了。” 沈敬月:“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很久么?” 兰絮:“哼,你不拿火器对着我就可以。” 沈敬月笑了,他依偎着兰絮,说:“你喜欢我,你爱我。” 兰絮斜他一眼。 800积分呢。 养娇花,还是要付出代价的。 但这朵花么,除了娇嫩了点,其余时候,都和朵霸王花似的,反哺着她。 真是栽了。 ………… …… 这个世界火器的发展,停滞于陆声之死,战火的蔓延戛然而止。 一年后,梁国也被郑国合并,郑国太子的弟弟兴王登基,开启了后世津津乐道的大郑盛世。 或许后世有人会惋惜,假若陆声不是止于二十五岁,是不是可以把国家版图开拓到最西边。 而沈敬月的名声,也褒贬不一,极端分明,衍生出了许多的影视作品。 但没人知道,他其实很爱哭。 只是,生于这个世界当下的人们,只想能够有一口饱饭吃,不想再服徭役。 那座小山上的两个人,也过上了最想要的生活。 一个负责咸,一个负责娇。 又过三十年,小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,后园空白的石碑上,放下了附近村落一个小女孩摘来的一束小白花。 小白花花瓣,随风轻颤。 …… “叮,【推动男女主感情大发展】完美完成,300积分请查收~” 白茫茫的空间之中,系统的播报,显得有点空荡荡。 300积分是基础操作了。 系统唏嘘:“原来上个世界,是【女主成长计】的一个系列任务,只是女主失败了,就被分配给【女配翻身计】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什么3大1小,都是骗人的!” 兰絮:“你也知道啊!” 可恶的穿越局! 300积分倒是给得挺果断,可惜兰絮之前攒的都用完了。 她看着账户里【320】的积分,有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。 系统:“哎呀没关系啦宿主,你也咸了好多年了,当做积分买休息~” 兰絮想起最后,是她先得病的,临走的时候,沈敬月哭得眼睛都要坏掉了。 真是傻子。 她吐出一口气,慢慢的,这段记忆,变成泛黄的照片,感情逐渐被模糊掉,这是系统在抽离她的感情。 将“照片”塞进脑海里的相册,兰絮重整好了心情。 系统:“好啦,那我们去下个世界吗?” 兰絮:“走吧。” 系统高高兴兴:“下个世界,是个古代世界,任务:【万人嫌女配也要变成万人迷】~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61章 老鹰捉小鸡1 春日的午后,阳光金灿灿,微暖的风,熏得人欲睡。 这般最是闲适的时辰,谢家东跨院,却忙得手忙脚乱,仆从们有的搬着箱笼,有的洗笔,有的整理衣裳书籍。 从月洞门望去,没有一处悠闲的。 几个小丫鬟从月洞门跑过去,钻进书房: “快些,动作快些,可不好被老爷夫人瞧见了。” “你别搡我,我正弄着呢!” 她们打开鎏金红木的书盒,往里面狠狠地塞糕饼。 这些可都是十一郎爱吃的,若去了怀名谢家主家,只怕没有人给他做这些糕饼,十一郎可得饿瘦了! 这时候,门外有丫鬟唤了声:“王夫人安。” 屋内几个小丫鬟忙关上书盒,紧张地搓手。 下一刻,一个挽发庄严的妇人,进了书房,这位便是当家的主母,王夫人。 王夫人示意身旁跟着的何妈妈。 何妈妈瞪那几个小丫鬟一眼,径直过去,打开书盒,糕饼多得挤不进,掉了一个,骨碌碌滚远了。 小丫鬟们害怕,纷纷低头。 何妈妈:“你们这些丫头,擅自塞饼子到十一郎的书盒里,是什么居心?是想要害十一郎啊!” 小丫鬟们:“何妈妈,我们没有,只是……” 何妈妈:“还敢狡辩?拖出去,一个挨十板子!” 小丫鬟们跪下:“夫人,我们再不敢了!” 外头传来一阵疾步声。 一个玉面小公子,自门外迈进来,道:“母亲,不要罚她们,是我要她们给我多多地装糕点。” 小丫鬟们立时转惧为喜:“十一郎……” 谢兰序,行十一,年十三,最是端正俊美的容貌。 “他”还有另一个名儿,谢兰絮。 正是兰絮。 兰絮及时来救人,她是决计不能让丫鬟们平白受罚的,王夫人却恨铁不成钢。 她拿手指戳兰絮的脑门:“就是你,日日宠得这些丫头没了分寸!” 兰絮:“哎呀哎呀,母亲,孩儿知错了!可是再戳下去,孩儿好不容易记住的论语,就戳没了,人也变傻了。” 她这一通耍宝,叫王夫人没忍住一笑。 趁着这时,兰絮朝拿几个丫鬟偷眨一边眼睛,丫鬟们得令,赶紧偷偷溜走,免了一顿罚。 王夫人暂不计较兰絮的小动作。 她忧心的事,可多着呢! 她牵着兰絮的手,在桌边坐下,拍了拍,语重心长:“儿啊,今年开春,你已十三了,此番前去怀名主家,我如何都不能安心。” 第145节 谢氏是当朝有名的望族。 兰絮投生的这一房,是谢氏分支中的分支,饶是如此,她父亲也是经商的好手,家中产业殷实,酒楼开满庆湖省,足够三代挥霍。 然而长年以来,外人一提兰絮家这分支,便是两个字:绝后。 这就要说到谢家如今的情况,谢老爷生不出儿子。 兰絮前面十个,全是姐儿。 轮到兰絮出生时,谢老爷子身体已经被酒肉掏空了,不管正妻王夫人,还是妾室,都几年无所出。 所以,王夫人好不容易怀上,谢老爷便指望生出个耀祖。 时下对生男生女的判断,多有偏方,如孕肚形状、诊脉、酸儿辣女,新老办法都用了,全都佐证,王夫人肚子里的是个男孩。 谢老爷又找道士和尚来算,都说此子乃千百年一遇的好命,定能平步青云,飞黄腾达。 这种命格,定是男孩。 就连王夫人也深信不疑。 如此一来,王夫人仗着肚子,手握大权,打发了不少妖妖娆娆的妾室,出了一口恶气,谁承想,火候营造到如此地步,生出来的是个女孩? 于是,一不做二不休,谢十一就成了男孩。 实在是可笑可悲。 今年开春,听闻致仕的蔡阁老,要在怀名谢家办的崇学馆里教学问,这可引起整个庆湖省学子的关注。 兰絮父亲忙往各处使银子,共计花了三万三两银子,又因为是谢家旁支的孩子,总算是把兰絮塞去怀名主家。 虽然兰絮并不是读书的料子,可只要考个举人,他们这分支,也就能洗去一身商贾气,抬头做人了。 然而,女扮男装,终究不是个事。 何妈妈去把着门窗,以防隔墙有耳。 王夫人认真看着兰絮。 她倒是没想要兰絮去考什么举子功名,去了也躲不过搜身检查,何况,在这个家里,只要兰絮一直扮着男装,就什么都有了,哪里需要非去博功名。 不过女扮男装不是长久之计,这条去怀名谢家读书的路子,有一处最重要的地方。 王夫人试探着问:“那私塾,多是各地男子,你该怎么过?” 兰絮:“没事的母亲,我不和他们鬼混便是。” 王夫人一惊:“那不行,你可得和他们一个个认识。” “我听说,那京城的侯爷公爷之子,都慕蔡老之名,来怀名崇学馆,你千万不要怕事,该和他们结交就结交,打好关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心情顿时有点复杂。 王夫人实在是没法子了,只能这么教女儿:“你想啊,你终究是女孩子,放眼整个大盛,哪有人和你一样,有机会接触这么多王公子弟的?” “你千万不要舍了这个机会,不然,若有一日,你那身份暴露了,现在有的一切,也都没了。” “但如果你物色了个高门子弟,高嫁出去,让咱们这一支脸上贴金,老爷定不会怪你扮男装,娘也能脱罪,你懂么?” 兰絮:“孩儿……明白了。” 王夫人见她听进去了,才把话题往回说:“当然,你也不能落下读书,那些个王公贵族子弟,一个个都爱才女,你把书读好了,才能引得男子的青睐,不能再像往日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” 兰絮:“是是,争取日日打渔,吃那全鱼宴。” 这调侃的话,让王夫人气得捏她脸颊:“就知道敷衍你娘,你脑瓜子聪明着,就是不肯使劲!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……” 兰絮忙道:“母亲,孩儿想起还有一些书没收,先走了。” 她说完就遁了,留王夫人和何妈妈面面相觑。 王夫人:“这孩子,如此懒惰怕事,如何是好!” 何妈妈笑道:“夫人不必忧心,小十一虽然性子懒,读书不勤快,骄纵,不学无术,胸无点墨……” 王夫人斜何妈妈一眼:你可快住嘴吧! 何妈妈:“但她好看啊。” 王夫人:“……” 好看,是真的好看。 两人一同看向门外。 兰絮走到月洞门,又被几个小丫鬟围住,一个个都舍不得她走。 大约三年前,王夫人突然发现,自己这个小女儿,生了一副天资之貌。 为了扮男孩,兰絮半点胭脂水粉没用,那明媚的眉宇,却如这昭昭春日,瓷白的小脸,瘦削的身段,哪样都极为引人注目。 这还是公子模样,若换成女儿扮相,只怕这方圆百里,找不出如此的好模样。 可现在,她不得不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,这个秘密若被发现,她如今所有一切,便都毁了,连带着王夫人一起。 所以,王夫人不得不那样嘱托她。 她拿手帕,擦擦眼泪:“都是我的错,如果当年我没有瞒下……” 何妈妈:“夫人慎言!” 开弓没有回头箭,此事既做了,谈何后悔? 王夫人收起情绪,低声说:“但愿她能把我的话听进去,找一个如意郎君。” …… 拜别了父母亲与十个姐姐,带着十箱子行李,兰絮坐上前去怀名的马车。 在摇晃的马车里,她打了个呵欠, 看来,原主谢兰序(谢兰絮),就是把王夫人那些话,全听进去了。 按照世界推演,在进了怀名谢家的崇学馆之后,谢兰絮仗着男装,积极主动与崇学馆中的贵族子弟接触,周旋于他们之间。 她期望能像母亲说的那样,谋一门好亲事,以防将来扮男装事发,自己和母亲都得出事。 只是,事情没有谢兰絮想的那么简单。 世家子弟又不是傻子,渐渐有人发现她是女的,一下看透她的意图,便耍弄她,谢兰絮根本玩不过这些从京城来的世家子弟,被耍得团团转。 而原世界女主谢玉君,是谢家主家嫡女,她也在崇学馆进学,却以优秀吸引得子弟们纷纷为她折腰。 谢兰絮看不过谢玉君,几次陷害谢玉君,被曝光后,落得个万人嫌的下场,身份也瞒不住,闹了好大笑话,甚至传到了京城。 最后她与王夫人母女被迫削发为尼,过上清苦的生活。 系统:“所以宿主这次的【女配翻身计】任务,就是要从万人嫌女配,变成万人迷女配,需要收集一定的好感值,才算完成任务。” 兰絮:“知道了,三年前你就说过了。” 系统:“这不是帮你回顾嘛。” 兰絮靠在马车上,叹了口气。 系统赶紧给她打气:“真好啊,至少不是乱世,让我们大干一场吧!” 兰絮泪目:“呜呜呜,怎么干,要读书的。” 系统:“唉你别哭了,我陪你一起读嘛。” 兰絮:“行吧,那读书就交给你了!” 系统:“……好吧。”总觉得,似曾相识啊。 …… 从兰絮家到怀名谢家,一共走了三日的马车。 谢家在庆湖省根系深,枝叶繁茂,但世人要提起谢家,便只是怀名谢家。 怀名谢家,与灵定傅氏、宣宁沈氏,南陵邵氏并称四大世家。 这种繁华,从兰絮的马车刚进怀名,就有感觉了,哪儿都有“谢”,路边卖豆腐的,也自称谢氏豆腐。 板石路的尽头,就是谢家的宅子。 兰絮他们来的不巧,此时宅子外,排起不少青年学子,递交拜帖,都是想看看能不能得了机运,进崇学馆。 这盛况,把官学都比下去了。 附近也聚了不少女子,翘首看戏,有消息灵通的,碎语:“听说蔡老不回灵定,偏来怀名,是还谢老爷子的恩情?” “是啊,蔡老这次还把探花郎也带来了。” “哪位探花郎?” “就是太康三年,那位险些三元及第的探花郎!那届前三甲,只他生得貌比潘安,皇帝不忍指那两个四十岁的为探花,便指他为探花,不过呀人人都知晓,他才是真状元!” “他可是位人物,怎么,是外放到怀名的?” “非也非也,这就要说到他和公主的事了……” 兰絮本来还想再听听八卦,那几位女子瞧见了她,话语纷纷一顿,还想将她再仔细瞧瞧。 她不得不把车帘放下。 低调点,总归没错。 她等了快半个时辰,才轮到她递交拜帖。 这一日的拜帖递下来,寻常的门房小厮,早就不耐烦,但这谢家小厮,半分礼数没有出错。 他接过拜帖,赔笑道:“公子也姓谢?好巧,只是要劳烦公子稍等,若家主要见,来日定请公子进府,只是今日事务繁多……” 他这客套话说一半呢,车帘从里头掀开了。 谢家主家的大小主子,一个个都生得容长脸,或俊逸或娇美,小厮是见多的,乍一看兰絮的面容,他还是怔了怔。 兰絮压低声音:“我是谢家五房旁支,行十一的谢兰序。” 小厮回过神:“是十一郎啊。” 到底是使了三万三银子的,小厮极为客气,请兰絮进了谢府。 第146节 这谢府雕梁画栋,楼阁众多,每一处落到人眼里的景观,全都有来头,却藏奢于清雅。 兰絮也是在一座富贵的宅邸里过了三年的人,见着这谢家主家,方知道,大世家享受起来,最是讲究。 她与小厮拜会了怀名谢家的当家主母,她的堂婶婶,也便是主理收了钱那位,寒暄过后,这才被带去崇学馆。 小厮解释:“崇学馆以前是谢家私塾,前几年方开放了,叫外头人也可以进来学习。” 崇学馆离谢家,隔着几条巷子。 小厮看了眼兰絮身边伺候的人,说:“十一郎,崇学馆里面设有舍馆,若要带服侍的人,只能带一个,而且只能是小厮。” 兰絮:“明白,这些可是事先都说过了的。” 她此行来怀名,除了侍卫外,带了四名小厮,四名丫鬟,如今既要在舍馆定下,她一个小厮都不打算带。 为了隐藏身份,她从小不需丫鬟贴身服侍。 兰絮只留下两个丫鬟,去外面租赁宅子,方便出意外时照应她,其他的就让他们回去。 小厮还好,被支走的另外两个丫鬟,顿时哭了:“十一郎别赶我们走,我们就喜欢在你身边……” 要说还是女孩了解女孩呢,兰絮和家中的丫鬟关系很好,她在她的位置,也给丫鬟们带来很多方便,无关两性,大家都很喜欢她。 要不是任务有指定对象,兰絮这万人迷的任务就要完成了。 只是丫鬟们的不舍,看在别人眼里,就是另一番意思了。 “嗤。” 旁边的舍馆,一个高瘦的男子,展开扇子,嘲讽一笑:“我当是什么呢,原来是胭脂堆里出来的小公子。”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兰絮的下面:“你能满足这么多可人的姑娘么?不如我来帮忙?” 几个丫鬟愤怒:“你说什么呢,平白污蔑我们家公子!” 小厮们也捋起袖子。 虽然兰絮和他们不算亲近,但赏钱从不缺他们的,也体恤他们,如今自家主子被小瞧了,他们也不能容忍。 这点吵闹声,引得舍馆附近一些学子的注目。 兰絮拦住丫鬟小厮。 真在崇学馆外打起来,多么丢人,崇学馆也会把她扫地出门,打道回府的话,任务肯定得失败。 于是,她客气笑了一下,道:“这位仁兄,我是谢家五房旁支谢兰序,敢问你是?” 男子收起扇子:“你竟还是我家亲戚?我是谢骅,我可从未听过你这号人物。” 谢骅是长房庶子,年十八,真要算,也是谢兰序的侄子,当然,他们的亲戚关系够远了,兰絮不好硬攀。 兰絮:“我就是功课太差,父母又寄予重托,便来崇学馆求学。” 谢骅明白了,花钱塞进来的。 他大笑,道:“那我来考考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义正辞严地拒绝:“我父亲常说我不学无术,胸无点墨,我觉得他说的没错,谢骅兄就不必再考我了。” 居然有人对纨绔的身份这么理直气壮,舍馆周围,一些人发出善意的轻笑。 谢骅却觉得被下了面子。 他不肯轻易放过谢兰序,坚持:“你就是再胸无点墨,诗词也是背过的吧?只要你能接出我下一句,我就不为难你。” 兰絮:“我真的不会。” 谢骅:“没关系,随便你接,只要上下句,语境通顺便好。” 这个看起来简单,实际却很难,有些没听过的诗句,他出上句,让她自个儿诌出下句,根本就是要看她笑话。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摩拳擦掌:“来吧,什么诗词,我早都会了,让我来应他!” 兰絮:“不。” 她有系统这个金手指,但没必要崭露头角,不说枪打出头鸟,就是“学渣”人设,总比“学霸”人设简单。 学渣只会做二元一次方程,就很了不起,而学霸只会做二元一次方程,就是笑话。 眼看谢骅是不给她好过了,兰絮不再推脱,也正正脸色,道:“那请吧。” 谢骅又打开扇子:“你听好,上句:北方有佳人。” 兰絮轻吸一口气。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:“自挂东南枝。” 谢骅:“……” 竟然通顺融合了,虽然画面是有些滑稽。 谢骅不服:“两个黄鹂鸣翠柳。” 兰絮:“自挂东南枝。” 谢骅:“空山新雨后!” 兰絮:“自挂东南枝。” 谢骅:“这什么东西!” 兰絮:“自挂东南枝。” 谢骅:“……” 周围已经有人笑翻了,还有和谢骅是熟识的学子,过来拍拍谢骅的肩膀:“罢了罢了,一句‘自挂东南枝’,足以堵了你百千句诗!” 兰絮见好就收,也赶紧朝四处拱手低头,谦逊道:“我学问也就只这么点了,还望各位海涵。” 大家看不起脑袋空空之人,但她贵在实诚,有自知之明,说话好听,又长得这般好看…… 这下,就算有人因为她是花钱塞进来而不屑,也没人再像谢骅一样,直接针对她。 免得到头来,她真跑去自挂东南枝了。 而此时,崇学馆外。 谢玉君刚让人套好马车,就看丫鬟急忙跑过来,丫鬟说:“玉姐儿,不用过去了,骅哥儿碰了一鼻子灰!” 谢玉君是这一辈的嫡长女,谢家女子是可以在崇学馆进学,不可住在崇学馆舍馆。 所以谢骅为难谢兰序时,她不在场,可是,谢兰序是个旁支的,也是谢家人,谢家人为难谢家人,岂不是传笑话? 何况谢兰序那三万三的束脩,也不是白交的。 也只有谢骅那蠢货,才会闹出这样的事。 所以,她听说之后,本是要去解围的,结果谢兰序居然自己就处理好了。 听得丫鬟复述完兰絮的做法,谢玉君忍俊不禁:“自挂东南枝……好,真是好!堵了堂兄那嘴!” 另一头,崇学馆上。 崇学馆共两层,一层为学社,二层则设有茶室,适合清谈、辩学,也可以看到舍馆的画面。 此时崇学馆还未开馆,二层的茶室,却有一缕袅袅茶烟。 蔡老一身深蓝布衣道袍,花白的头发松散地束着,朴实无华,若乡间老叟,半分瞧不出在内阁中叱咤风云的模样,唯眼中的犀利,令人觉出几分异常。 他捋捋胡子,笑道:“自挂东南枝?这孩子,还挺有灵气。” 坐在蔡老对面,是一个容貌年轻的男子,正是蔡老这次带来怀名的探花郎,傅洵。 傅洵端起茶盏,撇去浮沫,无声饮了一口。 那柔软的茶烟偏爱他,不舍离去,在他眉眼间,多彷徨了一息,却没能化开他俊容的冷厉。 他声音也若含着冷霜,无甚情绪:“只是滑头。” 这种学子,他不是没见过,仗着一点小聪明,就飘飘然,惹人生烦。 蔡老摇头一笑:“难得见你这么快对一个人下定义,不急,再看看。” 傅洵没再说什么,是因为敬着蔡老是长辈,不想做一些无意义的争辩。 实际上,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再看看的。 他最不喜欢的,就是和这种人接触。 第62章 老鹰捉小鸡2 崇学馆的名头再大,也只定了百余学额。 百余学额,谢家子弟包括女子占了五成,其余就是从各处来的学子,都得入住舍馆。 舍馆原是二人一间,兰絮有钱,就塞钱住了单人间。 她那十箱行李,只留一箱在舍馆,其余的全让丫鬟带去外面租的小院子,倒不是不想买下个院子,是谢老父怕太过招摇,引主家不满。 不过租下来也没差,兰絮在休假之余,可以去院子歇息。 崇学馆的休假,是一月一日,对这点,兰絮心里奔腾千军万马,大盛朝臣一旬二休,假期都比他们多! 果然读书人苦啊。 至于吃饭,有两种方式,一种是自己着人出去外面买,另一种是每月交足饭钱,由谢家统一安排饭食,自由选择。 兰絮没有可以差遣出去买东西的人,选第二种。 不过,在崇学馆,带小厮在身边的,才是少数,不少人和兰絮一样,一个伺候的都没留,是为了表示自己是来苦读,不是来享乐的。 所以,谢家专门安排了食肆,就在舍馆到学馆中间,天刚擦亮,肉包子的香气,就满满地溢了出来。 兰絮的困意,都被肉包子打走了。 她双眼紧紧盯着笼屉,咕咚一声,咽了下喉咙:“钱妈妈,快好了没?” 掌管包点的,是谢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仆,姓钱。 钱妈妈可不管学子学问多少,她包的包子,能被人这么馋,她肯定高兴,说:“你这小娃娃,都说还有半刻钟才能好,这么着急啊。” 第147节 兰絮:“我不急,但我腹中那饿鬼急,钱妈妈,这肉包什么馅啊?” 钱妈妈:“这馅料,是我早早起来调的,香菇、鲜肉、鸡蛋、葱花,怎么样,听着是不是寻常?” 兰絮:“是有些寻常,可是怎么这么香?是不是先煎过的?” 钱妈妈:“你是个懂吃的,香菇鸡蛋确实先煎过,不过,得用花生、蒜、生姜、辣椒、小茴香、鱼香菜并猪油,煎出香气,捞出来,再一一煎炸,味道就出来了。” 兰絮惊讶:“竟这般废功夫,钱妈妈懂得真多,可当先生!” 钱妈妈:“哪就能当先生了,老婆子不过会做点菜。” 兰絮:“哪里当不成,会的比我多,那就是我的先生。” 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。 兰絮和钱妈妈聊着,身旁也来了一人。 他也为肉包子而来,突的,他对兰絮说:“诶,你是东南枝那个吧?” 兰絮侧眸。 系统:“叮,刷新新角色,【卫国公世子】江之珩,年十三,注释:符合任务对象要求。” 万人嫌变万人迷的任务对象,不是固定的,但是有门槛,必须是贵族子弟。 像昨天,兰絮遇到谢骅时,系统有出来介绍谢骅,就没有强调他可以当任务对象。 整个崇学馆中的学子,除了谢骅十八岁,大家的年龄段,分布在十三到十六,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二岁。 卫国公世子江之珩就与兰絮同岁,他明眸皓齿的,不难看出,以后应当也是帅哥。 但那是以后。 兰絮对这种毛没长齐的小子,几乎产生不了什么感情。 在心里把江之珩画了个个大大的叉后,兰絮堆起笑容:“我叫谢兰序,兄台是?” 江之珩也通了姓名,叙年齿,他生辰比兰絮早一个月。 兰絮拱手道:“世子兄。” 江之珩摆摆手:“入了崇学馆,不分贵贱,你叫我江兄吧。” 兰絮从善如流:“江兄。” 两人这一嘀嘀咕咕,那肉包子也好了,钱妈妈掀开抽屉,香味四溢,真叫人口齿生津,恨不得赶紧往嘴里塞几个。 钱妈妈用铁钳夹起两个肉包子,放到纸袋子,递给江之珩。 江之珩:“劳烦,我要再来一个包子。” 钱妈妈解释:“小江世子不知,食肆的份例都是固定的,我按你们人头捏的包子,一人两个,若不够吃,前面的摊位还有苞谷、鸡蛋、小米粥,种类丰富得紧,也不限量。” 江之珩接受了这个回答,他走出两步,想问兰絮要不要一起吃饭,多个饭搭子总比自己吃好。 他一回头,却看钱妈妈迅速往纸袋子塞了四个包子,递给兰絮,又使了个眼色。 兰絮感激地朝她眨眨眼。 江之珩:“……”他还没走远呢! 不过,他也不该小瞧了东南枝兄弟,竟能凭一张巧嘴,哄得钱妈妈动了别人的份例。 就是不知道动的是哪个倒霉蛋的。 自然,兰絮捧着热乎乎的包子,离开了包子摊位,又对江之珩说:“江兄,我分你一个包子,你别卖了我啊。” 江之珩心情好了:“行。” 半大少年,能吃穷家里,光是早餐,江之珩吃了三个肉包子不够,还添了一个苞谷,两个鸡蛋。 相比,兰絮吃了两个包子。 不过她吃得慢,江之珩也没留意。 而此时,没有住在舍馆的谢家人,也纷纷到来了。 江之珩身份摆在那,谢家有几个郎君,来和江之珩打招呼,连带着和兰絮见过礼。 系统一条条播报跳出来,有的可以当任务对象,有的不行。 但看一张张十二、十三岁的稚嫩的面庞,就是再好看,也还是小孩。 兰絮心里稳如老狗,恐怕这个任务要等三年后才能有所进展了。 这时,十二岁的谢小郎君,眼尖地见到大姐姐的轿子,忙说:“我大姐姐来了。” 那就是谢玉君了。 轿子停下,一个女子被丫鬟扶着下轿,她身上一件银地葡萄缠枝对襟,一条八幅百蝶湘裙,姿容清丽,气质出尘。 她分明也才十四,便叫一众谢小郎君乖乖束手,露出听话的模样。 谢玉君好笑,道:“都站着做什么呢,学馆可开了。” 小郎君们:“是是,大家一起去吧。” 江之珩和小郎君们在前面,兰絮和谢玉君落后。 兰絮是因为和他们格格不入,不想橘瓣装蒜硬挤进去。 谢玉君则另有缘由。 在寒暄时,她身边的丫鬟暗暗跑走了,如今丫鬟折回来,丧气:“玉姐儿,早餐只有小米粥和水煮肉片了。” 谢玉君用手帕,捂了下嘴角。 最近谢家老祖宗身体不适,谢玉君早上会去侍疾,今早亦然。 只是,今天崇学馆开馆,时间定得很早,她不得已把早餐带去轿子上吃,丫鬟却手忙脚乱,打翻了。 这才要来食肆吃。 可如今天气渐热,吃小米粥和水煮肉片,不说携带去小厢房,容易给人瞧见,影响不好,也难免吃得满头大汗,又临近开馆,叫先生看到了,极为不雅。 最好是包子、鸡蛋、苞谷之类的。 可惜崇学馆的学子也知道这个道理,把不容易吃落汗的抢着吃完了。 难道早上要饿着肚子? 若肚子发出叫声被人听到…… 谢玉君刚这么想,她肚子就发出“咕咕”的声音。 这道声,不啻于平地惊雷,把她轰得摇摇欲坠。 还好前面的郎君们正兴致勃勃说着话,没人发现。 但是,她旁边还有……她看了眼那过分俊美漂亮的小郎君,小郎君显然听到她肚子在叫,也看过来。 谢玉君面上烫得能热鸡蛋。 下一刻,却见他塞了一个纸袋子给自己。 丫鬟接过纸袋子打开,里面竟是一个肉包子。 兰絮:“我没吃完,你吃吧。” 谢玉君忍住羞耻,又很感动:“我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兰絮:“谢兰序,家中行十一。” 谢玉君这才反应过来:“是你,东南枝那个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完了,她昨天的自挂东南枝好像出圈了,一个个都记得她。 谢玉君捧着还热乎乎的包子,她脸颊粉粉的,对她一笑:“谢谢。” 兰絮:“客气了。” …… 过了春节,崇学馆开馆第一日,在二楼聚集所有弟子,在正式开馆授课前,进行一场论述会。 二楼开阔,左边是茶室清谈室,右边一大片空地,四周镂空,仅以柱子撑住,雕栏玉砌,垂下轻纱幔。 最前面的墙上,则挂着孔孟二圣的画像,庄严端肃,颇为尚古。 空地摆上一个个矮案,轻纱幔另一旁,则是十多女君的席位。 郎君们随意择席而坐,兰絮不抢前排,直接走到最后一排,盘腿坐下,舒舒服服地叹一口气。 没一会儿,崇学馆的谢馆长来了,四周的吵闹声顿时收敛。 谢馆长是谢家人,一身仙风道骨似的,他之后进来的,就是崇学馆原来的三位先生,也是原来谢家私塾的先生,都是当世有名声的儒生。 在之后,才是蔡老与傅洵。 他们一前一后,走了进来,格外引人注目。 众人屏气凝神,不敢多说一句。 谢馆长:“三位老先生,将分别针对儒家经典、算学、律令等,进行传道受业解惑。” “想必诸学子也听说了,今年我谢家聘了蔡远忠老先生,进了崇学馆授业。今日的论述会,便不再有我操持,交给蔡老先生与傅探花。” 众多学子起身,拜见先生。 兰絮想起自己在街上听到的八卦。 她看向台上。 那精神矍铄的老人,就是年近七十的蔡老,老人身边,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,负手而立的年轻人。 他看着二十岁出头,头发挽得一丝不苟,天庭饱满,眉眼清冷凌厉,光是样貌,就俊逸非凡,最难得的是,他身上一种松柏之风,将他雕凿出一种可远观却不可接近的冷。 便是站在阁老蔡老身旁,气势也半分不逊色。 这种男人,就很有深度,很有让人琢磨的劲儿。 兰絮欣赏了会儿,系统播报:“刷新新角色,傅洵,年二十二,太康三年探花郎,注意:强烈不推荐将他当做任务对象。” 强烈不推荐? 第148节 兰絮:“什么意思?” 系统:“我也不清楚,这是后台母系统的指令,不过一般情况下,只有他身上存在让你任务失败的极大可能,才会强烈不推荐。” 兰絮明白了,就是傅洵虽然符合任务对象要求,但风险系数太高,不推荐。 她也觉得,看看就得,他大她这具身体九岁,她才不要给自己找个大爹。 蔡老讲了几句,无非是让他们来了崇学馆,要专心研学等,末了,话锋一转:“我与谢馆长商讨过,按说一百学子,我们五六人教你们学问,是够了的,不过我有一些新想法。” “我会发一张卷子给你们,按卷子,将你们分为甲乙两个学次。” 话音刚落,学子们跃跃欲试。 蔡老强调:“甲乙学次,并无高低之分,知识一样授予你们,只是二者授课的方式,不尽相同。” 即使如此,众人心里也明白,甲学次,必定更受蔡老的青睐。 兰絮看透本质。 她有点想躺倒了,怎么这里也搞实验班、重点班啊。 不多时,卷子分了下来,是一张空白的纸。 所有人的笔墨纸砚都备好了,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,蔡老方清清嗓子: “考题是:若忻王,兆王,杭王三位王爷,同时请你当入幕之宾,你会选哪一位?一刻钟内作答。” 当是时,学生们或惊讶,或畏惧,亦或不满。 因为这道题,竟直点当今时局! 三年前,太康六年,太子行巫蛊之术被废,幽禁于平亭夹道,太子党羽悉数被剪除。 如今朝中,除了尚在襁褓的九皇子,仅剩忻王,兆王,杭王三位成年皇子。 将来登顶大宝之人,必定是三王之一。 蔡老的问题,稍微做了掩饰,可聪明人一听便知,这是变相询问,他们认为谁会登顶大宝。 他们中,最大也不过十八岁的谢骅,最小的才十二岁,遇到这种问题,不少人傻眼了。 他们面面相觑,想从彼此眼里,看到点什么。 谢馆长便冷声:“不必沟通,也不准偷看旁人所写,否则,一律逐出崇学馆。” 学生们赶紧低头。 只是,这种问题,背地里和至亲好友,都不好明聊,怎么可以写在纸上? 不说有因言获罪的可能,将来,被拿去当他们站队结党的证据,仕途也都毁了! 一眼望过去,不少人犹犹豫豫,不知如何落笔。 但有一些学生,早就奋笔疾书。 譬如谢家嫡长女谢玉君、卫国公世子江之珩、长宁侯次子冯嘉…… 傅洵替蔡老掌眼,这些动笔的孩子,全都是他们事先了解过的可塑之才。 果真没出他们所料。 傅洵正要收回目光,突的,在堂屋的末尾,最后一排,也有一人在挥洒着笔头。 蔡老认出那位是自挂东南枝的谢十一,他摸着胡须,露出笑容。 傅洵则拧起眉头。 他袖手,从台上走了下去,他所过之处,本来正焦头烂额的学子,都僵硬了,屏住呼吸,等傅洵离开,才敢继续思考。 兰絮是等到傅洵走到她身后,才发现,他的目标是她。 他即便尽力敛起呼吸,将自己融入空气似的,存在感依然很强。 兰絮笔下一撇颤抖了。 救命啊! 被监考老师看试卷是什么感觉,头皮都要炸了啊! 兰絮欲哭无泪,调整了一会儿心态后,才又埋头,拖拖拉拉地写着。 傅洵也看清了她卷上的字。 第一反应是丑。 都说字如其人,他承认,谢十一生得端正,但笔下的字,就像螃蟹爬似的,扭扭歪歪,一看就是腕上无力导致的。 若谢十一姓傅,他高低会让她挂着小沙包练字。 自然,谢十一并非傅家子弟,傅洵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她费心费力,这个念头,就仅在傅洵脑中留了一瞬。 兰絮还不知道姓氏救了自己狗命。 她已经自暴自弃了,瞎写吧,反正在监考老师的眼睛里,她写的都是狗屁。 兰絮在纸上,那三位王爷里,选了忻王。 理由有如下几点,第一,忻王的封地就在庆湖省一带,她讨厌车马劳顿,不想跑太远,不如就去忻王那。 第二,忻王对吃的很懂行,他著有《食天下》《庆湖水生食物烹煮记》等著作,跟着他肯定能吃好喝好。 第三,听说忻王爱钓鱼,钓鱼佬一般不是什么坏东西…… …… 傅洵:“…………” 狗屁。 …… 一刻钟转瞬即逝,蔡老在台上咳嗽:“停笔。” 学子们纷纷搁笔。 傅洵也回去了,兰絮得以松一口气。 谢馆长道:“诸位,把试卷反过来,盖在桌上。” 这么一盖,没人能看到他们到底选了哪位王爷,学子们也松口气。 几个先生负责把卷子收了上来,下一刻,又一个先生,从门外搬了火盆进来。 蔡老并没有看任何一份答案。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,将试卷丢到炭盆里,火舌一下舔舐试卷,将众人的担忧,也都烧得一干二净。 这下,有些学子反应过来,蔡老为何这么做了,可他们已经错失良机,一个个面露懊悔。 接着,蔡老点学生:“甲等学次,此次一共有二十一名学生入选。” “谢玉君、江之珩、冯嘉、谢骢……” 饶是谢玉君,知道自己进了甲等,也难免露出一丝欣喜。 这毕竟是一种来自长辈的肯定。 越念到后面,名额越少,众人越紧张。 末了,第二十一个,不知蔡老是不是故意的,他停住了。 而兰絮骤然心跳加快,有种要被点名的预感—— 蔡老:“谢兰序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啊啊啊! 前面二十个学生,学识颇丰,被点进甲等,众人不服也得服。 但是这第二十一名,乃是花钱买进崇学馆的! 场上哗然,兰絮木然。 谢骅大声道:“蔡先生,这是不是弄错了啊?” 有人应和:“就是,他可是只会一句自挂东南枝的纨绔之辈!” 兰絮心里也希望,是蔡老念错了。 她真的只想随随便便苟着的啊! 面对不服之声,谢馆长想替蔡老解释,蔡老却拦了一下,亲自道:“方才我出了题之后,只有上面这二十一人,没有犹豫,立刻作答。” “其余人或是犹豫,或是不解,或是焦急。” 谢骅还是不服:“这不公平,这种问题,叫我们如何能够立即作答呢!” 这回,是傅洵开口了。 他声音冷冷沉沉,音调不高,那股子收蓄不发之势,却让谢骅一下闭了嘴。 只听他道:“读圣贤书,切忌闭塞思想,失了主见。” “不论错对,你们都该有自己的想法,时局不会写在课业里,让你们去背诵,能够在突击检查里,从容不迫答题之人,心性皆足够坚定,为人不瞻前顾后,首鼠两端。” “如此品性,足以进甲等。” 兰絮闭上眼睛。 终究是吃货,害了她。 她之所以了解忻王,也是因为那些食录记事,兆王和杭王,她是半点不了解啊! 而且,傅洵还看过她的回答,他比谁都清楚,她就靠运气,成为这第二十一名的,怎么还能让她进甲等呢? 想死。 论述会后面,谢馆长与几位先生,都分别讲了几句,不过,能听进去的是极少数。 会议结束,下午,便正式授课。 甲等二十一人,被分到学馆单独的学社。 他们虽然彼此对彼此对有耳闻,也有人以前就认识的,关系还不错的,作为崇学馆学子,便也重新介绍一轮,互通姓名年龄。 兰絮站在二十人开外,感觉自己像混入狼群里的哈士奇。 第149节 入选的女孩,包括谢玉君在内,共有四人。 谢玉君便也不必太顾及男女大防。 她看向垂头丧气的兰絮,不由一笑,叫她:“谢十一,你也快介绍一下你自己吧。” 谢家子弟谢骢道:“昨日谢十一说的自挂东南枝,当真是好法子,诸位对我堂兄谢骅有所不知,若不是谢十一,他没那么快偃旗息鼓。” 江之珩也说:“是了,十一他可能现在学识不够,后起之秀,可不能轻视。” 众人善意地笑。 兰絮也笑,偷偷瞪了一下江之珩,秀个鬼啊大哥,给你肉包子就是给我戴高帽的? 江之珩莫名遭兰絮一白眼,摸摸脑袋。 …… 另一边,从傅洵口中,蔡老知道了兰絮写的是什么。 他笑着拍桌:“这孩子。” 傅洵:“他误打误撞进的甲等,不若将他划掉。” 蔡老:“我们定的规则,是不论写什么,只要立刻动笔,就能进甲等,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?” “再者,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进了甲等,又踢出去,得到又失去,过于残忍。” 傅洵垂眸,默认了让兰絮留下。 蔡老又说:“孺子可教也,既然你觉得他资质不好,日后,多加关照他就是。” 察觉出蔡老偏向谢兰序,傅洵道:“自有老师教他。” 蔡老:“我一把老骨头了,你也说他滑头,我就怕教着教着,我被他带偏了,得请你替我多关照他。” 蔡老都用上了“请”字,傅洵哪有不应的。 他起身,郑重行了一礼:“学生知道了。” 第63章 老鹰捉小鸡3 崇学馆正式授课后,三位崇学馆原来的老先生,教导这百名学子的学问,确实足矣。 所以,蔡老和傅洵不是日日都来的。 蔡老像精神标杆,一般七日为甲乙学次上一堂课,掌控众学子的进度。 傅洵则隔两三日,来崇学馆讲课,他来甲等学次的次数多一点,相比较,去乙等学次的次数稍微少点,但一堂课时间更多。 这水端得挺平。 过了一小阵子,两个学次的学生,偷偷对比傅洵所讲,却还是发现微妙的区别。 如蔡老所说,分甲乙后,所讲内容还是一样的,只是节奏与方式不同。 傅洵对甲等少量多次地精讲,对乙等相对笼统,虽然时间是花得多,要顾及八十个学子,进度还是落后甲等。 这叫乙等又狠狠羡慕了甲等二十一人。 今日,是崇学馆的彭学究授论语与四书。 兰絮到座位坐好。 甲等学次的学社,座位是单数,分了五排四列,多余的那个位置,在最后一排角落,靠近后门。 那个位置几乎等同于发配边疆,谢玉君还想提出个合理分配座位的办法,但兰絮就霸着它不走了。 在她看来,这可是风水宝地,离台上够远,摸鱼万岁! 可惜周围没有同学作为掩体,不然她能摸鱼摸得更安心点。 兰絮拿出书籍,把一本游记,夹在书中,被过来攀谈的江之珩看到了。 江之珩震惊,不理解:“你你你,你怎么敢……” 兰絮:“嘘!” 江之珩闭嘴,见左右无人,兰絮压低声音:“你放心,彭学究不会发现的。” 经过这段时间的潜心研究,兰絮对每个先生的习惯,了如指掌。 只要不是傅洵的课,她都能抓到点摸鱼的空隙。 江之珩也压低声音:“你这么有把握?” 兰絮:“那当然,彭学究讲课,喜欢闭眼,摇头晃脑,这个时候做什么,他都不会发现。” 江之珩:“这也行?” “你看啊,我给你来一段,”她模仿起来:“子曰——老吾老——” 她生得又俏又可爱,模仿起彭学究活灵活现的,逗得江之珩直笑。 但很快,他拉住兰絮的袖子:“十一!” 兰絮还闭着眼:“——幼吾幼……” 感觉有什么遮住自己眼前的光,她连忙睁眼。 傅洵就站在她旁边。 他今日穿着一件云灰色宝相花纹圆领袍,长身玉立,目若点漆,肃然冷冽。 兰絮本来龇着个大牙笑,立刻收了回去。 江之珩也低头。 两人赶紧站起身:“傅先生。” 傅洵“嗯”了声。 好在,他只是正好从后门进来,没有听到他们对彭学究的调侃,便只是看了他们一眼,就往前走去。 江之珩也赶紧回到座位。 傅洵的到来,屋中细语顿时收歇。 傅洵道:“彭先生今日有事,我代他讲这一课。” 这下,是几家欢喜几家愁,准确来说,愁的只有兰絮,好好的摸鱼课,突然就没了。 而且打从开馆,傅洵就三番两次,在课上点她的名,苍天啊,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老师! 但真论起来,傅洵的课讲得并不枯燥。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,根本不需看书,便引经据典,出口成章,远比老先生们讲的有趣,众人很受用。 可是再受用,那也是知识。 一到知识敲脑瓜门时,兰絮的大脑,就会和它上演了一场它逃它追。 困意也不请自来。 因为以为今天是彭学究讲课,兰絮松懈了,昨晚比平时晚睡了一个时辰。 她掐住大腿,努力不露出困意。 然而,目光也渐渐地,被她塞在一堆论语大学中的游记,吸引过去。 那本书,就放在她书桌桌角,第三本。 兰絮伸出手指,对着书背摸了两下。 在论语、大学的凝视下,她偷偷去摸游记,有种莫名背德的刺激感。 好吧,混到今日,得靠这种联想提神醒脑,是她兰絮的福气。 摸了两三下,兰絮脑子清醒了点,继续听课,等糊涂了,就又摸它,如此循环到第三次,傅洵捏着书本,走了下来。 兰絮顿时汗毛四起,场上众人也打叠起精神。 还好,傅洵绕到另一边去了。 兰絮松口气,又摸了一下书背。 可她这口气松早了,傅洵居然杀了个回马枪。 他停在她桌旁,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屈,压着她放在书桌上的那一堆书,从里面准确挑出第三本,抽走后,他继续朝前走。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,他授课甚至没停,也没分一个目光给她。 兰絮冷汗如雨下,也彻底清醒了。 系统替兰絮打抱不平:“这人怎么这样,你又没看!” 兰絮:“就是!” 按古人的标准不一样,上课玩小动作,是不尊师重道。 可兰絮是两害相权取其轻,总不能真让自己在课上睡着,那麻烦更大。 唯一庆幸的是,周围没人看到这一幕。 只是,这种闲书,千万不能被谢馆长和蔡老发现,这个事件的恶劣程度,不亚于后世在课堂被缴纳手机。 传出去,她就死定了。 一下学,兰絮叫江之珩:“你别等我去食肆了,我有要紧的问题,要问问傅探花。” 江之珩:“好,不过你不是最怕傅探花的吗?” 兰絮语重心长:“人在江湖走,哪有不挨刀的。” 江之珩:“?” 谁叫兰絮把柄在人家手里。 她就是再害怕,也得去堵傅洵。 崇学馆内,除了学馆、舍馆和食肆,还有先生们授课之余,休息的地方,名静思堂。 此时,静思堂静悄悄的,只有傅洵。 第150节 他前脚刚回静思堂,没一会儿,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。 底盘不稳,踯躅不定,做贼心虚。 傅洵在收拾书盒,他没有回头,说:“你回去吧,我不会还给你的。” 果然,身后传来小少年惊慌失措的声音:“傅先生,我、我错了,对不起,不该在您的课上,做这些。” 傅洵回过头。 兰絮深深低头,拿着发旋对着傅洵,她双手搅在一起,紧张地咽喉咙:“我以后一定认真向学,再也不读这些闲书。” 傅洵微微眯了下眼睛,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:“端看你日后如何表现。” 说完,他拿起书盒就要走。 一念之间,兰絮恶向胆边生。 反正傅洵不喜欢她,授课时还老点她的名,她摸一下游记,于他也是重罪,游记放在他这儿,就是一颗大雷。 不要忘了后台判定,他还是导致任务失败的高危因子呢。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,只要把游记拿回来,一切好说。 于是,在傅洵经过她之时,她“噗通”一声跪下,傅洵都被吓了一跳。 紧接着,她猛地抱住傅洵一边大腿:“先生,求求你啦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饶是见多了风浪,他难掩微讶,还有这样耍性子的? 兰絮痛哭流涕:“我真的错了,但我一页也没看。” 傅洵冷漠:“你松开。” 兰絮噼里啪啦地说:“左传有言,过而能改,善莫大焉,我知道我抱着先生不放也是错的,可也请先生体恤,给我一次知错能改的机会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依他的力气,可以直接甩开她,也势必会踢伤她,甚至是对着心口的重伤。 而且,傅洵之前也没留意,这小子一跪,就缩成一团软云似的,那眼泪鼻涕一起下,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要诛杀她九族。 果然滑头,只怕蔡老来了,也会被此等无赖行径弄得焦头烂额。 不过,他也很快厘清谢兰序的小心思,无非就是怕他把游记给蔡老或者谢馆长。 明白之后,傅洵只说:“你再不起来,我定把闲书交出去。” 兰絮偷偷把眼泪抹在他衣角,爬了起来,期期艾艾:“先生,不会把游记交出去?” 傅洵看了眼衣角:“……” 他没有正面回答。 因为他明白,自己心里对兰絮靠运气进甲等,一直有些介怀,蔡老让他关照,他也并非全然一心。 不若趁这次,给她一个机会,也算了却自己心结。 傅洵说:“你涉猎书籍挺多。” 兰絮:“一般一般。”还好带的不是香艳话本,不然她死得更快。 傅洵:“若能将一个问题作答出来,我不会把这件事,说给第三个人。” 兰絮丧了,怎么还要考试啊。 然后她反应过来,好一个探花郎,把她丢掉面子跪下撒泼,好不容易得到的主导权,又拿回到他手里! 他现在肯给她一个机会,她要是还耍赖,肯定玩不过这种有心机的老男人。 兰絮乖乖应答:“是。” 便听傅洵问:“前朝,桓山流民之乱,占山自立为王,桓山易守难攻,如何破?” 兰絮刚要开口,傅洵指了指桌上纸笔。 兰絮去写下来了。 桓山流民之乱,为祸五六年,此事在前朝一共三百年的历史里,最多记入县志,远没有到被记录进史书的程度。 饶是兰絮什么书都看,有关此事,也只是听说,不了解详细。 可时代的一粒灰尘,落到人身上,就是一座大山。 她仔细回想,洋洋洒洒写下一大堆。 等她写完,手酸得不行,才发现,外头天已擦黑,夕阳从窗牖,斜长地探入屋内,勾出傅洵的侧影。 探花郎正在翻书,他安静端正看书时,俊气的眉宇,高挺的鼻梁,被金色光芒勾出漂亮的弧线。 着实很有欺骗性,只叫人觉得,如此优越长相之人,定也是个好说话的。 然而他一抬眼,那种静谧的美好,一下被他眼底的漆黑冷然破开,对上他的目光,兰絮心惊胆战。 傅洵:“写好了?” 兰絮:“好了好了。” 她忙双手将纸奉上,战战兢兢的。 傅洵抖了下纸,就着夕阳,本打算迅速阅览一遍,却在看到开头的“流民也是民”五个字时,突的一顿。 流民也是民,兰絮主张招安。 但不能直接招安,否则其余百姓看在眼里,岂不觉得当山匪比当良民好? 流民之所以为流民,也是失了田地之人,兰絮写:要恩威并施。 第一步,摁死头目,杀鸡儆猴,群龙无首之际,引导部分流民开垦桓山,毕竟是苦难活,免去前两年税赋,给个能活的念头。 可那个地理位置,能开垦出来的不多,势必还有多余的流民,第二步,发配他们去开采矿石。 她记得如今桓山产铁矿,可能就是当年发现的。 反正用后来人的视角,兰絮也不管前人怎么发现的矿石,写了再说。 必须强调的是,不是强制流民服徭役,做苦力,否则流民再反也不过眨眼的事,他们付出劳力,就得给银子,这是增加就业。 宏观调控这种东西,用过都说好。 第三步,调查为何失田。 …… 兰絮补了一大堆,她觉得自己答得朴实无华,傅洵却一字一句地看完了。 末了,在夕阳收了最后一缕光之前,傅洵收起卷子。 兰絮偷偷看着他。 稍倾,傅洵掸了下袖子,斜睨:“你在家也这么对你父母?” 说的是她早前耍的无赖。 兰絮一喜,不怕他重提刚刚的事,就怕闷着声不提,傅洵这样地位的,这般云淡风轻说起方才的事,就是有意给彼此台阶下。 要把刚刚她做的事画上句号。 想到刚刚,她脸上难免一热,那还不是破罐子破摔,还好结局是好的。 她顺着台阶下:“哪能啊,我只对小傅先生这样,是我和小傅先生亲近,才敢这么做的。” 亲近?傅洵凉凉地看她一眼。 兰絮赶紧闭嘴,马屁拍过头就不好了。 傅洵把手边的书,递给兰絮:“拿去吧。” 兰絮:“谢谢小傅先生!” 她领到书,了却一个重大心事,欢欢喜喜走了。 傅洵却点了灯,看着兰絮那丑如狗刨的字,磨墨,挽起袖子,誊抄了一遍。 这时,崇学馆的庞学究进了屋。 他刚给乙等学次下学,急忙去吃饭了,见傅洵在写东西,他赶紧凑过去,傅探花的字,可是得了御前的赏识的。 今日一看,果然笔锋收放自如,极有风骨,字如其人。 他欣赏了会儿傅洵的字,这才看清内容,再对照旁边那张丑绝人寰的字,不由一愣:“傅探花,这是说的桓山流民?” 傅洵道:“是。” 庞学究笑了起来:“这字是谢十一作的吧,内容虽然浅了些,却有的放矢,写出来的,竟和前朝傅宰辅部分所为,一模一样。” 前朝傅宰辅,是傅洵的高祖父,从一届桓山县小官,官拜宰相,傅家达到鼎盛。 后来朝堂奸佞当道,纷争不断,曾祖父带着傅氏一族,果断离开朝堂,隐居山野。 等到新朝大盛朝,傅家方复出。 庞学究询问:“可否将这篇,再给我看看?” 傅洵回:“自是可以。” 庞学究又问他誊抄好的那篇:“这个也一起,不然光看谢十一这字,我眼睛疼,老眼越发昏花。” 谢十一迫害的不止他,傅洵一笑:“先生拿吧。” 看来日后,他确实该放下芥蒂,好好关照她。 …… 另一边,兰絮拿回自己罪证,也和傅洵达成“和解”。 不能说高枕无忧,算松口气。 她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,翻了翻游记,她在这种游记上,但凡看不懂的,都会标出来,让系统去查。 但今日,她发现自己划在游记上,写着看不懂的部分,多了一行俊丽的小楷标注。 是傅洵写的。 她连滚带爬起来,发现但凡她标注,傅洵都落下解释。 第151节 原来在她写策论时,傅洵在看的是她的书! 兰絮忙叫系统:“你帮我查查这里的解释。” 系统一查,就是一堆ai文字,还得兰絮自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,但傅洵都是用一笔,就解释清楚了,浅显易懂。 傅探花不愧博览群书,才高八斗。 系统:“他人还挺好的嘞。” 兰絮心情复杂:“这种感觉,就像手机被班主任缴了后,回头还给我的时候,把里面游戏都通关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确实该复杂,感觉自己被碾压了。 …… 这个月唯一一次的休息,定在开馆后一个月,正好是三月三,上巳节。 难得放假,崇学馆的学生都会出去,兰絮也是。 不巧,今日下了雨。 就兰絮和江之珩都没带伞,他们跑到崇学馆一处檐下避雨。 江之珩叫小厮去买伞,两人只能等送伞。 兰絮在身后的门那里推了推,江之珩说:“这里是书库,后门没人的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他有些羡慕兰絮:“自打你主动去问过傅先生问题,傅先生课上,是不是更照顾你了?我也去问过两回,先生倒是没有特别关照。” 想起傅洵,兰絮有点想吐。 精神性的。 以前一次两次就算了,现在只要是他的课,兰絮就得紧着皮,因为他一定会点她,像有什么毛病似的。 唯一庆幸的,是两三天一堂这样的课。 她摆摆手:“唉,大好的假日,莫提那档子事。” 江之珩:“……” 他看着左右没人,压低声音:“谢七他们,也很……羡慕你的。” 兰絮梗住,他们也有病啊? 这甲等学次,包括兰絮在内,就有十三个谢家人,除去四个女孩,剩下九个男的,众人习惯按家中排行叫。 兰絮对谢七这号人物,只记得和乙等的谢骅,走得似乎挺近。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,江之珩应该是在暗示她,谢家内部,又有人想针对她。 不过她也习惯了,打从来了崇学馆,她也就和谢玉君、谢骢有说上话,其余谢家人,心底里都是看不起她的。 兰絮唏嘘,这很正常,读书人嘛,傲一点。 她大手一挥,一副霸气的样子:“回头我让傅探花宠幸他们去。” 江之珩:“噗嗤,宠幸……” 作为卫国公小世子,江之珩身边,还从没有人和兰絮一样,想到什么说什么,而且这用词,总让人意外。 说到宠幸,兰絮就想起月前,路边听到的八卦,傅探花和当朝公主,好像还有一段。 如果他被公主宠幸了,就没她今日的痛苦。 兰絮朝小世子打听:“你知道傅探花和公主是怎么回事吗?” 江之珩:“这个,不好说。” 他不想背后议论师长,架不住兰絮软磨硬泡,晃他:“我前几日不是还给你留了好吃的春卷吗,你需要我时就召之即来,不需要我时,就挥之即去?” 江之珩被弄得头晕脑胀,赶紧说:“我说我说。” 兰絮:“嘿嘿,这才是我的好小江,快说吧。” 江之珩再度看看左右无人,小声说:“你知道四大世家,邵傅谢沈吧?傅探花就出自灵定傅家本家。” 傅家文武双全,文有内阁阁老,武有边关将领,比现在的谢家,还要风光许多。 而傅洵在太康三年,也便是六年前中探花,当年他也才十六,是何等风光,就被皇帝最宠爱的清和公主看上。 傅家不怕清和强夺,可傅洵的婚事,三番两次就被清和搅坏。 傅洵干脆放出不到二十五不定亲娶亲的消息,变相向世人宣告,拒了清和,让清和哭了许久。 皇帝狠心给清和定了一门婚事,方消停了。 然而好景不长,太子谋逆,驸马被逆党杀了,清和刚进门就守寡,皇帝皇后充满愧疚。 这下清和仗着皇帝的歉意,行事更甚,对傅洵更有意。 恰好到傅洵在京中任满,他自请外放为官,干脆随蔡老南下,在庆湖怀名,当一名无名小吏。 没错,傅洵身上有差事,才两三天来授课一次,但谁人不知,他是被公主逼婚,不得已才离开京城的。 江之珩只讲了表,里面一层,涉及政.斗,他便没讲。 那就是清和与杭王虽然不是一母同胞,却与杭王最为亲近,她又受皇帝宠爱,执掌朝中的两寺一部,颇为风光。 若傅洵与清和结姻,势必卷入皇位之争。 表面上他出京是躲公主,实际是避三王之争,傅家不愿卷入朝局。 兰絮连杭王兆王都不清楚,哪里知道,清和和杭王的这层关系。 她叹息:“真不知道那公主何方神圣,竟然能让傅探花丢盔弃甲,灰溜溜润出京城。” 江之珩:“润是什么?” 润和英语的run同,不过和古人解释不来。 兰絮便说:“大概是,很圆润很丝滑地走了。” 江之珩一直笑。 不多时,江之珩身边的小厮,就来接他了,小厮只带一把伞。 江之珩皱眉:“不是叫你多带一把伞的吗?” 小厮:“上巳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,春雨来得着急,伞不好买,小的也是跟别人抢了一通才买到一把的……” 江之珩还想邀请兰絮一把伞,但这样,小厮就得淋雨了。 兰絮说:“无妨,我再等等吧,这雨说不定就停了。” 江之珩也着急见远道来怀名的母亲,便与兰絮告别,踏进雨中。 兰絮坐在檐下,伸手接着雨水玩。 突然,身后的门扉一动,兰絮心中一震,她愣了愣,回过头,就看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,腋下夹着一把油纸伞,推门而出。 居然是傅洵!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,意味不明。 兰絮睁大双眼,她呆呆看着傅洵,脑海里要炸了。 完了,背后蛐蛐人被正主抓到是什么个事!江之珩不是说没人吗!其实也不怪江之珩,今日傅洵应当在县衙当差的。 她开始疯狂回想,自己到底说了傅洵什么坏话。 兰絮忐忑不安:“先生竟然就在屋里,怎么也不说一声……” 傅洵:“我刚从前门来。” 兰絮突然庆幸,她说的话没有被听到,那她安心了。 傅洵就见她脸上纠结了一下,突然释然,从小毛贼,又变成小无赖,心安理得极了。 他眼底一沉。 偏偏这时候,雨还越下越大。 傅洵不欲多言,谅她的胆子,也不敢与自己同伞。 但绝对会叫住他。 于是,他做出撑伞离去的模样,果然,兰絮忙叫了声:“先生。” 他停下。 小少年站在廊下,与他隔了两步,春雨霏霏中,她面颊白嫩,两眼闪烁,期盼:“可否托先生到前面,跟接我的丫鬟说一下我在这里,让她们带伞进来?” 傅洵是把她看得透透的了。 他突的扬唇。 兰絮一怔,尚未从他那笑容里缓过来,只听他冷冷地说: “你可以润过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64章 老鹰捉小鸡4 上回,傅洵落了一把伞在书库。 他去书库拿伞时,江之珩正好讲到公主新寡,重向傅家逼婚。 其实傅洵并不在意。 世人的非议,都没能让他放在心上,这种背地里的议论,也不过如此,何况只是两个小孩,没有可以计较的。 这也是他在屋内等他们走了,才出现的原因,并非为了偷听,而是不想和他们明着算账。 只是,他可以不介怀,却不代表小孩真可以骑到自己头上。 这谢兰序,背地里议论师长,本就失了礼,却还以为坏话没被听到,沾沾自喜。 第152节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。 有一瞬,傅洵心中滑过一个念头——圣人在上,我怎么教了这么一个学生? 这就不怪他装聋作哑之后,又突然点明,以灭灭她的心气。 …… 崇学馆一月一休,但逢节日,则会多休半日。 比如今日上巳节,便下午下学,明日才是正式休息的一日。 傅洵在怀名,赁了一处两进的小院子,作为崇学馆先生,为做表率,在崇学馆也是没有小厮伺候。 平日他在府衙做文书工作,也有衙役跑腿,因此,他身边的小厮长明时隔一月,才见上他家大人。 长明忙替傅洵拿伞,又说:“大人,怀名驿刚送了信来,有姚侍郎的。” 一个月,送到傅洵这的信很多,足有五十余封。 傅洵一边往正堂走去,一边从长明手中接过一封封信,署名不清楚的,一概不看,署名公主府、杭王府的也一概不看。 简单筛选后,就剩三十左右。 其中二十又五,是京中同僚。 无非就是打听他离开京城的心境、生活。 胆子脾气大的,也稍借物喻人,指桑骂槐,暗戳戳骂公主强权。 傅洵让长明磨墨,一一回复,写完搁在书桌晾,隐约能从那透纸的笔锋看出,他心境平坦,丝毫不乱。 最后几封,就是几个挚友家人了。 其中一封是姚章的,就是长明说的姚侍郎。 姚章出京办差,途径庆湖省,专门来怀名找傅洵。 他年近四十,当年与傅洵是同榜的榜眼,二人性情相投,算傅洵在京中少有的好友。 为此,傅洵推掉了明日谢家的邀约。 第二日,怀名的万灯楼。 这是怀名最大的酒楼,一楼大堂挤挤攘攘,二楼雅间清静,窗外挂着一盏盏檐铃灯,偶尔发出叮咚脆响。 叙过旧,姚章小啜一口春酒,喟叹:“怀名这地儿,风水也好。” 傅洵安安静静吃酒,不置可否。 姚章看着眼前举止矜贵的公子,也只有超然的心境,才会在遇到这种不公后,独善其身,远离是非之地。 换成他自己,不说怨天尤人,心情郁闷也是至少的。 姚章终是叹口气,问:“如今,你真甘心在这做个笔吏?” 傅洵:“此等局势,至少要持续三年。” 姚章面色一变,这是自太康三年以来,傅洵第一次发表对时局的看法。 三王之争,竟还要至少三年? 姚章:“三年?也太久了,我总觉着最近风浪特别大,好似三个月就能定下来了,弄得我也心急了。” 傅洵饮下最后一点酒水,将酒杯倒扣。 饮酒误事,他一日最多吃三杯。 他道:“三年没什么等不起的,切莫心急。” 居兰室不闻其香,姚章只听得他一劝,当下释怀:“明白了,便听你的。” 管它时局如何动荡变换,自是巍然不动。 傅洵又说:“我这有二十来封公主和杭王来信,到时候就托你拿回京中了。” 直接走驿站,有被他们拦截的可能。 姚章:“好,交给我吧。” 说完京中纷扰,姚章又问:“在崇学馆授课挺好的吧?这可是谢家主办的私学,还有卫国公小世子,学生一点都不用你操心吧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不操心? 他想起昨晚他查课业的时候。 他少年时期读书,都没有挑灯到那么晚,只为了看清谢兰序那不堪入目的字。 想起谢家小子那双清澈愚蠢的眼眸,傅洵额角突突跳了两下。 他袖手,倚在椅背,道:“蔡老让我多加看顾一个学生。” 姚章:“哦?那就还是操心了,是哪个学生被你操心了?他肯定觉得非常幸运吧,当朝探花郎指点,天下学子的祈愿啊!” 正这时,起风了,檐铃灯摇摇摆摆,叮咚作响,楼下些微喧哗,引得傅洵和姚章瞧了过去。 楼下竟是谢家人。 不知道发生什么,谢家的一个丫鬟神色惊惶。 谢玉君皱眉,一旁,谢兰序拉住谢玉君,说了什么,谢家几人这才没在大街上丢人现眼。 似乎察觉什么,小少年突然抬头。 一张小脸被日头照得白白净净,她本来和气地眯眼笑,和酒楼二楼,傅姚二人对上视线。 下一瞬,谢兰序见到罗刹似的,一脸慌乱恐惧。 小少年目光躲闪,低头,拿着吃剩下的纸袋子,假装扇风,其实是为遮遮掩掩,挡住面容。 傅洵、姚章:“……” 姚章好奇:“这是谁,你认识的人吗?” 傅洵:“我学生,”顿了顿,“多加看顾的那个。” 姚章:“……” 傅洵叫候着的小厮:“长明,昨日让你买的沙包,带着了么?” 长明:“带着了。”本来是打算先送去崇学馆。 傅洵:“你现在拿去楼下……算了,”他站起身,抚平袖子褶皱,“我和你一起。” 要是长明拿给谢兰序,她面上肯定收下,等他问她用上没有,她肯定会找理由,什么自己没收到云云。 不如他也过去。 …… 昨日,兰絮是淋雨去找几个丫鬟的。 崇学馆的男学子,不准带丫鬟,丫鬟几个被拦在门外没得送伞,兰絮也忘了叫江之珩知会一声,等想起来时,就是对着傅洵了。 要命。 他最后那个字,显然就是听到她对他的调侃。 兰絮问系统:“他有什么毛病啊!明明听到了,为什么憋着不说!” 系统:“既然他看不起咱们,那咱们就发奋努力,莫欺少年穷!” 兰絮:“那你好好加油,我兰家能不能出个状元,全靠你了。” 系统:“嗯嗯!” 一个小系统没法考科举,但是,学到的知识一定会有用的,就像它以前学到的术法。 天道酬勤! 而傅洵一句话,让兰絮从悠闲地躺尸,变成提心吊胆地躺尸。 不过她也只提心吊胆一会儿,就想通了,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,假期转瞬即逝,她应该及时享乐,其他的以后再说。 这么想着,兰絮打算今日看一日香艳话本,啥也不干了。 然而,计划赶不上变化。 竟是谢玉君亲自登门。 谢玉君:“昨日上巳节下雨,好是扫兴,还好今日出了太阳,我们家在西城荔园开了场曲水流觞,你也同我们去吧。” 平日在崇学馆,谢玉君最照顾兰絮,这场曲水流觞,所有在崇学馆的谢家人都参加了,她不想落下兰絮一人。 此般好意,兰絮还真不好拒绝。 她只能深深看了眼话本,同谢玉君说了声,便换上一套象牙白色广袖襕衣,头上压金镶玉冠,一派富贵小公子穿着。 去荔园,马车要从闹市中穿过,谢玉君难掩兴致,下了马车,和兰絮一同看街景。 兰絮虽然出门时心情如丧考妣,可真见到明媚春日,天气晴好,一切生机勃勃,又觉得自己尸斑淡了点。 一路走下来,小公子手上就拿了四五样小食,兀自吃得开心,无忧无虑。 谢玉君不由一笑,谢兰序怎生小孩似的纯然。 看兰絮唇角沾了蜜粉,她令身旁丫鬟芳甸递手帕给兰絮。 兰絮接过:“谢谢玉姐姐。” 谢玉君突的想,她要是有妹妹,就要谢兰序这样的。 又连忙按下这个念头,怎么能把一个好好的小公子,想成女孩呢。 突的,丫鬟芳甸脚步停住,神色慌张。 大族姑娘家的丫鬟,从小在谢玉君身边历练,脸上不该如此藏不住事。 谢玉君皱眉:“芳甸,你怎么了?” 芳甸嘴唇嗫嚅:“我、我没事。” 明显就是有事。 谢玉君最不喜身旁人瞒着自己。 第153节 不远处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,骤然穿过人群,朝芳甸叫嚷:“好你个贱蹄子,我不是说过别让我见你第二次?我打死你!” 这一声,顿时引起周围行人的视线。 身边丫鬟被人指着骂,谢玉君沉下脸色,兰絮上前,笑着说:“玉姐姐,我们找个地方吧?” 这下,谢玉君迅速冷静:“好。” 那婆子不要脸不要皮,可以大街上丢人,她作为谢家嫡长女却不能这般。 兰絮瞥了眼二楼,似乎有熟悉的面孔,妈呀。 她本来想抖去万灯楼的,只能改成拉着她们,避进万灯楼旁边的巷子里。 等那张狂的婆子没找到人,骂骂咧咧走了,三人纷纷松口气。 谢玉君看向芳甸:“到底什么事,你知道我的性子的,你若不说,我只能把你打发去别处。” 芳甸跪下:“玉姐儿,我错了,我说。” 原来一个月前,芳甸回家看望母亲时,无意间发现,谢玉君的父亲谢烨,竟然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。 谢玉君后退两步:“你说什么?” 芳甸哭泣:“玉姐儿,这是千真万确的。” 一开始芳甸也不敢信,偷偷跟踪一个月,谢烨果真干了这等腌臜事,也是那时,她被外室身边的婆子发现,差点被打了一顿。 谢玉君:“就是刚刚那个婆子?” 芳甸:“是了,她不知道我是姐儿身边的,我当时慌忙跑走时,那婆子就追着我骂,和今日这般。” 谢玉君也算是明白,芳甸最近为何心神不宁,甚至那日开馆早晨,谢玉君同祖母侍疾,芳甸还失手打翻早饭。 原来是这般大事。 此时,她也绷不住淑女架子,颓然靠在墙上:“你为什么不早点说?为什么!” 谢家主家这边的关系,没有一天一夜,还真讲不清楚。 谢玉君的父亲谢烨,是他们那一辈里,最平庸的,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头,当了几年家主。 谢玉君的母亲是邵氏女,生下谢玉君后,为了替谢烨当年做的一些蠢事遮掩,邵氏意外去世。 谢家欠了邵家一条人命,谢烨也丢了家主身份。 邵氏依然愤怒不已,要求谢烨的孩子,只能是谢玉君,谢翊决不能续娶、纳妾,否则就把事情闹开,将谢玉君接回去养。 谢玉君和父亲并不亲厚,甚至关系很差,她也一直知道,父亲私德一般,却不知道,他竟敢在外面养女人。 他将她母亲与她,置于何地? 谢玉君怔然,就看兰絮将那方本来擦嘴角的手帕,折了折,把干净的部分递给她。 她才察觉,自己落了泪。 谢玉君抹掉泪,对兰絮道:“对不住,叫十一看了笑话。” 此时无声胜有声,兰絮拍拍她肩膀。 芳甸也哭,她一开始不忍心告诉谢玉君,还和另一个丫鬟参详如何解决,然而,纸还是包不住火。 她道:“玉姐儿,要不我们找个机会,把那外室打发了吧?” 谢玉君:“就算把那个女人送走了,还会有千万个女人。” 兰絮:“没错。” 谢玉君问兰絮:“你怎么看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些大族的阴私事,她最多就是吃吃瓜,真问她怎么看嘛…… 兰絮发自肺腑:“最重要是管好你父亲。” 谢玉君眼中露出狠意,也顾不上体面了,问:“你是说,让他从此再不能行事?” 兰絮压低声音:“剁了?” 谢玉君:“剁!” 芳甸要晕过去了,这两位主儿在讲什么:“这,这这……” 下一刻,兰絮和谢玉君都笑了出来。 谢玉君心中的阴霾,也散了去。 她重新挺直腰杆,摆出贵女的气势,道:“小十一,看来这曲水流觞今日是去不得了,我今日就去南陵找外祖父,我就不信治不住他。” 兰絮:“去吧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 眼看谢玉君带着芳甸,急匆匆离开,兰絮伸了个懒腰。 正好归家睡去。 她抄近路,朝巷子另一边走了几步,拐角处,有道身影负手站着,巷子暗,却半分不掩他俊逸模样,与眉眼的神色冷然。 糟糕。 兰絮身板僵硬,转过身。 傅洵:“站住。” 兰絮顺着转的方向,重新转了回来,原地完成一个完美的圈圈。 傅洵身旁的长明,悄悄打量眼前的小公子。 这小公子当真生得好,可是,想起是他说的“剁了”,长明顿时觉得,下面有些幻疼。 他心情复杂,这位还真是人物,这种话都能脱口而出啊。 对上傅洵微蹙的眉头,兰絮硬着头皮行礼:“傅先生。” 要不是知道他实在古板,她都要怀疑他有听壁角的怪癖。 沉默了一会儿,这次,傅洵没假做不知。 他道:“他人家事,你既掺和了,将来定有你的麻烦。” 兰絮无语,她也姓谢啊,怎么算他人家事了? 她心里对他有气,没忍住:“但若遇事之时,人人都袖手旁观,天下大同之愿景,岂不是笑话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缓缓松开眉头,蔡老说过,此子很有灵性。 败絮在外,或许,其中真的金玉。 虽然她的行为,和他的政见,背道而驰,可他并不讨厌小少年的坦诚,热乎乎的一团火苗似的。 就是当他刚想缓颊,她又偷偷抬眼观察他,一下又把那股子纨绔劲儿,泄得明明白白。 傅洵冷哼。 兰絮赶紧低头,乖乖束手。 不再提谢家家事,傅洵示意长明,把一个布包拿过来,递到兰絮手上。 兰絮好奇地打开一看,竟然是一堆沙包,大的如拳头,小的只有圆丸。 傅洵:“日后你写字,把这些绑在手腕上,先从最小的开始,一个月后逐渐更替。” 兰絮两眼一黑。 她小声辩驳:“先生,学生的字虽然不太好看,但也……” 知道她会狡辩,傅洵再让长明拿出她抄写的课业。 兰絮两眼又一黑。 这上面,她的字确实很丑,因为这是庞学究的课业,她打赌庞学究看不下她的字,会随意给她过关。 所以写得比平时还要随意。 但这份课业,怎么会在傅探花那边?早知道在他那边,她当然会写得工整点的哇! 傅洵:“庞学究昨日回家省亲,三日后才回来,我暂替他看些你们的功课。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啊! 傅洵又说:“自然,几位老先生,都认为你必须练字,不然这么丑陋的字,你连童生都考不上。” 这么丑、陋的字。 兰絮张张口,试图狡辩,狡辩失败。 因为确实不好看。 她喏喏:“是,学生知道了。” 傅洵:“若一个月后,你的字再不见好,每日下学,就来静思堂练,我盯着你。” 兰絮一悚,脱口而出:“不用,杀鸡焉用牛刀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长明忍了一下,没笑出来。 还好傅牛刀没在意,他嫌看她烦,闭眼摆摆手让她走。 终于高抬贵刀,放兰小鸡一关。 兰絮都想连滚带爬跑了,她忍着,平平稳稳地行礼,等走出傅洵视线,她才抱着沙袋,狂跑起来。 先回宅子里哭一哭,背地里再骂他! …… 隔天,兰絮精神萎靡回到崇学馆。 她昨晚练了会儿字,感觉精神气被妲己吸干了。 今日,包点摊位的钱妈妈煎了云吞,热乎乎的干云吞,皮脆肉厚,一口咬下去,汁水肉香,在口中漫开。 第154节 兰絮吃了一口,哽咽一口。 终于,有种活着的感觉。 钱妈妈看不得这小娃娃哭,又塞了一份给她:“嘘,这个份额也是固定的,我只偷偷给你一份。” 兰絮阴转晴,两眼亮晶晶:“谢谢钱妈妈,我好喜欢你!” 钱妈妈笑哈哈:“你这孩子。” 一早上,兰絮吃了两份煎云吞,正打瞌睡呢,彭学究来叫学生去学馆二楼。 大家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,江之珩问兰絮:“你觉得会是什么事?” 兰絮:“不知道啊。” 不一会儿,蔡老来了,他拿着一沓白纸,见谢玉君告假,他把其中一张白纸拿出来,放在一旁。 这个场面,和最开始分甲等乙等一样。 众人心里隐约猜到什么。 蔡老摸摸胡须,精明的目光,扫过一张张稚嫩的面庞。 他道:“月前,我给你们分了甲乙二学次,或许有甲等学子觉得,甲等比乙等优越,也有乙等学次的学子,始终不甘,一心向着甲等的进度,导致落下乙等的课业。” 好几个学子羞愧低头。 蔡老:“既如此,那就再进行一次考试,进行本年第二次学次调动。” “甲等依然只有二十一个名额,但会通过这次考试,来决定谁留在甲等,谁离开甲等,谁又从乙等进入甲等。” 众人震惊,又立刻兴奋起来,作为被挑战的甲等学生,有人自信,有人担忧。 除了兰絮。 她高兴哇,太好了哇,她是不是可以回到乙等了? 下一刻,蔡老又说:“从乙等到甲等的学生,我会亲自关照;而从甲等去到乙等的学生,须得在今年内,抄写论语百遍。” 兰絮:打扰了。 这下,甲等学生都紧了皮,没人敢再轻视一分。 乙等学生也跃跃欲试。 白卷子发下来时,蔡老也将题目,说了出来:“前朝有一地名曰桓山,处于如今汉河省崤山地域,易守难攻。” “前朝兴帝年间,桓山出现流民大乱五年,流民占山自立为王,若你是桓山县令,如何破?” “半个时辰内作答。” 从蔡老说“桓山”开始,兰絮就两眼睁得如猫猫。 嗯? 有点熟悉啊,不对,是很熟悉啊! 这不就是傅洵问过自己的问题吗! 兰絮想起自己当时的回答,虽然谈不上多好,但是傅洵看完,把她的游记还给她,也就是大方向绝对没错。 而且,傅洵不在,如果他在,发现这个问题他已经透给一个学生,一定会要求换一个。 太好了,天助她也! 在别的学子冥思苦想时,兰絮、江之珩几个甲等的学子,已经刷刷提笔。 乙等的也有,比如谢骅几人。 半个时辰,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兰絮停笔时,周围人还在写。 她捏捏指头,想着一百遍论语,随自己飞远了,她都想仰天长笑。 哈哈,这一切要归功于自己摸鱼摸书玩呢,才不得不去找傅洵,不得不应对答题。 所以,千万功劳,归功于摸鱼。 摸鱼万岁! 蔡老在讲台,看着兰絮一会儿偷笑,一会儿自得。 他有些好奇,兰絮到底写了什么,这么得意。 考题会出这道题,确实很临时。 前两天,彭学究听庞学究问他这个事,他昨天想了一天,要去找庞学究,庞学究却回家了,要明天才回来。 彭学究那个心急啊,去找友人去翻桓山县志,找到了当初县令的作为。 今早,彭学究再把这个问题,说给蔡老,蔡老便觉得拿来考十几岁的孩子,正正好。 于是,半个时辰后,一份份卷子送到蔡老案头。 有几人很想讨论,看看彼此写了什么。 彭学究咳嗽一声,学生们闭嘴。 他们看着师长,一个个心里打鼓,江之珩紧张地直吸气呼气,他偷偷回头看兰絮,发觉她在傻笑。 他这才没那么紧张。 当着众多学子的面,蔡老浅浅看了两份,就把兰絮那一份翻出来,摆在案头。 不错,虽然浅显,但不难看出胸有邱壑。 最重要是那份同理心。 谢兰序没有把百姓推到自己对立面,而是设身处地去思考,比前面几个学生写的怎么调兵打流民,好太多了。 蔡老嘴角一弯,这时候,在看乙等卷子的彭学究,也笑了一下,将一份答卷递给蔡老。 彭学究:“蔡老您看这个。” 蔡老看了个开头,眉头却越来越深,眼中倏地燃起怒火。 这时候,彭学究也看到兰絮的那一份,讶然:“这……” 这两份答卷,除了部分措辞不同,竟然一模一样! 而彭学究拿的那一份,是谢骅写的。 蔡老突的一拍桌。 所有学生都吓得抖三抖,蔡老:“谢兰序,谢骅,你们站起来!” 第65章 老鹰捉小鸡5 被点名的二人站起来。 蔡老此生最厌恶的,是舞弊抄袭,何况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。 他目光如刀刃,刮过兰絮和谢骅,没打算把此事放在暗处解决,直接说:“你二人的答卷,为何一模一样?” 众人纷纷惊诧。 兰絮懵了,谢骅脸色也变了一点,他强自镇定,嚷嚷:“一模一样?这不可能吧,谢兰序怎么抄到我的?” 一句话,就要将此事定成兰絮抄他。 兰絮刚开口,江之珩先她一步:“不可能,她坐在最后一排,你在第三排,她怎么抄你?” 兰絮闭嘴。 谢骅:“如你所说,我们相距甚远,也不会是我抄她,可她平时课业最晚缴,背诵也会出错,到底如何能与我写的一样?” 兰絮又要开口,江之珩:“这两件事有关系吗?” 谢骢也看不下去:“她是懒了点,但哪次不是卡着线,缴了课业。” 兰絮再度闭嘴。 原来,她还有点人缘啊。 系统也在兰絮脑海,愤怒:“这不是当日你和傅洵做的题吗,肯定他抄你!卑鄙无耻小人!” 学生争执之时,蔡老凝神闭气,彭学究方咳嗽一声:“肃静。” 彭学究:“此题,并非胡诌,是前朝确有的事,而谢兰序和谢骅二人的答案,相当标准。” “我且问,谢兰序,谢骅,你们二人是否看到了有关县志?” 谢骅手指捏紧桌案,一瞬,他下决心,道:“回先生,学生确实看过。” 彭学究:“这是哪本县志,哪一篇记载?你们齐声说。” 谢骅故意等了一会儿,兰絮没开口,他才说:“《桓山事纪》之……《人口篇》和《掘矿篇》。” 兰絮哑火了,谢骅还真看过啊? 彭学究:“可还记得更多?” 谢骅:“学生看过大概,具体的记不深。” 蔡老道:“这无可厚非,一个小地方的县志厚重,能记住这两篇已是不错。” 如此,谢骅的嫌疑几乎被撇清。 蔡老停了下,才看向兰絮,“你呢?” 兰絮:“我自己想的。” 堂上陷入安静,随即出现哄笑,谢骅质疑:“就凭你?” 谢七跟上:“就是谢十一抄的吧!谁知道他用什么手段,既然能用钱买进来,也可以用钱买一些东西。” “就是,他凭什么进甲等?” 谢骢和一些甲等的不知道怎么回,选择沉默。 江之珩独木难支,底气弱了:“你们、你们污蔑人!” 到这种场面,兰絮想供出傅洵,也得三思了。 第155节 第一,此时傅洵不在,若被众人以为,傅洵透题给她,他们二人的学术作风就凉了。 就算事后解释清楚,也会成为众人心中的疤,所谓辟谣跑断腿,吃力不讨好。 第二,她不知道傅洵会不会替她说话。 老师对学生感情如何,学生是可以体会出来的。 傅洵长得再好看,兰絮也没法被他外貌迷惑,就是因为他针对她,他很不喜欢她偷奸耍滑。 她现在说出他,回头要是他不认,变成她攀诬师长,她就彻底完蛋。 兰絮不敢赌。 就在堂上吵成一锅粥时,突然,谢骅回头看兰絮,他朝兰絮笑了下。 兰絮顿时好像吞苍蝇。 小人得志! 她直觉,这个谢骅,不是从县志上看的,可是现在摆在眼前的,反而是自己要被扣上舞弊的帽子了? 彭学究:“肃静!” 彭学究压不住满堂的喧哗,蔡老指节扣扣桌面,堂上稍稍平息。 在对兰絮或讥讽嘲笑,或失望的目光中,蔡老神色淡定:“谢兰序,我当堂再考你一道题,若能答上,我就信你。” 如果蔡老都信,其他学生,也再没有别的能说的。 只是,不用想也知道,这很难。 谢骅谢七几人交换目光,充满嘲讽。 江之珩心脏砰砰,狠狠为兰絮捏一把汗,他甚至想,如果兰絮在怀名身败名裂,她该怎么办。 可前面的路再难,兰絮只能冲了。 她深吸一口气:“好。” 脑海里,系统说:“让我来,看我不打脸打死他们!敢一直瞧不起你!这群混账!” 兰絮:“我来吧。” 系统呆住,语言系统□□坏了:“你?我……你?” 兰絮环顾四周。 除了那些怀疑讽刺的目光,也有江之珩、谢骢、冯嘉等人。 她自认俗人,除了和江之珩成了饭搭子,和其他人话题不多,他们却期盼地看她。 谢玉君如果在,也会相信她。 少年的情谊,简单得像没有打磨过的原石。 她突然不想拿系统舞弊了。 来嘛,咸鱼翻身,谁怕谁。 一片安静中,蔡老说:“元和四年年间,庆河爆涨,庆湖省发洪水,万顷良田被淹,朝廷派来的钦差沈侍郎,被洪水困在路上。” “面对洪灾,珉县首当其冲,若你是珉县县令,该当如何?” 彭学究张了张口,这…… 他想拿论语和四书五经考兰絮,却没想到,蔡老会考时政策论。 他平日,也嫌弃兰絮那手烂字,可这个问题,对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说,是否太刁钻了? 然而,蔡老目中坚定,彭学究合上嘴巴。 堂中饶是课业最好的学子,也深深皱眉。 兰絮也昏了。 换在后世,简直是用高考题,来问初中生,连读题干都成问题。 系统:“还是我上吧!我现在就去查元和四年庆湖省的历史,最多一分钟,你等等我。” 兰絮:“只要写个‘解’,就能得二分。” 她至少把“解”写了吧。 她看的书很杂,有四书五经,有游记话本,大脑好似打开了一个宫殿,尘封已久的信息,如纸片般飞了出来。 组成一串串重要的信息。 兰絮先问蔡老:“我记得,珉县历年洪涝,水位最高不超过珉县的东柘山,县中还有防水部?” 蔡老摸胡须:“没错。” 兰絮捋题干带来的信息:“沈钦差被困路上,朝廷救灾物资无法及时送达,得靠百姓团结自救,假如一切正常运行,在庆河决堤前,三千县民,已撤上东柘山。” “然而东柘山再大,全县百姓躲上去,地方也变小了,难免滋生冲突。” “首先必要安抚民心,恐怕衙役顾不全,请每个家庭出一人,允以减税银钱,组成临时安保,家庭为主,性别为辅,分开管理。” “……” 天灾既已至,必须抓大放小。 百姓为大,财产功名为小,光安抚百姓,就有千万种做法。 她说得慢,音质如清泉,泠泠动听,话语里的条理,更令人难以忽视,引人入胜。 堂上,谢骅几人脸色很精彩。 江之珩是惊讶之余,心情也微微波荡起伏,他自己光想着去对付洪涝了,兰絮却把目光,放在灾民身上。 就连系统,也惊呆了。 讲完粮食和水的再分配后,已经过去一刻钟,兰絮停了下来。 许多学生都目光炯炯盯着兰絮:“快说呀。” “怎么不说了?然后呢?” 蔡老本是闭眼听,老人睁开双眼,收敛了严肃:“还有呢?” 兰絮:“我口渴了。” 众人:“……” 兰絮找补:“这么讲下去,没什么必要。” “所谓:纸上谈兵易,行军遣将难,先生明知学生还有很多不足,学生就不献丑了。” 蔡老突的一笑:“献丑?你看满堂,有谁有此丑可献?” 谢七低头,那些嘲讽过兰絮的人,纷纷目光躲闪。 谢骅更是用力攥着拳头。 兰絮谦逊:“先生过奖。” 蔡老抚须,笑道:“如你所言,倒不是你的提议有多珍贵,只要是个正常官员,都能列出此等对策。” “可那是经过科举的官员,而你到现在,还没过童生,这是第二难得。” 能得蔡老夸赞,众人对兰絮心生佩服,他们也从没想过,这个课业最差的学子,竟能回答出答案。 蔡老只说了第二,没说第一。 门外,傅洵却知晓,这个第一,那就是兰絮的侧重点,始终是民。 她有一片纯澈之心。 早在兰絮刚开始作答之际,傅洵就来了。 他今晨送姚章离开怀名,告假半日,等到现在才到。 他身着石青色襕衣,腰束玉带,因为来晚了,步伐加快,但行走之间,衣摆倒没有被踢得乱飞,越发显出沉稳如柏,清冷若竹。 听得屋内争执,他低声问书童,知晓了情况,方要推门而入,兰絮的策论也便开始了。 于是,他垂眸听到现在。 听得兰絮说一句“口渴”,他突的弯弯唇角。 当日,他选择离开朝堂,是为自己一片纯澈之心。 只是,洪流泥泞之中,他选择等水清澈了,再回去,然而,就算水很浑浊,兰絮也能在里面悠哉摸鱼。 他们殊途,但同归。 很有意思。 …… 屋内,蔡老下了判断,对兰絮说:“你能答出纲领,这篇策论,合该是你写的。” 兰絮松了口气,这个“解”救了她。 系统则心情复杂,这不是能翻身吗,不是能吗。 呜呜,那它有什么用啊。 众人则哗然:“谢十一深藏不露啊!” “好一招抓大放小,谢十一,等一下我们好好聊聊?” 看着少年们一个个星星眼,兰絮突然头皮发麻。 怎么办,她只想摸鱼度日啊! 不会以后一个个都找她团建写作业吧,不要啊,万人迷是这么用的吗? 只是,疑云还是不散:“真有这么巧吗,即使一个是自己想的,一个是翻了县志,怎么会重合这么多?” “谢骅,要不你也答一下问题,你不比谢十一差啊!” 谢骅紧张得直咽喉咙,他尴尬地笑:“确实挺巧的……” 谢骅只觉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,谁能想到,谢兰序能答出蔡老即兴的问题,还可以得到蔡老夸赞! 他现在只求这件事,就囫囵过去吧,谁也别深究。 第156节 蔡老和彭学究对视。 他们觉察,问题出在谢骅身上,可谢骅自证过,还能让他拿出什么证明? 事情正僵着,突的,门扉动了,是傅洵。 蔡老:“你回来了,怕是错过一轮。” 傅洵朝蔡老一揖:“学生来的正是时候。” 蔡老:“哦?” 兰絮紧张地盯着傅洵。 便看傅洵站直了,面向众人,道:“桓山的题,我拿它考过谢兰序。” 这一瞬,兰絮心中冒出的喜悦,比被蔡老肯定的时候,还要多得多。 或许是傅洵对自己太严格了,严格到她见到他和老鼠见到猫似的。 可她私心底,还是希望傅洵能站在自己这边。 此时,愿望成真,她看着傅洵,从那张好看清冷的脸上,渐渐看出了两个字—— 好人! 众人神色各异,果然,立刻有人惊疑:“傅先生给谢十一泄露题目?” “这怎么行啊?” 傅洵当堂否认:“我不曾泄题,此题会被拿来做小考,我想,是临时之举。” 彭学究这才反应过来:“是,我前日从庞学究那知道的题,早晨和蔡老讨论的。” 蔡老道也点头:“确实如此。” 傅洵又说:“谢兰序的答案,字丑,我誊抄过一遍,庞学究问我拿走了。” 这几日庞学究回家省亲,他老也不知,此题会被拿来当小考。 竟然还有这回事,学子总算摸到了点真相的源头,立即有人看向谢骅:“我记得,放假前,你说要去找庞学究问问题的。” “这……” 谢骅擦汗。 傅洵冷笑一声,道:“后日庞学究回来,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了。” 谢骅终于捱不住了。 那天,他去找庞学究时,庞学究不在,但桌上就放着这个,上面庞学究抄下了相关县志的篇章。 谢骅已考过秀才,他有经验,疑心是考题,抄了一遍,又背了下来。 今日如果庞学究在,他大抵不敢全写。 可庞学究后日才回来,那时,分甲乙学次的事,也过去了,庞学究还有落下的课业要处理,不会回去看他的卷子的。 于是,他自作聪明,只改了一些词,写了上去。 然而,让他洋洋得意的答案,竟来自谢十一! 是那个靠金银买进崇学馆,诗词全然不如他的兰絮,他怎么会比兰絮差呢,怎么会呢? 谢骅如一条紧绷到极致的弦。 傅洵的追问,兰絮的优秀,让他断了。 他脸上火辣辣的,对上众人的目光,他身体晃了晃,终究承认:“我、我只是在庞学究桌上看过……” 真相水落石出,蔡老摇摇头:“谢骅,仅仅一个甲乙学次,就值得你用谎言掩盖,攻讦同窗?” 谢骅出列跪下:“学生知错!” 其余学子看他,唏嘘又无语,尤其谢七,更因为自己附和过谢骅,浑身僵硬。 江之珩冷眼如刀:“如果不是十一能应对,岂不是要被你害惨了?” “就是!” “真无耻,枉读圣贤书!” 蔡老抬手,压了下一些不服之声,对谢骅道:“你今日就回去吧,明日往后,也不用再来了。” 这下,众人惊惶,逐出崇学馆,这惩罚,着实严重! 谢骅还想求情,蔡老说:“你现在走,我还能告诉谢馆长,你只是跟不上课业,自请离去。” 若还要纠缠,那就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。 谢骅的科举之路,只怕从此毁了。 谢骅重重低头:“是……多谢先生。” 他起身刚要走,傅洵:“且慢。” 谢骅停下,他看着傅洵,紧张又害怕,明明他与傅洵也才相差四岁,但他知道,这辈子,他绝对无法超越傅洵的成就了。 傅洵道:“敢作就要敢当,去同谢十一道歉。” 谢骅嘴唇嗫嚅。 众人屏息,兰絮一惊,她都没想过让谢骅跟自己道歉。 而谢骅折到兰絮面前,他一直低头,半点不敢看兰絮,只说:“对不起。” 他等着兰絮羞辱他一句。 然而,兰絮朝他一揖手,没说什么。 这一刻,谢骅发现,自己不止超越不了傅洵,也超越不了兰絮。 很快,谢骅被书童请下去。 眼看同窗因为这种事被赶出崇学馆,众人心中余惊未定。 就听蔡老说:“谢兰序,你也该罚。” 兰絮站好了:“是。” 果然逃不掉。 蔡老:“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么?” 兰絮老实:“学生抱有侥幸心理,明知傅先生曾经问过自己,见傅先生不在,就没有说,想以此蒙混过关。” 早在听到考题时,她若坦白自己已经知道,也就不会导致后来骑虎难下。 蔡老: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 兰絮:“学生日后一定诚信做人,谨记今日教诲,再不抱有侥幸心理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傅洵耳朵疼。 这种保证,他一个月听了三回了。 别看她此时信誓旦旦,但她一定不改,反而在下次,会琢磨着怎么更好地规避。 实在耍滑成性。 蔡老沉沉地“嗯”了声:“你有自知之明就好。” 兰絮一喜:“那我一定改。” 蔡老没被小少年那明媚的容颜晃了眼,他笑了:“那就罚你今年内,抄论语一百遍。” 众人倒吸一口气。 兰絮如遭雷劈。 彭学究倒是不忍,小声:“这,会不会太多了?她还有课业要做的。” 兰絮赶紧点头:太!多!了! 论语总字数一万五,一百遍一百五十万,一小时千字,也得抄一千五小时,今年只剩八个月了,一天要抄六小时! 老天奶啊! 她就是为了逃避这个惩罚,才没说出傅洵考过自己啊! 当然,这个确实狠,蔡老本想顺着彭学究的台阶,减到五十遍,就见傅洵朝自己说:“老师,我与她一起抄。” 堂上愕然。 傅洵:“教不严,师之错,此篇正好与我有关,若我对她耳提面命,她不至于会如此偷奸耍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蔡老笑了:“成,你顺便纠一纠她那手字,明年她也该下考场了。” 傅洵:“是。” 一百遍分五十遍给探花郎,也就没那么多了,众人顿时羡慕兰絮,她居然因祸得福,能和探花郎一起抄字,传出去,可是大大的美名! 江之珩也回过头,朝兰絮使眼色。 只兰絮魂都吓飞走了。 她和傅洵一起抄?哦,那她不仅要练字,连偷偷漏几个字,都做不到。 前方是何等炼狱! 等她缓过神,台上,傅洵撩起眼皮,淡淡地扫了她一眼。 兰絮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遍。 死定了,牛刀架在兰小鸡脖子上了。 末了,蔡老让每个学生保证,今日之事,绝不会传出去。 一来给谢骅的惩罚够了,不必赶尽杀绝,二来也是变相保护兰絮,免得她偷懒的名声大噪,将来给主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。 此事算了结。 另一边,谢玉君请南陵邵氏外祖父出手,同谢家祖母、婶婶叔叔一起,数人商议决定,把谢烨送进家祠抄经一年。 第157节 至于那外室,交由婶婶打发。 处理完这一切,崇学馆的考题事故,已经过去七八日。 甲乙学次的分级,本来谢玉君告假,应当把谢玉君分到乙等学次的,但出了这件事,分级延后到下个月。 兰絮也还在甲等。 正好这个时间,兰絮在静思堂抄书。 听江之珩描述当时的情况,谢玉君小声:“竟是这般凶险!” “那我们帮小十一抄书吧!就算傅先生帮,恐怕她也要边哭边抄。” 想起兰絮那哭唧唧的神情,江之珩笑了:“我倒也想,但小十一被傅先生抓去静思堂抄了。” 谢玉君:“……” 她一时不知道,兰絮是幸运,还是不幸了。 傅探花真是照顾她啊。 此时,静思堂。 傅洵和兰絮同坐,男人身形高大,坐姿端正如松,兰絮不得不学他那非常正派的姿势,但她手上,还悬着一个小沙包。 她一张姣好漂亮的脸,几乎快皱到一起。 好累。 她□□的腰,偷偷弯了一下。 傅洵笔都没停,手掌推了下她的腰:“坐好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赶紧直起腰肢。 傅洵的手指,就隔一层春衫,贴着她脊线,随着她的动作,感受到她腰部线条的走势。 他收回手,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指,作为一个快十四岁的儿郎,为何身上这么薄? 想着,傅洵说:“明日开始,每日绕崇学馆内跑两圈,多加锻体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发癫啊! 她连忙双手拿起傅洵的笔,郑重递给他,满脸谄笑:“小傅先生,咱们好好抄书,别想别的啊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静思堂之中,笔端之下,时间流淌,日升日落交替,从暮春今日盛夏,从盛夏进入晚秋,再到凛凛冬日。 怀名地处南方,冬天不下雪。 傅洵第一次遇到这么温和的冬天,他只穿两三件,就能御寒。 兰絮不一样。 她会穿上换上御寒的棉衣夹袄,常常一身黑,据她自己所说,黑色能吸收阳光,然后,戴上毛茸茸的护耳,再一双厚厚的手套,灰黑的兔毛领子,圈着她的脖颈。 穿得和球似的。 此时这个球,坐在他身边,屁股下仿佛放了锥子,怎么都坐不稳。 快过年了,考虑到不少学生,从京城远赴而来,崇学馆从腊月二十七就开始放假,直到大年初七。 这是崇学馆最宽裕的假期。 今日是二十七,兰絮家里人也来接她了,而且也是两人抄的最后一遍论语。 兰絮心都要飞走了,写两个字,就对窗外望眼欲穿。 傅洵忍了好一会儿,刚要说她,就听她先开口:“小傅先生不想家吗?” 傅洵:“还行。” 兰絮:“我好想家啊,唉。” 她咬咬笔头:“可还有最后一千字……” 傅洵瞅了她一眼,如今兰絮的字被接近五十万字一练,已经摆脱丑陋的范畴,进入能看的范畴。 罢了,八个月了,不差再给她写一千字。 傅洵说:“你走吧,这一千字我写。” 兰絮欢呼,她原地转圈圈:“谢谢小傅先生!” 傅洵没有理会她,继续抄写。 因为,只要他稍稍给她一点好处,她就感动得不行。 但他稍稍对她有点要求…… 傅洵:“这千字我替你写给蔡老,下学年开馆,你得补上。” 兰絮笑声戛然而止。 傅洵心想,看,只要有点要求,她就焉了。 习惯了。 但不管如何,兰絮现在能走了,她还是老老实实再说了声谢谢,迅速收拾书盒,旋风般朝屋外走去。 突的,傅洵声音惊讶又严肃:“你受伤了?” 兰絮疑惑:“啊?” 她回头,只看,那冬天垫在椅上的垫子,竟有黑乎乎浅浅一层血迹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赶紧抽走垫子,随即满脸通红,怎么这时候来? 傅洵不是不懂女子会来葵水,只是,他没有往这上面联想。 他跟着站起来:“你是哪里受伤了?怎么会有血?” 兰絮赶紧回过神,她眼睫扑闪,声音低了点:“还、还好,老毛病了……” 唯一庆幸的是,她穿着黑色的襕衣,走路应该看不出来。 傅洵皱起眉头,又说:“找郎中看看。” 兰絮:“好好,我回家就找郎中。” 傅洵:“都流血了还要等回家?”他走到她身边,说:“走,我带你去。” 兰絮连忙后退几步:“不行啊!不能看!不能的!而且还得请先生替我保密!” 她满脸通红,目光躲闪,似难以启齿,又十分抗拒,非要回家再看…… 两人四目相对。 兰絮心内一沉,傅洵是非常敏锐的性格,她这么遮遮掩掩,可能反而要被猜到什么,之后上学,就麻烦了…… 她紧张地咽咽喉咙,刚要解释,就看傅洵眉目间,露出了然。 兰絮更紧张了。 下一刻,便看傅洵道:“我有好友年四十,也有此病。” 兰絮:“?” 便看傅洵神色微动,板着脸,说:“痔疾罢了,不必羞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老登,你才得痔疮! 第66章 老鹰捉小鸡6 傅洵强调好友年纪四十,这话语里未竟之意,就是:十四岁得痔疾,年轻了点。 兰絮一张脸红透了。 可恶,她的屁股不清白了。 偏偏傅洵如常,他并不认为讳疾忌医,大大方方分析“病因”,说:“久坐伤身,这也是往日让你多加锻体的缘故。” 她状若羞愧,吞吞吐吐:“谨遵老师教诲,学生日后定勤奋锻炼。” 傅洵:“你最好是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略略。 总算被误会总比被拆穿强。 这下她还真得感谢傅洵的聪敏,让他自动圆了逻辑。 辞别傅洵,兰絮匆匆离开崇学馆。 这是她第一次来例假,还真是防备不了,幸而路上再没碰到熟人。 馆外的街巷,停着接各家学生的马车,往前走几步,就能见到,母亲王夫人和她的心腹何妈妈站在自家马车外,对着崇学馆翘首。 兰絮猫着腰,躲在马车那。 等王夫人和何妈妈念叨她怎么还不出来时,才突然跳出来:“母亲!” 王夫人又惊又笑:“哎哟你这孩子!吓死我了!” 年节前,王夫人代家里,来给主家拜年,顺便来接兰絮。 兰絮往马车上爬:“回家啦!” 回她的小金窝咯! 王夫人拉着兰絮,遍摸她的脸颊和肩膀:“娘看看,长高了是不是?” 第158节 兰絮笑眯眯:“当然长高啦。” 她把手里的垫子悄悄递给王夫人,说:“母亲先让我上了马车再说。” 王夫人定睛一看,心下了然,叫来何妈妈,让她先去沿街的胭脂粉店,买一些月事带。 她叮嘱完,撩起帘子矮身上马车,她家小祖宗正靠在软枕上,吃着桌上的桂花酥。 坐没坐相,吃没吃相。 阔别之后的疼惜之情,一瞬就烟消云散。 王夫人拧她大腿:“把你送来崇学馆,你怎么还这副德行?” 兰絮忙讨饶:“我的好娘亲诶,我是到您面前,才敢显出几分放浪,还不是因为您疼爱我。” 一句话把王夫人逗得心里泛甜。 想起兰絮来月事了,她细细叮嘱:“来月事后,不要贪饮凉的,尤其是冰的,要吃得好睡得好……” 兰絮:“是是,这些事在我十一岁时您就叮嘱过了,我早记得的。” 王夫人斜瞪她,兰絮这才稍稍坐正了点。 少年模样已经长开了,她挽着男子的发髻,无须绘眉,那双眉走向清俊,眉下一对圆杏眼,未语先笑,粉面桃腮,当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娇俏模样。 如今,她来月事了,这朵花骨朵,要正式绽开。 王夫人心中忧虑更甚。 她乐见女儿生得好看,可太好看了,掩去那少年气,女相就凸显出来了。 还好,她在这等了半宿,崇学馆进进出出的,都是玉面小公子,还有主家的谢玉君。 把花藏于百花丛中,应当还能再撑小几年。 马车动了起来。 王夫人掖好车帘:“你信里说,和众多小公子关系不错,没有诓我吧?” 兰絮:“没有。” 只是,不是朝男女之情发展罢了。 三月的考题事件,蔡老当堂一审,兰絮大显身手,众多学子对她刮目相看。 只是事后,他们才发现,一旦与她议起策论,她半点没有当日的文思泉涌,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。 甚至在三次月度考校里,因为考到四书五经,她差点被踢出甲等。 但蔡老问起策论,她又一马当先。 历经了一些误会,众人算明白了,这滑头,是偏科且懒惰,她那风评在甲乙学次,都是独一份的。 加之兰絮日日去静思堂抄书,闲暇时间全折在傅洵的利眼之下,至于搞男女关系,她又不是那三头六臂的神仙,哪来那么多精力。 王夫人当然也留意到她话语里的漏洞。 她追问:“有引起一些男子的关注没?” 兰絮:“关注?” 王夫人:“对,时刻记着你那种。” 一刹,兰絮脑海里,浮现一张俊逸清冷的脸。 他一身松柏之姿,双眸若点漆,含明隐迹,轻易看透所有事物。 她蓦地打了个寒战,又觉出几分好笑,逗母亲:“傅洵算吗?” 王夫人:“这名字好生耳熟,灵定傅家?你说的,该不会是太康三年的傅探花吧?” 兰絮没想到傅洵这么有名。 看兰絮愣住,王夫人又拧兰絮:“又诓我!” 兰絮:“母亲饶命,傅探花是先生,他日日抓我功课,不就是关注吗?” 王夫人咬牙:“定是你功课太差。” 兰絮:“母亲高明!” 王夫人:“……” 她想让兰絮物色如意郎君,但她还算有自知,傅洵这一类的,她想都不敢想。 就算谢家祖坟冒青烟,也绝无可能。 兰絮:“好了不说崇学馆的事了,家里一切还好么?” 王夫人也将心思收回来,说起家里的事。 母女二人一同把傅洵,从脑海里扫得远远的。 …… 兰絮求学时,带了十个箱子,花了三日才到怀名。 此回她们归来,就一辆马车,轻装上阵,腊月二十八,便停在家门口。 谢兰絮家里人多,光是姨娘,就有四五个,这还是被王夫人打发过一波的,她的十个姐姐,六、七、八、九、十还没出嫁。 四年前,她们与兰絮关系向好,如今快一年不见兰絮,想得紧。 此时,几个鲜妍的女孩儿提裙跑来,拉着兰絮:“小十一,你可算回来了!” 兰絮在花堆里找不着北。 这几个姐姐各有性格,七姐姐最钟爱看坊间的话本,她也知道,兰絮会偷偷在圣贤书的皮下,塞话本读。 她特地塞了一张纸给兰絮。 或许是书太羞人,七姐姐没好说得太明白,暗示兰絮:“这是书单,你别让丫鬟买,回头让小厮买去。” 兰絮应是。 在回自己东跨院的路上,她拆开一瞅,这一页纸,满满当当的: 【俏花倌与状元郎】 【伶人】 【家主与小厮】 …… 乍一看,只是艳.俗话本,再一琢磨,兰絮明白了,这些话本的主角,全是男人和男人。 本朝风气还算开放,如谢玉君等谢家女,可以进崇学馆读书,对男风并无管制,但也并不提倡。 这还有点禁书的感觉呢。 这个过年值了,兰絮赶忙差小厮出去买,可惜买来后,没能多看几回,就要走亲戚,祭祖等。 然而这谢家的热闹,还只是开始。 大年初二,出嫁的四个姐姐回娘家,满堂热闹非凡。 家人们好奇兰絮如今学得如何,万幸兰絮还真有一样重大的转变,在家人面前,她秀了新练的字。 在傅洵看来,她的字形容易塌,笔触乱,但在谢家人看来,却是一手好字。 也是过去兰絮的字太丑,如今这改动,着实令人眼前一亮。 “不愧是家中的读书人!” “真好看,快给我房间写几个字,我回头挂门口。” “我们家兰絮真厉害!” 兰絮自信心大膨胀,大笔一挥,当着家人的面,写了一封贺年帖给蔡老。 那字迹,可真是工整漂亮。 谢父说:“既然给蔡老写了,其他几个老师合该都写。” 兰絮应了,人情世故嘛。 回头在睡前,她拿出帖子,噼里啪啦一阵捣鼓,给庞学究几人,以及傅洵也写了一封。 写完后,兰絮吩咐丫鬟:“帮我把它们装起来,我要带去崇学馆的。” 丫鬟道:“是。” 丫鬟将纸张拢了拢,也将七姐姐写给兰絮的书单,卷了进去。 装封时,丫鬟才发现,五个老师,有六张纸。 丫鬟想问问兰絮,但兰絮倒头就睡,脸颊微红,正睡得香甜。 最近可真是累着小公子了。 丫鬟不忍叫醒她。 她识字少,挑出五张贺年帖中,字数最少的那一张,把第六张纸,塞了进去。 这样刚好弥补了字数。 …… 年初四,走完亲戚,王夫人带兰絮去附近的山庙。 去年兰絮去崇学馆那日,王夫人就来许愿一切平安顺遂,如今来还愿。 烟烛缭绕之中,佛像端庄威严,兰絮一身锦衣,跪在金色蒲团上,她是个贪心的,除了给自家人许愿,还给崇学馆的大家一一许愿: 希望钱妈妈风寒赶紧好起来,肯定健健康康的。 希望蔡老长命百岁,身体健康。 希望谢玉君、江之珩学业进步,尤其是玉君她爹,别乱搞了,那里烂掉最好。 …… 希望庞学究、彭学究、裴学究身体健康,万事如意。 希望谢九郎少喝点酒,偷喝也行,别再被庞学究抓到了。 第159节 …… 好了,没了,应该没漏了谁吧。 收尾之际,她突然想起傅洵,这几日乐不思蜀,她都差点忘了傅探花,浅浅许一个吧: 希望傅探花快快找到好夫人,分一分他那精力,最好是让他一下学,就恨不得插翅飞回家疼爱夫人,没有半分心思折腾学生。 哼哼,完毕。 …… 相比谢家闹哄哄的,灵定傅家,虽也是热闹,却井然有序,连最顽皮的小孩儿打鞭炮放烟花,也不会玩过了头。 家中一切,服服帖帖,世家大族之风范,可见一斑。 初四清晨,傅洵去到家中小佛堂。 母亲沈夫人这两年,迷上佛教,吃斋念佛,此时,她正在堂中念经书,见儿子来了,方停下念经。 她是个有些清冷的女子,不难看出,年轻时也是个美人。 傅洵挽袖净手,跟着上了三柱香,对着金塑佛像,撩起衣袍跪下。 等他起身,她问:“可是朝佛祖,许了什么愿望?” 傅洵虽随她拜拜神佛,对所谓许愿,并无太大兴趣,每每她询问,他只答:政通人和,天下太平。 果然,沈夫人听得儿子那沉冷的声线,道出一模一样八字:“政通人和,天下太平。” 她正要开口,意外的是,这回他加了一句:“学生戒懒,得以进步。” 沈氏笑出了声:“在那怀名谢家的私学,还有懒人?” 傅洵垂眸,这话说出口,他也才突的想起一张明媚张扬的脸儿。 像一只睡在屋顶,懒懒的三花猫儿,明明有捉老鼠的本事,却只等别人提小鱼干相送,实在不得已,才骂骂咧咧去捉老鼠。 他道:“千人千面,百人百性,什么人都有的。” 沈夫人嗤地一笑:“是啊,什么人都有,就我儿媳不会有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沈夫人拂了一下经书:“我呢,只愿你顺顺当当娶个媳妇,这样我到了地下,也无愧于面对你父亲。” 对于想要催婚的长辈而言,什么话题,都可以绕到催婚上去。 傅洵已习惯,说:“再等两年。” 沈夫人咬牙:“两年,那时你二十五了,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,你都五岁了!” “是不是因为清和公主的逼迫?她算什么,傅家会怕她不成……” 傅洵:“母亲!慎言。” 沈夫人闭嘴:“阿弥陀佛。” 能做到傅家冢妇的身份,沈夫人并非愚蠢,她就是脾气大了些,才选择修身养性的佛教。 要是这佛教再压不住,赶明儿掀了佛堂,改成道观算了。 其实,这也不能全怪沈夫人一提清和,就难忍怨言,去年,傅洵和蔡老避去怀名,清和竟偷偷出京,来灵定傅家讨要说法。 要不是沈夫人雷霆手段,把清和送了回去,压下这件事,谁能知道京中或者灵定,会传出多难听的话。 竟是到她地盘上撒野,沈夫人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。 沈夫人:“若你到二十五,那清和还是纠缠不休,如何是好?” 傅洵眼看香火,缓缓往下烧。 他道:“不用到那时候,用不了多久,她也自身难保。” 沈夫人一愣,旋即明白了什么。 她重新看向佛经,心情舒畅:“这佛教不错,让我脾性都好了许多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…… 年初五,在江淮省受杭王欺压的几户百姓成功进京。 他们隐匿了许久,终于在这日,敲了登闻鼓,扯出一桩关于杭王的贪腐大案。 一时,朝野震惊。 年初七,仅仅二日,证据便确凿无误,皇帝震怒,将杭王贬为庶人,囚于原府邸,没有圣谕,不得出门。 紧接着,清和公主的旧账,也被拉了出来,尤其是以权逼压朝臣站队,让此事更为轰轰烈烈。 姚章当初,从傅洵这带走的信件,搁到了御书房案头。 全是证物。 皇帝斥责清和,收了她手中二寺一部职权,命她于公主府闭门思过,期限未定。 杭王之流,以摧枯拉朽之势,消泯于京城。 …… 京城的纷纷扰扰,传到怀名这,已经隔了一天。 蔡老展开信件,阅完后,摇摇头:“杭王再无夺嫡的可能。” 傅洵磨墨,他轻颔首:“是。” 最开始,他最不看好的,不是爱吃爱喝爱钓鱼的忻王,而是风头无两的杭王。 天子尚且康健,杭王操之过急,私营党羽,又怂恿清和加入其派别,让清和早日把傅洵纳入麾下。 岂知,天子早就一一看在眼里,只待那锐利的刀。 众人以为,杭王有今日,全是因为这些刀。 但刀么,有千千万柄,傅洵却是唯一递刀之人。 蔡老已隐退,旁观者清。 他瞧得分明,笑道:“简在帝心,不外如是啊。” 傅洵拱手:“学生不敢当。” 蔡老:“行了,一个个都这样,别学谢十一那做派,镇日里扮无辜,实则心里门道多得很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这怀名,也只有蔡老会把傅洵和谢兰序放到一起谈。 蔡老又问:“那你什么时候回京城?我好安排一下工作,看看你在崇学馆的事,交给谁做好。” 傅洵:“学生不急,至少两年。” 杭王没了,还有忻王和兆王。 饶是忻王再游山玩水般地过日子,也会被兆王逼得不得不争。 蔡老长吁。 三年,他竟等得了。 蔡老自认他这把老骨头,发觉京城如此局势,都忍不住日思夜想,再加分析,傅洵却如此沉得住气,当真不知,谁才是老头了。 罢了,谁让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。 蔡老自己接过砚台,让傅洵:“罢了,接下来还有很多琐事要你做呢,你先别磨墨了,去看那个案台。” 案台上,是崇学馆学子写给蔡老和傅洵的贺年帖。 蔡老说:“你且挑出谢玉君、江之珩、冯家、谢骢、谢十一几个的,替我回他们。” 贺年帖以信封装好,分类放在木箱子里,他和蔡老的信封数目,都一样百余封。 傅洵先从蔡老的那份里,找出他点的学生。 他打开封上写着“谢兰序送”字样的贺年帖。 甫一过眼,他就认出是兰絮自己写的,工工整整的行楷:【贺蔡老先生:新春吉祥,身体健康,万事如意,新年新气象,桃李满天下。】 她笃定蔡老会亲自看,所以写得很认真,半分马虎不得。 但从字迹笔画,能推出她写的时候,心情还不错。 想了想,傅洵从标着自己名字的那个箱子里,拿出兰絮写的。 他一向没有兴趣,不会看学生写的贺年帖。 这是第一次看。 然而,他虽然有预料,再怎么也没想到,她给自己的那一份,只有一个字: 【好。】 还是草书的,一笔勾成,半分力气都没花。 傅洵眉头一挑。 还是课业少了。 他刚要把贺年帖塞回去,却摸到信封里,还有一张纸。 傅洵抽出来,映入眼帘的,是一行小楷,字是寻常,写的应是书名。 这是谢十一年假期间,在家中看的书? 只是这书名,“花倌”“伶人”“小厮”…… 种种罗列出来倒还好,只是放到一起,让傅洵拧起眉头。 他在京城,也有听闻过一些人家的事迹,一下联系了起来。 此时,他动作一顿,方把信纸塞了回去。 抬手,揉揉眉骨。 下一瞬,一个突兀且离谱的念头,从他脑中浮现:谢十一好男风? 第160节 第67章 老鹰捉小鸡7 不过一瞬,这个念头就被压下。 傅洵好笑,也不能光凭此,就认定谢十一好男风,难道看了史记的《陈涉世家》就要筹谋起义? 虽则男风和起义,两件事性质不一样,但光靠书单下定论,确实早了。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谢十一整个年节期间,都在看闲书。 家风不严。 从这个小细节,他几乎可以想象出,谢十一平日在家中,是顶顶受宠的,只要她会写字,家里人就往死里夸。 与傅家截然不同的土壤。 像这种书,在傅家子侄的书房中,连名字都不可能出现。 他倒不介怀当个恶人,矫她性子。 …… 崇学馆开馆,为了煞煞过节攒的懒劲,每个学子都会一份有开馆课业。 课业分到兰絮这时,多放了一份。 兰絮:“诶,等等,我是不是多了一份?” 负责发放的小书童:“没有弄错,十一郎就是两份,是傅探花交代过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又!是!你! 捏着两张纸,兰絮在心里亲切地问候傅洵。 过完个年,她骨头都酥了,脑海里学过的东西,通通还了回去。 再看这些课业,真有种看天书。 兰絮朝系统哭唧唧:“不好意思,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个文盲。” 系统语重心长:“按照傅洵的标准,你现在好像也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扎心了,它不是她那么软软的系统了! 接下来几日,兰絮光埋头解决课业,等到正月十三,才发现,卫国公小世子江之珩还没回到怀名。 快七日没有饭搭子,兰絮还是不习惯。 十三早晨,她从钱妈妈手中,偷偷接过双份的肉包。 一道清澈女声叫了她:“小十一。” 兰絮做贼心虚,忙把包子藏在身侧,回头一看,是谢玉君。 她朝谢玉君笑:“你今日好早。” 谢玉君:“我有话跟你说。” 食肆不是说话的地方,她带着丫鬟芳甸与兰絮,去到人迹稀少的书库后门。 她正要开口,兰絮敲书库后门:“里面可能有人。” 谢玉君:“我没想到,你还挺警惕。” 兰絮:“还好还好。”吃一堑长一智。 书库里没声音,谢玉君方直言:“江之珩家里卷入大麻烦了。” 兰絮:“啊?” 谢玉君压低声音,只说三字:“杭王案。” 实则初八、初九,杭王案就传到了怀名,崇学馆的学子们颇为震动。 尤其是去年,蔡老第一次分甲乙学次时,曾暗暗问过他们,关于站哪个王爷的问题。 当时不少乙等学次的学子,思虑好一会儿,知晓杭王势大,军功在身,就写了杭王,此时杭王出事了,他们心中都一颤。 方能体会蔡老一片苦心,与傅洵当日的教诲。 局势千变万化,千万不可等到临了选择之际,才匆匆决断,而是从最开始,就要纵观全局,把握心中。 杭王案年初五发作,初七朝廷就处理掉了杭王和清和,但他的党羽,还得慢慢清算。 满京风声鹤唳。 卫国公府与杭王交情甚笃,不管有没有参与贪腐大案,恐怕难逃一劫。 前几天,兰絮听闻杭王案时,觉得离自己还很远,一听江之珩家被卷进去,突然又觉得近在咫尺。 上个月还是同窗,江之珩还给她写了贺年帖。 她写给他的,还没送出去。 颇为唏嘘。 谢玉君一叹:“当真波诡云谲,谁能料想,清和会失势力呢。” 兰絮琢磨过味来:“还是傅探花聪明。” 远离京城,既不受迫害,也不受牵连,当然,也远离政治中心,除非有百般能耐,否则回去就难了。 谢玉君:“不过,清和倒了,傅探花或许会被传召回京。” 兰絮:“对哦。” 她没想到这一层面,难怪这几日,崇学馆有股躁劲,原来是大家在揣测傅洵要回朝当官。 不说崇拜傅洵的学子,就是一些和兰絮一样畏惧他的,也十万分的不舍。 除了兰絮。 她突然咧开了嘴:“嘻嘻。” 谢玉君:“?” 兰絮:“咳咳咳。” 谢玉君猜到她心里雀跃着,不过她作为主家的人,也不清楚傅探花的打算。 傅探花是谢家请来崇学馆的,谢馆长去问,傅洵也只说等调任。 他心里早有成算,只是除了蔡老,谁也不知道。 谢玉君还是想到江之珩,把话题牵了回去:“傅探花应该知道江家的动静。” 兰絮点头:“确实。” 谢玉君瞅着兰絮:“要不,去问问他?” 兰絮想到,江之珩年节走之前,他还说回来后,会给自己和谢玉君带京城的土仪。 到底是当了朋友了,兰絮:“我去试试,不一定能成的,你也知道傅探花对我的态度。” 谢玉君却觉十拿九稳,松口气:“麻烦你了小十一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正好,这几日她忙着做双份课业,之前欠傅洵的千字,还没补上,下了学,她提着书盒去到静思堂。 静思堂内,只有庞学究在。 见兰絮一双大眼瞅来瞅去,庞学究忍住笑:“进来吧,傅探花不在。” 都知道她怕傅洵。 傅洵不在啊…… 兰絮垂眸,在桌案上铺纸,用一块琉璃镇纸把纸面抚平,提笔沾墨。 哈哈,傅洵不在! 赶快赶快,随便写写,有庞学究证明她在静思堂写,又没有傅洵抓到她写作的姿势,万岁! 兰絮翘着一边腿,乐得不被监督,突突突狂飙五百字。 下一刻,听到门扉一动,福至心灵般,兰絮放下腿,骤然坐直,把笔握好。 果然,进门的是傅洵。 外面下了细雨,他眉眼英气沉冷,撇开银灰地云纹外袍上的水珠,整个人像是高高的松枝上一捧冰凉的雪,那股子冷劲更甚。 他抬眸瞥兰絮,眉间一动。 兰絮赶紧低头,继续一笔一划地写。 傅洵在自己位置坐下,没一会儿,庞学究走了,兰絮那千字也都抄好了。 她抖抖纸张,字干了后,就双手把千字呈上。 只一眼,傅洵就知道,她前面五百字定是斜着身体写的,字形都歪了。 若平日,他会让她重写。 余光里,谢十一几根手指头在搓搓,紧张着呢。 罢了,才布置了双份课业,过犹不及。 他翻动手中的书,继续看着,仅抬颌示意兰絮可以走了,意外的是,兰絮没有和出笼的兔子一样撒腿没。 她一脸欲言又止。 傅洵合上书:“又什么事?” “咳咳,”兰絮想着江之珩的事,决定找个引子,“小傅先生,是不是要回京了?同窗们都在猜。” 傅洵:“等调任。” 兰絮不是这段时日,第一个来问他的学子。 第161节 他对外统一的推辞就是等调任,自然,调任是一定会有的,但他会推辞。 可不能表现得自己真不愿回去,否则落了天子颜面,就真的回不去了。 官场上,戏要做足。 兰絮却听出回去的苗头。 她眼睛微微睁大,骤然欢喜,笑道:“这是天大的好……” 傅洵一个眼神压过来,兰絮到嘴的话,被吞了回去。 傅洵:“天大的好什么?” 兰絮看看窗外:“天好大啊。” “云好白啊。” 再看傅洵,她试着拍马屁:“先生好才华啊。” 傅洵看不得她小人得志的模样,冷声道:“不用想了,今年内,我都不会走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什么! 兰絮的笑容和退潮似的,牵强弯起的唇角,像极了半干不湿的沙滩:“好啊,哈哈,真好啊。” 傅洵觉着,她连做戏都不会,以后进入官场,恐怕要吃很大的亏。 而且他一走,整个崇学馆没人能镇得住她,就算是蔡老,随着年纪上来,即使能撑一时,也会被兰絮拿捏。 出于这点,他也不该这时候走。 他朝她挥了一下手,赶苍蝇一样,懒得与她多说。 兰絮忙又说:“还有一件事要问问小傅先生,就是卫国公家……” 傅洵:“最迟下个月,江之珩会回到崇学馆。” 那也就是江家可保下来。 这下兰絮的笑容又真心了:“那就好。” 傅洵:“你一介白身,远在天边,与其担心江之珩,不如信卫国公能料理好。” 兰絮拱手:“先生所言极是。”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,这回不用傅洵赶,兰絮赶紧溜了。 她一走,带走了鸟雀般叽叽喳喳的嗓音与生气,静思堂又陷入宁静。 稍倾,傅洵没有翻书,他放下书籍,拿起她抄写的最后一点论语,检阅。 字还是一般,却几乎能从她的笔画里,感受到她丰富的情绪。 滑头。 无意识地,男人轻挽了一下唇角。 …… 正月十五,元宵节。 庆湖一带,皆有舞灯的习俗,怀名最盛,尤其谢家这大族为舞灯烧了很多钱。 每年怀名的舞灯大会,才子题诗,佳人舞灯,尽显风流,已成怀名一景。 谢馆长特意给崇学馆,安排了一艘能临水观舞灯的大画舫,过了戌时,天黑了,师生在内接近百人,登上了画舫。 画舫雕梁画栋,精致华美。 画舫中人,眼观岸上灯火明灭,耳听流水潺潺,吃着小酒,夜风拂面,丝竹入耳,远离岸边时,纵览舞灯会全貌,靠近岸边时,细赏舞灯会细节,还不用和岸上的人挤到一处。 文人享受起来,必要是一流的。 谢家拿出这么大诚意,不难猜想,是想和大家结善缘,毕竟,说不准下一个阁老就在这里面诞生。 世家大族目光长远,也总有能力布局长远之事。 不一会儿,岸上舞灯会开始。 船上蔡老起身,道了几句开场,这场赏灯会,正式开始,学子们方来回走动,举杯邀月,谈古论今。 兰絮独自在船上走走停停,江之珩不在,谢家学子的一些,要帮家里掌舞灯会,包括谢玉君、谢骢在内好几人,都不在。 不过她不孤单,画舫外跟着一艘小船,原来是将岸上那些好吃的东西,一一送上来。 兰絮啃着一块小圆糕,目不转睛地盯着岸上。 画舫离岸上几丈远,明月当空,岸上繁华,灯一抬抬出来,有黄鹤楼状的,有观世音菩萨,有锦鲤金灯…… 灯照水,水照月,一派融融,令人目不暇接。 傅洵辞了几个学生的敬酒。 他今日已饮三杯,在开席之时,蔡老举杯,祝学子们金榜题名,他喝了一杯。 第二杯敬蔡老,最后一杯则是和谢馆长喝的。 三杯一到,他搁下酒杯。 不过到底人情世故,学子们明知会被推拒,还是过来和傅洵打打交道。 除了兰絮。 推拒掉第七个人时,傅洵朝不远处看去。 兰絮趴在栏杆上,看得两眼都直了。 连傅洵走到她身旁,她都没有发觉。 他正要开口,听到兰絮吸了下口水,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:“嘿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岸上灯火着实美丽,却不至于叫她看痴了眼,顺着她的视线,他也看到岸上。 原是岸上新出来的抬灯青年,赤着上身,他们常年舞灯,身体精壮,肌肉结实。 他皱眉,兰絮是在看这个? 有什么可看的? 他正怀疑,就看一队新的抬灯青年出现,其中一个面容清秀,腹部肌肉一块块的,兰絮的目光一下跟上。 兰絮:“嘿嘿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,作为一个男的,谢十一是不是太爱看男人的身体了? 本来被他压在记忆深处的某份艳俗书单,倏地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。 傅洵皱眉。 恰此时,谢馆长雅兴一起,道:“诸位就风月,题诗一首,以赋今日之好景好情。” 蔡老观着灯,便道:“由傅探花先起一首。” 学生们拊掌欢呼:“好!” 一道道目光,落到兰絮几步开外的傅洵身上,兰絮这才反应过来,不嘿嘿了。 她转过头,和傅洵来不及收走的目光相对。 隐约从傅洵眼中,看到一丝丝不悦。 兰絮:“?”干嘛,大姨夫来了? 好在,众人都等傅探花作诗。 傅洵仰头望月,只一瞬便开口了,四周立时安静下来,只听他声音清晰沉稳: 长空皓月彩云追,绕岸灯花水动微。 若问清漪谁与归,须知火月竞同晖。 首句平起入平韵,一气呵成的七言绝句。 跟着他的话,兰絮看向天上,再看对岸,然后,被带动看水,清水波动,反射出灯火明月,在水中争夺同一片涟漪。 不愧是傅探花。 不仅道出此时此景,更是借物喻人、点拨时.政。 明月是王公贵族世家子弟,灯花是莘莘学子芸芸众生。 月与灯,都映入河面,河面如时局,常有涟漪,在这种波动里,凭你是什么光,都可以竞争这片河面。 这是第一层意思。 悟出这意思的学子们,心内激动,杭王之事刚完毕,傅洵的身份,不好发表任何建议意见,却以此勉力众人,所有光都平等同晖,相争于河。 然而,有学子读出第二层:不管什么光,都只是水中倒影罢了。 时局再如何,他们尚且未能入局,若非要进去翻浪,就要做好似光一样,被浪打碎的准备。 一时,众人心潮起伏,感慨万千。 只兰絮悄悄瞥了傅洵一眼,噫,“竞同晖”的同,岂不是说,还真有点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隐喻。 傅洵所题之诗,着实精彩,很快有书童记录下来,还拿来和傅洵对字。 蔡老抚须一笑,道:“接下来,你们即兴发挥吧,书童会帮你们记下来。” 既是有书童记诗,此等师生共游的雅事,定会传出去的。 有人赶紧抢先:“先生,学生已有诗。” 这还是机敏的,这里九十余人都要题诗,越排在前面的,越不至于让蔡老傅探花等人疲于欣赏。 何况等前面的人做完诗,后面的人还有什么能讲的呢? 果然,前面课业好的学子所题之诗,还算优秀,可越往后,难免雷同。 不到半个时辰,画舫上陷入一片安静,但还有五十多个学生,还没作诗。 第162节 蔡老傅洵几人,一边观着灯花,谢馆长压低声问傅洵:“傅探花以为这些诗的水平,如何?” 傅洵:“有损耳福。” 谢馆长:“……” 蔡老又饮一杯茶水,他老了,也吃不了太多酒,便说:“我最后点几个人作诗吧。” 到这,有些学子大松口气,有些大失所望,不管如何,没有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了。 而兰絮忙往嘴里塞完糕点,拉住一个小丫鬟:“茅厕在哪!” 尿遁是最明智的选择! 可还没等蔡老开口呢,傅洵道:“谢兰序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差一点就能跑了,她缓缓转过头,不远处,傅洵端起茶杯,悠哉地喝了一口。 可想而知,他一直盯着她呢。 蔡老却也笑道:“行,那就谢兰序来。” 众人给兰絮让了一条道,让她能从画舫边缘,走近了说。 兰絮抓耳挠腮,引起一些人的笑声。 好一会儿,她终于迈开步伐,从嘴里挤出“诗”:“明月大大的,天空宽宽的。” “大家吵吵的,今天爽爽的。” 说完,也刚好走完七步,兰絮一喜:“我也可以七步作诗了耶。” 众人:“……” 下一刻,众人发出哄堂大笑。 蔡老从她第一句出来,就忍俊不禁,谢馆长和几个学究本来皱眉,认为她过于敷衍,听她最后自夸七步诗,也忍不住笑。 只傅洵脸色凉凉的。 几个谢家人起哄:“这个不算,谢十一,再来一个!” 兰絮:“真不会了,那个押韵我还是想了许久的。” 强行押韵“的”,众人拍桌狂笑。 兰絮心想,那你们是没见过后世为了强行押韵的歌词,可不把你们这群才子笑惨咯。 不经意间,本来画舫上胶着的失落、不愉,全都散尽了,又变回过元宵的兴奋。 兰絮倒不介意被当笑料,不用动脑的感觉真好。 然而吵闹中,傅洵敛袖起身,他一动,众人的笑闹声,立刻停止。 他声音沉沉:“谢兰序。” 兰絮立正,她冒着冷汗,感觉要出事了。 却听傅洵说:“若你能作出一首诗,我免你一个月的课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夺少?一个月! 她手指发颤,心跳疯狂加速,她每天必须花一个半时辰在傅洵课业上,免掉的话,那她终于可以增加咸鱼时长。 还是一个月! 这是兰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。 众人纷纷讨论,他们不觉得这算什么好奖励,只怕能激得谢十一—— “哈哈!”兰絮突的笑了声,少年甩袖,意气风发,“一言为定!” 傅洵颔首。 兰絮沉吟片刻,沿着画舫边缘,缓缓迈开步伐。 而此时,岸上的舞灯会进行到最繁华热闹的时候,画舫在朝岸边靠近。 她一边走着,蓦地抬眼,望向这浩茫的人世间,心念一动。 她道:“天明星亦少,地上万民行。人间十五好,繁灯胜天庭。” 月亮太圆,星星就少了,然而人间的十五,万民持灯同游,似星光落入人间,胜却天庭无数清冷。 话音刚落,先前等着继续观赏笑话的众学子,纷纷噎住,面面相觑。 不是,你谁?那个除了策论外,一无是处的纨绔谢十一呢? 尤其是五十来个没能作出诗的学子,更是脸上火辣辣的。 兰絮正好停在傅洵三步外,清澈的眼眸里,流萤金光,闪烁扑飞,她问:“小傅先生,这首如何?” 傅洵眼底,终于露出些微笑意。 她可能都没发现,刚刚那首诗,她也只花了七步。 他道:“可以。” 兰絮:“那一个月课业……” 傅洵:“免了。” 兰絮第二次觉得傅洵是个好人。 她快乐地跑来跑去,很快被几个学子抓住,揉她头发:“好啊你谢十一!” “你就可了劲地装,给你能的!” “大家伙,她下次肯定还要装不会!” 兰絮:“嘻嘻,这回真的凑巧。” 看她这嬉皮笑脸的,大家才更想打她。 碍于师长都在,只能捏捏拳头。 谢馆长摇头,低声与庞学究道:“这孩子,不愧是谢家子侄啊。” 庞学究和彭学究对了个眼神,心道,之前您老收人家三万三的束脩时,可不是这么说的吧。 蔡老目光熠熠。 难得的不是兰絮作出了诗,是她突破了前人的圈。 傅洵珠玉在前,更有先行的学子作出了一些还算不错的诗,可众人没有跳出夜空、云朵、清风、明月、画舫、灯火、流水。 只有兰絮,把天上人间,对照个遍。 更可贵的是,她的点,是傅洵没用过的。 傅洵再坐下时,蔡老笑着说:“还是你能激出这小子的能耐。” 傅洵:“过奖。” 蔡老又说:“不过,你是不是太关注她了一点?” 傅洵茶杯端到嘴边,没有喝。 太关注了?他道:“是老师让学生多关照的。” 蔡老:“虽然是这么说……” 他以为傅洵的性子,就算受他叮嘱,顶多也是课上多点一下兰絮回答,现下看来,他们之间,竟是培养出了师徒情。 没想到傅洵能在怀名,有此际遇。 蔡老笑着:“行,能生出情谊是最好。” 情意?什么情意?傅洵蓦地浅怔,他捏紧茶杯。 他很快把脑中的话更正,不对,不是情意,是情谊。 傅洵深深皱起眉。 真是莫名其妙的联想。 …… 不多时,画舫靠岸,岸上的繁华,令众人心驰神往。 蔡老发话:“舞灯会怎能不近了玩赏?接下来尔等尽情去玩,明日课上再见。” 他一放人,兰絮怕被剩下的人眼刀戳死,赶紧溜下船。 一想到接下来一个月不用做傅洵的课业,兰絮觉得现在才是过年。 人流如织,她穿梭在其中,看什么都新鲜。 突的,一个女孩神色着急,她拦住兰絮:“是十一郎么?” 兰絮记得她,是谢玉君身边的大丫鬟,芳甸。 兰絮:“怎么了?” 芳甸:“劳烦十一郎跟我来。” …… 怀名的舞灯会,每一年都是谢家与县衙联合操办,今年轮到怀名谢家的大房。 这是谢家的门面,办得好了,大家觉得寻常,但办得不好,就等着去跪宗祠。 今年,谢玉君协助主母婶婶,一起办了这个灯会,耗费很多心力,灯会即将进入尾声,一切好似顺利非常。 然而,舞灯会的奉灯使者,却少了一个。 奉灯使者一共八人,每人都会捧着一盏花灯,站在队伍之中,在最后游街时刻,为怀名谢家、百姓祈福。 使者必须是谢家人,还必须是十五岁以下的男子,一开始人数不够,还是从庆湖省各处找合适的谢家子弟。 这个失踪的谢家人,是怀名的十五郎。 谢玉君早早安排人下去找了,怎么也没找到,他就像故意躲起来了。 第163节 八人只剩七人,不能找外人顶替,何等难看。 可若减到六人,外人又如何看谢家? 谢玉君身边的丫鬟急得眼眶通红:“玉姐儿,十五郎为何出尔反尔!” 谢玉君深深吐出一口气。 她料想,是父亲谢烨不满她联手外祖打压他,早早就和十五郎串通,要狠狠落她颜面,让她在谢家抬不起头。 父亲啊……呵,父亲。 谢玉君稳下心神,道:“那就安排六人……” 话音未落,芳甸拉着兰絮一路狂奔过来:“姑娘!我找来合适的使者了!” 兰絮:“?” 第68章 老鹰捉小鸡8 … 谢玉君攥着腿处的裙角,步伐匆匆,她身后,芳甸带着兰絮,登上一处临街谢家搭建的观灯台。 谢家主母和谢玉君的婶婶姑母,在谢家能说得上话的女眷,都在上面。 论辈分,谢家主母是兰絮的堂婶婶,兰絮低头,朝几人拱手行礼。 女人们过了眼,总算找来个没问题的,纷纷点头。 主母最终拍板:“小十一年龄合适,身高也合适,就选小十一。” “至于十五郎,他和谢烨感情‘好’,日后就送去祠堂陪陪谢烨,都别出来了。” 看来主母为此事,也气得不轻。 总算解决当前的困局,谢玉君心中大石得以落下。 只是不过稍息,因为临时换人,她又有得操心了,奉灯使者没那么好当,按理说要练步一月,临阵磨枪是非不得已。 好在是小十一,谢玉君相信,小十一能很快学会的。 她模仿持灯,走给兰絮看,反复提点:“虽只是走,却要三步一小停,十步一大停,你走走我看看。” 兰絮走了十步,挺有架势。 谢玉君松口气,不用她再更正了。 她望着兰絮清澈的眸,道:“小十一,你是最机灵的,游灯时有什么意外,我相信你都能应对。” 又充满愧意:“我是没有法子了,只能叫你又来帮我,不知道该怎么谢你……” 兰絮打断谢玉君:“等一下,你不是说,帮我包揽一个月学究们的课业吗?” 谢玉君点头:“那是自然。” 兰絮:“那不就得了。” 谢玉君很会模仿兰絮的笔迹,虽然蒙不了傅探花的火眼金睛,骗骗几个老学究,不在话下。 刚好兰絮免了一个月傅洵的课业,再把几个老学究的外包出去,等于将来她有一个月是将不受可恶束缚。 想想那小日子,美滋滋。 于是,兰絮积极行动,拿起奉灯使者的衣裳,说:“我先去换衣裳。” 谢玉君点头,等兰絮去隔间,她才又好笑,又感动得。 兰絮帮了她这么大的忙,明明可以向她,向整个怀名谢家提出许多的要求,可她只要写课业。 这么微不足道的要求。 小十一当真潇洒不羁。 隔间,兰絮上了门闩,关窗户,在屋子里找了一圈,确保没人。 她脱掉从崇学馆穿出来的浅青色竹纹襕衣。 衣袍下,少女的身姿,比套着衣袍时,更要纤瘦,胸前也紧缚着一道束胸,让她胸口一马平川。 也还好,发育是这几个月的事,束胸和抹胸无异,不累人。 再从原来的衣服里,掏出两块软硬适中的垫肩,把垫肩别在使者衣袍里,算是换好。 兰絮整理一下衣服,出门。 等在外面的谢玉君双眼一亮,由衷夸到:“真好看。” 兰絮也觉得。 她在铜镜里看过了,奉灯使者的衣服仿古,玉白地湖绸交襟广袖衫,金线云纹锁边。 这种衣服,一层套一层,花纹繁复堆叠,工艺也做到极致,每一件衣服都轻薄,令人赏心悦目。 谢玉君:“那就拜托你了。” 兰絮:“小意思。” 为了未来一个月课业外包,她高高兴兴走了。 等她去到了奉灯使者的队伍里,谢玉君这才看向芳甸。 当着兰絮的面,她不好说太多,此时终于能对芳甸道:“原来,男子也能生得如花似玉的,半分不让女子模样。” 芳甸赞同:“是啊,十一郎生得可真……美啊。” 她之前在大街上,能一眼认出十一郎,就是因为万灯璀璨之中,连光都偏爱美少年,将十一郎衬得和玉做的人似的。 街上游玩的好些姑娘,乃至一小部分公子,禁不住打量她。 只是,十一郎光顾着对炒板栗流哈喇子了。 …… 整备完毕,片刻后,舞灯会最后的游灯开始。 头灯是一座八角宝塔形的大灯,这是怀名的百家灯,由八个青壮年稳稳抬着,大灯后,是八个总角小童,提着荷花鲤鱼的灯笼,动静皆趣味。 第二台大灯,是代表谢家地位的金马踏云灯,谢家当年随太.祖马上得天下,虽然现在武不行了,这盏灯仍然是第二。 紧接着,又是八个小童提灯…… 如此到第八大灯,三阳开泰灯,这又是谢家的大灯。 作为游灯的压轴,它是当年当今圣上登基不久,赏给时任吏部尚书的谢老太爷的。 此灯一出,万人空巷,锣鼓喧嚣。 兰絮在内的那八位奉灯使者,就跟在这台大灯后面走。 八人甫一出场,到底都是谢家儿郎,一个个都俊逸非凡,立时有人朝他们身上丢鲜花,这也是习俗。 只是渐渐的,行人目光都被第四排吸引走。 兰絮却没留意。 她手捧一盏莲灯,光忍住颤抖,就用尽了全部注意力。 奉灯使者的衣裳,光顾着好看,却丝毫不挡风,冷风簌簌从她袖口倒灌! 系统也束手无策:“这世界规则收束得厉害,火诀不能用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还能怎么办,硬捱。 不止她,左右几个奉灯使者,也都牙关打架,为了不被看出来,只能努力挺直身体,做寒风里坚强的小竹子。 叫什么奉灯使者,不如叫抗冻使者。 冷风拂过兰絮的发梢,一股劲地吹向夜空,卷过了万灯楼檐下的铃灯,发出一阵阵“叮咚”脆响。 伴随着令人愉悦的响动,大敞的窗户旁边,傅洵与姚章相对而坐。 姚章替傅洵把清和与杭王笼络朝臣的罪证,呈上御案后,自己也没落闲,被指派去东南的省当盐差。 这可是个令人钦羡的肥差,明显的升官。 途经庆湖省,正好怀名元宵十五有舞灯会,姚章又来找傅洵讨一杯酒吃。 姚章本来有些担心,傅洵见自己升迁,会不会不平衡。 显然,他多虑了,傅洵这般性子,既能沉住气,在衙门当一个小小笔吏,又怎会因为好友升迁,心生妒忌。 是他又狭隘了。 姚章叹息:“你一直说等调任,但要是……没有调任呢?” 傅洵修长的指尖,握着一个瓷杯,此时,瓷杯里只有水。 他轻啜了一口:“那就不等,也不动。” 他奉行克己修身之道,快过亥时了,就不会喝茶,免得引发入睡困难。 姚章:“看来你觉得怀名这地不错。” 傅洵:“怀名么……” 他看向窗外,繁灯如星,游街将一粒粒星子,汇成银河,从看不清的远处来,到看不清的天边去。 世间的繁华啊。 想起兰絮念诗时,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,傅洵摩挲着瓷杯,说:“这里也就那样。” 不过人不错。 这句没说,姚章又不是很懂这位好友了。 突的想起什么,傅洵搁下瓷杯,说:“有一件事要问你。” 姚章:“什么事?” 傅洵:“你的痔疾可好了?” 第164节 姚章:“噗!” 他嘴里的酒水都喷了出来,赶紧用袖子掩面。 还好四周都被街上的热闹吸引,没人听见察觉,姚章老脸一热,说:“早好了!你、你怎么突然提这件事了?” 那可是四五年前的事了,真是丢人! 傅洵不觉羞耻,神色如常:“想了解一下。” 姚章打量傅洵,震惊:“你?” 傅洵解释:“不是我,是一个学生,前段日子流了许多血,被我撞见了,他这种情形当如何?” 姚章:“许多血?” 垫子被兰絮收走了,血渍确实明显,傅洵思索:“是许多,渗透了冬衣。” 姚章抬高声:“严重啊,当然严重了!” 傅洵:“怎么严重了?” 姚章收收表情,小声嘀咕:“你既然说是学生,年纪应该不大吧,就算得了,也不是大问题,又怎会弄出‘许多血’?” 姚章了解痔疾,傅洵却是才明白,寻常痔疾,不至于流那么多血。 怕好友被学生欺瞒,姚章左右看看无人偷听,又小声说: “我听刑部的王主事说,他以前在地方时,曾一个小倌,因……不妥当,流了许多血,止不住而丢了命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一点就通:“你是说……” 姚章推测:“崇学馆不是有舍馆吗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姚章:“……” 一瞬,两人都皱眉,脸都黑成铁锅底。 只不过,和学生们相处一年,傅洵对每个人的品性,都有所了解,他们既读圣贤书,非浪荡子,知礼守礼,不至于行淫.乱之事。 尤其是谢兰序,虽然懒惰成性,但胆子没他指甲盖大,她不是这种人,也绝对不会这么做。 若说她被人欺辱…… 三万三的束脩不是白交的,不至于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。 但不管如何,有这种可能。 傅洵端起杯子,却一口水也喝不下去。 他道:“不一定,疾病本就因人而异。” 姚章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:“是啊,不至于,不至于。” 没了吃酒的雅兴,姚章干脆看向路边。 突的,他道:“这谢家人,确实各有俊朗模样,诶你看,那边第四排的,像不像你学生?” 傅洵跟着他指头瞧去。 姚章只见过兰絮一面,但印象很深。 此时,街上少年们手捧莲花灯,行止之间,风一吹,白色广袖袖摆飘扬,足尖层叠的衣角旋转,像落入人间的云之君。 傅洵眯眼,那人确实是谢兰序。 别的郎君敷粉,她没有,因为不需要,她双颊白皙分润,眉眼细腻如画,容光昳丽甚胜,风姿卓绝,仪态翩翩。 行人将那些粉的白的鲜花,一朵朵往她身上丢。 其中一朵,直朝她门面扔去,她没躲,鲜花攀在她鬓边,柔嫩花瓣贴着她眼角。 她抬眸,眼底光华流转,风流无双。 姚章:“可真是……” 傅洵不知为何,心腔倏地一紧。 他搁下杯子,动作不重,水珠却些微溢出,沾湿他指尖。 他拿帕子擦擦手,抚袖起身,对姚章说:“我还有事,失陪。” …… 街道另一侧,是谢家搭建的观灯台。 游灯开始后,谢骢带着一众儿郎,聚到窗边观灯玩乐,说笑不断,只是随着第八台灯的出现,声音渐渐少了。 他们都看呆了。 坐在谢骢对面的秦锐问谢骢:“第四排那个,是谁?” 谢骢自是认出了兰絮,心里蓦地奇怪,还好,这里只有他一个崇学馆的。 只不过,他笑笑,回秦锐:“这我哪知。” 秦锐:“这八人不都姓谢?” 谢骢条理清晰地回:“确实,但是他们是从庆湖各地的谢家选的,我不认得也寻常。” 秦锐是谢骢的表兄,是北地望族秦家的嫡子,是个顶顶会玩的主儿,犯了事,到怀名避祸的。 谢骢母亲给谢骢交代过,秦锐好美人,荤素不忌,警惕秦锐接触姊妹。 谢十一是男性,和谢家关系虽出了五服,但也姓谢。 就算不说平日在学馆的相处,谢骢也不能卖了小十一,何况他和小十一关系尚可。 没多久,秦锐和其他人玩起双陆,谢骢也忘了这茬。 秦锐输了几回,说:“没意思,不玩了。” 叫上小厮走了。 …… 队伍绕着沿街的临时看台,走完一圈,才算完成游街。 原定终点是一处宅院,也安排了各种热汤,马车接送,但还没到地方呢,前面停了。 一个谢家管事匆匆跑来,对这八个谢家子侄说:“游街虽已结束,但前面人还是太多,走不动。” 这种事往年也常发生,大家只能自认倒霉,也没多少人埋怨,因为一张口,攒着的热气就跑了,更冷了。 管事:“诸位看是要……” 兰絮在犹豫要不要自己走回去,好累哦。 系统在她脑海里算:“按怀名地图,这条街和崇学馆,不是很远,也就二三里地。” 一点多公里。 兰絮怕真冻病了,对那管事:“我自己回去了,衣服回头让人送去谢家还给你们。” 管事:“诶!” 其余七人也不犹豫了,都要回去,只是和兰絮不顺路。 兰絮独自钻进一条巷子里,她捧着手中莲花灯,汲取温暖。 这个莲花灯是琉璃的,挺贵的,兰絮想了想,还是塞进袖子里藏好。 外面有多热闹,巷子就有多偏僻,兰絮打冷颤:“不会有劫匪吧。” 系统:“应该不会……” 话音刚落,就看前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,身边还带着两个小厮。 兰絮不认得他,触发了系统播报:“叮,刷新新角色,雁北望族秦家嫡子秦锐,年二十。” 没有标注任务对象要求,那就不用管。 兰絮低头要绕过去,却被秦锐拦住。 他朝她笑:“我叫秦锐,小公子叫什么?” 兰絮:“谢兰序。” 秦锐:“谢兰序……好名字,可要随我去夜游广河?” 兰絮拒绝:“我有事,下次一定。” 她撇开他继续往前,他身边的小厮却把路堵了。 秦锐近看兰絮,对她的容貌,更为满意,他志在必得,道:“我只是想认识你,你不要不赏脸……” 兰絮不再废话,冲撞开那两个小厮之间的缝隙。 小厮去抓她肩膀,垫肩脱落,小厮呆了呆。 兰絮一招金蝉脱壳,灵活地避开他们的手,跑了出去。 秦锐脸色一沉,叫小厮:“你们守着大街口,我去追。” 兰絮隐约听到了,更无语。 她本来就猜,他是北地望族之子,会来南方,这死鬼模样,八成犯过事,再看这人知道堵大街,还是个老手! 得快跑。 兰絮埋头猛冲,下一个拐角,却又有人! 她刹不及,迎面“嘭”的一声,撞了上去,那人被她撞得后退几步,没把住,两人跌倒在地。 有人惊呼:“大人!” 有肉垫,兰絮不疼,就是昏头昏脑的。 甫一抬眼,身下,傅洵剑眉紧蹙,向来寒凉冷漠的眸子,与她相对的一瞬,似乎一动,又很快恢复寻常。 她撞倒了傅洵。 祖宗诶! 第165节 兰絮几乎是跳着爬了起来。 傅洵身边的小厮,也扶起傅洵:“大人没事吧?” 兰絮:“先、先生?你还好吧?” 傅洵起身,掸掸衣衫。 被她撞倒了,倒也不见狼狈,他微抿唇角,不悦道:“慌里慌张的……” 秦锐的喊声传来:“站住!” 没有哪一刻,兰絮庆幸自己遇到了傅洵,不然她都要花积分了。 她忙对傅洵说:“老师,这个人,他非要拉我去夜游广河……” 一副告夫子的口吻。 还没等她说完,傅洵将她往身后一带,护在了身后。 追上来的秦锐见不到人了,对傅洵嚷嚷:“先来后到,那个是我看上的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要是以前,他或许还没那么快懂秦锐的意思,但刚和姚章聊完那种话题,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。 瞬间,他面色黑沉下去,给小厮使了个眼色。 小厮可是练家子,他冲上去,秦锐没过两招,就被小厮拧着双手反剪在身后。 秦锐挣扎:“你放开我!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 就着月色,傅洵打量着秦锐的脸,道:“雁北秦家,秦兴河的儿子。” 秦锐骤然听到老子名,仰头正视傅洵,似乎有些眼熟。 如果巷中灯光更亮一点,或许他就能看清,这是五年前,曾去雁北调查矿工命案的傅钦差。 连他爹都敬着畏着的大人。 但他记性没那么好,呛了回去:“我爹乃雁北大将军,你快放开我!” 傅洵对小厮说:“送去衙门。” 秦锐:“……” 他就没见过,有谁能把自己忽视得这么彻底的,怒骂:“狗屁玩意,你把我送去衙门,衙门也关不住我!” 傅洵挥挥手,小厮将一只臭袜子塞进秦锐嘴中。 兰絮一眼没朝那边看,她还在喘息,实在跑得太厉害了,出了身虚汗,风一吹,更冷了。 她不由抱着胳膊颤抖着。 下一瞬,肩上落下一道温暖的,带有松香气息的披风,将兰絮浑身裹在一片暖洋之中。 是傅洵的披风。 反正傅洵比自己抗冻,兰絮心安理得接受了:“谢谢小傅先生!” 傅洵:“不必。” 她问:“不过你怎么在这啊。” 傅洵:“要去一下崇学馆。” 兰絮:“哦,也是,到处是人,这里好走一点。” 傅洵不置可否,负手往前走去。 半个时辰前,他突然辞别姚章,然而,下楼之后,又不知道该做什么。 周围挤挤攘攘,不少人随着游灯的队伍行走,想着既然无事,他的步伐,就顺着人行,漫无目的地走。 这一顺路,就到了附近。 眼看游灯结束,他本来是要走了,但兰絮钻进了小巷后,秦锐带着两个小厮跟上,他直觉不对,跟了进来。 巷子黑漆漆的,又四通八达,他本想确认兰絮回了崇学馆,自己也回宅邸,却遇到这种事。 再想起秦锐方才的话,傅洵无声攥紧拳头。 他一直知道,谢十一长得很好,如今更是相较一年前长开了,但那是他的学生,一个堂堂男子! 秦锐竟敢如此挑逗谢十一,他进了衙门,就休想出来了。 秦家犯的事,可不少。 傅洵缓缓呼吸,沉住不满。 只是,不知道他是不是最近潜意识里留意男风,以至于总是遇到相关的。 书单也是,人也是。 甚至还有男性的…… 傅洵压下这个念头,不管如何,他都无法想象那个画面。 他思虑过多,以至于走了好几步,才发现兰絮没有跟上,她在他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,不知道又在做什么。 傅洵突的停下脚步,习惯了她在鼓捣什么坏的,他回过头,眼刀锐利。 像往常每次,要抓她小动作一般。 只是,今时今日,映入眼中的少年,披着对她而言,有些宽大的披风,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盏莲花灯,经过这么折腾,它竟没灭,亮着微弱的光芒。 这点光芒,将她下颌和双手,圈了一个圆。 光圈往外扩散,光泽渐渐变弱,而她五官眉眼的存在感,却越来越强,尤其那双眼眸,若七八点星光闪烁。 她突的朝他一笑,喜滋滋的:“这盏灯没事诶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多少次,傅洵在她眼中看出狡黠,看出心虚,看出生气,看出小人得志,看出惴惴不安。 这一刻,却什么都看不出来。 他喉结蓦地一动,然后看向前面,唇角紧紧绷着。 身后“哒哒哒”的,兰絮追了上来,跟在他身后,这盏莲花灯没事,她步伐都轻盈许多。 不多时,他们快走出暗巷了,左手边是个客栈,上面斜斜插着两三面旗子,突的簌簌作响。 兰絮步伐一顿:“什么声音?” 今晚她是有些被秦锐吓到了。 傅洵回过头,示意她看那些旗子,道:“是风动而已。” 兰絮反应过来,原来是穿堂风。 《坛经》中,惠能大师关于风吹幡动的议论,可是流传千古。 哼哼,偷偷考她是吧。 她跟着抬眼,忽的笑道:“这个我会,其实是心动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第69章 老鹰捉小鸡9 正月十六。 学馆中大家提不太起劲,昨个儿许多人吃了酒,今天都在揉额,打呵欠,感叹喝酒误事,古人诚不欺我。 兰絮却神清气爽。 她背着小挎包,一步三跳,迈进后门。 刹那,众人都精神了,围了过来把她摁在原位:“谢十一,昨天好大风头啊!” 兰絮弱小可怜又无助,拱手讨饶:“各路英雄好汉,小弟不过班门弄斧,学问甚浅,怎么能和诸位比?” 众人:“不能再让这小子再装下去了,大家别给他骗了!” “就是!” “你现在做一首七言律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救命! 正好,谢玉君和姊妹们刚进来,见状忙来解围:“不准欺负小十一!” 众人笑了,也不好再逼着兰絮。 其实,昨晚在船上笑谢十一的,大部分是乙等的,甲等大家都知道谢十一什么样。 她能脱颖而出,虽是因傅探花一激,但没有的东西,还真拿不出来。 自然,从此往后,他们心底里,也不再看小谢十一。 兰絮松口气。 谢玉君过去纬纱那边前,朝兰絮眨眼,兰絮也笑。 昨晚兰絮回舍馆,崇学馆都没人,她让小书童去给谢玉君报信。 总算舞灯会完满落幕。 兰絮打个呵欠,从书盒里拿笔,眼角余光,却看到谢骢朝自己走来。 谢骢是谢家的三房的嫡长子,今年十六,少年承了谢家的好样貌,浓眉俊目,在甲等中学问也名列前茅。 因谢玉君,兰絮和他有过交谈,仅限同窗之情,像这样专门来找她,比较少。 兰絮先问:“怎么了?” 谢骢目光微微闪烁:“小十一,昨晚还好吧?” 兰絮:“好啊。” 昨晚上,谢骢顾着招待别人,秦锐走了许久之后,他才发现的。 第166节 后来秦锐一直没回去,谢家着小厮出去找,才发现秦锐被扭送衙门,关着呢,再一问,傅洵出手的。 这下可就大麻烦了。 他们没弄懂秦锐怎么得罪傅洵,谢骢却直觉,和兰絮有关。 昨天暖融融的光华之中,双手奉灯的少年,逐渐与眼前懵然看着他的影子重叠。 是啊,他怎么才发现,兰絮的好看,像是一口清甜鲜香的果酒,初尝惊艳,越品越醇,唇齿留香。 于是,兰絮就看着谢骢,突的红了脸。 谢骢:“没、没事就好。” 他匆匆回去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兰絮问系统:“我做了什么吗?” 系统:“没有啊,不过,谢骢的反应符合判定,絮絮可以乘胜追击,再加把劲!” 兰絮撑着下颌,幽幽叹气。 系统:“他十六了,你们出了五服,合适的,你该不会还要咸吧?再过一年本届崇学馆学子各奔东西,就难办了!” 兰絮确实想咸,不过,她不想对谢骢出手的理由,还不是这个。 她道:“谢骢心性一般,今年八月就乡试了,我现在出手,考前谈恋爱,不就害了他?” 断人科举,堪比谋财害命。 兰絮:“所以等考试完后再说吧。” 系统:“行吧。” 它还是相信一下宿主,她的安排一般不会出错。 兰絮抬起手,伸了个懒腰。 她还没能全舒展开筋骨,就看傅洵一身石青衣裳,身形玉立,眉宇冷然,双目若渊,进屋的第一眼,向着最后一排的她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兰小鸡好像被老鹰盯上了。 她赶紧乖乖放下双手。 这个月除了元宵,也没什么好日子。 兰絮尚未过童试,甲等里,除了谢玉君等女孩,其余人都过了童试,有秀才的功名,都在准备八月的乡试。 几个学究出题,也全都跟着乡试,兰絮可是上了一回难度,类比是小升初还没过,直接中考。 也还好没课业,让她偷了好几回闲。 二月里,兰絮过了童试,成为一名秀才,这有赖庆湖省童试的搜身没那么严格。 二月十八这一日,江之珩回来了,果然如傅洵所说,最迟是二月。 只是他出现在崇学馆,大家都有点不敢认,之前俊俏水灵灵的少年,暴瘦一大圈,双颊凹陷,竹竿似的,没了精神气。 卫国公府的情况,从北及南,传了过来—— 卫国公府历经千辛万苦,从杭王案里摘了出去,不至于落到被流放发配的下场,却也大伤元气。 卫国公被褫夺一等国公爵位,贬为卫伯。 卫伯府上,在朝为官的几个叔伯,全遭贬谪,好一点的去地方县上当城防统领,坏一点的革职在家。 这还只是男人的,女人被波及的,闻者无不心惊痛惜。 卫伯的大女儿,江之珩的嫡亲长姊,本是宫中的淑妃娘娘,怀胎八月,因家中变动,动了胎气难产而薨。 卫伯家中待嫁的女儿,除了一户不背信弃义的,其余都退了婚,恐怕再难在京中谈婚嫁。 卫伯府失了帝心,就此湮灭,也就比抄家流放好一些了。 屋中,江之珩放下书盒,一片安静。 有人想安慰,不知如何开口,也有人干脆不看不听,怕与江之珩走得近了,卫伯府的风波会祸及自家。 一时,只有江之珩在收拾笔墨纸砚的声音。 直到兰絮从后门溜达进来。 她嘴角带着刚吃完的肉包子油水,看到江之珩,眼前一亮:“江兄,你可算回来了,这个月的课业,大家帮你记着呢。” 江之珩朝她一笑。 及至此,四周众人动作才敢大起来,谢骢和冯嘉,把江之珩欠下一个月的课业,塞给他,大家说笑了几句。 氛围稍缓,一切似乎恢复寻常,除了江之珩那过分瘦削的身材。 他回来了,但兰絮还是没了饭搭子,因为他根本就不怎么吃饭,一天吃个包子,喝点水,就算吃得多了。 没两天,谢玉君找到兰絮。 兰絮看谢玉君这几天也不好过,眼圈红红的,她感慨,女主是个重情义的,对周围的人这么好。 她宽慰谢玉君:“江兄不会一蹶不振的,只要过这一阵,都能好起来的。” 不止她这么认为,蔡老和傅洵也是。 此事之前,蔡老和傅洵都看好江之珩,这几日,他们观察着,若江之珩垮了,他们身为师长,已仁至义尽。 若他咬定青山,顽强生长,他们亦会助他重上青云。 事情没到最坏的时候。 兰絮:“你想想,还有八月乡试。”与抄家流放三代不能科考那种不同,他至少还能参与科举。 谢玉君攥着手帕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可是,他把玉佩还给我了。” 兰絮:“?” 兰絮:“什么玉佩?” 谢玉君咬了下唇,她拿出一对青玉花鸟纹玉佩,一花一鸟,雕工精细,实为上品。 谢玉君:“原先是我持鸟,他持花的。” 兰絮目瞪口呆。 什么,谢玉君居然喜欢江之珩,不对,信物都换了,这是两情相悦! 她感觉自己脑门上飘过很多个“啊”,疯狂思考这两人何时看对眼。 结果,自己就是他们的鹊桥。 比如吃饭时,谢玉君偶尔会带着芳甸,和他们拼桌。 或许他们有过眼神交流,兰絮却只顾干饭。 又比如,一月一休,是谢玉君和江之珩同时邀请她外出游玩,她嫌麻烦,把两人的邀约合并同类项变成一个…… 难怪,谢玉君还让她询问傅洵卫伯府的事。 兰絮:“你、你糊涂啊!” 崇学馆是读书的地儿,对儿女之情,管得可严了,这也是原主谢兰絮会混成万人嫌的缘故之一。 谢玉君:“是,我作为谢家之女犯了馆律,若你不喜,请去告发,我不会怨你恨你……” 兰絮又气又好笑,向来是谢玉君帮自己躲师长责罚,没想到,今日轮到自己帮她。 她说:“别整那些虚的,我怎么会去告发你们。” 谢玉君眼角一润,她就知道小十一人好,怀着歉意,道:“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,本打算过完年就说。” 可惜出现这样的惊天变故。 可江家出这样的大事,谢家绝不可能将嫡长女嫁过去,谢玉君跟着江之珩,也看不清未来。 江之珩明白这点,谢玉君还没说什么,他快刀斩乱麻,先断了两人的感情。 兰絮震惊过后,回归现状,问:“那你现在是?” 谢玉君已经伤心过了,说:“他不信我能共患难,我不会追着他‘共患难’。” 兰絮松口气。 他们都是她朋友,可吃大亏的是女方,还好谢玉君清醒。 谢玉君又说:“只是,他与我断了情,却还连着朋友之义,我怕他想不开,小十一,你住舍馆方便些,能看看他吗?” 兰絮:“这自是可以的。” 江之珩也是她朋友嘛。 接下来几日,江之珩看着还好,有兰絮硬拉着他互为饭搭子,他吃的,也稍微多了点。 三月的上巳节,这日崇学馆一样休假。 十来天,江之珩都没异常,兰絮也松口气。 休假前一日,兰絮来月事了,身体还年轻,不疼不酸,疲惫却如影随形。 当晚,她回了自己宅邸,怕自己一睡一整天,兰絮叫系统:“你得叫我起来。” 系统很有自知之明:“我放弃。” 兰絮:“你智能生成一段画面,植入我潜意识的梦里,这样,我就会吓醒了。” 系统:“什么画面?” 兰絮不用想,毫不犹豫:“就是我在课上打瞌睡,然后傅洵用手指敲我书案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第二天,巳时。 兰絮一个鲤鱼打挺,从床上爬起来,她头发乱糟糟的,双眼茫然,嘴里道:“小傅先生,我没睡!” 系统:“真管用啊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167节 她揉揉头发,以后还是别这么吓自己了,对心脏不好。 她早上九点多起来,是和江之珩约了去书肆。 他们以前常去书肆,江之珩读经史,兰絮则钻去话本区域。 今日和往常一样,这二者区域不同,兰絮钻进话本世界,也没多想,等到中午,才发现不对。 江之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。 她拍了下自己脑袋,出门找了去。 好一会儿,她在当铺门口,看到江之珩。 江之珩在等他的小厮,小厮从当铺出来,他焦急地问:“如何?” 小厮:“公子,当了十两银子,果然比京城多很多!” 江之珩松口气:“那我们快回书肆。” 回头,便看兰絮在不远处,他神色微动。 …… 万灯楼二楼。 兰絮不是第一次包雅间,她熟门熟路,把小二叫来,点了好几个菜。 江之珩紧张:“多少钱,我还你……” 兰絮:“不用,你都请了我多少次了。” 江之珩看向窗外。 这里没有崇学馆的学子师长,没有谢玉君,没有目光绝望的姊妹兄弟。 只有兰絮咽口水,满脸期待:“万灯楼新上的松鼠鳜鱼很香,很下饭。” 她甚至不问他为什么去当铺。 有友如此,是他的造化。 一刹,江之珩终是没忍住,哽咽出声:“我家的银钱田地铺子,都拿去缴朝廷罚锾了,但钱还是不够花……” 没了田地铺子,国公府几代,还有以前攒下的很多好东西,一只杯子拿出去,都能卖不少银钱。 可是在京城,没有人家敢买。 他们拿去当铺,当铺就会把价钱压得极低,像江之珩让小厮去当的笔,在京城竟只能当百文,拿来怀名,才有十两。 他已经让家中把所有能当的,寄送来怀名,他再整成银钱,寄回去。 “家中上下,三十口人要吃饭啊,靠父亲如今一月二两的俸禄,养不起,养不活。” “为什么会这样呢。” 江之珩的泪,一滴滴坠入杯中,跟着江之珩的小厮,也别过脑袋擦泪。 兰絮喉咙堵堵的。 为什么会这样?盖因大厦倾倒,在于天子的一瞬一念罢了。 她说不出“还好不是抄家”这样的话,想必江之珩不是想不通,只是这种落差,对少年而言,过于巨大。 江之珩想吃酒,兰絮让小厮去叫半壶酒。 他需要宣泄情绪,兰絮也就没和他抢。 但没想到,江之珩居然这么不胜酒力,整个人醉得软软的,还好他也不发酒疯,就是默默流泪,浑身使不上劲。 兰絮和小厮一人一边,把江之珩扛下万灯楼。 此时是未时,日头热乎乎的,上巳节街上繁华,马车没那么好租,兰絮让小厮先去车行看看。 她自己带江之珩在万灯楼下等着。 撑着一个喝醉的人,兰絮才知道自己力气多小,好几次差点扶不住。 不过也不全是她的问题,不过一年,江之珩已经比她高了一寸,要不是现在瘦,她肯定要把他摔了。 兰絮对着街上翘首,希望快快来一辆马车。 竟真有一辆青顶黑马的马车,从不远处慢慢走来,停到他们面前,马匹打了个响鼻。 兰絮以为是小厮找来的,一喜,就看车帘撩开,傅洵垂眼看着她,和江之珩。 兰絮默默看向天空,掩耳盗铃。 傅洵:“上车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车上空间挺大的,坐三人绰绰有余。 傅洵坐在正中间,兰絮和江之珩在左边这一侧,刚刚上车时,要不是马夫提溜一把,江之珩还上不来。 傅探花积威重,冷着一张俊脸,江之珩脑子都清醒了一点,总算不流泪了。 一路无话,直到车停在崇学馆下,兰絮赶紧下车,刚要去接江之珩,就看傅洵一手拎着江之珩,下来了。 和拎鸡仔似的。 兰絮讪笑:“先生好臂力。” 傅洵:“六艺有射,你也该学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怪她多嘴。 她隐约觉得,傅洵心情很不好。 不过换位思考,要是她作为老师,发现自己看好的学生,因家中变故,喝得酩酊大醉,差点倒在街头。 不喷他都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。 兰絮:“先生,接下来我来吧。” 傅洵看着江之珩和兰絮身高差别,抬眉:“你扛得动?” 兰絮:“扛不动。” 就是客气客气。 她闭上嘴,就看傅洵大步往前走,他半拎半拽,把江之珩带着去舍馆,兰絮小跑几步跟上。 放几个月前,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啊,人生无常,她小小地叹了口气。 听得叹声,傅洵步伐顿了顿。 他斜眼看着她,道:“人生有起自有伏,这是常态。” 兰絮怔了一下,傅洵是在安慰江之珩吗?这句话如果是江之珩清醒时听见,会更好。 她赶紧问:“先生,我等江兄醒了,把这句话跟他说了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收回视线:“随你。” 若能得傅洵一句宽慰,江之珩或许能更快振作,兰絮怕自己忘了,反复默念傅洵的话,让系统一字不差记住,回头江之珩醒了,跟他说。 眼看就要到舍馆,今日休息,舍馆内外一片安静。 却此时,江之珩又糊涂了,嘴里咕哝着:“玉,玉……” 傅洵皱眉。 兰絮头皮一麻,赶紧应声:“诶,我在。” 这个“玉”和“絮”听起来很像,私相授受到底不好,为了谢玉君,兰絮先入为主,混淆这两个字。 她绕到江之珩前面,如果他口中有出现“玉君”的征兆,她就捂嘴! 下一刻,江之珩眯了眯眼,突的口齿清晰,超级大声:“我喜欢你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江之珩又开始流泪了:“我真的,可我们之间,是不可能……” 兰絮都惊呆了,发现他这嘴还漏字呢,赶紧捂住。 她双眼圆瞪,只敢盯着江之珩,可头顶,傅洵的目光,根本不容忽视。 她战战兢兢抬眼。 男子脸色沉沉,他紧抿唇角,眸中那才是寒冽如北地冰霜,骤然灌入这三月春景,把兰絮冻得如坠冰窖。 兰絮:“误会,这是误会……” 傅洵胸口稍稍起了一下。 他神色冷漠,说:“去他舍馆。” 这种事,不是光天化日之下能拿出来说的,一个搞不好传出去,江之珩和兰絮就都有了污点。 兰絮那股尴尬劲过了,赶紧给傅洵带路。 江之珩的舍友不在,把他半扶半丢到床上,傅洵撩开衣摆坐下,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。 他面上,暂且看不出什么。 兰絮关好门窗,双手放在身前,小声说:“小傅先生,真的是误会啊!” 傅洵刚要开口,床上,江之珩捶了下褥子,迷迷糊糊,又哭又笑的:“玉……我喜欢……” 听在傅洵耳中,就是又叫了一遍“序”。 兰絮真想把江之珩的嘴给封了。 她正转着眼珠子,思考怎么解释时,“咔”的一声,是傅洵突的把水杯搁在桌上,半杯水全洒出来了。 她方反应过来,傅洵盛怒。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傅先生,那种油然而生的压力,让她无法抬头,在暖春之中,后背冷汗直流。 第168节 原来,他过去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,都不算什么。 只听傅洵问:“他对你有龙阳之好?” 兰絮:“先生,醉鬼的话怎么可以信?” 傅洵闭眼,他抬手,揉了揉自己的眉骨。 这一瞬,他脑海里生出很多画面。 有那张写满男子暧.昧关系的书单,疑似痔疾的血渍,秦锐对兰絮的念头…… 最后,是江之珩一口一个喜欢。 串起来了,都串起来了。 都是围绕兰絮的,是不是谢兰序就是…… 不,傅洵止住联想,下意识拒绝那个可能。 他蓦地睁眼,道:“今日就联系江家,把他接回去。” 兰絮惊骇:“先生!” 傅洵冷笑了一下:“崇学馆馆律第四条,学中不可闹出儿女私情,否则驱逐,你与他虽同是男子,却也符合馆律。” 作为一座男女皆收的综合学馆,为了清誉美名,对这方面的馆律,自然极为严格。 傅洵所说的还是最体面的处理方式。 否则传出去,江之珩在学中却沉溺情爱,他也别想有一个好仕途。 可今时不同往日。 兰絮:“先生三思,江家遭这种变故,江兄不可再被遣返啊!望先生顾念师生情……” 傅洵打断她:“你为他着想,他可曾为你着想?” 兰絮:“我?” 傅洵站起身,踱了两步。 他骤地看着床上的江之珩,冷眼如刀:“今日我因师生情谊,放他一马,来日他就可以把你带入歧途!” 兰絮正替江之珩焦急,没反应过来:“歧途?” 傅洵将视线转回来,他盯着兰絮,眼中有自己也没发现的痛惜:“谢兰序,龙阳之事若传出去,你也会毁了。” 他是对谢兰序从没有多少好脸色。 可她是他的学生,在甲等里,最关照的学生。 他们一起抄书八个月余,她爱躲他,背地里说他,他也从未真的生气。 她呆她笨,他可以教,她懒她怠,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为了激她,免去她一个月课业。 唯断袖之癖,龙阳之好,此等有损学子名誉之事,她半分都不能碰! 这一年,兰絮也能感觉到蔡老和傅洵,对自己的期望。 可这种殷切,她永远也回馈不了,身为女儿身,又如何能参与科考? 至少,要把江之珩和谢玉君保下来。 兰絮明白了傅洵的顾虑。 她低头,突然提起衣摆,双膝朝傅洵跪下。 “咚”的一声。 傅洵脚步一顿,因为太突然,他衣摆还动了几下。 他看着兰絮,只能看到她的头顶,浓密的黑发束成发髻,薄削的后背,却直直地挺着,她垂眼,浓密的鸦羽,细细颤抖。 傅洵凝视着她。 只听兰絮声音清澈有力:“先生,如果两人一定要被遣返一个,先生将我遣返回去吧。” 傅洵以为她是为友情,指着她:“你别犯浑。” 兰絮不敢看傅洵。 她深深低头,压下心底涌起的愧疚,小声说:“先生,我也喜欢江之珩。” 话音刚落,满室死寂。 除了傅洵骤然一重的吸气,却没有一轻的呼气。 这个声音,它像一只无形的手,用力掐着所有人的咽喉,于是化作一种苦闷与沉郁,激荡着心腔。 好一会儿,实在等不到傅洵的斥责。 兰絮终于鼓起勇气,缓缓抬起脑袋,观察傅洵。 傅洵没有看她。 他双手撑着桌面,闭着眼睛,微微低着头。 他身后,是舍馆的窗户,刚过午时不久,外面天光晴好,勾出他线条好看流畅的侧颜,山峦般的鼻子,薄削的唇。 似乎在用力隐忍情绪,他喉结几度骤升骤落,气息也不是很稳。 一刹,兰絮眼底一酸。 她伤害了傅探花。 虽然她怕他,却不可否认,他是个好老师。 让他遣返自己,正好,她也不用科举了,两全其美。 下一瞬,傅洵直起身,他看着她,眼神幽深而沉重,声音微哑:“你糊涂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耳熟,不久前她是不是也这么说过谢玉君来的。 果然下一刻,傅洵不再提遣返之事,他拂袖走到门口,又走了回来,然后瞪着兰絮,道:“起来,跪着成什么样。” 兰絮赶紧借坡下驴。 傅洵指着睡死了的江之珩,他闭上眼,问:“这种软脚虾,你喜欢他什么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软、软脚虾? 原来傅探花也会骂人吗? 第70章 老鹰捉小鸡10 傅洵当然会骂人。 他的口才,连御史台的官员都拜服。 但他从不在学生面前骂人。 所谓师生,前者在阶上,后者在台下,隶属两类身份,他既是师长,当以身作则,以礼为尺,不该在学生面前失态。 此刻,他主动打破了这层关系。 也打破了一直以来,兰絮对他的刻板印象。 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眼,压抑愠怒,是鲜活的,不再只是寡情冷漠、一心沉迷学问的老古板。 她有点恍然。 当然,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。 软脚虾江之珩翻了个身,砸吧砸吧嘴巴,继续睡觉,只留可怜的兰小鸡应对傅洵的质问。 算了,一条道走到黑。 兰絮舔舔干燥的唇,回:“他修养好,人很温柔。” 江之珩是崇学馆第一个和她打招呼的人,也从没介意过她的出身。 这个理由可以吧? 傅洵从鼻间冷笑一声:“好修养的人比比皆是,谢骢冯嘉谢玉君,不都好修养?” 兰絮努力从脑中搜罗:“他认真努力,刻苦向学。” 傅洵:“若他和你一般好吃懒做,还有点说服力。” 受不了这么夹枪带棒的傅探花了,兰絮给出最敷衍的回答:“他长得还挺好看。” 傅洵:“不说他此时形销骨立,以前也不过如此,若你要看好颜色,不妨自己照镜子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等一下,傅洵这是夸她长得好看,是吧? 她都惊奇了,自己居然被傅探花夸了! 不过,傅洵似乎没留意,他只是下意识反驳兰絮给出的理由。 他站在她几步外,背着一只手,不错眼地盯着她,眼瞳微微收紧,眼神晦暗。 似乎要从她脸上表情,探照出“说谎”的痕迹。 兰絮突然后背发毛。 傅洵这样的人,就算世界观遭受了冲击,乃至被摔碎,也能迅速修复,寻找异端。 换言之,他很难被欺骗。 她得给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,否则,他可以不认为兰絮喜欢江之珩,从而倒推出,她为何非要替江之珩说话。 这样,他就会留意到,他一直听到的只有“序”,没有谢兰序的全名。 兰絮赶紧说:“可是先生,我就是喜欢他。” 果然,被她一搅和,傅洵世界观又被震动,他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,紧皱眉头。 第169节 他道:“你不能喜欢女性?谢玉君不比江之珩好?” 兰絮无语,老天哦,别乱点鸳鸯谱,他们才是一对啊! 她一口气说:“可是,感情就是无厘头的,剪不断、理还乱,若它可以用理智衡量,这世上哪有牛郎织女,哪有痴男怨女。” 傅洵愣了愣。 兰絮:“先生,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” 傅洵眼睑一抽。 他漆黑的眸底,兰絮神色带着决绝,信誓旦旦,甘愿飞蛾扑火,在所不惜。 傅洵怒极反笑:“好一个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” 兰絮眼观鼻鼻观心。 下一刻,傅洵比她想象的,还要更快调整好了情绪,说:“今日起,你不必再住舍馆。” 兰絮懵了:“不行啊,这是崇学馆要求的。” 傅洵:“我说可以就是可以,你现在就去收拾行李。” 兰絮疑惑:“那我住哪?” 傅洵:“住我宅邸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傅洵冷声:“不是说情不知所起?我看你们是日日待在一起,混淆了感知。” 勿怪说傅探花聪明呢,他还知道要拆散一对,要用物理隔离法,见不到就发展不了感情了。 但是,为什么是兰絮搬去他那里? 兰絮心里奔腾千军万马,不要啊!和老师住在一起,想想就好可怕! 她决定卖江之珩:“先生,不若让江兄搬去您那里,他想来敬仰您的学问,定会感激涕零。” 傅洵摇头:“你不必连这事也要为他考虑,他的课业,我自然会多加照顾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兰絮麻了,彻底麻了。 最没想到的,是傅洵居然要亲自革正他们! 估计她亲爹知道她搞断袖,都没法这么快准狠地制定策略。 刚好今天休假,傅洵直接让兰絮去收拾东西,知晓她不情不愿,他还站在她舍馆门口,盯着她手脚。 不多时,兰絮收拾出两三个小包袱。 傅洵帮她提着一个,他们来到崇学馆外两条街的一间小宅子。 宅子只有小两进,是傅洵租赁的,闹中取静,干净整洁,很有傅洵的风格。 这里离崇学馆近,离衙门也不远。 傅洵叫小厮打扫东厢房,又对兰絮说:“你先住这里。” 兰絮拽着包袱,站在门口,拖拖拉拉。 傅洵:“还不进来?” 兰絮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,走进东厢房。 和进牢房似的。 傅洵看在眼底,没说什么,他知道,自己这么做,就算实际上真为谢十一好,她也不领情。 只是如果一定要有人来做恶人,也只能是他。 他不能眼睁睁看她自毁前程。 暂时给兰絮安排住所,下午,傅洵还要出门,临出去前,叮嘱小厮两句。 小厮块头很结实,之前就是他一人搞定秦锐,宅邸日常洒扫,都交由他处理。 兰絮问小厮:“你叫什么?” 小厮:“闻风。” 兰絮了然:“不愧是傅探花,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叫丧胆的?” 闻风挠挠脑袋:“十一郎,大人身边另一个服侍的叫‘万里’,我俩名字出自前汉书:四海安宁,民皆快乐,万里闻风,一鼓而收……” 兰絮:“停停停。” 什么前汉书后汉书,叽里呱啦的,听着头疼。 宅子里还有一个小厨房,负责傅洵不在崇学馆时候的饮食。 厨房掌勺的是刘婆子,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孙子当帮手,他们一口吴侬软语,是跟着傅洵到怀名的灵定傅家人。 屋中没有一个丫鬟,遑论别的女人。 倒是洁身自好。 宅子里三人,都和兰絮见过面,他们叫她十一郎。 兰絮容貌好,闻风不太好意思和她直视,只说:“您是大人带回来的第一个学生,想必大人很看重你。” 兰絮略微骄傲:“哦,那是,谁让我天资聪颖。” 闻风:“……” 把宅邸了解得差不多,兰絮想出门,闻风却拦住她:“十一郎,大人嘱咐过,得等大人回来,您才能出门。” 兰絮震惊:“他凭什么关着我?” 她到宅邸门口,雄赳赳气昂昂,抬起脚步。 闻风:“大人说,如果十一郎不服,大可以直接出去,我会跟在您身边,到时候您迈出去几步,就抄几遍论语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谢谢,已老实。 她缓缓将脚撤回,傅洵这个狗东西。 她回到东厢房,把门关好,扑到床上,明亮的双眼,逐渐变成死鱼眼。 系统唏嘘:“原来傅洵的不建议攻略,说会增加任务难度,是这个意思啊。” 兰絮已经接受了:“我先在他这里住一段时间,等之后,我就告诉他,我不喜欢江之珩了。” 这样,整个逻辑是顺的,傅洵应该能接受。 至于傅洵为什么要掺和,兰絮倒觉得正常,他在课上一直点自己,每次抓她课业都极为严苛,很习惯“照顾”她了。 这床比崇学馆的舒服多了,软乎乎的,兰絮眼皮子没撑住,合衣入了睡。 …… 酉时过半,傅洵回来了。 他接过巾帕擦手洗脸,问闻风:“谢十一闹了?” 闻风:“没有,一听说要抄论语,有点生气,回房后到现在还没出来。” 主仆二人一壁说着,一壁走到东厢房。 房门紧闭,闻风拍了好几下,始终没动静。 闻风:“奇怪,我一下午盯着呢,十一郎真没出门。” 傅洵倏地眯眼。 难道他把他们拆了,谢十一心如死灰,躲在屋里自寻短见? 所谓关心则乱,若傅洵此时还算冷静,就能明白,像谢十一那种顽草,怎生轻易要死要活。 然而这个念头,足以让他自乱阵脚,他对闻风道:“闪开。” 闻风接连后退好几步,就看他家主子猛地提腿,踹向房门。 “嗙”的一声,整扇门都被踹破了! 如此惊天大响动,前后隔了几户人家的狗汪汪狂吠。 睡得好好的兰絮还以为怎么了,本能让她一个弹跳,滚下床,背靠墙壁缩到床脚。 她心有余悸,在一堆木屑飞扬里,睁着朦胧睡眼,就看傅洵脸色沉沉,和一樽罗刹似的。 兰絮浑身一颤。 见她不是自寻短见,傅洵方知自己小题大做了。 兰絮瑟缩在角落,双手抱着膝盖,畏惧地看着他。 傅洵突然心口微窒,他还未开口,她那双明澈的眼里,一轮水光打转。 下一刻,她清泪如珍珠,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 傅洵怔了怔。 他走到她身边,她侧过身躲他,惊惶未定:“我、我就是睡个懒觉,你至于把门踹成这样吗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喉头梗了梗。 兰絮越想越委屈,嚎啕大哭:“我要回去,我不要和你一起住!呜呜呜!” 宅邸不大,当初傅洵选这儿,就是看中左右都是衙门笔吏,他们家中人口少,平时不吵不闹。 好处是安静,坏处就是他刚刚那一踹门,加上此时兰絮的哭声,在街坊里异常明显。 几户人家就算不爱管闲事,也都上门了。 闻风不得不去接待邻居,而傅洵看着大哭的兰絮,向来执掌权柄,落笔定风雨的男人,第一次束手无策。 他试着扶着她起来,她却吓得腿软,站不起来。 他只能蹲下,干巴巴:“别哭了。” 第170节 兰絮:“呜呜呜。” 傅洵有点头疼。 仔细回想别人会如何对付这个场景,他伸出手,顺着她薄削的后背,轻轻拍着。 他放轻声音,音质里细腻的感觉,便让他的语气,多了三分温柔:“不是因为你睡懒觉就踹门。” 兰絮哭声一顿。 她哽咽,质问:“那你干嘛踹门?” 傅洵心想,刚刚自己着相,误以为她自戕,若直说了,别说兰絮不信,他如今想来也觉出几分可笑。 他抿了下唇,道:“门是闻风踹的,没控制好力度。” 闻风那个大块头,确实能搞得出这么大动静,不愧能让人丧胆。 兰絮:“他怎么这样!” 傅洵:“确实不该。” 兰絮埋怨着闻风,傅洵垂眼,这还是第一次,让自小跟着自己的闻风顶事。 竟是为了这样的事,他都觉得莫名其妙了,可是…… 兰絮终于不哭了。 那就这样吧。 他扶起兰絮,兰絮腿还软着,半搭靠在他身上。 她比以前高了,但身上还是薄,傅洵扶着她时,将手掌按在她后腰处,隔着春裳,他的掌心,似乎刚好嵌着。 是不是太细了? 没等他细想,兰絮已经坐下,她用袖子擦眼泪,傅洵也撇去心头奇异的感觉,递给兰絮一条青色手帕。 兰絮拿过来,对着它用力擤鼻涕,噗噜噜,噗噜噜。 傅洵:“……” 他只是让她擦泪。 他别开眼,不去看自己被蹂躏的手帕。 没一会儿,安抚好左邻右舍的闻风回来后,被兰絮狠狠瞪一眼,完全摸不着头脑。 此时,院子里静下来,刘婆子方到了东厢房,问:“大人,可要上菜了?” 确实到饭点了,想到吃饭,兰絮最后那点惊吓,也都散了,用眼神偷瞟傅洵。 傅洵一点头,她也高兴了,期待起晚饭。 傅洵:“……” 真还是少年心性。 他平日自己吃,也就两个菜,考虑到兰絮,他让刘婆子做四菜一汤。 饭菜一盘盘端上来,有鸡丝脆笋、肉片芸豆各一碟,一碗香菇肉沫,一盘火炒时蔬,一道炖萝卜汤,再配雪白饱满的白米饭。 这是兰絮第一次和傅洵吃饭。 和写字一样,傅洵坐姿端正,吃相优雅。 本来兰絮心里应该多少忐忑,但刚刚她才爆哭发泄了情绪,仔细回想,傅洵对自己还挺有耐心。 谁让他非要她一起住的,兰絮本就是个容易得寸进尺的性格。 她直接开口:“先生。” 傅洵:“食不语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被堵回来了,兰絮拿着筷头戳戳米饭,时不时从鼻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,没个停歇。 傅洵真没见过谁一顿饭吃得能这么躁的。 他额角一跳,嚼完口中的食物咽下,放下碗,才问:“到底怎么了?” 兰絮也回:“食不语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看傅洵沉了脸,她才赶紧堆笑,说:“今天下午刚被吓了好大一跳,现在吃饭不说话,我难受。” 傅洵抬眉,这二者有必然联系? 兰絮指着门槛:“要不我们分开吃吧,我在那边坐着吃,我可以对空气说话,保证不吵到你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深知,不能惯着谢十一,否则她真能上房揭瓦。 偏偏兰絮希冀地瞅着他,一双哭过的眼睛,水亮水亮的,脸颊皮肤太嫩,她刚刚用袖子粗糙擦泪,留下些许的红痕。 怪可怜的。 也是他刚刚踹门的动静太大了。 好一会儿,傅洵没有再拿起碗筷,他指腹点了两下红木桌面,道:“你说。” 兰絮露出大大的笑容。 她指着饭桌:“这个菜好淡啊,为啥这么淡?” 傅洵:“过午之食,清淡为主,不可油腻。” 这年头,吃盐对普通人来说很重要,在傅洵这,却是要控制的。 兰絮都震惊了,这也太养生了。 她脱口而出:“先生你才几岁啊……”怎么跟个老头似的? 傅洵不认为她后面有什么好话,便说:“二十三。” 兰絮:“那确实挺大。” 傅洵斜睨她。 兰絮瞬间改口:“大有可为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等她再说一句,便要训斥了,然而兰絮往嘴里扒饭,竟不说话了,就此为止。 傅洵也明白,她在试探自己的底线,此时心里,不定如何洋洋得意。 这第一回交锋,竟是自己落败了。 傅洵也没再说什么,只是端起碗,继续吃饭。 神思却渐渐远去。 他是比她大了九岁,走过的路,也还要长很多,当他在她这个年纪,早已是举子,为傅家处理起官场的事务。 后来他在朝为官,她还躲在大人怀抱里,撒娇着讨糖吃。 确实,她年纪太轻,偶然误入歧途,不能怪她。 在男风的问题上,他得引导她。 这也是他把兰絮从舍馆带出来的缘故,他既不打算遣返江之珩,却不能放任兰絮和他继续发展。 他身为师长,就要把谢十一引去正途。 …… 既是用过了饭,便是洗漱。 在崇学馆,冬天四五天才洗一次。 夏天的话,怀名是有名的炎热,得每天洗的,兰絮一般使唤江之珩,给自己拎一木桶的水,自己在舍馆洗。 为防水泼出,她洗得很不尽兴。 如今春夏之交,烧水方便,这宅子还有大大的木桶,能容两人躺进去,十分奢华。 傅洵到底是世家子弟,还是会享受的。 兰絮早在参观宅子时,就打起它的主意。 她在房中无心读书,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,有了水声后,她搬开坏掉的门板,正好,闻风提着木桶,走去净室。 因为宅子不大,净室没有和正房连着,而是单独辟了一小间。 她叫住闻风:“诶丧胆,我问你,我啥时候能洗漱啊?” 闻风:“我叫闻风,你是说这个水吗?这是烧给大人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询问:“我没份吗?” 闻风摇摇头:“或者可以问问大人,他沐浴过后,你可以用这个水。” 宅子一日只烧一大桶,一来不铺张,二来也节约劳力,再加上傅洵爱洁,都是男人,这本没什么。 但兰絮眼里的光,渐渐消失。 闻风看出她眼底的嫌弃,说:“或者自己提一桶水,在房中洗,我们都这么洗。” 这就和兰絮在崇学馆没区别。 她才不呢,都从住宿生变成走读生了,怎么也得给自己谋点福利。 兰絮:“我要求也不高,你烧那个大木桶的半桶给我,等我洗完了,你们倒掉,再重新加水,可以吗?” 半桶水,够她蹲着浑身泡在水里了。 闻风:“这……” 兰絮厚着脸皮:“不然我要哭了。” 闻风想起晚饭前,十一郎的哭声。 第171节 以前在京城傅家,大人十九岁那年,有个十三四的表姑娘缠着大人,大人怎么也不为所动。 有一日表姑娘摔倒了,在大人面前娇声哭泣,梨花带雨,我见犹怜,他都不忍心了,大人却甩袖离去,一个眼神也没给。 反之,十一郎哭得那个叫沸反盈天,大人竟不嫌吵,还哄了她。 不一样,真不一样。 闻风当即点头:“行,你去洗吧。” 兰絮一喜,道:“谢谢你,阿胆!” 闻风:“……”阿胆是什么玩意。 装完水,他想去禀报一下傅洵,刘婆子却叫住他,让他帮忙搬面粉大米,宅子多一口人吃饭,东西都得先备好。 而兰絮抱着衣裳、皂角发膏,还有一整盒的鲜花花瓣,欢欢喜喜地去了净室。 傅洵是个风雅做派的,净室门口,摆着一架四开的仙山琼阁黄杨木屏风。 绕过屏风,就是那个大浴桶。 防止水流乱溅,它搁在一个凹一层的台阶下。 那水都要装满了,清澈粼粼的,兰絮用手试了一下,温度适中,她赶紧解了头发,衣裳一件件落到地上。 还有束胸。 再把花瓣倒入水中,迈进去。 水波飘荡,浸润她的肌肤,兰絮舒服地喟叹了一声,又玩了会儿水,实在有些舍不得起来了。 想了想,她捏住鼻子,潜入水中。 …… 屋外,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。 净室的门“呼啦”一下被打开,又“呼啦”一下被关上。 傅洵想着事。 下午他出门,是去拜访一个以前的谢家同窗,那谢家子弟自十几岁时,便放浪形骸,游于花丛。 傅洵的登门拜访,叫他很是惊讶,不过傅洵也从他那边,了解到了男风。 那谢家子弟还笑着说:“说句冒犯的,傅大人你这般的,在男人眼里也很不错。” 一句话,让傅洵和吃了苍蝇一样。 他询问“矫正”思路。 那人说:“看是上面的,还是下面的。一般而言,上面的好改一些,若要是下面的……” 至于如何分辨,虽不是世人皆如此,不过,下面的容易偏向女子。 人有时候,面对不想承认的事,难免一厢情愿,一意孤行。 傅洵觉得,谢十一怎么也该是上面的。 江之珩他怎么配。 所以,只要谢十一在上面,他定能给她改回来。 他心情轻松了稍许。 正思索着,手上动作没停,一边朝屏风那边走过去,一边解开腰带,脱下外裳,却没有留意到,放在桌上的发膏和盒子。 闻风知晓傅洵的作息习惯,往常这个时候,如果傅洵没有要紧的事,闻风会提前备水。 时间到了,傅洵会来沐浴。 今日合该一样。 他把外裳丢到屏风上,步伐正好绕到净室。 顿住。 怎么都是花瓣?地上还有衣服…… 还没等他皱眉,“呼啦”一声,水面破开。 傅洵后退了一步。 便看少年面容粉嫩殷红,脖颈白皙修长,肩薄而若削成,淅淅沥沥的流水,盛在她锁骨之上,往下坠到花瓣上。 她眼睫被晶莹的水珠压着,甩了甩,方才抬眼,就像潋滟水光集万物光华生出的水妖,艳艳不可方物。 傅洵: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天爷啊! 看着傅洵脱到一半,露出里衣的白色衣料,微松的领口,俊逸的锁骨,刹那,兰絮大脑一片空白。 她立刻沉下身,连呼吸都不敢用力:“呃……咳咳,先生。” 傅洵没有遮掩衣裳的举措,只喉结微微一动,神情莫测。 不要惊惶,兰絮告诉自己。 男子之间不小心撞到洗澡,没什么的。 万幸水面花瓣挺厚的,还好有它们遮着,应该,不会发现她是女的吧? 傅洵的目光,也落到花瓣上:“你用花瓣洗澡?” 兰絮心跳迅速拔高,突突的都到喉咙口了。 她小声:“……是。” 为什么这么问?是不是发现什么了? 下一刻,傅洵捻起一瓣花瓣,确定这是鲜花后,他今日一直高悬着的心,终于死透了:“正常男人,谁用花瓣洗澡。” 兰絮脸颊刷的红了,忍住钻回水里的冲动。 下一刻,只听傅洵声线紧绷:“所以,你和江之珩,你是下面那个?” 兰絮:啊? 她立刻反应过来,傅洵又误会了。 机不可失,反正都被误会成男男,总比被发现身份好,于是,她轻轻点头。 傅洵抻平唇角。 他丢下花瓣,转身离开时,身形虽然峻拔如常,步伐也稳妥,却在经过屏风时,伸手扶了一下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傅探花似乎不太能接受。 她咬着指节,小声笑了一下,要不是怕傅洵听到,她可能会笑得很大声—— 傅洵啊傅洵,你也有今天! 第71章 老鹰捉小鸡11 江之珩醉糊涂前,最后的记忆,是傅洵把他和兰絮带走了。 其他毫无印象。 昼夜更替,阳光熹微,薄光落入世间,他见什么都新,似乎连自己也是新的。 心情稍霁,他出了舍馆去食肆,意外的是,棚下的桌椅板凳,兰絮和傅洵坐在一起。 江之珩跟钱妈妈要了肉包子,小跑着过去:“十一!” 他嘴角本是弯着的,下一刻,傅洵撩起眼皮,目光掠过他,分明没什么情绪外露,却如千斤鼎压在人心头。 江之珩一惊,慢下步伐,他看向兰絮,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。 可还没等兰絮给他眼神,傅洵指着远处的位置:“你坐那边。” 江之珩:“……” 江之珩以为是昨日自己吃醉酒,叫傅洵不喜。 确实是自己有失体面。 只是,兰絮也不理他,让他很是困惑。 待得课间,兰絮终于逮着机会,同江之珩说:“为了你好,为了我好,咱们这段时日,少点接触。” 江之珩:“为什么?” 真要解释起来,恐怕江之珩面皮承受不住,被打击得恍惚,说不定还会跑到傅洵那,为兰絮证明清白。 但兰絮不卷进去,傅洵还真能狠下心,直接遣返江之珩,到时候,就什么都毁了,兰絮做的一切也白搭。 为了沉没成本,兰絮语重心长:“江兄啊,你只需记得,你是有慧根的,小傅先生也在等你走出来。” 正当江之珩摸不着头脑时,傅探花开始在课上,开始频繁点他起来回答问题。 一次次的,江之珩紧张得汗如雨下。 他这才发现,兰絮被傅探花格外“照顾”的恐怖之处,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。 但很快,结合兰絮说的话,江之珩懂了,傅探花和兰絮,是为自己好! 他没法和兰絮搭话,就不会吐露苦楚,不吐露,就会忘怀,加上傅探花学业紧迫,鞭笞他向学,让他更顾不上伤春悲秋。 他不能辜负傅探花和兰絮。 于是,江之珩发狠学习,饿了吃饭,闲了读书,体重慢慢回来了。 谢玉君默默松口气,江之珩总算走出来。 她对江之珩的关注,便也到此为止。 只江之珩偶尔会朝她那边望去,目光闪烁。 第172节 自然接下来,众人发现,兰絮和傅洵在崇学馆同进同出,兰絮更是搬出舍馆。 大家疑惑,但这是傅探花,他们不好询问,加之傅探花向来关照谢十一,仔细想来,也没什么好好奇的了。 对兰絮来说,发生净室的意外后,她更为谨慎。 虽然她私心底,还想再看看傅洵的笑话的。 可惜没那么简单,那天傅洵虽颇为震撼,他的接受能力却也是一流的,心态与心性,无可挑剔的稳。 隔天,他就能面不改色和兰絮打招呼,只是不再提男风之事。 万幸的是他也忙,不止衙门与学馆,他好像还有别的事务,常宿在衙门。 山中无老虎,兰絮在宅邸的小日子,竟比舍馆还要滋润。 就是时间久了,偷懒难免被抓,比如今晚,戌时刚过她就熄灯睡觉,正好撞见傅洵回来了。 他敲了门,兰絮马上从床上爬起来点灯,开门。 傅洵一手放在身前,他垂着眼睛看她,问:“睡了?” 兰絮:“没有。” 傅洵:“灯灭了。” 兰絮挺起胸脯:“先生,我想体会一下凿壁偷光的感觉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等傅洵走了,兰絮跟系统哭泣:“古人不是日落而息吗!” 系统:“那是农商,你是读书人,不事生产,当然可以读晚一点。” 它读了一段时间书有感,学海无涯苦作舟,学子们一个个都在卷,就兰絮成天招猫逗狗,闲来无事就读话本。 也不怪傅洵让她起来,现在才七点多。 没一会儿,兰絮又想到一个偷懒的法子:“他靠我屋中的灯,来判断我有没有睡觉,那以后我睡觉都点灯吧!” 索性油灯钱不是她出。 当然,这个办法没能用多久,因为她睡深了,就起不来,灯亮了一宿。 那天晚饭前,傅洵从衙门回来了。 他换下外袍,闻风端铜盆,他一边净手,一边用手帕擦水,长睫垂着,看不清他的情绪。 兰絮想到她亮了一夜的灯,忐忑着。 傅洵一直不说不问,直到天黑,闻风点了灯,兰絮也要回东厢房了。 便听傅洵说:“厚待你的灯。” 兰絮:“嗯?” 傅洵嗤的冷笑:“夜灯应悔不为人,通宵替你读书,却不能去科考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兰絮难得脸上一热。 傅探花都这么说了,她也不好再耍小手段,至少今晚不能。 她一边读着《大学》,一边盘算着新的偷懒方案,没多久,她的腰越来越沉,越来越沉,最后,趴在桌上。 系统:“……” 习惯了。 它替兰絮继续读《大学》,一道低沉的脚步声,落在窗外,此时早已入夏,兰絮开着窗读书的。 月光清透如水,流泄于桌案。 兰絮面颊对着窗户,鸦羽在眼睑下晕开淡淡阴影,她眉宇舒展,面容恬静,肤白胜雪,融融一团,若枝头杏花,活色生香。 傅洵站在窗外。 系统正担心他又要恼火,对兰絮恨铁不成钢。 然而好一会儿,他只是看着,一直看着。 却也没有叫醒她。 男人眼中着实有怒其不争,但微微闪烁着的光华,扑朔不定,是令人捉摸不清的情绪。 而他自己,并没有发现。 …… 五月初四,崇学馆把五月的休假,放在了明日的端午。 因为八月要乡试,不少学子还闷在学馆埋头读书,忍着不去广河看赛龙舟。 谢骢却来邀请兰絮。 他一和兰絮直视,便偏了目光,些微紧张:“恐怕到八月,也只有这一日能松快松快,十一,你可要来啊。” 想到休假可能要被傅洵盯着读一日的书,兰絮点头:“三郎相邀,我肯定去。” 谢骢笑了下。 五月五,衙门也休沐。 兰絮醒来时,傅洵在后院练完一套剑法,洗了一身汗,换了一套衣服。 兰絮心底是佩服他的,自打她住进来,傅洵这作息雷打不动,除了文才,他武艺也不差,当真修身养性。 吃过刘婆子做的包点早饭,兰絮这才提:“今日谢骢邀我去广河看赛龙舟。” 傅洵抬了下眉:“就请了你么?” 兰絮:“不止吧。” 怀名是谢家的地盘,谢家子弟一出动,都是三五成群,好不热闹,谢骢做什么只请她一个? 傅洵站起身,说:“我与你一起去。” 兰絮欲言又止:“江之珩没去。”他就是埋头苦读的学子之一。 傅洵:“我晓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本来就是学子们出来游玩,多了个老师,大家都会不自在,傅洵不是低情商,向来不会做这种扫兴的事。 而且,他分明发现她神情里的不情愿,却假做不知。 兰絮觉得哪里怪怪的。 不过,要尴尬也是傅洵尴尬。 她便点点头:“好。” 傅洵在怀名购置的马车,因为宅邸小,暂放在车行,闻风去套了马过来,日头已经爬升。 一路去到广河,街道熙熙攘攘,小贩吆喝,飘着一股粽香,兰絮撩开车帘,将两边街景收入眼中,看得津津有味。 不多时,他们到了广河。 谢骢在广河的观河亭处,看兰絮从马车下来,他几步走上前去:“十一!” 然而他还没开心,就看车上,又下来了一人。 竟是傅探花。 谢骢的笑意凝固在唇角。 兰絮环顾,发觉竟真的只有谢骢一人时,有些惊到了:“你只请了我么?” 谢骢:“……旁人都说要读书。” 其实这是个借口,虽然读书重要,但他要是去请了,没多少人会推拒。 兰絮顿时无言。 再看傅探花,男子更是板着一张俊脸。 兰絮简直可以从他暗色的眼眸里,读出“正常男子怎么会在友人众多的情况下,专门请另一个不甚相熟的男子逛端午”的意思。 她自己都没察觉。 傅探花,好直觉。 不知为何,兰絮有点心虚。 这时,广河上传来“咚”的敲锣声,赛龙舟开幕了。 若说京城的龙舟,是缅怀跳江的屈子,怀名的龙舟,就是奔着救跳江的屈子去的。 兰絮、傅洵和谢骢登高远眺,波光粼粼的河面,龙舟如梭,在鼓声与齐齐呐喊声中,迅猛乘风破浪。 看起赛龙舟,兰絮撇下旁的事,兴奋道:“诶,谢家第一名,冲啊!” 谢骢笑了。 自打元宵后,他就很喜欢暗暗关注谢十一。 他自己没去弄懂这是为何,只是想和她再相处,于是怀着想要独处的心情,只对她一人,发出这个邀请。 若傅洵没来就好了,谢骢想。 然而此时,傅洵一身绛紫色葡萄缠枝圆领袍,发髻束得严明,骨相优越,眼眸锐利又沉稳,端的是风姿卓荦,矜贵之气油然而生。 有他站在兰絮身边,谢骢突然心慌,他好似怎么也够不上傅洵一分一毫。 亭下,他的小厮端来一屉新出笼的粽子。 谢骢想了想,反正出了学馆了,他略过傅洵,问兰絮:“十一,要吃粽子吗?” 兰絮被龙舟吸引,眼睛不离广河河面:“好呀。” 谢骢剥开了一个粽子,本想放到兰絮手边的盘子,突的,傅洵声音不高不低,道:“你自己吃,她自己会剥。” 谢骢:“哦……好。” 兰絮回过神来。 第173节 她拿走一个粽子,指尖皮肉太嫩,烫到了。 她放下它,双手捏捏耳垂,又被河面的局势吸引,紧张:“谢家的龙舟怎么落后了!刚刚还是第一的!” 傅洵端看水面,迅速判断,谢家的龙舟步调乱了,不能拿到第一。 十一姓谢,自然站谢家龙舟队,他便没说什么,只是拿起兰絮挑的粽子,慢条斯理剥好,放到她手边的盘子里。 兰絮看是傅洵剥的,问:“给我的吗?” 傅洵:“不然呢。” 刚刚谁让她自己剥来着……兰絮无语,还是说:“谢谢小傅先生。” 她拿起就吃。 而傅洵似有若无地看了眼谢骢。 谢骢食不知味。 下午,龙舟赛散了,回去时,傅洵步伐挺大。 兰絮小跑着跟上,傅洵突然停下,害她刹不及,差点撞上他后背。 他侧首,说:“这个谢骢,日后少与他往来。” 兰絮摸摸鼻尖:“我没有与他往来啊,小傅先生也清楚的。” 搬出舍馆后,那是根本没有私底下的往来。 傅洵深深皱起眉头,走了一个江之珩,可不能再来一个谢骢。 到底没再对兰絮说什么。 只是夜里,他便循着记忆,在纸上写出好几个书名:俏花倌与状元郎、伶人、家主与小厮…… 傅洵挽袖搁笔:“闻风。” 闻风:“大人。” 傅洵把纸张折起来,递给他:“明天你就去跑怀名的书店,买这些书,怀名没有,就去省城。” 总该会有的。 闻风说:“是。” 傅洵捏捏鼻梁,他走出正房,东厢房的灯还亮着。 他笃定,今日出去看了赛龙舟,这个钟头,谢十一定是睡了。 又拿灯糊弄人。 傅洵缓步走到她半敞的窗前,心中盘算,既然快到乡试了,也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倦怠。 临窗下,甫一抬眼,透过窗户,桌前果然空无一人。 定是回床上睡了。 他心下刚道果然如此,下一瞬,窗户下面,突然冒出个圆圆的小脑袋,并一声专门吓人的:“嗬!” 傅洵一愣。 兰絮头上发髻顶着一本书,她得意洋洋,满眼盈笑:“哈哈,失策了吧,我还没睡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似乎真把他吓到了,心跳鼓噪得厉害,有什么在心腔里疯狂窜动,甚至有些酸疼。 傅洵弯弯唇角,道:“正好,我考校你一番。” 兰絮瞬间焉了:“其实我睡了。” 傅洵说考校还真考校,他把兰絮拎去正房,自己亲自督工,那里有一张兰絮学习用的书桌。 兰絮哭丧着脸,一边写东西,一边嘀咕:“半个时辰后,我就回去睡觉,可不可以呀?” 傅洵看着手上文书:“不可以。” 兰絮讨价还价:“半个时辰加一刻?” 傅洵:“一个时辰。” 兰絮:“成交。” 她咬着唇,奋笔疾书,一个时辰后,她枕着书睡着了。 傅洵:“……”没出他所料。 他推推兰絮的肩膀,兰絮睡得正香,起不来,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,掂了掂,不由皱眉。 怎么还是这么瘦,明明每日吃的也不算少,还很爱吃零嘴,闻风一天帮她跑八次集市买零嘴。 不过,如今她是崇学馆里最矮的几个学生之一,或许身高如此,也强壮不到哪去。 他不再疑惑,走出房间。 闻风见到傅洵抱着十一郎,很是惊奇,忙跟上,伸出双手道:“大人,我来吧。” 傅洵摇摇头,下意识抱紧了一些。 东厢房和正房很近,他转了个走廊拐弯,迈进房中。 以前,东厢房中只有陈旧的木材味,兰絮住久了,里面就有一股淡淡花香。 一下让傅洵想起她爱用花瓣洗澡的事。 傅洵莫名的又来气了。 他弯腰,把兰絮放到床上,盖上薄被子。 到这里,作为一个师长,他也该退出东厢房,顺便把门关上,等她明天醒来,再训两句。 之前也常如此。 师长的关怀,莫过如是。 傅洵方直起身,只是,兰絮后脑勺一触及枕头,就如倦鸟归林,使劲在柔软的床褥上拱拱蹭蹭,找出一个最舒服的角度。 傅洵眼睛也习惯了厢房的暗。 一缕没扎好的头发,落到她唇畔。 他鬼使神差的,微微俯身,将那缕头发,从她唇角撩开。 倏地,他的目光定在她的唇上。 他一直知晓她好看,只是,这应当是第二次,这么细致地观察她的样貌,原来她双唇,亦如花瓣,淡粉而嫩。 好像很好亲。 傅洵顿了顿。 荒唐!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?他蓦地起身,动作太大,险些撞到头顶床架。 傅洵呼吸有点急,步履匆匆离去。 闻风发现,他家大人从东厢房出来后,有些神情不属,有一张文书,竟看了两遍,好一会儿才进入状态。 闻风不由感慨,真不愧是大人,这么关心学生,实在担心学生睡不好吗。 亥时末,他给傅洵杯中添水,劝:“大人要不先就寝?” 傅洵突的问:“让你去买的书,买了吗?” 闻风:“还没呢。”这不是今晚才布置的任务吗,大半夜也没有书肆开着。 傅洵:“你把书单给我。” 闻风将书单递给他。 傅洵将书单放在烛灯下,眼看火苗燎噬着,白色的纸张,逐渐变成黑灰。 烛火跳跃,在他眼底落下一道深深的印记。 他决心,将诡异的萌动,逐出内心。 闻风这才察觉出大人的情绪,或许不太对,他斟酌:“大人,那这些书不买了吗?” 傅洵:“烧都烧掉了,不用买,你备水,我擦过脸便睡了。” 闻风:“是。” 夜里,傅洵躺在床上。 他向来浅眠,过了亥时就不会吃茶,以防难以入睡。 然而即使不吃茶,他却又一次睡不着。 上次这种情况,还是元宵那天,少年一身白衣翩翩,仙姿玉貌,她粲然一笑,只道:“是心动。” 傅洵的喉结,很慢地动了一下。 就像被通了任督穴,他大脑一片清明,当日从未想过为何睡不着,如今想来,难道是那时候…… 不是,不会,更不该。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,渐渐沉入睡眠。 有些热。 意识慢慢潜入了烟雾缭绕的地方,门口那架黄杨木的四开屏风上,画面被雾气模糊。 热了,便是该沐浴。 傅洵虽自幼有万里和闻风服侍,却习惯自己一人洗漱,他解开腰带,熟练地脱下外袍、里衣,挂在屏风上。 绕过屏风,他脚步一顿,水中竟然飘满了粉色的花瓣。 他十几岁时,初读香山居士的长恨歌,所谓:春寒赐浴华清池,温泉水滑洗凝脂,书商用了一整页,印了一张华清池中飘满花瓣的图。 花瓣。 傅洵捻起一瓣,他浑身燥热,预料到了接下来,会是什么。 可理智挡不住他身体的动作。 他跨入池中,刹那,池中之人正好破水而出。 第174节 她眼底有惊诧,有茫然,还有一丝丝莫名的畏惧。 完全与那天,她的眼神如出一辙。 为何要畏惧他?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,就算对他露出害怕的神情,也是因为做错事,怕被罚。 那现在呢,她做错了什么? 转瞬间,傅洵突然明白了,她什么也没错,错的是他,失策的也是他。 他呼吸一紧,蓦地上前,将她逼到边缘,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浴桶边缘上,将她锁在自己怀中。 低头,噙住那鲜嫩的花瓣。 软的。 第72章 老鹰捉小鸡12 翌日。 兰絮半眯眼洗漱,傅洵在崇学馆有课,他们会一起去崇学馆。 等她到了门口,刘婆子在院子里洗衣裳和床单,她朝兰絮说:“十一郎,大人早早就带着闻风出去了,叫你不用等。” 兰絮:“好哦。” 系统叽里咕噜的:“这还是这段时间,他第一次先走。” 兰絮:“他是大人物,表面是在怀名当个小笔吏,实际事务多着呢,有急事也寻常。” 系统:“对了,昨晚他抱你回房睡觉。” 兰絮窃笑:“活该,谁让他非要我去他那边学习。”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,继续:“其实他还看了你五分钟,不多不少。” 兰絮终于品出不对:“你想说什么,我洗耳恭听。” 系统:“他可能喜欢你。” 兰絮:“呸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替傅洵伸张正义:“他最是正经,先不说为人师表,他若要对我动感情,就过不了那一关。” “再说我是‘男’的诶,他发现我和江之珩的时候,那反应,纯纯铁直男,弯不了一点。” 系统仔细回想:“你说的有道理。” 不能因为傅洵多看兰絮几分钟,就这么判定。 兰絮:“没事,我的统,你是ai,有待锻炼。” 不过,系统不用睡觉,可能看到的东西更多。 兰絮又思考傅洵喜欢自己的可能,把自己逗乐了,那还不如幻想皇帝老眼昏花,把她点为状元。 傅洵真是个好老师。 即使她依然会偷摸摸烦他、怕他,可是他为她做了这么多,兰絮又不是白眼狼,自然感觉得到。 天底下,再找不出这么负责的老师。 只是,想到八月的乡试,兰絮心里沉了沉,乡试搜身肯定比考童生厉害,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。 她摁摁胸口,一马平川的,还有机会,要不,去定制个假鸡鸡呢? 这个念头,持续到崇学馆课上。 傅洵今日穿着一件藏青宝相团花襕衣,天气渐热,他往那一站,视觉上,就是一块冰冰凉凉的精致宝石。 他神色冷淡:“这个月开始,学馆每个月都会押一次题。” 甲等学子议论纷纷,能得当朝探花郎押题,他们此回定能旗开得胜! 众人凝神细听。 傅洵道:“黄河汛期,沿江开拓上游……” 兰絮一开始也仔细听着。 直到眼角余光,发现一只小小的麻雀,它羽毛蓬松,落在窗棂上,小脚丫跳来跳去。 下一瞬,来到她桌前。 兰絮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没动,屏着气息,那麻雀一无所查,脚丫沾了墨迹,在她的纸上踩出一个个“丫”。 好可爱。 窗外天光笔直倾落之下,少年一乐,弯起眉眼,她只敢用眼儿笑,唇角轻抿着,好似衔着蜜糖。 傅洵:“……” 众人还等着听题呢,傅探花停住,堂上顿时安静。 兰絮忙看向傅洵,小麻雀可警惕呢,扑腾着翅膀飞走了,她赶紧捻捻笔,怀疑是不是做小动作,又被傅洵抓了。 须臾,傅洵将手按在讲台上,他没有点她,却点了一个人,说:“冯嘉。” 冯嘉站了起来。 傅洵:“方才我的题讲到哪,复述。” 冯嘉朗声复述。 傅洵仔细听,面不改色,接上冯嘉的话:“嗯,开拓上游,此举导致下游邙县万顷小麦被淹……” 众人并没发现异常。 只有兰絮灵光一闪,等一下,傅探花该不会是忘了他自己刚刚说到哪了,所以点一个倒霉蛋提醒他? 不然以傅洵的性子,不该半道点人起来复述。 兰絮越想越肯定,他就是忘了。 怎么回事啊,他可是做事严谨,从无错漏的探花郎,居然会在课上,忘了自己说到哪。 看傅洵出错,兰絮就是高兴,这种心态也很正常,谁让她被傅洵抓怕了。 这回,终于轮到他了,她忍着笑。 突的,傅洵:“谢兰序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哦豁,得意过头,出事的是自己。 …… 学生在答题,傅洵坐在讲台上,手中书本,又翻过一页。 书中内容,虽看进去了,可脑海里在乎的,依然没能淡却。 经过昨夜,他再不明白自己的感情,枉来人间二十年。 虽然这是第一次。 骇然的余韵,回荡着他浑身上下。 他就是再聪颖,再料事如神,也从未料到,自己有一日,会做那样的梦,会对谢十一的感情变质。 歧途,歧途。 他还没让她回到正道,自己一脚囫囵踏入这片泥泞的沼泽。 谢十一曾掷地有声,道,感情难辨,情不知所以,一往而深。 今日他方明白,竟是如此。 那么谢十一与江之珩之间,也是这般感情?纠结万分,越理越乱,如抽刀断水,水却更流…… 他嘴中,漫出些微苦涩。 傅洵对自己,很狠得下心。 既然发现这种不.伦之情,就不该让它肆无忌惮蔓延,他首先想到,自己对兰絮和江之珩做的。 只要不看不听,不接近不了解,或许能好一些。 于是下学时,傅洵又先走了,不过,他把闻风留了下来。 不用被傅洵抓去静思堂做课业,兰絮可高兴了。 就这般过了三五日,傅洵把闻风叫去:“谢十一这几日,有没有和江之珩、谢骢谈话?” 闻风回忆,道:“那是没有。” 傅洵:“今日她回来时很开心,发生了什么?” 闻风:“哦,今日十一郎从崇学馆出来后,就去买吃的。”以前傅洵押着,她可没这个机会。 “十一郎边买边吃,和一群小孩吵架,然后边买边吃,又和一群小孩吵架……” 傅洵不解:“为什么她要和小孩吵架?” 闻风:“小孩馋她手里的吃的。” 傅洵嗤笑了下,这般幼稚。 闻风:“我也问了,她说手里的东西是要买给傅先生吃的,那些小孩直接跟她要,她不开心。” 傅洵又觉得,倒也不算幼稚。只是奇怪,问:“东西呢?” 闻风:“回来的路上,她没忍住,全吃了。” 傅洵又好气又好笑,难怪今日晚饭比平日少吃了一碗。 傅洵笑意一止,他为何还要这般关注她?这不是他的初衷。 他对闻风:“以后不用和我汇报了。” 闻风:“可是这是大人问的啊。” 第175节 傅洵:“……” 就这般,他们虽然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,可傅洵有意的避开,叫他们一日最多也就说上两三句话。 而对兰絮来说,傅洵一“忙”,少了一樽大佛镇压她,她半点没有不适应,又不用住舍馆,每日回宅邸前,都去买零嘴,好不快活。 这夜,傅洵睁着眼,看着帐顶。 今日他问她课业有什么不懂的,她摇摇头,逮着机会,还要拍他马屁:“全赖先生教导得好,没有半点疑问。” 这是他们近来,说的最长的一句话。 傅洵忽的很不是滋味,每一日,每一日,这么久了,他那份不可与人说明的心情,竟是半分消退不得。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,闭眼。 隔日,他到了崇学馆,没多久,学馆中学子们都坐了下来,他抬眼,下意识看向第二十一个位置。 空的。 傅洵皱眉,正好,谢馆长敲门进了屋子,对傅洵道:“谢十一家中急事,今日告假。”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,众人都是讶异,能让学子骤然告假的,都是大事,就怕是长辈登仙,这样她若丁忧,绝无缘八月乡试。 江之珩和谢玉君对视,难免担忧。 傅洵冷静地授课,甫一下学,他直接回宅邸。 闻风在宅中。 傅洵问:“十一呢?你没跟着她?” 闻风老实巴交道:“早上卯时过后没多久,有人来给十一郎送信,十一郎请我帮她告假,说是家中长辈大事,就走了。” 傅洵垂眼,说:“她走的时候,没让你套马车?” 闻风:“没有。” 她家在东县,从怀名县到东县,陆路少说十个时辰,但如果走水路,沿着广河,途经赤壁、榕县、碧水等,只用一半的时间可到。 虽然她先走了一个半时辰,他驾马到榕县,再搭船,大抵能追上她的船,差不了多久。 傅洵当即说:“走,去车行。” 他很清醒,这是谢十一的家事,若真是长辈登仙,他也帮不上任何忙。 可是此时此刻,他就是想去。 去她身边。 …… 时间回到卯时。 自打傅洵每日早早出门,兰絮就养成踩点的好习惯,绝不浪费一分一秒,今日卯时二刻,她出门时,迎面是她留在怀名的丫鬟。 丫鬟带着另一个丫鬟小荷,来找她。 小荷是何妈妈的女儿,何妈妈是兰絮母亲王夫人的心腹。 兰絮许久没见小荷,尚未欢喜,就看小荷冲向自己:“十一郎,出大事了啊!” 原来年后,兰絮刚回崇学馆进学,她那色鬼繁殖癌谢老爹又纳了一门姨娘,行八。 八姨娘手段高明,和王夫人斗法,安宁许久的宅院,又鸡飞狗跳,王夫人顾虑她在崇学馆进学疲累,从未在信中报忧。 小荷声音颤抖:“前、前几日,夫人猜想,十一郎该……来了,女子那个。” 后面四个字,声音很小。 兰絮一愣:“你知道了?” 小荷:“我也是昨夜,我娘叮嘱我,我才知道的。” 坏就坏在这个月事带,今日是六月二十五,如果没错的话,兰絮后日会来月事。 王夫人知道她没法去买月事带,年头带的月事带也该用完了,便着人给兰絮准备月事带,寄来怀名。 谁承想,那八姨娘是个厉害的,拦下王夫人的包裹。 兰絮心内猛地一缩:“现在呢?” 小荷痛哭流涕:“我娘和夫人,都被扣下了,我娘把事情说给我,是叫我来找十一郎,千万不能回去。” “我是半夜偷偷出来的,只知晓,八姨娘已引得老爷怀疑十一郎是……女郎,夫人咬死不认。” “可那八姨娘竟撺掇老爷用刑,老爷也是个没心肝的,我走的时候,我娘已经被上了拶刑,只怕王夫人,王夫人……” 兰絮深吸一口气:“走吧,坐船回去。” 小荷:“这……” 兰絮:“若我不回去,你娘也好,我娘也罢,估计都得出事。” 小荷沉默。 虽然何妈妈是让兰絮别回去,可是想到何妈妈的双手,小荷终究没再拦。 兰絮眉头微锁。 女扮男装,纸包不住火,终有一日被发现,可是,她没想到是这个关头。 如果不是谢老爷,何至于此。 她和王夫人当了四年半的母女,慈乌反哺,寸草春晖,她又如何忍心弃之不顾。 她们乘上商船,船上有挑夫在卖绿豆汤,兰絮看小荷嘴唇干燥,想她一日未进半滴水,她买了绿豆汤给小荷吃。 小荷哽咽。 兰絮用手帕给她擦泪,宽慰她:“放心,我定能把何妈妈和母亲救出来。” 小荷:“嗯!” 安慰好小荷,兰絮凭栏远望,望向水面,唇角缓缓回落。 说是救,其实很难。 兰絮:“系统,我看看商城。” 她心情不好,系统也没哔哔,直接把商城调出给她查。 船顺流而下,六个时辰后,天色暗了,隐约能看到东县,甫一靠岸,兰絮还没下船,便看何妈妈逆着人流,用力挤上船。 小荷:“娘!” 何妈妈上船后,给了小荷一巴掌,可手上实在没劲,只能咬牙:“我料你是个不能成事的,还好我来码头等着了……” 小荷捂脸哭泣。 兰絮:“何妈妈,不怪小荷,是我非要来的!” 她看看四周的目光,拉着何妈妈和小荷,到了僻静的角落。 何妈妈对兰絮说:“十一郎,夫人现下被关在柴房,十一郎不必担心,这事我们定能解决的。” 兰絮见她形容狼狈,十指都是血瘀,她心痛:“那何妈妈是怎么出来的。” 何妈妈眼圈一红。 家中门全关死了,她始终担心兰絮会回来,趁机爬狗洞出来的。 何妈妈直直朝跪下:“十一郎,你不能下船啊!” “只要你不回来,那个事,永远没人知道真相,但你要回来,水落石出,气头上的老爷和八姨娘,一定会弄死你!” 兰絮:“那我娘怎么办?他们会把气撒在我娘身上的!” 何妈妈老泪纵横:“傻孩子啊,你才是你娘的倚仗啊,只要你不下船,你娘就不会出事。” 兰絮闭了闭眼。 她能感觉,自己处在这个世界的节点上,下船,和不下船,势必将任务导向截然不同的方向。 可是,她又如何能在家门口,知道王夫人正在受难时,挥袖离去。 那她算什么呢? 她仰起脸,忍住眼角的湿意,攥紧栏杆:“我要下船。” 何妈妈:“孩子啊!你会没命的!” 小荷算想明白了其中关节,也去抱住兰絮的腿:“十一郎,我错了,我不该让你来,你别下去……” 这时,船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这船是商船,客人都下船了,这阵脚步声很突兀。 兰絮三人心内一惊,若是谢老爷听到风声,派人来拿她,那何妈妈和小荷都得出事。 兰絮忙拉起小荷和何妈妈,想塞到一旁舱内,可是脚步声太快了,兰絮还没来得及做完,身影已经出现在廊角。 竟是傅洵带着闻风。 他定定地看着兰絮,因跑得快,心口微微起伏。 兰絮惊诧地看着他,何妈妈和小荷也从舱中出来。 早在上船时,傅洵隐约听到“没命”等词汇,便猜到不是长辈去世之事,此时,他看着兰絮微红的眼眶,心内一刺。 他低声问:“发生什么事?” 兰絮目光闪躲:“一些家里事。” 傅洵便直接问何妈妈:“你们方才说谢十一会没命,是什么事?” 小荷紧张得不敢说,何妈妈到底世面见得多,立时编了一个:“家中夫人,遇到一些后宅阴私手段,老爷要动私刑。” 兰絮:“何妈妈!” 何妈妈:“若十一郎下船,老爷也会杀了十一郎的啊!” 兰絮长长吸一口气。 万幸,傅洵没有细问到底是什么事。 他从腰上摘下一块玉佩,丢给闻风,道:“你去东县衙门,报出我名头。” 东县县令,是太康三年二甲进士,这个面子,他会给他的。 第176节 “就说谢家十一是我的学生,谢家枉顾大盛律法,动用私刑,要害我学生母亲,我定不能坐视不管,你带一队人马,把夫人接出来,再好生安置。” 闻风:“是。” 交代完后,闻风就下了船,兰絮用袖子擦擦眼泪,眼角余光里,傅洵递给她一块青色的手帕。 兰絮:“……谢谢。” 何妈妈和小荷也起身,对着江岸望眼欲穿, 傅洵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,对兰絮说:“不擤鼻涕?” 兰絮突然记起,上回她被闻风踹门吓到,拿傅洵的手帕当纸巾,狠狠擤鼻涕的事。 她突然有点脸红,是有点不讲卫生了。 不过傅洵这么一打岔,她心情回升了一些,又问:“小傅先生,怎么会在这里?” 傅洵看着岸边:“顺路办事。” 兰絮:“那事情?” 傅洵:“办完了。” 兰絮:“哦好,没有耽搁就好。” 闻风没有让他们等很久,不多时,他驾马来到岸边,匆匆跑到船上。 玉佩送出去了。 闻风拱手行礼:“大人,我带着衙役上门,谢家不得已放了王夫人,只是嚷嚷着要休妻……” 何妈妈终于大喘气:“阿弥陀佛,老天保佑,那我家夫人呢?怎么没过来?” 闻风看了一眼兰絮,道:“王夫人先回了她自己置办的宅邸。” 兰絮觉出画外音,忙问:“我娘还好么?” 闻风低头:“我去的时候,晚了一点,王夫人挨了二十板子,她是被抬去私宅的。” 二十板子,这是把人往死里打。 傅洵闭了闭眼。 何妈妈捶地痛声大哭,小荷心疼她的手,让她捶她自己。 兰絮咬了下舌尖,她一边往船下走,一边问:“她去的是哪个私宅?” 闻风叫住兰絮:“十一郎稍等,王夫人托我带句话给你。” 兰絮步伐顿住。 闻风:“王夫人说,若十一郎下船找她,坏了大事,她就当没生过你,此生不会再认你,就算死了,也死不瞑目。” 王夫人不让兰絮去看她,既是为了兰絮好,也是让兰絮在外面闯出名头,让谢老爷和八姨娘,付出代价。 她一生,都在斗,如何咽得下这口气。 兰絮身体摇了摇。 傅洵上前一步,轻扶住她的肩膀。 稍倾,兰絮重重回望一眼东县,她声音艰涩:“回去吧。” “回怀名。” …… 今晚没有回怀名的商船,傅洵让闻风赁下一条木舟,再去买一些吃食。 兰絮站在船上,和何妈妈小荷道别。 她们不回谢家,要回去照顾王夫人,东县县令有了傅洵的玉佩,定不会让谢老爷八姨娘作践她们。 这是目前最好的局面了。 来的时候心急如焚,嫌路途太远,回去的时候,便又觉得太快。 这条船不大,只有一个舱室,兰絮在船舱里睡了会儿,脑中想了很多王夫人和自己相处的细节,湿了眼角。 她始终无法收拾好心情,船就到了榕县,还有两个时辰,就回到怀名。 舱外,天空如一只黑漆漆的碗倒扣在地上,船经过芦苇荡,虫鸣啾啾,月色浅淡,江水接天,水波不兴,四处辽阔。 见不到江与天的尽头。 闻风去船尾休息了,船头一个船夫在撑杆。 傅洵坐在船上,他当是有要紧事,在晃晃荡荡的环境里,还能点一盏朦胧夜灯,仔细写着什么。 兰絮深吸一口气,从船舱走了出去。 傅洵抬眼,叠起纸张。 兰絮在那张案几对面坐下,她心情繁杂,傅洵为这件事,欠了东县县令一个人情,这个人情,也是她欠他的。 千万恩情,她目前只能给一句:“小傅先生,谢谢……” 傅洵:“若你真想道谢,不若多读点书。” 兰絮扯扯唇角,无声笑了一下。 往日傅洵这么说,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推脱,可是,此时她眼中暗淡无光,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劲。 傅洵心中一顿。 他手指轻点桌上写完两封信,一封是写给东县县令的,还有一封,写给在庆湖省的傅家。 他放不下东县,不知道现在怎么做才对,至少,要让兰絮没有后顾之忧。 兰絮突的问:“小傅先生,闻风有没有买酒?” 傅洵:“有。” 是东县特产的黄酒,闻风虽然有时呆头呆脑,这酒杯酒壶,倒是都没落下。 兰絮啜了一口酒水,被辣得有些难受,傅洵陪她喝了一杯。 兰絮喝第二杯,他也是第二杯。 端起第三杯,兰絮笑了,她带着两分醉意,道:“这杯过后,小傅先生不能再喝了。” 傅洵抬眉。 兰絮:“上回元宵节,你就只喝了三杯,我才听说你喝酒,一天绝不会过三杯。” 傅洵“嗯”了一声:“确有此事。” 兰絮:“你是我认识的最克制的人。” 傅洵:“你想说的,应该是古板。” 兰絮被酒呛到了,咳嗽起来,心虚地眨眨眼:“我、我哪有!” 傅洵拍拍她后背,见她露出往日的狡黠,他又觉出几分好笑。 今夜船上,心情不佳的人,不止有她。 但只要她情绪向好,那么,也再没人心情不佳。 突然,宽阔的江面,慢慢出现一片连绵的山脉,兰絮站了起来,指着它:“那是什么?” 傅洵站在她身边:“赤壁的山峦。” 兰絮:“就是那个,赤壁之战的赤壁?” 傅洵:“是。山体上有赤壁二字,相传是周公瑾写的,可惜太远,看不清。” 兰絮对儒将很有好感,喃喃:“真是他写的啊?” 傅洵突的笑了下:“自然不是。我第一次来赤壁时,看到别人在补漆,从赤壁二字的字体,也可以看出是后人所作。” 他懂的果然多,兰絮跟着小声笑了:“果然世上万物,不可能长久,周公瑾即使真写过赤壁二字,如今字迹也消磨。” “而我身边,也一样。” 父母,家乡,尚且如此。 小傅先生也是,他或许也只是看中她的价值,作为后生,进入官场,成为关系网…… 如果傅洵知道她是女的,还会像现在这样,慷慨出手帮助吗? 丧气是难免的,她想转换情绪,就是故意这么说,以被傅洵训一顿,这样注意力就会偏移了。 好一会儿,傅洵目光闪烁。 他指尖摩挲着酒杯,道:“你身边有江上清风,山间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。” 他没有训斥她妄自菲薄,而是化用了苏子的《赤壁赋》。 兰絮心中一软。 今夜无月,可她好像在远处的赤壁,看到了苏子与客泛舟饮酒的剪影。 想起赤壁赋中提到的歌,她迎江面低吟:“桂棹兮兰桨,击空明兮溯流光。” 傅洵看着她。 兰絮:“渺渺兮予怀,望美人兮天一方。” 她音质干净,带着一丝沙哑,回荡在江上,赤壁中。 狂风鼓袖,少年身姿轻盈,她独立舟头,好像随时都会化成江上清风,山间明月,羽化登仙。 傅洵指头倏地蜷缩,他与她交织的人生,是短短几年,亦或者是未来的全部时间,端看此时—— 他想要抓住眼前的少年。 在这一刻,所有挣扎,化为乌有。 他有一个疯狂的、大胆的念头:他是怕她被带入歧途,那如果是他带她走这条路,就不是歧途了。 他不会让她声名狼藉,也不会为情伤怀。 他是师长,理应如此。 豁然开朗不过眨眼间,他弯弯唇角,拿起酒壶,倒下一杯酒。 第177节 不再犹豫,抬头,喉结一动一口饮尽。 察觉傅洵喝酒的动作,兰絮回眸,没数错的话,傅洵已经吃过三杯酒了,这是第四杯…… 她讶然,便看他放下酒杯,见她呆滞的模样,他似有些好笑,便抬手,轻轻将她鬓角一缕头发,替她挽到耳后。 带着细茧的手指,无意间摩过她柔嫩的脸颊,一阵发麻。 他目光明明盯着她:“谢兰序,你身边还有我。” 而吾与子之所共适。 江上黎明,是天空先露出一片鱼肚白,一刹,被黑夜压抑着的光,幻化成霞,铺满到了万顷天空。 …… 兰絮怀疑自己醉傻了,不然怎么会听到傅洵说那些话。 不过,毕竟都在聊赤壁赋,他用的,也是赤壁赋的说法,应该,没问题吧。 应该。 下船的时候,兰絮趔趄了一下,傅洵扶住她手臂。 虽然是盛夏,早晨广河雾气未散,是有点冷的。 傅洵把他的外衣脱下来,披在兰絮身上。 兰絮捻着他外衣上的花纹,心脏突的发紧,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他们刚下船,就看岸上,有江之珩、谢玉君、谢骢、冯嘉……竟有十余人在等她。 江之珩:“十一,你还好吧?” 兰絮眼眶倏地发热:“我没事,家中的事处理好了。” 谢玉君抚抚心口:“没事就好。” 谢骢几人纷纷:“是啊!” 兰絮还有点醉意,江之珩下意识要扶她,轻轻“啪”的一下,他的手被傅洵拍开。 江之珩:“?” 大家都关心着兰絮,除了谢玉君,没人留意这个小动作。 傅洵是很想亲自送兰絮回去的,只不过,大家都很关心她,大部分时候,他也不会做那个扫兴的人。 他示意闻风跟上,代替他送她回去。 众人走之前,傅洵独独叫了一人:“江之珩,你留下。” 大家以为是为了课业的事,没多想,谢骢和谢玉君招呼兰絮去马车上。 四周陷入安静。 傅洵负手而立,他望着河面,水泽并未能印入他眼帘。 江之珩正疑虑会是什么事,就听傅洵道:“你与十一的事,我已经知道。” 江之珩:“?” 傅洵:“你们还年少,所以我做了那个恶人。” 江之珩:“??” 傅洵又说:“只是从今往后,你必须彻底断了念想。” 纠不正了,不纠正了,他替她护航就是。 终于,江之珩开口了,他满脸疑惑:“先生说的,是什么事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江之珩:“我和十一怎么了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看着江之珩那不似作伪的茫然,只一瞬,傅洵明白了什么,莫不是谢兰序诓他? 不可能,如果是这样,那这三个月算什么? 他稳了稳面色:“你可知上巳节那日,你醉了酒,说你喜欢一个男子。” 江之珩立刻辩驳:“男子?先生说笑吗,男子怎么能喜欢男子?我不喜欢男子,我,我心中有心仪的女子的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江之珩喜欢女的。 他咬住后槽牙,声音很低:“谢兰序呢,可有喜欢的女子?” 江之珩:“先生说笑了,十一的性子先生也懂,除了吃吃喝喝,也没喜欢过谁啊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眼瞳细细颤了颤。 所以,兰絮和江之珩之间,清清白白。 谢、兰、序。 …… 马车上,昏昏欲睡的兰絮突然打了个喷嚏。 谁在骂她? 第73章 老鹰捉小鸡13 半道,兰絮和谢玉君几人分开,闻风送她回去傅宅。 来回奔波十多个时辰,今日兰絮还是告假。 她又困又累,扑到床上,本以为,唯一阻拦自己赴约周公的,会是家中那团乱遭。 可除此之外,她记起了黑夜里,粼粼江水上,男人的声音。 ——谢兰序,你身边还有我。 沉稳,笃定,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大地,抵挡任何尖刺的后盾。 床上,兰絮翻身,吹自己的刘海。 既然想到傅洵,她混沌的大脑,突然抓到一丝线索,傅洵为什么单独把江之珩留下? 她方才因酒意和疲累,迟钝了许多,如今才知不对劲:糟糕! 其实她和江之珩的“断袖之癖”,只要三人中,有一个人对质,就瞒不下去,但这种私密事,大家一般心照不宣。 兰絮就是打赌,以傅洵的性格,他是师长,就不会自降身份,开口询问。 假如他问了,代表他不再以师生的等级,掺和她的关系网。 至于用什么关系…… 兰絮想起他黑沉沉的眼,心中也没底。 她瞥着搭靠在椅背上的外衣,那是傅洵偏爱的云灰地蜀锦,华贵而低调,它朝她露出了有别于外表的光滑内衬,柔软而舒适。 兰絮看着看着,眼皮越来越重。 她肩头,却还留着那阵暖意。 …… 傅宅里,闻风没等到傅洵,回到广河边。 只看他家大人,脸色沉沉,背着手在河堤岸边,来回踱步,衣角都沾了晨露。 傅洵:“她回去了?” 闻风:“是。” 傅洵停下脚步:“她有说什么吗?” 闻风:“没有,十一郎很快收拾着睡觉了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她倒是无忧无虑,可他破戒的那杯酒,喝得有多痛快,此时就有多灼心。 明知她混不吝,他怎生就被她耍得团团转? 他当然有怒,最好此时就找兰絮,挨个掰扯清楚,可是他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,只为了逞一时之快。 没错,傅洵冷静下来后,第一反应便是不能现在揭穿,因为再过一个多月,就乡试了。 考前不可大扰学生心境,这点傅洵最是明白。 自然,他捕捉到自己处于大局考虑外,一点微妙的私心:揭穿兰絮与江之珩之间并无瓜葛,兰絮也可以顺理成章,搬出他的宅邸,回去舍馆。 放她回去后呢,让她左手一个谢骢,右手一个谢玉君? 傅洵定下心来,不如先压下,一切等八月十四,乡试结束后。 再找她算账。 于是接下来一天一夜,兰絮本是心惊胆战的,可傅洵云淡风轻,搞得她也不自信了。 伸头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隔天在学馆,她瞅着空隙,追问江之珩:“昨日早晨,傅探花问你什么了?” 江之珩至今想起来也好笑,说:“先生竟以为我喜欢男人,真是奇怪,还好我与先生说明白了。” 说着,他偷偷看了一眼纱幔那边的女孩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得!确定了,傅洵知道真相了! 推己及人,不难想象,傅洵也不愿在考前生事,那就是要等乡试过后! 想也知道,傅洵肯定生气的,换她是傅洵,一片对学生的拳拳爱护真心被糟蹋,谁不生气。 第178节 系统懵了:“那怎么办啊!这任务进度还没半点动弹呢,不能折在傅洵手里啊!” 兰絮思索:“不是没有生门。” 傅洵对她没那么狠,正是因此,才想“矫正”她。 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。 她一个激灵:“这回得感谢乡试了,从现在到乡试结束,就是我的‘缓刑’,一般来说,罪犯缓刑期间要做什么?” 系统:“遵纪守法,争取立功!” 兰絮点头:“那我就好好表现,和傅洵打好关系,争取在乡试后,能和傅洵打感情牌,让他那延迟压抑的火气,全散光了。” 想着,她都被自己聪明到了:“我真是个天才啊!” 系统也觉得不错:“真是个天才啊!” 说干就干,一人一统制定了计划。 首先,兰絮要“改邪归正”。 寅时末,墨蓝的夜里,新月悬于天角,檐下斑鸠“咕咕”呼鸣。 傅洵睁眼起床,闻风也往屋里端茶倒水,他漱过口,推开窗户之时,忽的瞥见,东厢房中亮着烛光。 又把灯点着不灭。 他正这么想,那屋的窗户也被推开。 兰絮刻意把脑袋探出去,给傅洵看看自己没偷懒,就拿起一卷《孟子》,大声读了出来:“所谓故国者,非谓有乔木之谓……” 傅洵缓缓招招手。 兰絮赶紧出去,走到傅探花窗前。 傅洵道:“生病了?” 这拐弯抹角的,兰絮赶紧说:“先生,我没发病,就是想发愤图强,洗心革面,好好读书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迎着他不信任的眼神,兰絮咳了咳:“我不到寅时就起来了,好努力啊。” 傅洵:“努力的人,不会这么自夸。” 兰絮轻挠脸颊。 看来她的懒惰深入傅心,一时半会儿改不了。 没关系,还有别的表现计划。 傅洵每日卯时二刻,会练剑,他并非武人,练剑一是家训有言,不可废了四肢,二也是他喜欢这种锻体方式。 廊下,兰絮看呆了,她知道傅洵会练剑,但怕被傅洵抓去锻炼,只草草看过一眼就跑了。 这是她第一次,看完傅洵练剑的全过程。 长剑在他手中,虎虎生威,这时候的傅洵,通身不止是惯有的稳重,更是锐利万分,直指破晓。 一套剑法结束,兰絮啪啪拍手:“好厉害!” 傅洵收剑,斜睨她:“你过来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就知道! 不过,既然她站在这里,就是打算和傅洵学剑,这样她文武都是傅洵教的,来日傅洵秋后算账,也会心软。 而以傅洵对兰絮的了解,她定要撒丫子跑路。 她却朝他跑来,他心下一顿。 兰絮有模有样地拱手:“那就劳烦先生教我用剑了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挪开视线,一边拿着汗巾擦脸颊,一边把剑递给她:“挥一下。” 兰絮接过,手一沉,差点把剑摔了——好家伙,看傅洵提得那么轻松,还以为很轻呢! 她回想他的动作,挥一下:“怎么样?” 傅洵蹙起眉头:“你这是乱挥乱砍。” 他手指点点她肩胛,往下滑,说:“刚刚那个动作,是练这里,你不止手臂发力,肩背也要发力。” 一听就很玄奥,兰絮尝试,果然又失败了。 傅洵掌心贴着她后背,按了按:“这里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她缩了下,觉得被傅洵碰到的那处,有点痒。 傅洵也一愣。 往日里,他不是没有因为她的坐姿等琐事,触碰过她的后背,可是他从没多想,只在这一刻,倏地变味了。 他的手掌突然发麻。 傅洵倏地将那只手背到身后,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,狠狠攥住掌心。 兰絮一无所查,反正她素来惯会变卦,就说:“不要了,这个动作好难,要不教我挽剑花吧?” 她小心翼翼看傅洵,就怕他因为自己放弃得太快,又不高兴。 万幸,傅洵也松口了:“行。” 他让闻风换一柄轻剑。 他自己拿走那柄重剑,随意一挽,道:“看懂了?” 兰絮:“……”你觉得呢? 不过她是虚心求教的,只好跟着摆摆剑,但怎么也找不到门道。 傅洵看不下去,他上手摆正姿势。 这个姿势莫名靠得很近,夏日日渐长,未到卯时中,天已亮,金色的阳光下,他额角汗珠顺着他脸颊,缓缓滑了下来。 他心道,只是教剑法,无需自乱阵脚。 不看她便是了。 于是,他握住她手腕,可是那一刹,即使他目光一直在剑上,脑海里也轻易描绘出她伶仃细瘦的手腕。 冰凉滑嫩的触感,侵蚀他的肌肤,打开了被他关闭的感官,鼻端迎来一股浅浅暗香。 那是从她的衣领来,从她的肌骨来。 最后去到他的梦里。 傅洵呼吸倏地滚烫,这阵滚烫有自己的意识,迅速蔓延到他尾椎,一阵发麻。 他迅速收手,后退一步:“你先试试。” 兰絮:“?” 这到底教了个什么啊? 她刚想问,就看傅洵已经阔步走到廊下,他背对着兰絮,廊下有闻风备好的茶水。 兰絮心叹,果然术业有专攻,傅洵教文是挑不出毛病,教武却不怎么样。 而傅洵垂眼喝了一杯,一杯,又一杯。 随着吞咽,他的喉结迅速滑动。 赤壁那一夜前,他已与她拉开距离。 那一夜后,他只想靠近她,只是晨间就又是一个噩耗,证明他最开始拉开距离是对的。 反复几次,他的自制力失衡,再想拉开距离,也是有心无力。 若兰絮如往常耗子躲猫似的躲着他,倒也无妨。 可她偏生一反常态,朝他靠近。 五杯茶水下肚,傅洵平复了呼吸,他回头便看兰絮拉着小脸,嘟囔:“好累啊,这练剑也太折磨人了吧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倍感折磨的,到底是谁。 后半程,傅洵让闻风教她,只是明令,不能上手,不能靠近,闻风觉得理所当然,他力气太大,就怕碰伤十一郎。 他站在三步外,光靠口头说,兰絮更糊里糊涂。 而且她找傅洵练剑,是要增加师生情,闻风来教,就没意义了。 于是隔日,兰絮就不再来了。 傅洵握着剑看向空荡荡的廊下,心中滋味繁杂。 竟不知是放松,还是失望。 但兰絮又找出了新招。 她搬着课业书本,主动来到傅洵的正房,这里有一张她的书桌,往日,只有她偷懒太厉害了,被傅洵抓到,她才不得不来。 见她端正地坐到椅子上,傅洵皱眉:“你怎么来了。” 兰絮:“我在这能静心学习。” 傅洵:“只要你心向学习,无论在哪,都可以学习。” 兰絮很有自知之明:“可是我只有先生看着,才肯学习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她朝他提起嘴角,讨好:“先生要看着我啊。” 傅洵低头,没再说什么。 他心内刚生出的一缕旖.旎,随着认清本质,变成烦躁。 第179节 她要他看她,是用师长的目光。 可他无法自欺欺人。 …… 七月过半,离乡试的第一场考试,不过半个月。 自打傅洵发现他们之间清白后,也没太管着兰絮。 江之珩准备回京城应考,路途遥远,八月初他就走了,他来问兰絮:“你到时候怎么去安邑?” 安邑是庆湖省省城,庆湖省乡试举办的地方,它距离怀名不算远,骑马一个多时辰可到。 兰絮说:“我坐马车。” 江之珩:“唔,坐马车要慢一些,你为何不骑马?” 兰絮:“坐马车舒服。” 江之珩笑了:“我还以为你不会骑马呢。”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郑重拍拍江之珩的肩膀,“江兄给了我灵感,多谢了。” 江之珩:“?” 兰絮这段时日,积极得她都要被自己感动了。 都过去一段时间了,如果他不想计较她骗他的事,就应该开诚布公,而不是暗搓搓藏着,等着乡试后发威。 但傅洵没有,每日还和无事人一般。 想到傅洵暗地里磨刀霍霍向小鸡,兰絮就脖颈一凉。 师生羁绊羁绊,肯定还是要一个学一个教。 她决定去找傅洵教自己骑马。 她倒也不用刻意装新手,骑马的记忆是上个世界的,失去情绪,也几乎记不起来,不算欺骗傅洵。 说干就干,逮着七月的休假,一个大早,兰絮就在傅洵屋外蹲他。 傅洵出门,她叫他:“小傅先生,今天有没有事啊?” 傅洵额角跳了跳:“说。” 兰絮:“我还不太会骑马,就怕去安邑路上,有什么意外,所以我想跟小傅先生学习……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,除了练剑,她还要学骑马。 傅洵目光复杂。 他不欲多想,只说:“那你坐马车去安邑。” 说完,他往前走,兰絮眼疾手快,拽住他一角衣服。 其实她也没怎么用力,傅洵脚步却停下,兰絮顿时又燃起希望,她拽着他的衣角,晃了两下:“可不可以啊?” 衣服摩挲傅洵的手臂,他低眉。 下一刻,傅洵用力抽走衣角。 兰絮以为失败了,嘴角一瘪,却看他微微回过头,说:“那就过来吧。” 越临近乡试的时间,他给自己安排的工作也越少,今日只需去衙门点卯,没旁的事。 要学马就得去马场,谢家自己就有马场,傅洵问了谢馆长,借到一处不算大但足够新手练习的场地。 闻风牵来一匹棕黑的母马,性格很是温顺。 兰絮抬头,“哇”了声:“好高。” 傅洵指着马鞍:“你踩着它上去。” 兰絮点点头,她生疏地踩着马鞍,傅洵展开手臂,护着她。 一鼓作气,顺利得傅洵扬了下眉梢。 兰絮坐在马背上,很高,她一直觉得高过她的傅洵,也得仰头看她。 她还没适应,突的,马儿踏踏蹄子。 兰絮立刻赶紧趴下,抱着马脖子:“娘呀!” 傅洵本来要适当夸她的,此时也噎了噎,道:“……你起来。” 兰絮紧张:“我有点害怕。” 傅洵拽拽马缰,说:“你抓着马缰,才能控制马。” 兰絮:“这样抱着马还挺舒服的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她偷偷看傅洵:“要不……骑马就算了。” 傅洵睇她一下,鼻间轻哼:“又要和练剑一样,这么放弃了?” 兰絮眨巴着眼,和傅洵平视,让她有了底气顶嘴:“那、那也要你会教啊。” 傅洵:“?” 他从未见过如此会倒打一耙之人,分明是她学不下去,还要怪他不会教? 是他的问题么? 傅洵难得被激出点怒意,若往时,他也便抛下了,大不了让闻风教。 只是,他听到自己说:“往前坐点。” 兰絮不知所以,往前挪挪。 下一刻,她感觉到马鞍一动,身后,竟是男人利落地上了马。 他一手握着缰绳,另一指勾住她的后衣襟,把她往回带:“可以起来没?” 身后有了傅洵,兰絮能克制畏高了,她坐正了。 一刹,他们之间一拳的距离不到,她的鬓发,正好在他唇畔。 傅洵眼神微黯,很快挪开视线,他只看前面,声音低了几分:“握住缰绳。” 兰絮乖乖照做。 傅洵一踢马腹,马朝前,兰絮下意识后仰,便如无骨似的,倚到他身前,那一拳的距离,变得严丝合缝。 傅洵身体倏地僵硬起来。 那柔软的鬓发,一下,又一下地蹭着他的唇,隐约带来她的笑声:“哎呀,好像也不是很难。” 不,很难。 他想后退,身体却不动,握着缰绳的手,青色经络隐约浮现。 心口似擂鼓,一声高过一声。 突的,他感觉兰絮动了动,她稍稍回过头,小声:“先生心跳好快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兰絮反过来鼓励他:“第一次教人骑马是吧,别紧张啊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最终没能跑完一圈马,傅洵先下马,走在前面。 兰絮一边把马往回牵,一边跟系统说:“关于武的,他果然不会教。” 不过,她回忆他刚刚落在自己发上的呼吸。 又重,又沉。 唇角,也若即若离,隐隐擦过她的头发。 这个距离是有点太近了。 兰絮后知后觉,她揉揉耳廓,有点热。 …… 夜里,傅洵处理北方的事务,弄得有些晚了,闻风早将木桶和水备好,他没让他加热水,就着冷水,沉下身体。 大脑一放松,就会记起马上之事。 泡了会儿冷水,无果,他的手往下。 一次次地接触,如一粒粒火种,即使能被他压下一次,但下次再燃起来,火势只会更甚。 她的手,她的发,她的香味…… 傅洵咬住舌尖,唇间,漫开一股淡淡的锈味。 许久,他泡着凉水,额角却冒出汗珠,因为闭上眼,眼尾只一抹微红。 糊涂,糊涂。 …… 乡试第一场考试,定在八月初八,崇学馆初五就放人了。 初五下午,崇学馆二楼,蔡老为他们践行,倒了一杯酒,道:“所学之学识,能不能报效朝廷,就看这一回了。” 众人皆起身行礼,心潮澎湃。 兰絮虽然一直不想去科举,可一想到东县的情况,由不得她。 谢老爷是商人,有三万三的束脩,和傅洵的玉佩压着,东县谢家不会蠢到宣扬她的性别。 何况,如果她中举,光耀的是谢家门楣,他做生意也多了倚仗,因此,他们即使对她性别抱有怀疑,也只能作罢。 反之,是另一光景。 兰絮就烦搜身。 她已经托远在东县的小荷和何妈妈,给自己弄了个仿真的玩意儿,但到底能不能过,她心里没底。 第180节 不行的话,就用积分买吧。 夕阳西下,把两人的影子扯得很长,兰絮跟在傅洵身后,专门挑他的影子踩。 傅洵看到了,没说什么。 快到宅子时,兰絮突的问:“小傅先生,天街夸官是什么感觉?” 傅洵声音沉沉:“你这才到乡试,还有会试,殿试。”殿试前三甲,才有天街夸官。 兰絮:“你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么?” 傅洵:“七年前了。” 没再细说。 兰絮恍然:“你中探花时,我才七岁。” 这个年龄,傅洵比她意识到的要早得多,他只低低地“嗯”了下。 兰絮不知道原主七岁是什么样,但如果是她,她笑了:“那我七岁时,还在父母怀里讨糖吃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傅洵也曾想过小兰絮跟长辈讨糖的模样。 真神奇,他们总能想到一块去。 他停下脚步,兰絮的脚,刚好踩在他影子的心口上。 他认真看了眼兰絮,说:“好好考,尽力而为,以你如今的学识,不会差的。” 他一眼看透了她的躁动不安。 兰絮害怕没法获得功名。 乡试可难了,有考到五十岁都没过的呢,她要是这次不能中,王夫人的处境更难了。 然而她的不安,被他仅用一句话抚平。 兰絮低头,笑了一下。 初八,安邑。 贡院外挤满了人,庆湖省各地秀才,齐聚此地,光是怀名崇学馆,就有六十人前来应考的。 蔡老没有亲自来,谢馆长和傅洵都来了。 搜身时,兰絮尽量放松,好在贡院的监门官看谢馆长和傅洵在,没有主观为难他们去小屋子脱干净衣服。 就这么进了一个小隔间。 大盛朝的乡试,第一场考四书五经,第二场考诗词歌赋,第三场是策问。 最后的策问,她眼前一亮,傅洵还真押中了题,考的是安江水利。 她深吸一口气,摆正手腕,缓缓地写。 …… 八月十四,乡试结束。 下午贡院还没开,谢馆长就抵达安邑,他意外的是,傅洵也空出一日的时间,过来了。 谢馆长捻捻胡子,笑说:“尽诚世侄很是关心我们学馆的学子,也是他们的福气。” 傅洵:“因为我有看好的学子。” 谢馆长不用问,也知道能引得傅洵这般关注,整个崇学馆,也只有谢兰序。 他又问:“十一他家中,可还好?” 傅洵:“一切都好。” 谢馆长唏嘘,他也是后来听说东县谢家竟对主母动用私刑,要不是傅洵,王夫人被打死了,兰絮没法科举的。 他以怀名主家的名义,好生斥责了东县谢家。 然而今日开院,谢家的除了谢馆长,还有各家的嬷嬷婆子,东县谢家没有人来。 贡院大门一开,众多家属围了上去。 学生们鱼贯而出,一片嘈杂。 谢骢、谢七等一出来,就被母亲拉去询问。 兰絮提着书箱,有种活过来的感觉。 她环顾四周,没找到代表王夫人的马车或者人,心中微微一酸。 如今她和王夫人还是有通信,可她在信里依然报喜不报忧。 兰絮低头,绕过一对对相逢的亲人。 突的,她脚步一顿,抬起头,傅洵站在几步开外,他身形挺拔,姿容卓尔不群,鹤立鸡群般的显眼。 但他先看到了她。 兰絮发现他的视线只对着自己,她小跑到他面前,惊喜:“傅探花?小傅先生?你是来接我的?” 傅洵:“别贫,考得怎么样?” 兰絮得意:“解元,妥了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她虽然爱说大话,但把这话听个六分,这场考试也稳了。 这证明她状态极好。 兰絮还在看四周:“你不问问其他人吗?” 傅洵没有回答,反而说:“伸出手来。” 兰絮下意识伸出手。 他从袖子里,拿出一样东西,放到她手上。 兰絮摊开手,那是一把糖块。 不用她讨要,他已经准备了糖块给她。 她握着那把糖,嘴角一直往上扬。 正好,谢骢、谢四、谢七、谢九等人被谢馆长领着过来见傅洵。 谢七立刻嚷嚷:“傅先生给了十一什么啊?” “就是啊,我们都没有。” 傅洵扫了他们一眼,道:“谢馆长也给你们准备了。” 谢馆长道:“是了,回去都可以领到崇学馆的东西。” 这下哄闹声才渐渐收歇。 傅洵朝前走去,兰絮趁着没人再看自己,打开糖纸塞一颗糖到嘴里,其他糖藏好,几步追上傅洵。 傅洵:“好吃吗?” 兰絮用力点点头。 傅洵是坐马车来的,他踏上马车,回过头,朝兰絮伸出手:“试也考了,糖也吃了。” “该算账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突然记起因为频繁的考试,差点被忘记的,她骗了傅洵的事。 她连忙转身,谢馆长那边应该还有空位。 但很快,她的衣服就被傅洵拎住,兰絮:“哎呀!” 傅洵:“上来。” 兰絮委屈巴巴地上了马车,闻风把兰絮的书盒也送上来。 紧接着,马车的车门吱呀一声,被关上了。 小小的车厢里,只有傅洵和兰絮,傅洵坐在正中间,兰絮坐在左边。 他不说话,只用黝黑的眼神盯着她。 兰絮先顶不住了:“先生我错了,不该骗你!” 傅洵摁摁额头:“说吧。” 兰絮:“我和江之珩没什么,他,他喜欢的另有其人。” 早已知道真相,但从兰絮口中亲自说出来,还是让傅洵冷笑连连。 傅洵:“你也不是断袖。” 兰絮低头。 傅洵当她羞愧,他看着少年恬静的侧脸,心口微微起伏。 即使过去一个多月,他依然不能释怀,最后竟只有他,淌进这浑水之中。 回不去,放不下。 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指,倏地用力,带出了一片褶皱。 兰絮受不了这阵子沉默,她心中确实有愧疚,嘴中明明还含着傅洵送的糖块。 她说:“先生,我真的不是有意的,你要我做什么都行。” 傅洵轻笑:“什么都行?” 兰絮点点头。 傅洵:“我要你一心读书,不准喜欢任何人。” 兰絮却顿了顿,傅洵以为她有心仪的人,屏住呼吸。 下一刻,兰絮嘻地一笑:“连你也不能喜欢吗?” 第181节 傅洵:“……” 第74章 老鹰捉小鸡14 对傅洵,兰絮又怂,又胆大。 她总爱时不时犯他底线,但只要他一生气,她就赶紧认错。 现在她突然察觉,傅洵对自己的感情,或许早就超越了师生、男女之间,或许在他心里,她是特殊的。 换成其他人,兰絮还无感,可他是那个她不敢信,也不敢想的傅探花啊! 太新奇了。 现在把那种“不敢信”“不敢想”的滤镜撤掉,才觉得,自己迟钝得离谱。 真的……好刺激啊! 她喜欢他乱了心神,喜欢他恼火难抑,却又不得不妥协。 只为了她。 所以,她故意说喜欢,就是得寸进尺,在他的底线边缘反复横跳。 可此时,傅洵不动如山。 他静静地看着她。 藏在那古井无波之下,是深不见底的黑,压抑的湍流要冲破堤坝,遽然将她吞没。 兰絮脸上的笑僵了一下,她直觉不太对,本能催使她立刻认怂:“先生,我说的是玩笑话……” 下一刻,闻风拉住马,稳妥行进的马车,骤然停下,兰絮往马车门上一扑:“哎呀!” 撞倒是没撞上。 她腰上多了一只手,猛地捞她回来。 耳畔,傅洵声音又沉又低,暗含威严:“谢兰序,有些玩笑,你不该开。” 说完,他放开她,推门下车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直起腰,正襟危坐,腰上被他揽过的那一截,泛着过电似的麻意。 他不是生气,是告诫。 兰絮突然又有点心痒。 …… 车外。 拦下马车的,正是傅洵另一个臂膀,万里。 万里日夜兼程、风尘仆仆赶来安邑的,他朝傅洵躬身,再递给傅洵一份加密的文书。 傅洵不需打开,也明白,此信与阳平兆王有关。 朝廷又有动作了。 …… 乡试结束的第二日,亦是中秋。 甭管考得合不合心意,从这日直到九月放榜后,崇学馆都不会开馆,这是两年来,崇学馆最长的假期,比过年还长。 “等过几日,我会去京城看看。” “哟,还没放榜就要进京赶考了?” 众人相互看着玩笑,对这段长假,却也各有打算。 谢骢问兰絮:“十一呢,不回老家吗?” 或许直到过年前,兰絮都没法回去,她叹气,说:“没办法,我可是顶顶勤劳的,要留在怀名读书。” 一句话,让大家追着她打:“你装!” 兰絮:“嘤。” 闹过一场,好不容易拜别同窗,兰絮回到傅宅。 按说误会解开,乡试也告一段落,她可以搬离傅宅,不过,她没提,傅洵也没提。 从安邑回来前接到某封密信后,他忙得不见人影。 兰絮是亲眼看过他拿那封信的,也相信他真的忙。 再加上她好不容易得闲,就和出笼的鸟似的,抓着闲书游记话本,狠狠快活起来,一边盘算等傅洵忙完,她就主动出击。 这一等,就等到了九月,学子们都静不下心,因为即将放榜。 在乙榜名单朝各衙门正式发出前一天,一份名单用信封和火漆印好,挂在驿站快马上,送到怀名。 辗转几遍,信件放到古朴的木案上。 木案两端,坐着精神矍铄的蔡老,与一身湖色云纹蜀锦圆领袍的傅洵。 蔡老手指放在信封上,对傅洵说:“这阵子,北方有异动,你就没闲的时候,如今,竟能抽出时间,来找我讨茶吃。” 傅洵道:“老师茶好。” 蔡老笑了下,暂不揭穿他。 他用小刀划开火漆印,展信阅览,感慨:“今年庆湖,依然人才济济。” 傅洵:“解元是谁?” 蔡老:“叫曾子敖,榕县人,二十七岁,怎么,是你友人?” 傅洵:“并不认得。” 蔡老看了眼傅洵,道:“不错,谢骢中了。” 傅洵:“崇学馆其余人如何?” 蔡老:“谢岩、王昊……都中了。” 一个个名字过去,没听到想听的名字,傅洵垂眸吃茶,下一刻,蔡老:“嘶,没见着谢十一……” 傅洵脸色微变。 他搁下茶杯,接过蔡老手中的信,一目十行。 在看到【东县谢兰序】几字时,他方明白,是蔡老设了小局。 蔡老拍桌笑:“你啊,一向最沉得住气,就是当年中探花,也不曾让仆人挤着去看榜,然而如今竟为了一场乡试,来找我先看榜?” 傅洵不知该怎么回。 确实,是他因为某人,日思夜想,沉不住气。 蔡老又说:“得你作为师长,如此挂心,十一倒是个好运的。” 傅洵更不知该怎么回了。 至少不是作为师长。 想起她信誓旦旦直言解元,他弯弯唇角。 隔日,各地官学外贴上乙榜,庆湖省共有一百三十七人中举,光是崇学馆,就占了二十人,还都是少年。 乃当之无愧的南地第一学馆。 这二十人中,十五人是甲等学次,剩下的是乙等的,还没算来崇学馆进学的其余各地中举的学子。 “江之珩、冯嘉他们也都中了!” “卫伯府是不是能好过一些?” “那你太小瞧京城了,天上掉下一块砖,都能在京中砸死一个当官的,何况小小举子。” 一个举子的功名,改不了江家的处境。 事关江之珩,谢玉君却恍若未闻。 她恭喜兰絮:“就知道小十一可以过乡试。” 兰絮想起自己跟傅洵夸下海口称解元,摸摸鼻子。 不过,她也很兴奋,第一是,东县那边,王夫人会好过点,第二,不算辜负傅洵的敦敦教诲。 她急着回去报喜,一路疾走,交换着小跑,回到傅宅。 傅洵却不在。 兰絮问闻风:“你们家大人呢?” 闻风:“大人刚刚出门了,托我跟十一郎说一声恭喜,日后是举子了,该思于言敏于行。” 兰絮:“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?我得有十余日没见到他了,要不我今天在这等他。” 闻风向来不会撒谎:“呃……” 兰絮发觉:“怎么了,你说吧。” 闻风:“过两天就回来。” 兰絮:“上回我问也是过两天,两天又两天,两天何其多,你今日不给我个准信,我就去衙门找他。” 闻风头大了:“大人最近专门宿在衙门,没有要紧事,不会回来的。” 兰絮满心的热意,骤然凉下。 原来如此。 因为他忙起来就不怎么露脸,竟然等到现在,她才觉出不对。 好啊,亏她还善解人意,想着他可以为了乡试,把她欺骗他的事忍到乡试后才说,那她也该耐心等他忙完。 结果呢,他竟是故意避着自己。 第182节 兰絮火气上来,立刻跑去收拾包袱。 她搬出了傅宅。 很快,在衙门的傅洵就知晓了。 闻风:“我同她讲:‘十一郎,大人说你还可以住着的’,她还是走了。” 傅洵合起文书,状若不在乎地说:“她怎么说?” “她说,”闻风整整表情,复述:“稀罕,呸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叮嘱闻风:“你找几个熟手,看着她每日做什么,但不必汇报给我。” 又是不必汇报,闻风不理解,还是安排了人跟紧兰絮行踪。 …… 两天后,九月半的广河上。 夜风凉爽,与河上画舫相比,其中一叶扁舟略显朴素,舟上一点烛火,傅洵与姚章执子对弈。 姚章压低声音:“……以上,是兆王领地发生的。” 傅洵:“嗯,我清楚了。” 太子之位空悬,传皇帝想召忻王回京,兆王急了。 姚章想不通:“兆王这太心急,最后,不会是忻王……吧。” 不怪姚章不肯定,忻王就是个闲散王爷,年中钓了一尾几尺长的鱼,专门写信给皇帝,被皇帝斥责了。 闹得京官暗叫他十斤王,因为那条鱼十斤重。 自然,傅洵作为皇帝放出来的递刃人,他没说什么。 话题到此为止,他们上岸,傅洵送姚章上马车。 突然,岸上一阵嘈杂,不远处,十几个少年们聚在一起,应该是吃醉了酒,闹哄哄的。 车上,姚章不悦:“这像什么样,这么晚了,还在外面溜达?” 而傅洵的脸色全黑了。 那被围在正中间的,喝得醉醺醺的少年,不就是谢兰序? 傅洵叫闻风,声音冷冽:“不是让你安排人跟着谢十一?” 闻风:“是安排了,我们的人都在这附近呢。” 傅洵:“那你让她这样日日放纵?为何不与我说?” 闻风抓抓脑袋:“大人说的不必汇报啊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不过经过以前一回,他已经有经验了,早把兰絮的行踪记成册,递给傅洵:“这是十一郎这几天的轨迹。” 傅洵迅速翻阅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 他深呼吸,叫闻风:“你送姚侍郎回去,我去去就回。” …… 傅洵忙,兰絮也有的忙。 放榜后,县衙举办鹿鸣宴,怀名的举子们意气风发。 兰絮本就生得一团精致,因不爱做诗词歌赋,结识了县上的纨绔子弟。 接着几天,兰絮跟着他们,吃酒斗酒、投壶赛马、斗蛐蛐公鸡。 她在来怀名前,本也是个纨绔,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。 可谓春风得意,纸醉金迷。 今日,她在内,一行十几人,乌拉拉一圈,往广河走去,小子们的恭维话,轻易把人捧上天: “谢十一当真好才华,这才学了不到两年,就中了举子,将来中状元,可不是手到拈来?” “是啊,那可不是下一个傅探花?” “十一郎得蒙探花关照,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!” 兰絮摆手:“诶——此话不妥。”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自谦时,兰絮打了个酒嗝,中气十足:“我可比傅探花那厮要有意思多了,他镇日摆着个臭脸,当真是,无趣至极!” 众人突然安静。 兰絮还在嘻嘻:“你们说,是不是啊?” 众人:“咳咳……” 察觉到什么,兰絮赶紧回过头。 不远处,傅洵穿梭在人群中。 和这群醉鬼比,他身姿挺拔,步伐稳当,最可怕是脸色,要生生把人吃了似的! 饶是兰絮大脑被醉意蒙蔽,也知晓事情不妙。 她心中紧张,几步踏上停好的画舫,招呼其他人:“快,快上来!我们继续吃酒!船夫,开船呐!” 紧接着,她才发现,自己是着急忙慌地,上错了画舫,这画舫也才能容四五人。 但那十几个人,竟都傻了似的不敢动。 他们有的是崇学馆乙等学次没中举的,有的是知晓傅家权势,还有的虽不认得傅洵的脸,但听得傅探花三字,索性不动。 没人分散火力,兰絮赶紧去解开系船的绳子。 而此时,傅洵已经大步踏上船。 他力气大到,整个画舫都往下吃水,摇摇晃晃。 兰絮后悔了,想从他身边钻过去。 被傅洵拽着腰带,扯了回来,丢回画舫之上。 兰絮忙叫岸上的人:“去我宅子叫人……” 岸上的人:“算了,傅探花一看就是来抓你的,我们就不掺和了。” 一瞬,他们也都如鸟雀四散,四周恢复安静,只有广河的水与月,轻轻摇曳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猪朋狗友! 傅洵拦挡在她前面,不让她下去。 他的目光,如有实质,冷冽如冰刀。 兰絮酒意醒了一些,她打了个冷颤,首先滑跪,为刚刚说傅洵坏话认错:“小、小傅先生,你知道我喜欢满嘴跑马……” 傅洵哂笑:“你看看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。” 兰絮:“我就是休息一下……” 傅洵:“好一个休息,夜夜笙歌,不醉不归,就是文曲星降世,再过二十年,你也是区区举子。” 兰絮垂下眼睛。 她手指抓着袖子,像个认真听训的学生。 往日话说到这么狠,也有些过了,傅洵会克制自己。 可回想起她刚刚和那些人勾肩搭背,回想起闻风记录的她这几日的荒唐…… 他呼吸都有些颤抖,用力攥着拳头,指头竟发出了一两声响动。 是又气又恨。 还有一种说不清,道不明的滋味,让他简直…… 肝肠寸断。 这小半个月,他不见谢十一,就是因为谢十一不喜欢江之珩,不喜欢男人。 然而,她却还能笑嘻嘻地问,自己能不能喜欢他。 她才几岁,懂什么是喜欢,他处于上位者,若想要刻意引导她,他处于优势。 可他不愿。 年少的懵懂,无法克制的亲近,若何“喜欢”混淆,则容易被上位者掌控。 或许五年、十年后,谢十一恍然明白,也想娶妻生子,可那时候就迟了,他定不会放手,只怕弄得两败俱伤。 至少现在,他自己要冷静下来。 可直到此刻,他才发现,自己是扬汤止沸。 如果谢十一是女孩,如果她是女孩…… 他一定会在她刚满十四岁时,就把她定下来。 可是,没有如果。 自己珍之爱之的少年,却这般游戏人间。 傅洵指着江水,克制不住难听的话:“谢兰序,你若还不清醒,好好照照你这副颓唐模样,哪有一点我的学生的样子?” 他听到兰絮笑了一下。 她突的抬眼:“什么学生不学生,我不稀罕!” 傅洵:“你……” 有一瞬,他想,不如拂袖离去,就这么断了这段情谊,与情意。 可是,若能这么简单就断了,又有何可以纠结? 他用力闭眼,只觉额角跳得厉害。 第183节 他道:“你当真这么想?” 兰絮道:“你都不管我,你还算什么老师。” 傅洵怔了怔。 兰絮那委屈,也如江水涛涛,她哽咽:“我好不容易考上举子,你知道我有多期待吗,可是你居然不理我。” 傅洵抿嘴唇。 他想说,他有让闻风祝贺,可这些话,梗在喉头,说不出来。 兰絮:“现在,你不替我高兴,我只能找别人替我高兴了,结果,你还要咒我二十年没法中贡士!” 傅洵:“我……”他倒也不是那个意思。 下一刻,便听兰絮道:“傅洵,我讨厌你。” 一刹,傅洵僵立在原地。 他站着,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。 兰絮越想越委屈,底气十足,气势汹汹,地朝傅洵那边走过去,她要离开画舫,回自己的小狗窝去。 路过傅洵时,因为他霸了整条道,她用力推他一下。 理想中,傅洵是会被自己推得一趔趄,然而事实是,他岿然不动,而兰絮一下失了平衡。 她“啊”了一声,往斜旁一崴,“噗通”一声,掉进了河里! 事发突然,傅洵甚至没能拉住她的衣角。 这一段是堤岸,可没有水深水浅一说。 他很快反应过来,外袍都没脱,跟着扎进水中,半抱半搂,将她扶回到船上。 初秋深夜的河水,冰得彻骨。 两人如落汤鸡,浑身湿漉漉的,傅洵脱掉外衣,拧干,想到闻风被他支走去送姚章,还得等等,就又气又无奈。 而兰絮坐在地上,抱着手臂,一直打颤。 傅洵:“把衣服脱了,免得越穿越冷。” 兰絮:“我、我不。” 她一直颤抖,傅洵皱眉:“就这件事,也要跟我对着干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憨货,她不是不想脱,是没法脱,都秋冬了,她嫌束胸不舒服,就没穿,反正衣服厚,可现在脱了外面的厚衣服,就会明显了。 她留下一行热泪:“要不是你杵那当金刚,我、我至于吗……” 傅洵气笑了。 可是眼观兰絮嘴唇冻得青紫,他又不能不管。 他蹲下,伸手去拉她的衣襟。 兰絮心中一紧,灵机一动,突的一头撞到他怀里,傅洵不得不坐到地上,便听她说:“你抱一抱我,就不冷了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果然,傅洵暂时没想着脱她衣裳。 他喉结上下滑动,想要后退,兰絮一个劲地钻:“好冷啊,抱一抱嘛。” 她在跟他撒娇。 这下,傅洵终于没再后退。 该不该说这男人体魄都不虚的,一样掉水里,他身上的温度,竟比她的要高。 兰絮在他衣襟处,四处嗅嗅,鼻翼翕动。 傅洵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异味,无奈问:“怎么了?” 兰絮:“抓鬼。” 这倒是意外的回答。 傅洵: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” 兰絮用力环紧他精瘦的腰杆:“我知道,所以我抓心中有鬼的人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但心中有鬼的人,其实有两个。 是他,也是她。 兰絮感受着他的体温,蛄蛹着蹭了蹭他身上的温度。 傅洵突的冷声:“你别乱动。” 兰絮稍加用力:“我没有……” 下一刻,她停了下来。 有什么,在二人之间,很明显,很突兀,无法忽视。 兰絮这才停住,傅洵闭上了眼睛,呼吸发沉。 可是,他没有把她推开。 兰絮眨眨眼,随后,伸手往下。 这回,傅洵声音又重又急:“你又做什么?” 兰絮面不改色:“我觉得挺热的,放一起,暖暖我的手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可惜,兰絮的手,被他一只大手死死攥住,动不了。 但她向来就这死性,傅洵敢退,她就敢进,直到此刻,她胜他一筹。 这种感觉真美妙。 于是,兰絮偏着头,靠近傅洵的下颌,说:“我好冷啊。” 傅洵从刚刚,就没睁开过眼睛,他道:“你闭嘴,就不冷了。” 她故意压着他,唇角也放肆地贴了贴他的下颌。 男人下颌没有自己想象的滑,甚至有点粗糙。 可是这样摩挲着嘴唇,有点舒服。 傅洵呼吸顿住。 兰絮又笑了,一字一顿:“小、傅、先、生。” 他越做出这副守礼的模样,她就越要提醒他,他是她的先生。 然而还没等兰絮得意,下一刻,傅洵睁眼。 他道:“谢兰序,我警告过你,不该开的玩笑别开。” 兰絮一惊。 遭了,过头了,还没等她起来,傅洵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,狠狠亲了下去。 不熟练的技巧,只有蛮劲。 他经常寒着一张俊脸,冷言冷语。 可他的唇,他的舌尖,都好热,相比之下,刚落入河中起来的兰絮,就像一块冰冰凉凉的奶糕,被他狠狠含在嘴里。 要化了。 兰絮都支不起腰了,满眼迷蒙,大脑糊涂,有种他的吻,将自己的醉意都勾了回来。 傅洵略微松开。 两人的呼吸,都那么烫。 紧接着,她听到傅洵说:“冒犯了。” 兰絮:“?” 他扯开兰絮的衣襟,大手往下。 顿住。 证实了某个几近不可思议的猜想。 但他还是往下,因为他被她骗太狠了,必须再次确认。 而兰絮混沌中慢了半拍,等他碰到,才打开他的手。 四目相对。 她看到他眼中,炽然大火:“谢兰序,你是女的。” 第75章 老鹰捉小鸡15 傅宅。 灶上烧着热水,净室冒出袅袅烟气,兰絮先去沐浴。 沉闷胶着在宅子中。 闻风回想他送姚章去驿站回来后,发现大人和十一郎意外全身湿透,大人的脸色,更是结冰凝霜。 可大人不仅让他把外袍给十一郎,马车也让给十一郎,自己坐在车外,吹了一路冷风。 这或许是大人这辈子,最狼狈的时候。 闻风能感觉到大人和十一郎之间,怪怪的,不过,像大人这么聪明的人,有天大的问题,也能解决。 所以他安安静静地换水,倒水。 第184节 总算在过子时前,两人都洗去一身寒意。 兰絮忍着困意,小步走到傅洵门外,门扉却紧闭,烛火也灭了。 闻风拦住兰絮:“十一郎,大人说,今夜你们都累了,先歇息,明日再说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才不想放到明天了,清清嗓音,大声:“那我在门外等吧,免得明天一个大早,先生又当缩头乌龟,远远躲着我。” 闻风第一次见有人敢说傅洵是缩头乌龟。 他惊讶地看兰絮,十一郎不是很怕大人吗。 不过,屋中没有动静,傅洵似乎真的歇下了。 兰絮干站着等了好一会儿,闻风回耳房前,问:“十一郎真要一直等吗?这夜深的,还怪冷的。” 兰絮:“那就冻死我得了,让先生明天出门,迎接一座冰雕。” 闻风挠挠脑袋:“哦,你和先生吵架了,这是苦肉计。” 兰絮:“嘘!” 闻风:“我不说,先生也知道的啊。” 兰絮:“那用你说。” 说着她挥挥手,把闻风赶回去了。 兰絮不太舍得对自己用苦肉计,可是,傅洵想把所有事放一夜,捋清所有纷杂,等双方都冷静,坐下好好谈。 那是剥去一切感情的做法。 此时此刻,她唇上还余留的淡淡被啃噬到发麻的感觉。 今夜还真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。 兰絮有点头疼。 一阵冷风吹过,她抱着胳膊,突然打了个喷嚏:“阿嚏!” 兰絮搓搓鼻子,灵光一闪,再一次:“阿嚏!” 这个装的不够像,再来:“阿嚏!” 更不像了。 能把傅洵骗得开门吗? 她用力搓着鼻子,想要再迎接一个喷嚏,突的,身后门扉开了。 兰絮立刻回头:“先生!” 黑暗里,傅洵穿着整齐,对襟衣领压着喉结,头发也簪在头顶,没有乱一点。 那眉眼清冷如月,骨相优渥,浑身是年岁与阅历堆砌的淡漠疏远,就如兰絮第一次见他那样,他们隔着千山万水。 曾经的亲密,恍如梦境。 他一直看着她,兰絮只好先开口:“进去说吧?” 傅洵:“不必了。” 兰絮搓搓胳膊。 她看着傅洵,双眼如水洗过的黑曜石,光泽亮得傅洵无法直视:“因为好冷啊,我快要冷死了,求求你了。” 傅洵冷眼看着她。 知晓她这里有九分在演,但为着其中一分真,他下意识让出门口。 兰絮一喜,赶紧钻进去。 她带着一股柔软温暖的花香,随着动作,花香幻化成风,扑进傅洵鼻腔之中。 傅洵面色一下不好了,因为他脑海里浮现出,她沉在铺满花瓣的水中的画面。 荒诞,过于荒诞。 从广河回到傅宅时,他一遍遍回忆自己与兰絮的相处。 从疑似受伤的血迹,到花瓣沐浴,再到那瘦削的身板,嫣然面容…… 他早该怀疑的。 可是一来,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,除了母亲与姊妹,碰都没碰过旁的女人。 二来,女扮男装混进学馆还过了乡试,她是天底下第一人,如何让人联想得到。 是他彻底失算,落到今日这般局面。 偏这混不吝的,还偷偷观察他的脸色,还想要去关门。 傅洵把住门:“有什么事就说。” 孤男寡女的,独处一室本就十分不妥。 兰絮对对手指,斟酌语气:“如果先生喜欢男人,我在先生面前扮一辈子男人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将他狠狠欺瞒,让他煎熬地质疑自己性向,她竟还好意思这么提。 他极深地吸一口气:“我不喜欢男人。” 兰絮:“哦,你喜欢的不是男人,是我。” 傅洵:“你闭嘴。” 兰絮忙合并四根手指捂嘴,糟糕,撩拨过头了。 过了好一会儿,傅洵缓缓吐出一口气。 旁的暂且不出,一想到她未来的文举之路,他半分笑不出来:“你这个身份,参与了科举,往小了说枉顾王法,往大了说,你犯的是欺君之罪!” 兰絮:“可是,你肯定会替我瞒着的啊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兰絮震惊地看着他:“什么,你要告发我吗?” 傅洵:“?” 兰絮双手拜傅洵:“求你了小傅先生,举人的功名对我来说很重要!” 傅洵蓦地捂住兰絮的唇,他是气狠了,不顾一切上手了,又冷又厉:“在你眼里,我是这种人?” 兰絮“唔唔”两声,傅洵方觉那份柔软,被烫到似的,松开手。 兰絮知道自己气到傅洵了,小声:“我就说,你会替我瞒着的。” 傅洵心想,他竟有一日,也会被逼成共犯。 兰絮叭叭:“你放心,有朝一日被揭穿,我不会供出你的。” 傅洵指着门外:“既然你心里门儿清,不用我再说什么,那就出去吧。” 兰絮:“科举的事暂时如此,可我们的事没谈完呢。” 她刚刚就是要谈这件事的,是傅洵岔开的话题。 他手指捏捏眉宇。 真是疯魔,发症,于礼于法,实在是不该。 兰絮福至心灵:“你又要搬出礼法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垂眸,看着地面的方砖。 他自幼生活在井然秩序中。 若说他对一个女子动心,那就要先三媒六聘,婚前郑重以待,牵手都是不成的,婚后相敬如宾,举案齐眉。 可是,他以为自己动心的是男子,别说婚嫁了,传出去都是自毁清誉。 他难以控制地亲了兰絮,是他以为,正常婚嫁已无可能。 现在,这种可能死灰复燃。 然而兰絮有功名,他私心里,想放她走得更远,更高。 如果融合他所遵循的礼教,从开始就错了。 他不该动心。 像是细细密密的针,扎进他的心口,穿过心房,让呼吸都变得断续、谨慎。 或许,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冷静清醒。 他久久没有回答,黑漆漆的屋子里,沉默的侧影,融进房中的黑。 突然的,她看不清他的表情。 惯常会通过傅洵的神态表情,推断下一步是认错,还是继续胆大妄为的人,一下没有了方向。 兰絮也懂了。 今夜,所有心潮澎湃,所有不舍追问,都化成笑话似的。 她嘴唇翕动,努力勾起一个笑:“那我明白了。” 傅洵动了一下。 兰絮也没看他了,看着地上,说:“是不是,于礼不合?” 他还是默然。 兰絮小声:“傅洵,你应一下,那我以后,就都不会像今天。” 傅洵呼吸重了一瞬,他目光暗沉,声音喑哑:“今天,怎么?” 兰絮:“不会像今天这样,喜欢你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第185节 她掰着手指:“等天明,我就一点点,收回所有喜欢。” 傅洵骤然攥着拳头。 她朝他笑了起来,眼底泪花闪烁:“小傅先生,最迟一个月,我就能不喜欢你了。” “做回礼法里的男女,或许三五年后,我还真会以男子身份,娶妻。” 说完,兰絮擦擦眼角的泪花,转身朝门外走去。 尚未迈出门槛,突的,傅洵从她身后“嘭”的一声,关上了这扇门。 这扇为显示男女清白而敞开的门。 可他们之间,早就不清不楚了。 他将她推到门上,呼吸急促颤抖。 直到靠这么近,对上他那双眸,兰絮这才吃惊地发现,他眸底,狂风骤雨,惊涛骇浪。 他咬牙:“收回喜欢?谢兰序,你好大的本事,该我唤你一声先生了。” 兰絮轻轻眨眼:“那,你叫个看看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眼前这个人,三言两语,就能让他心如刀割,丢盔弃甲,再没有半分高高在上。 他对她,既恨极了,又爱极了。 他一瞬就明白了,自己是一叶障目,既然都走上“断袖”之路,早就抛弃礼法,却在这种时候,竟然险些又被礼法桎梏。 就当他从此疯魔也好,发症也罢。 他要彻底抛弃塑造他的礼法,去从身心,重构能融洽他与她存在之处。 于是,他先建了第一步。 他抬起她的下颌,再一次含住她的唇,攫取走眼前人的呼吸。 因此力气太重,兰絮后脑勺顶着门,闷哼一声,傅洵的手摸到她脑后,是垫着,也是掌控着。 这个慎之又慎的人,终于,完全遵循本能冲动, 兰絮勾着他脖颈,承受着他的索吻。 …… 后来,谁也说不清楚,怎么就到了床上。 傅洵一边亲着她的面颊,一边低叹。 兰絮将手放在他心口,顺着他衣襟,摸到他轻薄的肌理,她小声说:“先生心跳好快,身体好热,好好摸。” 傅洵把她的手抓出来,斜她:“怎生就学了纨绔那一套。” 兰絮哼了一声:“是你逼的。” 傅洵无缘无故被扣这么大一顶帽子,还没辩驳呢,兰絮又说:“谁让你这么狠心,说不想理我,就不理我。” 傅洵冷笑:“没你狠心。” 竟然能说不喜欢,就不喜欢。 感情这事若能那么容易抽身,也不至于如此了。 兰絮:“你放心,我还是喜欢你的,嗯,还有你的脸,你的身体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越说越不像话。 可傅洵终究没有推开她,甚至,微微松开桎梏她的手,兰絮得了自由,抚摸他的腰,试探着底线。 傅洵喉结颤了颤,他暗含警告,道:“你该睡了。” 兰絮:“今时不同往日,我再晚点睡也行。” 他板起脸,可兰絮假装看不见,一个劲地把玩战利品。 傅洵浑身僵硬。 兰絮眼中划过一抹狡黠,她就爱他这模样,被她撩弄得不能自已。 这回事么,就是西风压倒东风,东风压倒西风。 下一刻,傅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道:“那你就别睡了。” 兰絮:“?” 傅洵翻过身,把她按在床上。 兰絮面颊发烫,鼻端充斥着一股松柏香气,他吻她,只用了一夜,知晓了这吻的技巧,越吻越深。 大掌揉着她的腰,手心燃烧着一簇簇火,既克制,又疯狂。 直到她的唇被他吻得发肿。 直到她脖颈肩头,没有一处不发烫,发热,没有一处还留有温凉。 直到她抓紧了被褥,眼尾沁着泪珠,低低地哭:“先生、傅探花,我不敢了……” “放,放我去睡吧,明日我定起不来了……” 傅洵眼尾蔓出一抹微红。 他垂眼,轻轻地哄:“明日给你睡到午时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虽然没有到最后,但兰絮算是体会过,老房子着火的可怕之处。 即使最开始,男人克制得要命,可是真烧起来,只怕要把她吞噬殆尽。 他只叹:“你还小。” 即使这个时代,女人们这时候有结婚生子的了。 他却不这么认为。 傅洵靠在床头,衣襟微敞,他早上衣服其实穿得严严实实,但兰絮用一双手,又把他的衣襟给揉乱了。 因此,向来严于律己,清冷不凡的男人,略显出几分随性。 饶是衣衫不整,他目光却分外清明:“会试的搜身,比乡试严格,必须脱剩里衣,接受监门官检索。” “不过,并不是没有办法,你只管好好学。” 其余的,交给他就是。 兰絮垮着一张小脸,咸鱼只想躺平,呜呜。 想到被考试支配,她不太情愿:“你是以什么身份,跟我说这些啊,老师,前辈,还是探花?” 傅洵:“都有。” 兰絮:“就这?还有呢?” 他顿了顿,把她脑袋按在自己肩膀,不让她看自己的眼,方又说:“还有,钟意你的人。” 他性格使然,没办法像兰絮一样,动不动把“喜欢”二字挂在嘴边,实在太直白。 不过能得到他一句“钟意”,兰絮也满意了。 看看外头天色,傅洵:“午时了,起来。” 兰絮惊讶:“说午时就午时啊?” 傅洵斜睨她:“我这辈子,还没在床上躺到午时未起。” 兰絮:“那你以后机会多着呢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不过,还是真是应了那句“今时不同往日”。 他没强要她起来,而是自己先起来,叮嘱闻风烧水。 大中午的,闻风心里奇怪,却也没问什么。 直到看到兰絮不肯走路,非要傅洵抱着,傅洵忍了忍,终究还是亲自把她打横抱好,走去净室内。 闻风:“!” 结合这几个月的细节,他明白了,缓缓张大嘴巴—— 夭!寿!啦! 傅洵看了闻风一眼,既是知会,也是让他闭好嘴巴。 一夜,傅宅发生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…… 下午,万里又来了,呈上新的情况:“大人,阳平那边急信。” 傅洵看完,把信纸烧了。 实在拖不得,他必须北上,去阳平。 刚确定心意,腻歪了没两天,傅洵又要忙了。 兰絮站在马下,朝他挥挥手,道:“先生,我会写信给你的,你记得回信。” 傅洵:“嗯。” 他与万里一人一骑,留在兰絮那边,则是闻风、刘婆子和小童几人。 他一夹马腹,打马前行。 走出几步,他蓦地回头,去看那站在树下的人影。 她跳起来,朝他招招手。 傅洵弯了下唇角。 第186节 一旁,万里愣了愣,这还是这么多次,第一次看大人在离开时,回头看身后人。 …… 傅宅里没有傅洵了,兰絮暂时搬回崇学馆舍馆,这样早上可以睡晚一点。 这两日崇学馆方重新开馆,江之珩、冯嘉等,则从北方各处,重新聚集到崇学馆。 秀才们还是交给庞学究几人教导,举子们则自成学次,由蔡老教导策论到年后。 至于明年要不要赴考,端看个人,只是,不是人人都是傅探花,大部分人还是想等三年后再来。 也就是,兰絮还有三年可以浪。 却听谢玉君说:“接下来,我们姊妹就不会再来崇学馆了。” 十来个少女,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。 突然而来的分别,兰絮有点不舍。 一个谢家女孩说:“可惜没能和傅探花道个别,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崇学馆呢……” 谢玉君摇摇头:“这个,不好说。” 兰絮:“嗯?” 傅洵确实没跟她说归期,只是说,自己尽快忙完。 像他这种一言九鼎的人,兰絮自然就信了,可现下看来,阳平的情况可能不太好。 果然,谢玉君小声说:“若他能明年这时候回来,都算不错了,也可能不回来,直接回京城。” 大家唏嘘,能得傅探花教导的机会,着实珍贵。 兰絮心想,古代就是坏在交通通信,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。 十月,兰絮第一封信,发了出去,大抵讲了一下蔡老的教学,自己的学习。 末了,最后,她勾着唇角,写下一句:“秋尽花败,先生不在,心伤。” 傅洵的回信,比她快许多,勉力她好好读书,又加了一句:“我尚在人世,不用缅怀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人就不会甜言蜜语。 不多久,蔡老出了一道策论,难度很高,就是兰絮,也只能答到一两个点。 她把问题写进信里,又补了一句: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,两月不见,如隔一百八十秋。 这回,兰絮收到的回信,非常厚的一沓。 她惊呆了,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,赶紧拆开,结果,整整二十页纸,全都围绕兰絮询问的策论,前十张讲若是考场遇到这种题,怎么答。 后十张又讲,若在现实为官,遇到这种题,该怎么做。 这后面,是蔡老不曾讲过的,分外之详实,有些举措也不适合写到卷面。 却很是给兰絮长见识。 她看得眼睛疼,摸索到末尾,终于看到傅洵的落笔:“人生哪有一百八十秋,勿要矫情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好好,她就要肉麻,就要矫情,于是新的一张信纸上,她只写了一句话: “庆湖尚未大寒,然久未见君,我心大寒。” 想象着傅洵看到这句话,该怎么皱眉,她就有些开心。 哼,就恶心他。 今年崇学馆年假,依然是从腊月二十七开始放。 兰絮独自坐船回去东县。 时隔半年,家中一地鸡毛,也收拾得差不多了,尤其她中举后,谢老爷和八姨娘心中就是再有疑惑,也只能暂时压下。 王夫人也没有在谢家,谢老爷和王夫人还没和离,这摊事一时半会儿,急不来。 加上又嫁出去两个姐姐,家里没往常热闹。 兰絮见过名义上的父亲,也不管谢老爷气急败坏,直接去私宅找王夫人。 因事先通过信,王夫人站在门口守着她。 印象里美丽明艳的母亲,瘦了一圈,走路有点瘸。 兰絮眼眶一热:“是我不孝,没能回来为母亲撑腰……” 王夫人捶打她:“不该回,你就不该回!当时可着急死我了!” 二人抱在一起好一顿哭。 何妈妈在一旁也擦眼泪:“好好,回来就好。” 只是,王夫人依然不能放松,道:“饶是有再多才华,你是女子,能中举已是天大的好运,又要怎么考上去呢?” 兰絮笑了一下:“娘,我能中举,虽然有好运,却不是只有好运。” 王夫人还想再劝。 可是想到女儿如今的处境,也是自己造成的,顿时,她什么也说不出来。 经过这一遭,她算是明白了,女儿有心和她走不一样的路,她应该感到庆幸。 这个年,兰絮是在王夫人私宅过的。 宅子有三进,真论起来,比傅洵那边的宅邸,还要大得多,除了何妈妈和小荷,还有好几个从谢家跟出来的丫鬟。 这日子,还是滋润的。 既然想到傅洵,她想起回东县前,给怀名的驿站塞了不少银子,表示有她的信,就直接坐船,送来东县。 只可惜,不知道傅洵是不是这个年也很滋润,一封信没来。 兰絮咬咬牙,可恶的傅探花,该不会一点都没想她吧? 大年初三,这处宅子,确实有些清冷,夜里不到亥时,大家都入睡了。 不知道是哪些个没教养的小崽子,在宅子外打鞭炮,兰絮少见的睡得不太稳。 隐约中,她听到有人拍门。 不算大声,都没把何妈妈几人吵醒,但还是耐心敲了小片刻。 兰絮疑心是哪个走亲戚的,她睁开眼睛,穿好衣服,有点生气,一路说着:“来了!” 敲门声缓了缓。 她一把推开门扉,嘴里道:“我娘睡下了,你明天再来……” 话语顿住。 眼前高大的男子,正是三个月未见的傅洵。 他一身墨绿祥云纹披风,身形峻拔如松,向来干净整洁的下颌,些微的胡渣,只那狭长眼眸中,星点闪烁,藏着道不尽的思念。 她欢呼一声,扑进他怀里,被他稳稳接住。 今夜无风雪,却有夜归人。 第76章 老鹰捉小鸡 番外1 王夫人乍然见到傅洵,惊呆了。 傅洵竟还躬身,对王夫人行了一礼:“见过夫人。” 王夫人根本不敢受礼:“唉,大人这是!我哪里敢当!” 以前她就知道,是傅洵让下属带人把她从东县谢家救出来的,傅洵对兰絮的师生情,非比寻常。 可是,也不至于大过年的,从北方跑来南方见学生吧? 她品出不对,再看兰絮,兰絮也没打算瞒着她,悄悄对手指。 王夫人再回想傅洵那个礼,堂堂傅探花,对她一个妇人行礼,哪是见过夫人,分明是见过岳母! 她一阵天旋地转,抓住兰絮的手,拉着她躲到里间去了。 留同样发现真相震惊的何妈妈,看着傅洵。 傅洵朝她颔首。 何妈妈吓得手一抖,摔了茶杯,她赶紧叫门外小荷:“小荷,快,快拿那个六安瓜片!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垂眼,终究是自己唐突了。 他千里迢迢远赴东县的目的之一,是要在兰絮母亲这过明路。 此时,里间。 王夫人压低声音:“你、他知道你是女的了?” 兰絮:“知道的,他能接受我一直扮男装。” 王夫人:“那是傅探花啊!” 兰絮:“他哪里不好吗?” 王夫人:“我话没说两句呢,你胳膊肘就往外拐,且说傅家是什么身份,就是把你过继给主家,也不一定攀得上呐,齐大非偶!” 兰絮见她担心的是这个,笑了:“我还要读书考试呢,怎么嫁人?” 王夫人更想晕了:“那你们私定终身?傅小子竟也干得出这种事!” 兰絮没法和王夫人普及自由恋爱的概念,王夫人也不像傅洵,能那么快接受变化。 本身接受新事物,就是一项难事,人总是更喜欢遵自己旧见。 她只能说:“算是我逼他。” 第187节 王夫人:“?” 兰絮说:“我与他说,若不想与我保持关系,我就不再喜欢他,才让他不得不这么做的。” 王夫人缓了好一会儿,始终不能理解:“天爷啊,你不是做梦吧?” 兰絮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,“啪”的一声,王夫人回过神,兰絮笑道:“我没做梦,母亲也没有。” 王夫人:“……你斗不过他的。” 傅洵比兰絮大九岁,就他那性子,怕不是把兰絮管得死死的,吃得死死的。 不止王夫人,另一位老母亲系统,也早和兰絮说了,和傅洵绑定后,傅洵绝无可能放兰絮勾搭别人。 万人迷任务不就废了? 对此,兰絮给王夫人的回答,和给系统的差不多:“那就不和他斗,顺其自然。” “若这个男人不行,我就换一个,天底下男人这么多,我非折在他这里不可吗。” 王夫人眼眶一红。 她自己就是折了三十年年华,在谢家那个没良心的身上。 …… 两人终于从里间出来时,傅洵杯里的六安瓜片,凉了许久。 见王夫人不再惊疑,兰絮朝他眨眨眼,示意过关。 于是,傅洵起身又是一礼。 王夫人想到他这是女婿礼,心里就又复杂起来,总觉得以前看哪哪都好的傅探花,突然不顺眼了。 尤其这年纪,太大了吧? 还好,很快被正事分散心神。 傅洵此行,要灭杀一切隐患,尤其关于兰絮性别的传言。 王夫人说:“当日那狗吃了良心的,押着我在长凳上打,问我十一是不是女郎,我咬死嘴唇,死都不认。” 谢家看打了王夫人二十板子,都快把人打死了,王夫人还不认,就要变成无故打死主母,他们自然心慌。 本想找个理由,让王夫人“暴毙”,傅探花的小厮带着衙役上门。 即使时隔半年,兰絮听到耳里,还是紧紧攥着扶手。 傅洵坐在她一旁,轻轻将手覆上。 温暖的大掌,让兰絮心神微微一定,道:“母亲,我要帮你和离。” 王夫人惊讶。 经过这遭事,她着实想和离,可谢家不放人,她问:“怎么和离?” 兰絮:“这些就交给我们。” 本来,兰絮对和离束手无策,谁让傅洵天降,正好和她性别的事都解决了。 …… 初四下午,谢老爷正在酒楼与商会伙伴饮酒,收到请帖,他反复对照帖上的人名,忙将一堆人抛下,赶去了东县的茶楼。 傅洵在茶楼见了谢老爷。 谢老爷不追究兰絮性别的事,东县县令和傅洵的缘故,至少占三成。 他擦擦手汗,见过傅洵,还想套近乎。 不曾想,傅洵冷肃一张俊脸,开门见山:“你家中关于十一的传言,乃无稽之谈!” 谢老爷冷汗连连:“什、什么传言?” 与此同时,兰絮回到了谢家。 八姨娘年不过二十,生得自是娇媚绝艳,她抬着一双眼,滴溜溜地观察兰絮。 当日兰絮回家过年,她就有意让兰絮留下,证实自己的揣测。 最开始,她是想通过兰絮,让王夫人垮台,现下王夫人垮台了,她还不放弃,就是为了握着当朝举子的把柄。 就算兰絮再不能考上去,以举子的功名,混个县老爷,八姨娘就可以转把柄为权柄。 然而,除夕那日叫兰絮跑了,很是可惜。 今日兰絮自己送上门来,八姨娘当然紧锣密鼓,继续筹划。 兰絮以等谢老爷为名义,坐在正厅中。 八姨娘示意丫鬟,端着茶水糕饼,到了兰絮那,脚一崴:“啊!” 茶水泼到兰絮身上,兰絮赶忙跳起来,八姨娘适时登场:“哎呀十一郎!这丫头怎么做事的,快让十一郎去厢房换身衣裳啊!” 兰絮黑着脸:“我回自己的东跨院。” 八姨娘也早做好准备。 她的心腹丫鬟,就躲在兰絮东跨院的屋中,等着来个目击。 庆湖东县的冬日,虽然不下雪,也是湿冷的,一杯热茶泼身上,怎么都不舒服。 兰絮到了屋中,立刻脱衣服。 暗中的丫鬟盯着仔仔细细的,然而十一郎脱到最后,竟露出宽阔的胸膛! 竟然真是少年郎! 丫鬟自是不知,兰絮和傅洵早有准备,这个“胸膛”,还是傅洵托人做的货。 她惊得一动,兰絮立刻穿好衣裳,去捉人:“谁?” …… 谢老爷终于拜别傅洵。 他身上的冷汗,已将自己内衫浸湿,回忆着傅洵的话,他身上一阵冷,一阵热的。 傅洵不止担保兰絮是男的,更是敲打他,他这般对待发妻,若兰絮进了官场,会被政敌弹劾成一个知母受难,却不归家的不孝不义之人。 事关谢老爷切身利益,他着急了,十一可是他这一脉谢家唯一的“命根子”啊! 好不容易少年中举,光宗耀祖,却要被连累了仕途? 他连忙询问:“他、他也是傅大人得意门生,傅大人有何解法?” 鱼已上钩,傅洵专门晾了他一会儿,才说:“彻底掩盖。” 谢老爷:“这?” 傅洵缓缓说:“你本来就与南边国家有贸易。” 谢老爷听懂了,他竟是要自己离开故土,迁移到别国! 自然,打一巴掌又给一颗枣,傅洵:“傅家在那边,也有一些产业,可当十一几倍以上的束脩。” 谢老爷还是不太情愿:“十一郎怎么说?” 傅洵:“十一怎么可能舍得你,我与十一协商好,十年后,会把你接回来。” 谢老爷顿时没有半点不愿。 …… 谢老爷甫一进门,八姨娘迎了上来:“老爷,十一回来了,就在东跨院,他等你许久,咱们快过去吧。” 正此时,丫鬟们跑来报信:“姨娘,十一郎在房中捉到姨娘院子中的人!” 八姨娘等人匆匆赶到东跨院。 却看那丫鬟跪在地上,泪流满面:“十一郎,我只是一时糊涂,想着亲近十一郎,才到房中等着。” 兰絮衣裳整齐,脸色沉沉。 四周围观的嬷嬷丫鬟:“太淫.乱了!” 八姨娘看向丫鬟,丫鬟摇头,她方明白,这十一郎竟真是男的! 谢老爷还不明白八姨娘的打算? 一想到傅洵的打压警告,他顿时暴起,扇她一巴掌:“你个毒妇,休要坏了我儿清誉!” 八姨娘被掀倒在地,捂住面颊:“老爷!” 谢老爷还踹她,要往死里打,兰絮道:“父亲,住手。” 谢老爷气头上呢,但兰絮一拦,他也知晓厉害,收了手。 兰絮让仆妇把八姨娘带走。 他看兰絮,就像看无价之宝:“十一啊,这毒妇歹毒,今日我就找人发卖了,现在把你娘亲迎回来!” 兰絮说:“慢着。” 她示意丫鬟拿上一份文书,那是一份和离文书:“我母亲要和离。” 谢老爷:“哪有儿子为老子主理和离的!” 兰絮:“父亲要对簿公堂?是想让别人都知道,您差点杖杀了家中主母,让全天下都笑话您,让我仕途坎坷?” 谢老爷梗住。 兰絮趁热打铁:“何况父亲去了南边,那边美人更多,带着母亲,终究是不方便。” 双管齐下,谢老爷满身心怒火,骤然湮灭。 再如何,等儿子在朝堂站稳脚跟,一定会把他接回来的,谢老爷如此自信,按了手印。 …… 拖了半年的事,只用一天,全部解决。 兰絮第一次见到傅洵事前缜密,事中雷厉风行,事后平稳收场的处事风格。 她觉得王夫人说的没错,这手段要是用在她身上,她还真斗不过他。 还好傅洵是自家人。 第188节 入夜,傅洵才来不过半个夜晚一个白天,就要启程走了。 他也极为忙碌,这是百忙之中来找她的。 沿着小巷,兰絮和傅洵并肩走着。 巷子里跑过好几个小孩,他们在打鞭炮,兰絮突然心痒,她步伐顿住,问傅洵:“要不要玩鞭炮?” 傅洵:“不玩。” 兰絮:“为什么不玩,是年纪到了,失去童心了?” 傅洵从鼻间笑了声。 自从他说她还小,坚持不做某事后,兰絮就会拐弯抹角,说他年纪大。 这是事实,傅洵倒不是生气,而是笑对她小孔雀似的耀武扬威。 只是,今日见过王夫人,能明显感觉岳母对自己年纪,也不是很满意。 傅洵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郁闷。 他停下脚步,夜色里,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兰絮。 兰絮一愣,却看他微微低头,道:“玩鞭炮,不如多看看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脸色倏地发红,傅探花原来也是会说情话的? 还没等她多品味品味,傅洵朝前继续迈开步伐:“昨晚来的时候,看到外面有小摊在卖,去买吧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她两步追上去,傅洵勾勾手指,捞到她的手,握住。 虽然这是一条黑乎乎的巷子,可是,他们已经走出庭院,某种程度,也是大庭广众之下了。 兰絮有点紧张。 她觉得傅洵也是的,不然怎么握得这么紧。 直到出了巷子,他才松开手。 傅探花从没玩过烟花。 他看着摊贩摆的品类,正要各给兰絮买一样,兰絮忙让他别指点江山。 她挑了烟花棒,就两根,他们又回到了巷子里。 她点燃自己手上一根,傅洵那一根,是借了她烟花棒的滋滋火光。 突然,外面大街有人放烟花,只消抬头,就可以看到一蓬蓬盛放的烟花,五光十色,五彩斑斓,照亮了整个巷子。 兰絮很惊喜,更意外的是,这巷子里看烟花刚刚好! 她大声朝傅洵说:“傅洵!这放烟花的真是个妙人!” 傅洵弯弯唇角。 就是离放烟花的地方太近,声音太大,兰絮捂着一边耳朵。 傅洵看着她,把他的烟花棒递给兰絮,这下,兰絮两只手都拿着烟花棒。 而他从她身后,用双手捂住她耳朵。 烟花声骤然减轻,兰絮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轻缓的呼吸声。 她侧首,发凉的耳廓,蹭了蹭他的手心。 很温暖。 漫天光华下,她在看烟花,他在看她。 门口,王夫人托着瘸腿,本是要出去,叫兰絮送完傅洵就快快回来的,却见着这一幕。 她眼角微微湿润,罢了,年纪大点就大点,着实会疼人。 最终,兰絮送傅洵到街边,就回去了。 傅洵坐在马上,等了一会儿,闻风骑马回来,道:“大人,那些烟花一共花了十两银子。” 傅洵:“记账上。” …… 太康十一年二月,傅洵果然没有再回崇学馆。 崇学馆的学子,也渐渐明白,往后除非入朝堂,否则,也再见不到傅探花。 这年,崇学馆共有十人北上进京,参与会试。 有二人中了,通过殿试成了二甲进士。 九月,兆王倒了。 倒得没杭王那么轰轰烈烈,就是兼并土地,纵容刁奴杀人,最终被皇帝收回封地,幽禁府中,王位倒还无恙。 倒是崇学馆出去的一名进士,被卷了进去,贬谪西南贫苦之地做县丞。 难免引得众人唏嘘。 傅洵写给兰絮的信,分析了这一段。 实则兆王所犯的事,没比杭王好多少,只是考虑到兆王母族等等,不宜动荡过甚。 三年折两王,只剩下庆湖省的忻王。 兰絮写到:“我就说,爱吃爱喝的人福气在后头呢。” 傅洵收到信后,突然记起十三岁的兰絮,在问三王站队之事时,慧眼识忻王。 虽然他确信,她当时一定是瞎蒙。 但瞎蒙都能这么准,也只有十一了。 傅洵看着信纸,反反复复的,想着她写这句话时,该有多得意,他突的低低笑了一下。 正在倒茶的万里,心中一片平静,已然习惯。 虽然以前傅洵绝对干不出一边看信,一边浅笑的行为。 老实说,他第一次有被吓到。 但往后,只要是庆湖怀名发来的信件,傅洵做出什么神态,他都觉得寻常了。 只是不曾想,英明神武的傅探花,竟然也会有一日,总盼着南方的一封信。 …… 太康十三年年九月,又是一年乡试放榜,明年就是会试。 蔡老本是去谢家报答当年的恩情,如今也算报完了恩,他老人家年底就回老家,颐养天年。 兰絮收到了傅洵的信。 她希望兰絮北上,剩下的两个月,到京城的荐山书院读书备考,那是享誉整个大盛的官学。 他用的询问的语气,但其实,一切衣食住行,都给兰絮安排好了。 这要是换别人,会觉得傅洵管太多。 可兰絮很开心。 有人包揽了这些杂事,咸鱼巴不得呢。 于是,兰絮回信,本想写点矫情的话,还是算了,傅洵那么忙还给她安排,她善解人意,大发慈悲放他一回。 没多久,傅洵的信又来了,末尾隐晦地点:“可是少写了什么?亦或者信纸少放了?” 兰絮捏着信纸:“……” 不是,你喜欢,你早说啊! …… 年末,蔡老果然提了辞呈,众人为蔡老践行,蔡老郑重地拍拍兰絮的手背。 兰絮躬身,行了大礼。 翻了年,她回东县过年。 这一年,她十八岁,谢老爷携带了好几个美人,搬去了南国,王夫人开了布庄,生意红红火火。 年初三,辞别母亲,兰絮轻装上阵,北上。 一路护送她的有十二人,头领叫万里。 万里脑袋比闻风精明多了,一路银钱一点都没舍不得花,兰絮算是半玩半走。 快要出庆湖时,她有点唏嘘,在这儿多留了一日。 庆湖省之所以叫庆湖,就是有庆河与博湖,是大盛朝水量最丰沛的地方。 无怪乎蔡老喜欢出水利的题,但凡庆湖出去的举子进士,朝廷默认都很会水。 此时开春,沿着博湖,兰絮看着好景。 突然发现一道奇怪的人影,她赶紧趴在一个土坡旁,就看那是个男人,三十来岁,穿着斗笠,面容英俊。 他见左右无人,坐下,整备渔具抛竿。 兰絮知道他为啥鬼鬼祟祟,这个时间,是朝廷的休渔期。 她悄悄走近,系统没出播报,恐怕也不是什么大人物。 兰絮就看他钓鱼看了一炷香。 直到他抓饵打窝,才发现兰絮,很是吓一跳。 兰絮生得漂亮,笑得也讨喜:“阿叔莫慌,我没有恶意。” 男人总算放下心,他推推斗笠帽子:“你不去县衙告我?” 兰絮:“为何要去?你分明在养鱼嘛,这饵一堆堆地下,鱼是一条没上啊。” 男人红了脸:“钓鱼是看缘分的,我可是钓过十斤的鱼!” 第189节 兰絮起了胜负心:“这有什么难的,鱼竿给我。” 男人把鱼竿让给兰絮。 兰絮叫系统:“系统系统,搞个办法来!” 花了几年,系统已经是个学识丰厚的系统。 兰絮既然决定要参加会试,又怕自己敌不过咸鱼天性,她让系统督促自己,练习四书五经。 咸鱼好好读书,系统都被感动哭了,虽然和任务无关。 它有想过考试让它来,不过,兰絮说:“我虽然不是啥好人,但考试舞弊这种事,还是算了。” 不过坏处就是,她看到系统就像看到多邻国百词斩有道词典,基本不会主动叫系统了。 把系统整得很落寞。 现在兰絮突然叫它,它当然高兴,立刻搞来个办法:“我可以放出一种磁波,吸引鱼到你们这一片!” “不过什么鱼上钩,还是得看你。” 兰絮:“我肯定能上大鱼!” 自信第一名! 果然,鱼竿猛地下拉,这一定是一条大鱼,兰絮拉不上来,男人见状,和她一起拉着鱼竿。 好不容易鱼上岸,居然有五尺长! 它浑身灰而光滑,圆头圆脑,很是可爱,在岸上吐着泡泡,就是傻了点,被钓上来,还很好奇地盯着面前的陆生动物。 男人惊呆了。 兰絮也惊呆了,这玩意不是江豚吗?那个在后世超级濒危的物种! 男人朝她看来,她赶紧收起表情,一副无所谓的样子:“你看,这大鱼不就上来了?” 男人:“……佩服!” 兰絮:“不过还是把它放回去吧,都长这么大了,肯定有灵性。” 男人:“是啊。” 两人合力拿回鱼钩,把这呆萌的玩意踹回湖中。 兰絮松了口气,这尊大佛她不敢动。 男人松了口气,差点妒忌死他了,渔友的慷慨放生,让他欣慰异常。 总之,双方都对放生江豚很满意。 兰絮看着宽阔的博湖面,又说:“其实休渔期间,可以开放一些‘钓鱼位’。” 男人:“这是何解?” 兰絮:“反正打窝也是给鱼送吃的,反而能养肥鱼。” 男人怀疑她在骂自己,他冷哼:“若开了钓鱼位的口子,渔民们一定不愿,会偷偷来捕鱼。” 兰絮:“那出‘钓鱼证’。” 男人:“恐有买卖。” 兰絮:“钓鱼证做防伪限量,再者,就算持有钓鱼证,也得交钱才能钓鱼。” 男人:“哪有冤种要交钱钓鱼?” 兰絮:“让你交钱能坦坦荡荡来博湖钓鱼,你来不来?” 她早留意到了,男人穿着虽然朴素,但一身细皮嫩肉的,定不常干活,大抵是有钱人家老爷。 男人:“……” 不愿承认自己是冤种,男人又说:“你是想说,钓鱼证发给那些爱钓鱼的有钱人。” 兰絮:“对,他们交的钱还可以去补助渔民。” 男人:“有钱人又不傻,若强制缴纳,他们在官府也有错综复杂的关系,定不会答应的。” 兰絮:“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交钱,比如办一场钓鱼大赛……” “……” 兰絮侃得口干舌燥,本来想走,奈何这男人的问题越问越多,还主动把食物水都让给兰絮。 于是,他们从钓鱼,讲到渔民的收入保障,鱼的风味,再讲到保护江豚的作用,维持生态物种多样性。 后面兰絮看日头渐西,受不了了。 这前面讲的时候,她还有点得意,有种显摆学识、装逼的快乐,可是后面就累了。 男人带的食物和水全进了兰絮肚子,不得不说,这人还挺会吃的,都很好吃。 既然东西吃完了,她也该走了,便说:“阿叔我走了,我尿急。” 男人:“诶等等!” 兰絮拍拍屁股,跑得比谁都快。 不一会儿,一行穿着王府侍卫盔甲的男人,到了男人面前:“忻王……太子殿下,该北上了。” 忻王,也便是如今的太子点了点头。 他道:“刚刚那小子,你们查查是哪家的。” 第77章 老鹰捉小鸡 番外2 傅家出自灵定大族,在京城也有宅邸。 不过留在京城这一脉,是傅洵祖父那一辈的叔伯,如今他在朝官居吏部尚书,进内阁,这位是傅大人,京城称傅探花为小傅大人。 为方便走动,大小傅同住永乐街荷韵巷。 傅洵的宅邸门面要小一点,因他这一房中祖父、祖母、父亲均已不在,母亲又在灵定,没有长辈镇宅,没有家眷充宅。 所以,傅洵宅邸挂的字是“傅宅”而非“傅府”。 除此之外,永乐街荷韵巷的宅子寸土寸金,每次有人新搬来,都能引起街坊们的关心。 不过今日,这搬进荷韵巷的人家,瞧着是白身,甚至是读书人。 “这位是谁啊?” “听说是谢家的子侄。” “那个怀名谢家?” “不不,说是什么谢家分支的,东县还是登县来的。” “那又是什么地方?” “且不论出身,你且看那位公子,当真是玉人似的……” 荷韵巷外聚着聊天打络子的妇人们,且看一辆马车缓缓驶过,众人目光随着马车,不久后,马车在新宅停了下来。 一双白色狐皮短靴,踩着车辕露面,紧接着,一个身着银白团云纹圆领袍的少年郎,从马车内钻出来。 且看他身形清瘦,若鹤姿仙影,那眉宇五官极为俊俏,顾盼之间神采飞扬,明眸生辉,着实是叫人感慨:女娲娘娘捏人时得有多用心偏心,才给他千万般风华! 直到谢郎与车夫说过了话,钻进屋子了,这群妇人还没反应过来。 兰絮刚从荐山书院回来。 现在离会试也就一个月,她去那边听讲,发觉许多东西,蔡老和傅洵都曾掰开给她讲过。 尤其是傅洵,他不仅会说该怎么写,才入了考官的眼,还会说实际做法,怎么做才真正利于民、利于己。 不是仅限于纸上谈兵。 傅洵这个“家教”十分尽职,只要不是智商有问题,被他一步步带着,各方面的学识,必定优于旁人。 何况兰絮本就不笨。 她现下会用半日去荐山书院,除了听讲,也是和各位书院学子混个脸熟。 荐山书院里,王公贵族子弟要占一半,寒门子弟占一半,双方还算井水不犯河水。 和兰絮一样十八岁的人一抓一大把,几乎兰絮见过的每个人,系统都会主动弹出介绍,也符合任务要求对象。 兰絮听听就算,家里还有一个探花郎呢。 此时,屋中烧着温暖的炭盆,兰絮总算有种活回来的感觉——京城的冬春,会下雪,比庆湖冷多了。 她踢掉皮靴,爬上床,打了个呵欠,半眯着眼。 屏风后,一道身影绕了出来,看了眼乱踢的皮靴,抬颌,示意门外的丫鬟进来收拾。 正是两日不见的傅探花。 该说不说男人三十一枝花,傅探花年二十七,五官依然那般俊美,挑不出错处,周身的疏离与威势,比之当年更甚。 比他当年还要勾人。 她赶紧翻了个身,笑盈盈道:“哟,傅侍郎,你怎么过来了?” 去年,傅洵回京,擢升户部侍郎,联合吏部尚书傅大人为首的少数派官员,推动户部内部的改革,裁撤许多尸位素餐的职位。 这动静很得罪人,因为这些职位,都是各世家、公侯或为人情世故,或为吃空饷安插进去的。 一时,傅家站在风口浪尖。 导致去年,傅洵发给兰絮的信件都少了一半,还得是闻风亲自收送,就怕被人截走,大做文章。 自古改革者下场都不大好。 因此,兰絮自进京后,傅洵没有和她明面接触,但他早就备好了。 他的宅子在兰絮西南方向,中间还隔着一座看起来是别人家的宅子其实是傅洵的宅子,地下一条地道,连接着三座宅子,每次傅洵来见兰絮,就走地道。 名副其实的地下情了。 傅洵走到床边,坐下,道:“这几日还习惯么?” 第190节 兰絮往里面睡,拍拍身边:“还行,东西很好吃,锅贴烧饼、汤饼子、炸麻花,哧溜,都是庆湖没有的。” 傅洵犹豫了一下,合衣躺下。 兰絮果然立时贴了过去,环住他的腰,手往下,被早就预料到的傅洵打了一下。 兰絮:嘤。 看她撇着嘴,傅洵攥攥她的手,说:“我有要事说,今年会试主考官是翰林院学士赵翔赵大人,你按你往常的风格写就是。” 兰絮的风格相当大胆,直白点说,不够圆滑,容易得罪人。 这导致喜欢她文章的老师,就极为喜欢,认为鞭辟入里,直言不讳,比如蔡老。 不喜欢她文章的老师,就极为不满,认为她年纪尚浅,目无尊长,狂妄自大,大有人在。 平日里学馆书院也就算了,在这种应试上,就得担心主考官的喜好。 傅洵是特意替她打听的。 兰絮手是闲不下来的,一边摸他胸口,一边道:“这位赵大人也是改革派。” 傅洵:“算是。” 兰絮:“诶对了,我听荐山书院的人说,本朝可能会二位傅阁老同朝,你们傅家,可真行啊。” 傅洵笑了下,兰絮放在他心口的手,跟着颤了颤。 他看了她一眼,直接说:“不会。” 这场户部内部的改革,是在皇帝授意下,吏部的傅尚书拿户部操刀的,这还只是开始,接下来六部,都别想躲过这阵风。 等改革完毕,傅尚书功成名就,年纪差不多了,也该告老还乡。 自然,傅尚书又不蠢,他要美名也要命,他一退下,就是傅洵接班,保证傅家不会被鸟尽弓藏。 所以,虽然不会同时出现一朝两位傅家阁老,傅洵迟早也会走到那个位置上。 兰絮点点头:“原来傅尚书是老狐狸。” 傅洵不是不知道,有人背地里叫他祖叔叔为老狐狸,这还是当面。 他伸手捏捏她脸颊。 兰絮:“这里还有一只傅家小狐狸,躺床上了不让碰,唉,没意思,我不如读书。” 她爬了起来,斜睨他,想要越过去。 却叫傅洵大手一捞,倒在他身上,两人身体一触碰,他呼吸一下滚烫起来。 傅小狐狸也不忍了。 前几天重逢,那些荒唐的缠绵记忆,体温的让渡,交缠的发丝…… 一下涌入两人脑中。 从两人互诉情愫到如今三年多了,虽然傅洵是一得空就往庆湖跑,但分别的时间,也有两年半。 总算把人盼来了京城,兰絮或许不知道,他此时有多愉悦。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,咬了一下这张常常出言气自己的嘴儿,道:“读书?” 兰絮手都勾搭上他肩背了,偏要哼哼唧唧:“你放开我,我就要读书。” 傅洵呼吸沉了沉:“我带你读。” 兰絮:“?” 与此同时,傅宅的门房,一户人家上门拜访。 门房挥挥手:“小傅大人忙碌,不在家中,请回吧!” 那户人家带着礼,被拦在门外,叹息,就知道,傅洵一以贯之,所谓不在家,定是借口。 却不知道,傅洵还真不在。 此时,帐内,傅洵声音低沉:“背错了,是‘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’。” 兰絮:“我不背了!” 傅洵沉了呼吸,冷声:“读书岂可半途而废。” 兰絮面色绯红如花,眼神无法聚焦,她用力咬着自己手指,眼泪扑簌簌地落:“好老师,好大人,放过我吧……” 傅洵咬住她的耳垂,缓了缓。 其实,他也几乎快忘了《孟子》后面的篇章。 一开始,他不太理解兰絮的癖好,床上还论什么先生学生。 岂不是荒.淫? 于是兰絮每次尝试,他都板着脸拒绝了。 后来,她竟去看师生的香艳话本,还有滋有味的,傅洵突然觉得,与其让她去读不知道什么臭书生意.淫的玩意,不如自己引导她。 引导着,引导着,到今日,他自己也分不清,是什么时候从半推,变半就,再到全然接受。 只道他一直在受她影响。 他在把她这块原石,雕成宝玉之时,也被她雕成她更为喜爱的形状。 …… 二月二十七,春闱第一场开始,连考九日,今年闰年,三月初六,兰絮出来了。 她感觉自己累脱了,还好三年前没来凑热闹,这玩意考一次要命一次。 等回了家中,傅洵果然在等着她。 兰絮嘻嘻地笑:“会元,妥了!” 傅洵:“上回你说解元的时候,是庆湖第五十三名。” 兰絮哼了声,回过身想去洗浴,突的察觉什么:“等等,我是第五十三?我自己怎么不知道?” 为防止攀比之风,乡试各省放榜时,除了前三名,其余都没有放出名次。 傅洵喝了一口茶。 兰絮明白了:“你当年提前看过名次,还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,让闻风来跟我硬邦邦地道喜?” 傅洵:“咳,不是……” 兰絮记仇呢,她故意瞪傅洵一眼:“哼,你好狠的心,我也要狠心,不搭理你。”收拾了衣服,往净室去。 傅洵不由搁下茶杯,走了几步追上去。 停在净室外。 兰絮看到外面那道影子,好气又好笑。 这件事不大不小吧,就是傅洵一直不承认。 对他来说,学生是学生,恋人是恋人,他坚持那时候对兰絮,还是师生情,自己不曾混淆,毕竟,越是自律守规的人,越会给自己画条条框框。 晾一晾他也好。 她往水中洒好花瓣,突的,门外傅洵敲敲门,兰絮道:“进来。” 反正他不会进来,这也是傅洵的条框之一,要打破,可不容易呐。 她舒舒服服地在浴桶里泡澡,突的,门扉被推动,兰絮一愣,就看傅洵绕过门口的隔间,走了过来。 她怔怔看着他,傅洵站得笔直,他垂眼,看着花瓣,说:“那时是我不对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傅洵沉默。 行吧,他又自己打破了,兰絮终于没忍住,笑出了声,她双眼亮晶晶地打量傅洵:“那傅大人,一起洗澡么?” 傅洵:“……” 他回过神,也低低笑了下,知道自己又跳进她的圈套,却又无可奈何。 …… 且不说后来净室中的事,四月,春闱放榜。 兰絮当然又没中会试第一名,但也顺利通过,成为一名贡士。 这一年,当年崇学馆二十五个举子,也都进京了,中了十人。 包括谢骢、冯嘉等人。 几家欢喜几家愁,江之珩却没有考上,只有等三年后,也是这一年,谢玉君嫁回母亲那边的邵氏。 自古破镜难重圆。 兰絮、谢骢、冯嘉几人,陪江之珩吃酒,酒过三巡,江之珩站起来,青年模样逐渐如竹,飒然一笑:“大家不用送,我回去读书了。” 众人却都站了起来。 谁人不知,寒窗读书之苦?只怕在此分道扬镳了。 兰絮喝得醉醺醺的,她掀开马车车帘,刚探进马车,傅洵居然在接她的马车中! 她都吓到了:“被人看到怎么办?” 傅洵:“没人会看到。” 他不至于连来接她一两次的布置都做不好。 兰絮叹气,扶了扶额,她浑身酒气,傅洵拿出车中茶壶,皱眉:“不是说不要喝多?” 兰絮:“别管我了,我难受,我嗑的cp最后be了。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她还很期待江之珩逆袭,和谢玉君重修旧好的。 虽然傅洵听不懂她嘴里的话,不过该管还是得管的。 他一手搭在她身后,轻拍了拍,问:“因为江之珩?” 兰絮:“嗯。” 第191节 傅洵眼底闪过一丝晦暗:“只有他?” 兰絮:“不止他。” 傅洵脸色好了一点。 如果兰絮还清醒,一定不会放过傅探花这突如其来的醋意,但她糊涂了,只一直问:“为什么呢,他们是青梅竹马,为什么呢……” 傅洵便也猜出,江之珩落榜,且与当年喜欢的女孩,彻底无缘,才让兰絮不快。 傅洵说:“按他的才学,三年后他会中的。” 兰絮:“为什么现在不行?” 傅洵:“因为卫伯府。上面让人把他的名字划掉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气得脸都红了,挥舞拳头:“过分,过分!” 傅洵抱住她的拳头,看她又恢复神气,又说了一些卫伯府的事。 兰絮跟着傅洵吃瓜,也慢慢酒醒了。 等将兰絮送上床,看她的睡颜,傅洵轻抚她的面颊,琢磨出一丝庆幸。 这缕庆幸越来越深,占满心头—— 世上有情人劳燕分飞,比比皆是。 何其有幸,在他后退一步,迈入礼法的框架之时,框架外的女孩,朝他招着手。 何其有幸,他与她灵魂共振,通经典,论古今,放眼山河千万里。 他愿做东风,与她上青云。 …… 三日后,殿试。 一个大早,傅洵在衙署里,什么都看不下去。 以前考试只是在一个小格子里,可现在面对的是皇帝与太子。 他知道她可以应对,又担心意外,不由又想,应该让皇帝太子,知道兰絮是他这一系培养的…… 不行,傅洵捏捏两眼间,他应该相信兰絮。 而此时,兰絮随着一众贡士,进入天和殿,大盛朝本朝殿试之地。 因去年年末,陛下下旨封忻王为太子,今年一月,原忻王现太子入朝,本年殿试场上不止有皇帝,还有太子。 这是傅洵跟她提点过的,兰絮眼角余光,盯着两道明黄膝盖,并不奇怪。 只是,她在写题时,那太子走到她身后,看她的题。 她十三岁,就可以顶着傅探花的威压,噼里啪啦写,所以现在,她在意了一秒,就不管了,继续写。 她现在的字不难看,爱看就看。 反而是她左右的考生,疯狂擦汗。 四、五个时辰后,天色擦黑,殿试结束,皇帝早没了身影,太子仍然在场。 众人起身,拜太子。 太子道了声:“免礼。” 兰絮觉得这声音,隐约有些熟悉,但男人的声音嘛,除了傅洵的,来去就那样,她现在也在模仿男人粗糙的声线。 直到她抬头,借着眼角余光,看清太子的脸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不是,他不就是博湖那里的钓鱼佬吗? 怎么变成太子了? 这时候,脑海里,系统才跳出来播报:“叮,解锁新角色【太子】李望,原忻王,封地庆湖省。” 兰絮问系统:“为什么那天不播报!” 早知道人家是太子,她态度就好点啊,至少他的糕饼给他留一块充饥不是? 系统解释:“因为他身份处于交替状态,系统判断不出来。” 而此时,太子也瞥了一眼兰絮,指指嘴巴,做了个手势,又碰了下肚子。 系统:“什么意思?” 兰絮呵呵一笑:“他在说我那天把他东西全吃完了,饿到他了,我要赔。” 系统:“?”你们吃货是有什么加密频道吗,这也能破译? 兰絮极为震惊,不过在出宫后,她也消化完了。 没关系,大盛朝的殿试,基本不会淘汰人。 再者,这太子不像个会斤斤计较的,他肯定要培植庆湖势力,她今天发挥又挺好的,名次肯定低不了。 抱着迷之自信,兰絮回到自己宅中。 傅洵果然等着,他还没开口,兰絮抬手,抚平他眉宇的“川”字,笑道:“状元,妥了。” 一瞬,傅洵消散了焦灼。 他低头,方便她将手顺着他的眉眼摸下去。 兰絮没等来他无语的眼神,之前她自夸解元、会元,傅洵都是那个眼神的。 她有点奇怪:“怎么了?” 傅洵摇摇头。 他觉得,这回她没有夸大自身。 …… 隔天,兰絮还在睡觉呢,就听到外面有人嘈杂,还有很多人叫着“状元”云云。 她心想,好家伙,她该不会梦到自己中了状元吧。 直到傅洵通过地道过来,晃晃她的肩膀:“谢状元快起来,去见报喜的公公。” 兰絮睁眼,呆怔地看着傅洵,指着自己:“谁状元,我?” 傅洵点头。 兰絮又呆呆指着自己:“我?” 傅洵:“是,你中状元了,宫里的公公在门外等着报喜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可傅洵眼底的笑意,没有半分作伪。 而且,他不是那种会开这种玩笑的人。 兰絮终于缓过来了——天爷啊,她中状元了! 紧接着,兰絮被傅洵拉了起来,叫丫鬟快速梳洗,出门接旨。 再进宫面圣谢恩。 领状元红袍,帽插宫花,兰絮恍恍惚惚,坐上了高头大马。 左边榜眼是个三十岁的男人,右边探花,是个二十岁出头的俊美年轻人,之前在荐山书院读书的。 大盛朝的长盛街上,鞭炮声,嘈杂声,挤到了一处,热闹非凡,长盛街两旁酒楼,坐满了人,皆在欣赏这场三年一度的盛会。 “诶今年的状元郎好俊!都要比探花郎俊了!” “叫什么?哦谢兰序,当真是风雅!” “啥,你说她以前是怀名崇学馆最后一名?” “那也太传奇了,这崇学馆这么神?” “……” 兰絮引马朝前走,掠过千言万语,她看到了王夫人。 王夫人拼命朝她招手,摇手绢。 她猜,是傅洵偷偷把王夫人接进京的,她竟然都不知道。 突然,王夫人的手绢随风丢了,飞到了兰絮身边。 兰絮赶紧抬手,抓住了,哎呀这是母亲最喜欢的手绢! 这下可好,不知情的人,以为是哪位大胆的姑娘丢的手绢,紧接着手绢、绢花、鲜花,一朵朵朝兰絮身上砸。 不止兰絮,探花郎也备受照顾,就是三十多岁的榜眼同志,也被误砸了好几下。 摊贩闻见商机,将篮子里装着鲜花,一座座酒楼过去问买不买花。 远远的,看兰絮携鲜花之风簇拥着来,这酒楼的一桌上,傅洵和姚章相对而坐,缓缓吃茶。 姚章唏嘘:“尽诚,你这学生,像极了当年的你。” 十一年前,傅洵中探花那年,也是一个姑娘“不小心”把手绢丢到他身上,引发一大波手绢、鲜花。 傅洵忽的道:“不一样。” 姚章:“哪里不一样?” 傅洵指着排头那个明丽的少年:“我当年没把鲜花手绢都收了。” 此时,兰絮正把东西一样样收好,还朝左右拱手:“大家别丢了,别丢了。” 自然,没人听她的,反而更来劲了。 姚章:“……” 他觉得傅洵脸色不太好,便宽慰:“你学生的做法也没错吧,说不定能在众多手绢中,找到自己的新嫁娘。” 傅洵脸更黑了。 第192节 恰好,一个小贩卖花卖到这一桌,姚章刚要摆摆手,就听傅洵道:“我要买。” 小摊贩:“好嘞!” 傅洵挑出一束最为鲜嫩的紫色鸢尾花,正好这场合是天街夸官,酒楼备了笔墨纸砚,供文人骚客抒情。 傅洵写下一句话,吹了一下,折好,绑在花上。 游街队伍,正好到楼下。 傅洵将那束花抛下。 福至心灵般,兰絮接住那束翩翩欲飞的花,顺着花的来处,她抬眼看了上去。 傅洵撑着下颌,朝她弯了一下唇角。 兰絮突然眼角有点热。 脑海里,“叮”了一声,跳出一条播报:“刷新角色傅洵,好感度计算:1092/100!” 前者的数字,还在往上跳动。 兰絮还没惊奇好感度的出现,与此同时,脑海里又响起一道播放:“任务【万人嫌也想变成万人迷】经过判定,任务通过!” 状元的头冠,吸引满街的夸耀,这何尝不是一种万人迷? 果然是,书中自有颜如玉。 她笑了笑,趁机抽走傅洵写的信,大庭广众之下,居然丢信给她,傅探花竟然也有这么胆大妄为的时候。 当然,兰絮也很好奇,让他放下隐忍克制,非要丢下来的纸上,写的会是什么? 一日看尽长安花?满街含笑绮罗春?我辈岂是蓬蒿人? 兰絮脑海里,过了许许多多轻狂风流之诗,直到展开纸张,上面只有十个字: 天街满风流,只待君回眸。 她突的回过头,傅洵还在深深望着她。 而此时,漫天花雨之中,楼上楼下,她与他,在一瞬融成一副瑰丽的画卷。 第78章 老鹰捉小鸡 番外3 傅洵在十日前,暗地里把王夫人接了回来,不止因为他自信,兰絮能参与游街,让王夫人见见兰絮的风光。 也是因为,此后为官,落根在京城,不必年年回东县,实在奔波。 王夫人带着何妈妈、小荷进京的。 荷韵巷宅子里,她一边修剪花枝,一边说:“还是这傅家小子考虑周到啊,我也是万没想到,女儿有一日能当个状元郎游街。” 何妈妈笑得合不拢嘴:“夫人之前还嫌年纪大来着!” 王夫人:“年纪大怎么了,只要我家十一不受委屈,一切好说!” 而此时,兰絮屋内。 地道门口有些动静,她捧着玉瓶,小跑过去,迎接傅洵的,就是五颜六色的鲜花。 兰絮:“看!好看吧!” 傅洵:“嗯。” 他认出,这些是兰絮在游街路上收的花。 傅洵欣赏了会儿,若无其事地说:“你把那些往你身上砸的花,都尽量拿住,旁人都赞赏状元郎不忍繁花落尽。” 兰絮搔搔脸颊:“还有这回事啊?我只是觉得为我花钱了,这些花就是我的,不要白不要。” 所以带回家插花了。 当真是古有草船借箭,今有兰絮借花。 傅洵:“我当年就一朵没收。” 兰絮发觉傅洵的话里,一丝丝的阴阳怪气。 好大气性,这也吃醋呢? 她瞅着傅洵笑:“傅大人一朵不收,是不喜欢鲜花吗?” 傅洵抿唇,沉默不答。 兰絮:“我还想,要是我当年在,只投给你呢,既然你不收,我投给别人?” 话音未落,傅洵放下花瓶,一把抱起她,将她放在桌上。 他与她平视着,压着声音:“当年状元三十五,榜眼四十,你不会投他们的。” 他没说的是,那两位也没他生得好看。 兰絮忍不住一直笑:“那好吧,我现在手边没有新的花,只好把我自己投给你了。” 说着,她蹬了一下小腿,从桌上扑到傅洵怀里。 傅洵搂着她的腰,心中忽的什么都不气了,什么都不急了。 人都在这了,也是他想左了,连十年前的事都要管她。 他单手抱着她,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梨花木水纹方盒子,递给兰絮。 兰絮:“这是什么?” 傅洵:“礼物。” 兰絮一边打开,一边道:“不会又是四书五经摹本……” 话音未落,她看到,盒子里放着一顶银色发冠,发冠正中央,有一颗比拇指指甲盖大的珍珠,光泽温润。 他道:“这是我祖父打的发冠,它很适合你。” 他本想等兰絮弱冠再送的,可她十八中状元这件事,更值得送点贵重的。 兰絮摸摸中间那颗珍珠,扬起唇角,笑道:“我很喜欢!” 傅洵实在没忍住,低头侧首,亲亲她唇角,丈母娘在外面,他还没那么嚣张。 只等兰絮主动和他唇瓣交接。 他方含住她的唇。 一阵疾风骤雨后,兰絮犯懒了。 傅洵抱着她到床上,她舒舒服服躺在他身侧,拿着他的手,在他手心,写下一个“絮”字,道:“傅探花,这才是我的名字。” 傅洵合拢手掌,捏住她的手指,道:“我知道。” 兰絮惊讶了:“嗯?” 傅洵:“你以前抄书,署名有时候会写成这个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他一开始也奇怪过,可是次数多了,他就知道,会让她下意识写错的,才是她的本名。 那得是兰絮抄得很困之时,不小心写错的,字体恐怕也十分不雅观。 他连署名都记得清楚,一些别的肯定也没忘。 她心虚,说:“其实,我偶尔会在中间夹杂几句骂你的话,也被你看到了?” 傅洵:“看到了。” 兰絮:“你不生气啊?” 傅洵那时候当她是小孩,什么时候真动过气,只说:“比起骂我,你有时候还会夹杂跟我求饶。” 兰絮:“从小我就机灵,求饶的话一筐筐的。” 傅洵认真地对比了一下,心道,没你现在的花样多。 有时候,她一求饶起来,什么好哥哥,洵哥哥都说出来了。 傅洵听得实在羞耻。 而且也不能想了,免得正好温香在怀,又起反应。 此行他还有另一目的,明日开始,兰絮就去翰林院当差,他得跟她讲讲翰林侍读侍讲,庶吉士又是什么。 兰絮萎了,中状元一时爽,上班火葬场啊! 她撇着小嘴,颤颤巍巍举手表达疑惑。 傅洵:“说。” 兰絮:“我觉得我殿试答得还不错,但是,这个状元,是不是因为太子出自庆湖,需要提拔庆湖的学子来当自己臂膀?” 傅洵见她能想到这一层面,鼓励地笑了下:“有这个原因。” 忻王这些年顾着钓鱼,也不是装的,他根基薄了点,既然当太子,肯定要开始培养他的臣下。 尤其皇帝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,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至少,忻王比兆王和杭王像样多了。 兰絮“哦”了声。 傅洵又道:“太子是要提拔新贵,但这个人,光有才学还不够,也得有真实才干,文章更要入了皇帝的眼,才能成状元。” 兰絮又开心起来:“我真厉害。” 她好奇:“你当年,都差点三元及第了,为何最后是探花?” 她但凡问,傅洵便一定答:“我当时少年出名,傅家势力也大,再点我为状元,傅家烈火烹油。” 不怕傅家揽权,就怕傅洵的号召力,揽走多少士族寒门之心。 “所以,我叔祖父主动上奏,找陛下将我的名字划掉。” “划掉?”兰絮差点坐起来,傅洵竟差点和江之珩一样的理由落榜? 傅洵将她按下:“最后不是没划掉么?” 原来和帝王沟通,也得讲究技巧。 第193节 这状元之位置,皇帝不想给,傅家也不敢要,但皇帝在士族朝臣的目光下,不好也不愿落傅家的面子。 所以,还得现在的傅尚书上奏,主动把名头揽自己身上。 最后传到百姓那,就是傅洵容貌太美,适合“探花”,当然,这也是一个理由就是了。 兰絮:“好复杂。” 她差点忘了大事,说:“对了,我北上前,在博湖遇到太子,聊了庆湖渔业等。” 傅洵有点惊异:“倒是一段缘分。” 兰絮:“我今日才知他是太子,那我稍微吃了他一点东西,没关系吧?” 傅洵:“太子脾气宽厚,不至于一点东西就要和你计较,”顿住,想起兰絮的嘴馋来,“你吃了什么?” 兰絮掰着手指数:“就是五块桂花糕,十块酥肉饼,七块糯米糕,一壶好茶……” 傅洵:“……” 兰絮:“我还跟他比钓鱼,耍了点小手段,狠狠赢了他一把。” 傅洵又好笑,又无奈:“回头进宫前,记得请罪。” 兰絮:“不想当官,呜呜。” 傅洵现在已经学会忽略她一些无稽之谈,如果她真不想,就会像当初对他一样,东躲西藏。 傅洵:“后日,你和我一起出门吧。” 兰絮没问去哪,只是从喉间:“唔。” 不一会儿,她的呼吸渐渐匀称了。 傅洵眉头舒展,看着她眼下些微的青色,用指腹轻揉了几下。 …… 几天后,兰絮才知道,傅洵要自己见的,是大名鼎鼎的清和公主,那个坊间传闻,对傅洵爱而不得,用尽手段的人。 杭王倒的时候,清和失权,被勒令禁闭公主府,一年后,她得知皇帝生病,主动要求去皇家道观,为皇帝祈福。 这一祈福,就是三年。 她年岁三十,穿着一身道袍,素面朝天,姿容清丽,神情恬静,不说的话,谁知道这位公主当年在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。 第一次见面,三人只是吃了茶,聊了点道德经,傅洵和兰絮就走了。 路上,傅洵实在没从她眼中看出妒忌,说:“你不介意那些传闻。” 兰絮斜睨:“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何况,我觉得你们之间更像朋友。” 傅洵点头,解释道:“我与她是政敌,也是朋友。” 清和脑子也没坏,她或许喜欢过傅洵,却是故意闹得满京皆知,以感情为表象,去拉拢傅家。 如果她没有刻意把野心伪装成风月,可能如今的下场更难。 傅洵很尊敬这个对手。 兰絮也心生敬重:“她真是厉害。” 可惜,世人把她描绘成一个为感情发狂的疯子,似乎这样,才符合女人的形象。 傅洵想让兰絮和她接触,也是为了接触更多清和的思想,当然还有一点,傅洵:“清和在道观为皇帝祈福三年,皇帝终究会心软。” 皇帝这几年,咳症越来越厉害,不然兆王也不至于急得露出马脚。 而清和,到底是皇帝当年最为疼爱的女儿,在龙驭宾天之前,她迟早会得到皇帝一纸赦令。 兰絮有点害怕:“这是劲敌啊!” 傅洵:“是劲敌,也是机会。” 此时,兰絮还不知道,机会二字的意思。 …… 两年后,六部官员职位的改革,堪堪完成。 皇帝驾崩,太子登基,年号崇祥。 崇祥元年,崇祥帝开设恩科,江之珩过了会试、殿试,成为一甲进士,入翰林为九品官。 又三年,谢玉君二十四岁这年,她的丈夫邵元檀在治理庆湖洪灾时,被洪水卷走。 兰絮和江之珩已经入了六部,因为是旧友,两人主动主理此事的抚恤。 谢玉君新寡,她身着白色丧服,眉目已经没了少年时的稚气,看江之珩的目光,也沉着稳定。 江之珩只有朝她长长一揖,低头的一瞬,才能忍下眼中的水汽。 兰絮也正经行了一礼。 抚恤流程很快走完,见兰絮和江之珩还不走,谢玉君问:“十一和江大人,是还有话说?” 兰絮把开口的机会让给江之珩。 江之珩:“夫人,庆延公主已三岁,到了启蒙的时候,我们举荐夫人,进宫辅佐庆延公主读书学习。” 崇祥帝潜龙时期,身边就只有一个王妃,如今也只有一个皇后,他们感情始终如一,二人相当恩爱。 可惜子嗣不丰,至今也就一儿一女。 朝中不是没有人进谏选秀,广开后宫,但兰絮作为庆湖一派,引经据典,次次怼得那进谏之人脸色灰败。 崇祥帝就差拍手称好。 渐渐的,也就没什么人进谏了。 庆延公主就是前几年皇后生的,从“庆”字,可以知道崇祥帝有多宠她。 谢玉君拒绝:“我许久不碰过四书五经,只怕教不好。” 想也知道,进了邵氏,谢玉君要操持整个家族,哪有空再细读四书五经。 如今想起少年读书的时光,她还有些恍惚。 江之珩也想到一处去了,沉默。 兰絮心想,老江啊老江,给你机会你不中用。 她主动说:“玉姐姐,当初在学馆,你是不输我们的,只是生疏了,又不是不会了,怕什么?” 一声“玉姐姐”,让谢玉君险些落泪。 她用手帕压住眼角,道:“我还要守丧,只怕新丧,进不了宫,还是另请高明吧。” 进宫要以“女官”的名义,为夫守丧又如何为官? 兰絮:“玉姐姐,如今律令已改,妻子为夫君守丧不必一定满二十七个月,只需要以日待月,二十七日便可。” 这是清和公主重回朝堂这两年推动的律令。 可是,律令形同虚设,目前大盛朝没有一个妇女敢这么做,就怕被唾弃万年。 谢玉君目光颤抖,她明白了,或许就需要她来打破这个局势。 她突然记起十年前,她和兰絮交谈过后,把父亲关去祠堂的旧事。 十年前,她都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,怎么十年过去,她越发谨慎无用? 于是,她深吸一口气,道:“好。” 那她就做这第一人,哪怕被天下女人、男人戳着脊梁骨。 从邵府出来,江之珩还有点缓不过来,他以为谢玉君不会答应。 兰絮突的笑了:“没什么不行的,在这个时代,有获得权力的机会,为什么不抓好?” 这也是她身为咸鱼,还肯上班的缘故。 江之珩唏嘘:“十一,你竟从未变过。” 二人说着,突然看到不远处,一道宽阔颀长的身影,站在桥头喂鱼。 是傅洵。 及时在宫外,他们还是上前行礼:“尚书大人。” 傅洵不是他们的直系上峰,倒也差不多了,朝中谁人不知傅洵当权? 要说起朝中局势,兰絮、江之珩等为庆湖一派,傅洵则是傅家一派,加上邵家,目前朝中三大派系,相互制衡。 其中,庆湖一派,和傅派关系不是很好,两方会因为一点小事,争执不休。 有人猜这二派水火不容,有人猜当年傅洵在庆湖怀名呆过两年,这只是演戏。 至于真相如何,官场的事,真真假假,谁知道呢。 眼下,傅洵声音沉沉:“问过谢玉君了?” 江之珩:“是,谢夫人答应了。” 傅洵颔首,朝他们挥挥手。 他们低头,越过傅洵身边时,兰絮下桥之前,突的,傅洵往兰絮手里,塞了一样东西。 是一把剥好的莲子。 兰絮有点想笑。 江之珩还在感慨:“傅探……大人,还是这么威严,十一,我记得他当年对你可狠了,不过也算亲近,现在却连一句都不多说。” 兰絮:“还好吧。” 看她不放在心上,江之珩玩笑道:“对了,傅大人至今未娶,前几年有人传他不举就算了,如今朝中竟有人传他是断袖。” 兰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:“咳。” 她忙分了一半莲子给江之珩:“吃这个。” 江之珩惊讶:“你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零嘴?” 有的吃了,他也没想那么多,聊起莲子的好处,如何养生。 兰絮偷偷回眸,桥上男人,始终站在原地。 第194节 …… 晚上,床榻间,傅洵格外狠。 兰絮受不住了,小声呜咽:“唔……哪有你这样的人,在朝上那么冷漠,到床上这么热情……” 傅洵捂住她的嘴,指尖探入她口中,揉捏着她的唇舌,带出一道细细的银丝。 他气息沉稳,眼神却极为幽暗。 兰絮似乎琢磨到什么,轻啄他指尖,红着脸,轻声解释:“我、我把莲子,嗯,分给江之珩……” “是因为他,说你不举,断袖……” 傅洵终于稍稍放过她一点。 他道:“和他无关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信你个鬼。 不过,毕竟他与她,没有婚姻强绑定,他偶尔的患得患失,兰絮是纵着的。 她说:“他那些话,反正我不爱听。” 到底是不是不举,她心里很有数。 傅洵浅浅亲着她耳垂,气息温和了很多,道:“不用管他。” 兰絮就知道,他可算调理好了。 只是这温柔起来,又是磨人的滋味,直教兰絮好一阵失神。 …… 朝中局势,纷纷扰扰。 几年后,兰絮在庆湖治理完了水患,正在收尾,被急召回京。 闻风在路上给她透露,原来朝中邵家一派,一直在调查她的把柄,竟把她那父亲从南国请了回来,如今证实她是女人! 兰絮苦笑了一下,完蛋咯。 可直到对簿朝堂,她才明白,当年傅洵口中的“机会”是什么意思—— 他在她中状元时,就预料到今日,布下了一盘局。 如今的朝中,有谢玉君、谢窈、清和、傅晴雪大小四个女官,不管曾经有没有政见相左,她们都为兰絮站了出来。 庆湖一派,则有江之珩为首,力证兰絮一路走来的艰辛不易。 前面那些,倒没什么,最令邵家一派与朝臣惊掉下巴的,是傅家一派。 以傅洵为首的派系,尤其傅洵与姚章,竟也直接参局,力保兰絮。 在那之前,不少人以为傅洵与庆湖一派是死敌。 兰絮摘下官帽,放在地上。 她匆匆入宫,身上未换的红色官服,上面还有庆湖的泥巴,还有一个小小的手印。 手印是她得知京城急事传召,快马加鞭离开庆湖前,灾民中一个小孩,因为不舍她,用力攥住她的大腿告别时,留下来的。 她朝丹陛之上的崇祥帝,磕头:“臣有罪!犯了大盛律令,请陛下按律处置!” 傅洵闭眼,喉结微微一动,用力掐着掌心,以阻止心痛的蔓延。 饶是他知道,总归有这一日。 却难以接受。 朝上直接吵了起来: 江之珩:“谢兰序也是科举考上来的!她在庆湖治水的功绩,你们又不是看不见!” 邵家人:“女子怎能为官?有违祖训,实在是大逆不道!” 谢玉君:“女子又如何?当年怀名崇学馆,一百学子里就有十个女孩,十个女孩中,又有五人被蔡老点为仅二十一人的甲等,这些各位都可查证。” “何况,谢十一如今成功治理庆湖水患,安抚百姓,且问你为被水患困顿多年的百姓做了什么?” 江谢二人一言一句,把邵家人堵得沉默。 但有一点,邵家人抓得死死的:“犯了如此欺君之罪,谢十一按律当斩!” 对,欺君。 崇祥帝从开始到现在,脸色就没好过。 突的,他丢下奏折,站起来,指着他们一圈人,震怒:“好,好,好!到朕这儿来演戏了?” 朝中的争执声这才收敛。 崇祥帝心口起伏了一下:“谢兰序!” 兰絮紧张地攥紧袖子:“臣在。” 崇祥帝来回踱步:“欺君之罪你可认?” 兰絮心中猛地下沉:“是。” 傅洵却睁开眼睛,松开掐着的手心。 下一刻,崇祥帝道:“你如此胆大妄为!竟如此欺瞒先帝,这让先帝如何安息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众人:“……” 是,她是犯了欺君之罪,可是,所欺之君,是先帝,而非崇祥帝! 这一瞬,别说邵家势力,兰絮自己都懵了。 崇祥帝:“既然你如此不尊先帝,撤去你刑部侍郎的官职,进皇家道观为先帝茹素祈福,若无朕之口谕,不得出道观!” 众人:“???” 什么玩意,高高拿起,轻轻放下? 邵家更想吐血,这分明就是偏袒! 邵家:“陛下,这万万不可!” 崇祥帝:“有何不可?还是你们觉得,朕如此英明神武,竟叫这小儿的小手段欺瞒了?” 众人:“……” 傅洵率先行礼,道:“陛下英明。” 江之珩、谢玉君、清和等也道:“陛下英明!” 兰絮得了便宜,当然见好就收:“谢陛下隆恩!” 至此,女状元、女钦差之故事,传遍大江南北,一时戏台高高搭起,敲锣打鼓地演绎着。 但和兰絮没有关系。 她被“贬”成道姑了,但她早就和清和探讨过道观里的生活,白日看书,晚上睡觉,这下可好,乐不思蜀。 一年后,崇祥帝再提起让她回朝时,兰絮小脸就垮了。 此时,道观里的一个小湖里,崇祥帝钓起一尾小鱼,撇撇嘴,旁边兰絮又钓上了一尾大鱼。 兰絮很识目,把大鱼放到崇祥帝的桶里:“陛下又上大鱼了!回去给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看看,公主殿下肯定尤为高兴。” 崇祥帝心气顺了,他盯着湖面,突的说:“你这小子,和傅洵的关系好着吧?” 兰絮:“他告诉陛下的吗?” 崇祥帝指着不远处:“朕要来,他也跟过来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确实明晃晃了。 去年崇祥帝被她女扮男装的事,弄得不是不气,可他在朝堂上,冷静下来,放她一回,是出于各种考量。 不过,他认为她能替庆湖一派收拢傅家势力,也是极为重要的。 真正的帝王,不会在乎男女,能用则用。 所以,傅洵主动透露一点他和兰絮的关系,崇祥帝自然更乐见。 而此时,不远处的亭子里,也有人在站着钓鱼,兰絮一开始以为是崇祥帝带来的侍卫,再仔细一看,分明是傅洵! 男人背着手,他眉宇深沉,目若寒星,身姿挺拔,岁月不败美人,而是雕凿出一棵真正的松柏。 兰絮一边甩着钓鱼竿,一边跑过去:“傅大人!” 傅洵那双淡然冷漠的眼,倏地流露出笑意。 而此时,他架着的鱼竿,终于也开张了,钓到一尾大鱼。 鱼尾“啪”的一声拍在湖面,激起水涛波涌。 …… 两个月后,兰絮进了工部当主事。 刚回朝堂,先当小官,兰絮上朝如上坟,她今天起晚了,手里揣着个包子,一边吃一边噎。 好怀念在皇家道观的日子,天天睡到巳时或者午时。 她正捶着心口,突然,一顶雀绸顶的轿子停在她身旁,是傅洵在轿子里看到她噎住。 他朝她招手,让她上去。 兰絮看路上左右无人,赶紧爬上去。 傅洵递来一盅茶,兰絮猛灌一口,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:“呼!” 傅洵皱眉:“就非要在路上吃早食?” 兰絮:“嗝。” 她想说话,又打了个嗝,竟然是控制不住的连环嗝。 兰絮:“嗝,停不,嗝,下来,嗝……” 第195节 傅洵无法,只好再给她茶,让她好好吞咽。 可是压不下去,他拍她后背心也没用,眼看快进宫,一时,轿子里手忙脚乱。 想到可以用惊吓止嗝,傅洵忽的捏住兰絮的下颌,吻住她的嘴唇。 兰絮:“!!!” 轿子外,鸟儿啾啾,阳光渐明,路上,还有同僚在问:“傅大人在吗?” 而此时,本只是止嗝的下策,外面传来问话,兰絮更是惊吓,想推开他,傅洵却箍住她的腰肢,往怀里按,唇舌更忍不住深入。 什么礼法,什么世俗,全都被他抛在脑后,男人气息滚烫,喷拂得兰絮脸颊发烫。 轿子外的人,没等来傅洵回话,走了。 等兰絮用力拍拍他手臂,他才回过神,松开她。 两人呼吸急促,相互对视一瞬。 兰絮:“你……” 傅洵便用巾帕擦擦自己的嘴,道:“一股肉包子和茶味。” 兰絮:“……哼!” …… 后世对本朝评价:崇祥帝守成稳进,重用傅洵、姚章、谢兰絮、谢玉君、江之珩、邵元凤等贤良,推进官僚体系改革,吏治清明,解放妇女劳动力,重建人口体系…… 在谢兰絮、谢玉君主力推动,庆延和清和公主,首次主理以女子为主的女吏笔试,遴选女官。 如此种种,为大盛带来崇祥盛世。 而百年后,傅洵始终未娶,兰絮始终未嫁,却同归一山,合于一坟。 后人称为:傅兰情重。 …… 白茫茫的空间里,兰絮突然爬起来:“上朝,上朝,老傅你怎么不叫我,要迟到了!” 脑海里,系统道:“叮,任务完成,宿主获得300积分!” “鉴于宿主推动了该世界后世的良好发展,后台再奖励30积分!” 兰絮反应过来,哦,都结束了啊。 她缓缓躺回去,感动得想哭,老天啊,终于不用上值上朝了! 倒是没想到,还有奖励积分。 系统解释:“算勤奋奖之类的,你可以这么理解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咸鱼也有勤奋奖的一天! 这么一来,兰絮手里就又有650积分了。 她心情好了一点,也察觉,系统默默帮她封存了情感,最后记忆里,傅洵用力握着她的手的力道,也变得模糊起来。 系统:“好啦,我们去下个世界啦!” “下个世界是一个现代世界,你将成为研究所的一名海洋生物研究员,要想翻身,任务是:【饲养属于自己的人鱼】~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咸鱼饲养人鱼? 倒反天罡啦! 第79章 大智若鱼1 “观众朋友们大家好,欢迎来到《视线天海》。” “今天是厄纪年102年,公元2xxx年国历7月20日,农历六月十五。我是主持人……” “……让我们连线up26研究所研究员王方展先生……” “……” 兰絮脑袋里嗡嗡。 她睁眼,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,从窗帘上下左右的缝隙里透出的光,在暗里削出一道道惨白。 耳鸣,不适。 缓了好一会儿,才听到系统:“……宿主?宿主?” 兰絮揉太阳穴:“我这是怎么了?” 系统:“我们与原主交易,获得她身份数据的使用权后,原主将她屯的所有酒都喝完了。” 兰絮是继承了原主的宿醉反应。 墙上一个悬空全息屏幕,是没见过的科技,正在播放今天的新闻。 她先摸索到一个遥控器,关掉。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。 这是个单身公寓,开放式厨房,没有客厅,就一张床,什么都小小的,充满逼仄。 朝卫生间走去,推开门,迎面一股恶臭,差点没把兰絮熏晕。 恶臭源于卫生间的鱼缸。 她捂着口鼻,摸索到灯,打开,不由缓缓抬头。 这鱼缸竟长五米,宽五米,三米,离天花板也就一米,应该是刻意改造过的。 离谱的鱼缸里养着鱼,不知道多久没打理了,水草黑乎乎的一团,鱼全翻着肚皮,飘在水面。 看得兰絮很想和它们一样,死一死。 兰絮:“这么夸张的鱼缸,这房子的防水性撑得住吗?不会漏水到楼下,不会突然塌了吧?” 系统:“这个世界科技树点得还不错,这个你放心。” 兰絮:“所以为什么要养一缸死鱼……” 系统:“咳咳,原主叫钱兰絮,其实是把活鱼养死了,她之前的生活,是丧了一点。” 它把世界设定,世界情况,一一传到兰絮脑海里: 102年前,这个世界噩运降临。 用如今人类社会的研究来说,就是宇宙和地球开了个玩笑,星际运转时,出现一个意外,导致两个不一样的时空,折叠了。 其中一个时空,是地球,而另一个时空,被地球人命名为第二世界。 根据初步研究,第二世界是一个全海洋世界,所以在交叠的时候,地球的海洋,被第二世界占领。 兰絮戴着三个口罩,一边干yue一边捞死鱼,又问:“也就是说,现在人类占据陆地,而第二世界占据海洋?” 系统:“对,分庭而治。” 海洋是人类共有的资源。 这种折叠,102年前,厄纪年元年,人类失去海洋管控权,这是一场重大灾难,严重影响人类捕鱼业、航海业、交通运输业,乃至航空业…… 各个国家失业率飙升,全球气候也遭到严重影响,粮食危机袭击全球。 人类决定,重整旗鼓,夺回地球,夺回海洋。 由此发动“十年地球保卫战”,甚至丢了两个核弹。 十年战斗后,厄纪年10年,地球和第二世界签订和平条约,地球保卫战结束,相应的,第二世界让出一些航线还给人类。 兰絮一边刷马桶,一边问:“嚯,都丢核弹没赢?这个第二世界这么耐打?” 系统:“因为第二世界,和地球的技能点不一样。” 人类靠各条工业线,各种原材料,搓核弹搞热武器,第二世界的生物,则是用人类根本看不懂的东西。 可以称之为魔法。 兰絮一边丢垃圾:“魔法?” 系统:“是的,第二世界的生物,不是碳基生物,而是当初人类完全探索不到的元素组成。” “它们个体战斗力极强,是海洋霸主,生物链的顶端,暴力的最终解释,由于上半身与人类相似度90%,下半身与鱼尾相似度95%。” “目前,人类称呼它们为:人鱼。” “刷拉”一声,兰絮拉开了一直紧闭的窗帘。 而这时候,卫生间的死鱼缸被清理干净,卧室地板堆积的吃完的泡面包装、酒瓶子,也被打包带走。 地板好好拖过,喷了消毒剂,床单被罩洗完挂在天台,今日有阳光,适合暴晒。 总算把这屋子打理得能住人了。 累死鱼了。 兰絮:“人鱼……” 她长长吐出口气,决定先去洗个澡,继续听系统叨叨。 可是把热水器打到最热那一栏,也没出热水,兰絮冲了个冷水澡,还好是大夏天,不影响。 一边擦头发,她又问系统:“这是这个世界的设定,‘我’的设定呢?” 系统:“钱兰絮,今年26岁,up26研究所前d国代表研究员,于两年前,因为发生重大工作失误,被up26研究所辞退。” 兰絮:“……那你还说我是海洋生物研究员,害我还小小期待了一下。” 系统:“咳咳,那是原主希望以up26的研究员的身份,介绍给你。” 一般情况下,不是很过分的要求,穿越局都会满足原主。 兰絮:“离职两年了,‘我’现在做什么?” 系统:“如今在东海市浩江中学当老师,主要教导海洋课。” 第196节 “海洋课?”兰絮拉开衣橱,原主的衣服都挺干净整洁的。 看来虽然在家十分颓丧,对外还是体面人。 系统:“是的,除了个别内陆国家,世界上大部分国家,从厄纪年5年开始,将海洋课引入大学课堂。” “厄纪年20年,海洋课正式进入各大中学课堂,成为语数英、物生化、政地史外,第十门主课。” 可想而知,现在人类社会,受海洋剧变的影响有多大。 兰絮换上白色t恤和一条宽松的运动裤。 她想找找类似“手机”的东西,很快被她找到了,一个手环形状的,正式名字叫:社会信息环。 不过现实中,没人叫它太正式的名字,大家习惯叫它“手环”。 瞳孔巩膜识别,成功打开。 兰絮眼前跳出一块明信片大小的全息屏幕,和兰絮家里“电视”一样材质,里面还留着钱兰絮最后的使用界面:一个社交平台搜索界面。 她手指随意一划,全是人鱼。 她也终于看到这个世界,人鱼的影像。 它们一般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,雌雄难辨,肌肤苍白冷峻,“眼白”是黑的,各色的瞳孔,各色的鱼尾…… 有时候,它是潜伏在海洋中的巨大黑色物体,有时候,是随着商船潜行的影子,有时候又是一具具标本。 一百年前,传说中的美人鱼形象,已经彻底被如今的人鱼替代。 这玩意,就是兰絮这个世界要饲养的。 她终于从这个本来就离谱的任务内容里,感觉到更离谱的滋味—— 这怎么养嘛!从哪获得人鱼嘛! 相关人鱼的图像下,能看到人类对人鱼的疯狂推崇,简直是“人鱼热”: 【这个人鱼好美,还有人多拍到它的照片吗?】 【外国给她命名叫爱丽丝,她对人类很友好,我觉得还是别用“它”字来形容她吧。】 【呃楼上50w?这么喜欢人鱼怎么不看你跳海啊?不要忘了人鱼对人类长达10年的屠杀!】 【人类对人鱼就做了很好的事?当年杀了那么多人鱼都忘啦?人类不过是地球之瘤。】 【神经,杀戮人鱼那是a、b、c国那些畜生干的,咱们d国造成的损失最少,现在和人鱼达成最友好平衡,凭什么让我们反思?】 【……】 吵起来了。 不管在哪个时代,哪个世界,吵架是网络必修课。 兰絮简单看了几篇帖子,只要涉及人鱼,一定会吵起来。 她关掉手环,搬来个椅子,坐在窗前,吹着小风扇。 世界发生再巨大的转变,普通人还是要生活的。 蓝天还是那片蓝天,只是,似乎因为海洋的变化,变得更深,更蓝了点,给世界染上油画的色彩。 当然,世界融合,并不只带来了战争。 人鱼给人类带来了许多科技突破,比如,现在就有一辆鱼尾形状的车,在她窗外半空开了过去。 那是应用了鱼鳞的材料、仿生人鱼的游动,开拓空中交通,大大缓解城市交通拥堵,增加了运输效率,节约运输成本。 她这个公寓在十一楼,往地下一望,地面的电车稀稀拉拉,空中鱼车倒是不少。 兰絮对新世界的科技,还是挺有兴趣的。 本是有意观察观察,但她眼皮越来越沉。 快睡着的时候,突然,她的手环响了。 兰絮揉揉眼,来电是一个叫【佟溪】的,备注是同事。 接起通讯,佟溪嗓门很大:“你在哪呢,今天是海洋实践日,要带学生们出去参观的,还有十分钟就出发了,你怎么还没来啊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差点忘了,自己现在是初中老师。 俗语上辈子杀猪,这辈子教书,不是开玩笑的。 兰絮很懒得面对小鬼头们,她思索:“要不我先辞职,全职试试养人鱼?” 系统:“呃……” 她很快就知道,系统为何欲言又止。 挂掉同事佟溪的电话,兰絮划到了通讯短信的界面,她动作一顿,大批的短信,一溜的欠款! 【d国海洋银行提醒您,您的欠款即将逾期……】 【xx贷9折还款优惠!错过不再给予申请……】 【a1107号房业主您好,您的热水费已逾期三个月,即将断掉热水……】 兰絮:“……” 想摔手环! 她怎么还欠这么多钱啊! 系统:“原主因工作失误,离开up26后,心有不甘,卫生间那个仿生鱼鳞制作的鱼缸,耗费了她所有积蓄。” 教师的工资,又满足不了支出,于是钱兰絮逐渐透支未来的钱,就连这个单身公寓,也抵押出去了。 兰絮缓缓躺下。 系统:“不要原地死去啊!” 兰絮突然坐起来:“我把那个鱼缸卖了?” 系统:“鱼缸材料是黑市买的军用的,黑市去年被端了,你再把鱼缸材料流通市场,会被□□的。” 兰絮再一次缓缓躺下。 系统:“活回来啊!” 所以这份工作,兰絮辞不了。 去上班路上,她简单汇算了一下,欠款大概百万,卡里只有100多块。 此时的她,已经心如止水。 系统松口气:“看来你已经扛过来了。” 兰絮指着外面的海洋银行:“系统,你有办法去那里打劫吗?我能不能活过来,全看你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根本没扛过来啊!” 当然,最终也只能既来之,则安之。 她坐在鱼车上发呆。 行进的鱼车,模仿人鱼游泳,鱼车的速度最快可以达到300km/h,仅仅是目前人类探知到的人鱼极限的一半。 当然,现在用200km/h就快得离谱了,简直是便民高铁。 还好公共交通的费用,依然亲民,20公里只花了五六分钟,两块钱。 兰絮刷手环,下车。 浩江中学门口,停着几辆大巴,这次一共两个班级,六十个学生出行。 一个女人看到兰絮,走过来。 系统:“叮,刷新【配角】佟溪,浩江中学初二年级班主任,和你一样是海洋老师。” 佟溪一身运动服,扎着马尾,她拍兰絮肩膀:“你可算来了,踩点到,小心等等主任叼你。” 兰絮:“没事。” 佟溪:“怎么没事?” 兰絮:“我以后踩点的机会多着,主任他老人家迟早会习惯。” 佟溪:“……” 她惊奇地看兰絮。 今天兰絮不像以前,有种颓丧的迷雾笼罩在身上。 兰絮头发只有到肩膀长,在脑后扎了个揪,明亮的大眼睛,白皙的肌肤,被阳光一照,干净得像一块精致的琉璃。 佟溪缓缓把手收了回来,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,以前居然没留意,兰絮长得这么好看。 不远处,主任瞪了她们这边一眼,喊:“好了,人到齐了,快上车!” 小孩们穿着蓝色校服,按照学号上车。 佟溪跟第一台巴士,兰絮跟第二台。 一上车,就有一两个十几岁的小屁孩,朝兰絮道:“钱老师,你今天好好看。” “钱老师你去整容了吗?” 兰絮:“对啊。” 小屁孩:“啊?” 兰絮:“整容花了我百万,现在我要拉你们一个个割肾,给我还钱。” 小屁孩们:“……” 老师身上溢出的怨念好可怕! 胡说八道完了,兰絮才不理后果,又扎进手环的世界。 他们现在要去登船,海洋课是从初一开始,会简单学习厄纪年前的海洋世界,等初二,就引入当今海洋世界。 浩江中学是个挺有钱的私立,有钱人总想让孩子先长见识,所以浩江中学在这学年,安排一次海洋实践课程。 现在去海上,是很麻烦的。 第197节 由于d国和人鱼没有闹得太难看,是全世界所有国家中,难得沿海海岸线,几乎全开放的幸运儿。 即使如此,也只有固定时间,固定线路,固定区域能开放给平民和商业活动。 校方租用的船,叫做大鱼号。 也是仿生人鱼的设计。 难怪人类对人鱼又爱又恨的,人类现在可依赖人鱼了。 大海和厄纪年前的大海对比,整体有些黑。 佟溪带着学生,讲解:“现在我国一些浅海滩,还保留厄纪年前的风貌,沙滩还是可以开发的。” 这个年纪的学生喜欢顶嘴:“切,不如现在的海洋呢。” “就是,厄纪年前的海洋有什么好的?” 佟溪:“这是重要的生态资源!” 学生:“有人鱼重要吗?” 佟溪:“……” 兰絮心疼佟溪,又想到明天轮到自己了,她连这个世界的世界观,都还没吸收完毕呢。 唉,不如杀猪。 在船上要呆两天一夜,今天是佟溪讲解,明天就是兰絮。 等到傍晚,佟溪捶捶老腰,叹气:“每年最烦的,就是出海实践了。” 以前的老师,带个春游秋游,也要担心很多意外情况,何况出海。 佟溪指着站在栏杆的处的学生:“喂你们几个,不要靠太近!” 学生们举着手环:“老师,我们只是在直播,不会有事的!” 佟溪操心,带着兰絮走过去,把他们拎回来。 兰絮瞅了一眼,发现学生在社交平台上,只是对着大海直播,没有收到任何推荐,就有500+人观看。 甚至有人丢了一些付费小礼物。 兰絮恍然,她看向广袤的天空与海洋,这个世界,人鱼和海洋,是顶流啊! 她可以直播赚点钱! 兰絮掏出手环,捣鼓捣鼓,在著名直播平台上,搞了个新账号。 不过,老师的身份不能为所欲为,兰絮要等学生吃饭,洗漱,观察夜晚的海洋等。 等她和佟溪忙完,已经十一点,万籁俱寂。 佟溪打着呵欠:“我去睡了,你也别太晚。” 兰絮点点头。 终于清闲了,兰絮打开直播,标题她参照了学生们,起了一个:来看看现在的海洋吧! 果然没一会儿,就有几百人稀里哗啦涌入直播间,评论有人留言: “主播怎么不说话啊?” “这是土豪浩江中学的海洋课吧?我今天已经看到类似的二十七个直播了。” “土豪中学真好啊,还可以出海。” “散了吧,每年土豪中学都走这条线,不可能有人鱼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可恶,初中生们已经尽情直播过了。 没一会儿,几百人就都跑完了,现在人头只剩17个,可能还都是机器人。 她摸到船上备着的钓竿,这回,改了个标题: 海钓,深夜,纯享海洋之声。 事关钓鱼,直播间人数慢慢回升,来了走,走了来,到底是新账号,最后只留下五十多个人。 兰絮突的想起系统的一个功能:“你不是可以释放一种磁波,把鱼吸引过来吗?” 系统:“对哦!我把鱼吸引过来,你看看能不能钓上!” 兰絮:“好耶!” 一人一统兴奋地苍蝇搓手,兰絮下饵,系统放波。 两个世界融合了,但沿海海洋生物没出现太大的污染,还是有不少地球海洋生物的。 不一会儿,有鱼上钩了,是一条十多厘米的章鱼。 意外的是,钓上来的还挺多,还好个头不大,兰絮不是很认得海鱼,只要不仔细看,就不会觉得生鱼恐怖。 兰絮半睡半醒,只在系统提醒时,她才回过神,拉起鱼竿。 因为高效率的上钩,直播间的人气,在一小时后,最高竟涨到2000+同时观看! 她刚要高兴,就看平台跳出下播提醒:【警告,您的直播行为存在欺骗、引流的嫌疑!】 兰絮:“?” 她困得很嘞,没怎么看手机,原来是被人举报了,举报理由认为她一小时钓到20条鱼,在造假。 虽然她承认,这个速度诡异了点。 重新开播,直播间回来200+人: “还敢开直播啊?” “造假这么明显,是不是自己在家弄了个泳池,模仿海洋环境?” “都说土豪中学的学生了。” “每年这时候,会有一些网红出来假冒土豪中学的学生,主播应该就是假冒的。” “……” 兰絮盘算了一下,得到平台的流量分成,是10.9块,再加上两个小礼物,合起来50多。 也不错,能先把热水欠费还了。 拔下鱼钩时,她指头蹭了一下,冒出血珠,兰絮“嘶”了声,还好伤口不深。 她抽纸巾擦手,看了下饵料,只剩下最后一点,团吧团吧,挂上饵:“再钓一竿,我就回去睡觉。” 系统:“行。” 兰絮:“那我浅眯一会儿,上钩了叫我。” 系统:“行!” 兰絮望了一眼漫天星空,人鱼占据海洋后,很多港口都废掉了,海上游轮也少了很多。 大海茫茫,就像一块安宁的黑色光滑的石头,人类已经凿不动它了。 想着,她的意识,渐渐模糊。 骤然之间,船尾激起一股浪涛!噼里啪啦的声音,是海水化成雨珠似的,落在船尾! 兰絮一个激灵爬了起来,还好那浪涛似乎很远,打过来之后,没有影响到船。 系统:“好像是来了很大的鱼!” 兰絮:“鲸鱼?” 鲸不至于咬她那小破钩吧? 下一刻,她发现自己庆幸得早了,她的鱼竿正被海里的力量,扯了过去! 鱼线“咕噜噜”疯狂转,一秒的时间,整根鱼竿都被拉到栏杆处,被绷紧,好像随时要被折断! 这条鱼得有多大! 但这根鱼竿是浩江中学董事长的东西,赔不起! 兰絮猛地攥住鱼竿,往回一拉—— 咦? 因为她使了很大的力气,扯回时,却很轻松,她连连后退,一屁股摔在地上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一道不清不楚的阴影冲出海面,一只巨大的,苍白的手,“啪”的一声,搭在船沿。 是个男人。 或许是。 黑暗之中,他黑色的眼白,白色的瞳孔,反过来的颜色,像是某种妖物,海水好像不能沾上他的头发,所以他此时,海藻般的黑发,竟在风中微微漂浮。 修长的脖颈,漂亮的肌理,大理石的质感,他的上半身,比米开朗基罗的雕塑,还要华丽,还要符合人类的审美。 胯骨之下,却是一截黑色,它并没有融入黑夜与黑海,是不存在这个世界的颜色体系的黑,打破了人类对颜色的感知。 炫目得令人无法直视。 那是鱼尾。 这不是男人,是人鱼。 一条拥有黑色鱼尾的人鱼。 他趴在船沿,朝她咧开嘴巴,露出一口白皙的,尖锐的牙齿,那是捕猎者的牙齿。 鬼魅万分。 兰絮看呆了,甚至微微张开嘴巴,而此时,系统在脑海里呜哇呜哇地警告:“特级危险——特级危险——” “请宿主立即避让!” 系统:“特级危险,由穿越局介入处理,请宿主在三秒内,立刻消失在他面前!” “否则任务失败!” 有没有搞错,这不是人鱼吗?不养这个人鱼? 第198节 系统:“宿主!” 系统还在死命催,来不及问清楚,兰絮看向船舱,她现在跑进去躲起来,至少也要十秒啊! 那么三秒,就只有—— 第一秒,她冲到人鱼面前。 第二秒,在人鱼的注视下,她抬起腿。 第三秒,踹下去。 兰絮:“走你!” 人鱼:“?” 此时,被兰絮遗忘的直播间也刷过一排排:“???” 第80章 大智若鱼2 当鱼钩勾住女人的手指时,挤出一滴鲜艳的、宝石似的的红。 一阵风吹过,将它的味道,它的温度,这些信息糅杂在一起,带向远方。 深海中,一双眼睛骤然睁开,露出诡异的白眼瞳黑巩膜。 一瞬,那片海域所有生物朝四处疯狂逃走。 那是生物出于本能的趋利避害。 三秒后,沾了血的饵料,扔进了海里,血丝融入海中。 饵料被鱼线牵着,随着海水,潜入透光带,暮光带,往下沉的过程中,一只骨节分明,巨大的手,抓住了它。 饵料和鱼钩,一并被塞到一张嘴里。 咔嚓,咔嚓,咔嚓。 人鱼的喉结滚动,咕咚一声,含着腥气的海水,一起吞咽入身体。 他伸出猩红的舌尖,舔舔嘴唇。 好吃。 还想吃。 他攀上船,想看看他的食物。 啊,真好看。 啊,食物朝他走来了。 然后,人鱼就被食物踹下去了。 人鱼:“……” “……” 咕噜噜,咕噜噜。 人鱼坠入海里,在他眼前一黑,又恢复视觉时,本来近在咫尺的船与人,全都消失了。 那双白瞳,露出些微疑惑,接着才反应过来—— 被她跑了。 男人歪了歪脑袋,似乎有点懊恼,他从唇齿之间,缓缓吐出一口气。 那口气,将他面前的海水,瞬间蒸发成水汽,缭绕开一阵阵烟雾。 不过很快,他咧开了笑。 没关系,他记住她的味道了。 ……… …… 在兰絮把人鱼踹下去的瞬间,他消失了,系统解除了特级危险警报。 她后退几步,跌坐在地上。 慢慢回过味,和人鱼的眼神对上的瞬间,就像猎物被盯上,浑身血液奔腾,心脏一缩一放,非常的…… 刺激! 她问系统:“人鱼呢?去哪了?” 系统也在庆幸躲过一劫:“穿越局在小世界的工作原理,离不开‘观测’。在他失去对你的观测的瞬间,我们把他的位置挪到极南海域。” 兰絮:“他被乾坤大挪移,挪走了?” 系统:“这么理解没错。” 还好这个世界比较稳定,偶尔用一次乾坤大挪移,不影响世界规则。 兰絮还有很多困惑:“他为什么想吃掉我,人类不在人鱼食谱上的。” 系统的分析也出来了:“初步判断,问题出在你的血液上,得交给后台母系统查一查,是不是身体数据出问题了。” 兰絮:“血液?” 很快,她摸到食指上快愈合的小伤口:“原来如此,好久没被你们坑了,我都有点不习惯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:“难道每一头人鱼想吃掉我?那我的任务怎么办?” 系统:“不会不会,其他人鱼不至于,它是特殊情况。”应该说,这东西危险程度太高,远超穿越局的控制。 “我们找别的人鱼饲养就没问题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说得简单,出海的机会本来就稀少,还有这么危险的人鱼,居然有喜欢吃咸鱼。 咸鱼瑟瑟发抖。 算了,这不是她该焦虑的,她还有更现实的生存问题。 突然想起什么,兰絮拿起混乱中被甩飞到旁侧的手环,重新打开全息屏幕。 虽然自己的全息屏幕灭了,但是,她新开的直播还没关。 就在这短短一分钟,直播人数竟然从200+,飙升2w+。 手环界面一卡,8w+,再一卡——10w+!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个数字,还在疯狂上涨! 兰絮这是老款手环,海上信号又一般,界面直接卡住。 评论区也卡死在一分钟前的一波问号。 她直接关掉直播,去看回放—— 画面中,在鱼竿被暴力扯动时,手环掉地上了,停下来后,镜头对着侧面的甲板和海面。 灯光下,它在甲板上,拍到一个从海上出没的剪影。 是人。 因为侧脸鼻梁,线条明显。 但画面右下角的海域,竟然还拍到了一截斑斓耀眼的黑色尾鳍。 尾鳍拍了下海面,荡出一阵阵波涛汹涌。 是人鱼! 那一刻的直播间,已经疯狂涌入新人: “什么玩意,钓到人鱼?” “这绝对造假,都没拍到正面,要是真的我吞shi!” “大家散了吧,这个主播等明天就开始更新和人鱼的恋爱日常,然后带货,又不是没看过类似的。” “卧槽,你们别哔哔了,这人鱼是真的!我从主播十一点开播看到现在,主播甚至一开始还被强制下播,要是想搞假人鱼,干嘛不最开始弄?” “同意,这艘船是土豪中学租的大鱼号!这是我们d国海域!” “现在什么不能造假?ai实景早就用烂了!” “……” 直到甲板上的影子,冲到人鱼面前。 “啪”的一声,砸在直播间所有人的耳中,听着都疼。 影子,竟然,用脚把人鱼踹下去。 甭管什么争吵,直播间只剩下一溜的:“???” 这一段,全播出去了。 账号的粉丝,咻咻咻地飙升,从0关注,一下变成3000关注,还在上涨,后台塞满几百条私信。 系统:“宿主你要火了!” 当然,质疑炒作的声音非常多。 系统:“这件事是真的!” 兰絮划过一堆骂她搞诈骗的私信,眼底一亮:“那就变成假的吧。” 系统:“啊?” 兰絮:“我要怎么自证,放血吸引人鱼?我没那么玩命,还有混在网络里变成假的,也可以规避麻烦。” 她还不想这么快被□□。 第199节 谁知道研究所会不会为了研究人鱼,拿咸鱼当饵,小命要紧。 系统反应过来:“那不回应任何质疑,随便网友猜,但这波流量是我们带起来的,当然要带货赚钱!” 她都差点被吃了,总该获得点什么。 转眼,兰絮焉了:“我困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可是不趁现在追击,流量就被别人抢走了。” 兰絮一边收钓鱼线,一边小鸡啄米点头,能熬到十二点多,已经是极限。 兰絮:“系统啊,你都说是‘我们’了,我的流量,也是你的流量。” 系统恍然,它都没发现它说的都是“们”,宿主竟然发现了。 他们是团队,是踢木(team)! 系统大手一挥:“给我你的手环权限,我帮你运营!” 兰絮:“你真好,辛苦你了!” 系统:“哼哼,客气。” 不过就是管理账号嘛,有学功法、读科举难吗? 小菜一碟! …… 这泼天的富贵,系统果然接稳了,帮她认证了:【踹人鱼发起者】。 第二天,船上学生很躁动,钓人鱼上天海热搜了。 那段踹人鱼的视频,风靡全网: 【人类第一次踹人鱼?这个脚印,和当初登月的脚印一样,具有里程碑意义!正所谓,我的一小步,人类的一大步!】 有眼尖的网友,扒出这艘船就是大鱼号,还有昨晚跟直播的网友现身说法。 可这事实在太离谱,当时画面并非直接拍摄,能作假的手段太多。 非常有争议。 就连大鱼船上,浩江中学的学生也拿着视频,和栏杆对照半天,但栏杆甲板稀疏平常,没有太标志性的东西。 再加上,谁拍了这么牛的视频,能憋着不说? 所以,学生们半信半疑。 紧接着,大批网红下场,模仿踹人鱼,排出一个个大片感。 踹人鱼的热度,狂欢了两天,引发人鱼爱好协会的不满,进而人鱼生态保护协会也出来谴责。 站队人类和站队人鱼的网友,又大吵特吵。 视频的真假,除了少部分较真的人,已无人关心。 而此时,兰絮已经回到公寓。 从船上回来,她睡了一天了,正在床上舒服地伸懒腰。 系统总结收益:“宿主,加上流量推荐、小橱窗、礼物、授权费用,宿主账号目前一共收入1.5w!” 兰絮惊呆了:“这才两天,这么多!” 系统:“嘻嘻。” “哦对了,还有团队老想签约我们,我拒绝掉了!没有谁比我运营得更好!” 可把系统骄傲的。 意外的赚钱,兰絮提起兴趣,去账号后台瞅一眼。 事态发展到现在,流量已经养肥了一拨人,兰絮能再吃到的流量已经不多了,她账号粉丝停在5w。 有不少人在一个视频下艾特她,是在一个叫【打假三爷】的博主。 显然,这就是个较真派。 他用一条视频,一点点抠踹人鱼那个片段: “这个视频一眼假!你看看这个光影,逻辑就不对,还有这个透视,众所周知ai全景的透视是有问题的……” 最后,他还推荐了几个拍得美美的踹人鱼视频:“反正都是假的,不如看这些视频,至少美学没问题。” 系统:“都没人纠结真假了,他害打个屁的假啊!” 急得系统说粗话了。 兰絮却看得津津有味:“他这么一说,我也觉得假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系统:“等等,他账号公司是优a传媒,我刚刚跟你说的,老是私信我们,想签我们的,就是这个公司。” 最后被系统拒绝三次后,那边就不再发消息了。 听说有一些传媒公司,签不到某个账号,就毁掉这个账号。 优a估计是这种路子。 兰絮和系统不理它。 也是因为,她主业又有活要干了,浩江中学海洋课除了出海,还组织了海洋馆一游。 所以虽然是暑假,兰絮和佟溪作为老师没得闲。 …… 地点定在东海市海洋馆。 它就建在大海旁边,里面所有海洋生物的用水,都是纯正的海水,从海中抽来的。 这个作为卖点之一,确实比内陆海洋馆更受欢迎。 今天兰絮和佟溪,依然带两个班的同学。 接待浩江中学参观队的,是东海市海洋馆工作人员周经理。 周经理胖胖矮矮的。 他拿过兰絮和佟溪手中的会员卡,一边检验,一边黑着脸,不耐烦:“我每年最烦你们学校了。” 兰絮:“为什么啊?我们学校不是交钱了吗?” 周经理脸色更难看了。 佟溪给兰絮使眼色,等周经理走了,小声说:“不用理周扒皮。” 原来,海洋馆刚建成时,以每年每人入场120的票价,和浩江中学签订了15年的合同。 没想到才8年,海洋馆生意蒸蒸日上,今年暑假学生票票价,也要580,成人票更是炒到680。 相对比,海洋馆接待浩江中学,当然亏了,就甩脸子。 连佟溪这脾气都习惯了:“不止咱,他对浩江中学阴阳怪气的,昨天带学生来海洋馆的林老师,还被他骂了。” “我也是假装听不到,反正吵起来,学校不会站我们。” 难的还是当代牛马人。 由于有六十个学生登记,周经理做得慢吞吞的,几个学生被一个模仿大陆架的海水池吸引,过去参观。 那里插着一个牌子,介绍大陆架、沙滩是什么,最后一行字: 【这是从海里引来的纯正海水,游客们可以洗洗手,或者带一些回家哦!】 当年为防止人鱼登陆,海滩全成为军事基地,至今海滩都没有办法再开发,海水自然被营销成高档货。 兰絮看着“带一些回家”的字眼,觉得有点好笑。 搞得和朝圣似的。 几个学生都在洗手,既然校方报销了票价,兰絮也把手泡进海池里,搓搓。 突然,周经理大声:“你干什么?” 只看一个学生拿矿泉水瓶,想带点海水回去。 学生被呵斥懵了,兰絮甩甩水珠,替学生问:“不是说可以带一些海水回家吗?” 周经理冷脸:“要去那边贩卖机,购买我们海洋馆提供的瓶子,才能装海水。” 那小水瓶也就10ml,还没有一个拇指大多少,一个要100块。 简直天价。 大家都有点不开心:“切,我们才从海上回来的。” “就是,稀罕啊。” 要说浩江中学不愧是土豪中学,还有几个男生打抱不平,直接拿出矿泉水,也要装一堆回去。 周经理脸上挂不住,指着他们:“你们浩江的学生,就这么没素质?” 学校连学生都被骂了,学生们群情激奋,下意识看向两位老师。 佟溪:“也不能这么说啊。” 兰絮绷着脸,下令:“没事,装吧。” 大家眼睛一亮:“好!” 周经理问兰絮:“你什么意思?” 兰絮:“厄纪年72年,《海洋再开发和保护法第七版》规定,海水是d国财产,私人不能用于贩卖,只能用于公益教育活动。” 学生们:“没错!” 周经理:“我……我卖的是玻璃瓶!” 兰絮:“那强买强卖,更要不得了,你就是报警了,警察也站我们。” 周经理:“……” 他拿起对讲机,指着兰絮几人:“你们等等。” 第200节 是要搬救兵。 兰絮赶紧叫学生:“快快,快装,别管他。” 学生们起哄:“钱老师好厉害!” 兰絮:“别起哄,等等保安来了把你们架出去,我可保不住你们。” 学生们:“……” 佟溪好笑道:“好爽,我第一次看周扒皮被气得没话说!” 果然,周扒皮叫的救兵,就是保安,他动不了学生,倒是指着兰絮:“这人纵容学生,不遵守海洋馆的规定,先请她出去!” 佟溪和学生们都有些生气:“有这样的吗?” 不用保安请,兰絮潇洒地走向门口,笑嘻嘻挥手:“那你们继续转,我先出去了。” 学生们为她委屈:“老师说的又没错,海洋馆欺负人!” “回去我就跟我爸爸说!” 就连佟溪这个本来有顾忌的,也说:“周经理,这样不太好吧?” 周经理和几个保安:“……”你们是半点没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啊! 兰絮当然开心。 被赶出去,她就可以回家睡大觉。 她还没走到门口,周经理顾虑到刚刚一些学生说的,叫住兰絮:“钱老师,等等,这事也没那么严重。” 兰絮这才站住脚步。 偷懒失败,没办法了。 她回到岗位,唉声叹气:“就是啊,哪里严重了,你真是小题大做。” 学生们:“就是,小题大做!” 周经理脸都气肿了。 …… 一番折腾,兰絮和佟溪顺利领着学生们进到海洋馆内部。 他们来得算早,九点半,就全部进场了。 快十二点,饭点,看着海洋馆一个汉堡35的价格,兰絮拿出藏在口袋里的饼干,一边啃,一边捏着一张海洋介绍书扇风。 佟溪分了一瓶冰镇酸奶给兰絮。 兰絮感动:“你真是好人。” 佟溪:“还得谢谢你早上怼那个周扒皮呢。” 说着,她也扯扯衣领:“好热,空调怎么不够凉。” 旁边有个学生说:“早上从那边走来,还是很凉爽的。” 兰絮咽下酸奶,她看着挤挤攘攘的人,问脑海里的系统:“系统,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人口密度不太正常。” 系统正在后台帮兰絮打理数据呢。 它根据兰絮的路径,扫描出海洋馆一个全景:“东海市海洋馆规模不小了,最多能同时容纳1w人,但是……现在居然有3.2w人。” 已经超容3倍多了,海洋馆还往里面源源不断放人。 有很多家长带着小孩,也有像他们这样,是学校组织参观的,是一群穿校服的孩子。 系统:“最好带浩江中学的先走,这密度,如果发生事故……” 兰絮把吃完的包装收起来,叫来佟溪小声说了顾虑,佟溪也点点头,两人开始叫四周休息的学生。 可她们还没做完,突然,远处一声:“人鱼!” 这两个字,引起海洋馆就餐区内所有人的关注。 就餐区是个圆形区域,四周都是玻璃,海洋生物在里面游动。 离他们不远处的巨大圆柱形展览区域中,八条人鱼,穿着缤纷的鱼尾,在水中游来游去。 广播播放:“人鱼表演开始啦,最真实的、火爆全网的人鱼表演,开始啦!” 循环播放的广播,让就餐区内的人,越来越多。 兰絮和佟溪赶紧叫学生:“先往外面走!” 他们好不容易到出口,外面一群乌泱泱的人,都要进就餐区! 不知道是谁叫了声:“别推我!” “别挤别挤,前面过不去了!” 推推搡搡之间,声音逐渐变成惊恐的:“谁在挤我!” “啊啊!救命!我没法呼吸了!” “啊啊啊!” 兰絮和佟溪对了下眼神,脸色一下不好了——发生踩踏了! 他们堵在出口,出不去。 学生们焦急:“老师,怎么办?” 佟溪安慰他们:“没事,我们不进去。” 学生:“外面的人在挤我们啊!” 兰絮赶紧问系统:“系统系统,有没有积分道具?” 系统:“有一个【膨胀剂】,用在空间,可以让这个空间,增加一倍。” “可是这里人数量太多了,已经超过一千五百人,在三千双眼睛的同时观测下,会被世界发现,宿主会被强制排出世界!” 可遇上这种事,她没法坐视不管。 兰絮:“失败就失败……” “失败”两个字话音未落,突然,大地一阵剧烈震颤! 她以为是系统用了【膨胀剂】,但很快,听到一声又一声的“咔”。 被挤到玻璃上喘不过气的人,首先感觉到玻璃碎开,紧接着,海水迎面浇来,但他们也得救了,浑身一轻。 而这个地方的钢化玻璃,都碎了! 海水和海洋动物冲刷出来,强劲地一波波地把人往就餐区外冲! “噫呜——噫呜——” 海洋馆发出警报声,馆外的人也往外跑,一时,空间空了很多,就是受伤最多擦伤,比踩踏事故好多了。 兰絮对系统:“干得好。” 系统:“不是我干的……” 兰絮:“?” 下一刻,突然,又是一阵尖叫:“人鱼!” 兰絮回过头。 碎裂的钢化膜后,还没灌出来的海水离,一道黑色的影子,蓦地滑过。 “滋——” 兰絮耳中有种强烈的耳鸣声,不止她,周围的所有人,都蹲下来捂着耳朵,头晕目眩。 兰絮也不好受。 系统:“不好……是海水……洗手……” 她听不清系统说的什么,揉着刺痛的耳廓,突然发现,眼前一道阴影,笼罩着自己。 她缓缓抬头。 现在是,正午十二点。 海洋馆的钟,“铛铛铛”地敲了起来。 和夜晚看到的时候,不一样,此时,人鱼浑身肌肤苍白几近透明,长发蓬松飘逸,长眉高鼻,恍若神祇般俊美仙逸。 只那对白瞳黑巩膜的眼,代表他根本不是天神。 而是来自海洋,来自第二世界的使者。 他撑着鱼尾,以尾部立在地上,是个接近两米的大高个,此时,他倏地朝她弯腰低头,鼻翼翕动,露出一口大白牙,带着森森寒意: “找、到、了。” 第81章 大智若鱼3 “特级危险——特级危险——” 兰絮耳鸣还没减缓,脑海里,系统又开始了。 各种声波激荡,震得她有点想吐。 但这回,系统没有警告几秒内躲避,毕竟已经没有用了。 可能觉得她有点小个,人鱼挑起一边眉头,用两只手抓着她肩膀,高高举起,掂量了一下。 和掂一扇猪肉似的。 兰絮明明睁着眼,眼前却先是莫名一黑,她还是很晕,悬浮失重感,让她更难受,闷哼一声。 下一秒,她恢复视线,她和眼前的人鱼平视。 他咧着嘴,过分鲜红的舌尖,从他一颗颗尖锐分明的牙齿上,一一滑过。 哧溜。 第201节 他很馋。 如果馋的不是她就好了。 兰絮紧紧咬着舌尖,呼吸变得又轻又细,生怕一个用力,激起眼前人鱼狩猎的兴趣。 还好,在一个舒适的环境里,品尝美味,是每种生物的追求。 人鱼并不想立刻吞了她。 他检查完自己心心念念的食物,怀着一种格外轻松的心情,将兰絮一把夹在腋下,往海洋馆的水池蹭去。 不是走,而是蹭动。 他的鱼尾,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粗糙的摩擦声。 兰絮头朝下,反而舒服了一点。 她环顾四周,陷入耳鸣眩晕的,远不止自己,这原本挤挤攘攘的就餐区,大家全都抱着脑袋呻.吟,他们好像比她严重,更夸张的都呕吐了。 这一定是这条人鱼带来的影响。 突然,她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碾磨声,是人鱼靠近海洋馆水池,碾到钢化玻璃碎片发出的声音。 兰絮亲眼看着他蹭过的地方,鱼尾把钢化玻璃碎片碾成碎粉末。 他沿着直线行走,一路上都是钢化玻璃,前面倒在地上的,是不久前才和兰絮起冲突的周经理。 胖子闭眼,捂着脑袋,“哎哟哎哟”地叫唤着。 人鱼根本没看他。 如果这条鱼尾碾上周经理的脑袋,一定像西瓜炸裂…… 兰絮有点想吐,她忙叫:“不要踩上去,让开,让开!” 她只是试试。 没想到,人鱼真的停了一下。 但人鱼的词典里,只有别人礼让他。 所以,他拎着兰絮的衣领,朝前一扫。 真的是扫。 兰絮今天穿着运动鞋,她能感觉自己鞋底压着周经理的脸,借着人鱼的外力,把周经理往旁边扫走两三米。 周经理肥圆的脸上,多了个鞋印,叫得更惨了:“谁踩我!哎哟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清除障碍,人鱼继续夹着兰絮走。 这下,兰絮因为头晕而忽略的事,变得清晰起来——那就是,这条人鱼会说d国的汉语! 最开始,他说的“找到了”三个字,虽然不是很熟练,却也是字正腔圆。 他是可以沟通的。 其实人类能和人鱼在90年前签订和平条约,也说明人鱼是可以沟通的,是兰絮对非人类生物刻板印象了。 而此时,人鱼已经回到了他出来的地方—— 这里原来是海洋馆海水循环系统的出水口,只有20厘米大小,但此时,这个出口参差不齐,直径至少2米的宽,咕噜咕噜冒着海水。 他就是一路破坏着,从这里上岸的。 他想带着她跳进去,回到海里。 兰絮:“!” 真这样,她就死定了! 兰絮:“等一下,我不能去大海!” 人鱼果然停了下来。 兰絮:“我没办法在海里呼吸,我会立刻死了,而且90年前人类和人鱼签订的和平契约,你知道的吧?” “人类人鱼互不干扰,互不侵犯,至少不能造成没理由的伤亡……” 人鱼动作顿住,他歪歪脑袋。 兰絮想,契约好像还是有点用。 人鱼:“你自己淹死,我就不违反契约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居然还会钻漏洞。 她立刻改变方向:“死人的血液不香甜,不好吃!” 人鱼似乎想起什么:“对。” 兰絮:“所以,”她心里也没底,吞咽口水,“如果你想吃我,最好就是让我活着,你知道人类想吃蛋,会饲养母鸡吗?” “母鸡可以下蛋,只要不杀了母鸡,人类能吃到很多蛋……” “我的血液是循环的,只要不杀了我,你就可以吃到很多血,不是一次性的……” 她胡乱说了很多话,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人鱼,突然,她悬空的脚,落回地板。 人鱼放她下来。 而且,她脑海里的人鱼干扰也不见了,独独只有她,周围人还是抱头痛楚的模样。 “滋滋滋……” 系统的声音逐渐清晰:“……宿主、宿主?听得到吗?” 它一直在试图联系她。 兰絮回它:“嘘,你先让我静静。” 而此时,人鱼望着她,若有所思。 他好好闭上嘴巴时,除了眼睛诡异了点,整体非常符合人类的审美,人类对俊男美女,又容易产生好感。 至少,兰絮习惯他的眼睛后,也没那么紧张了。 那双白瞳中,兰絮的影子尤为明显,她半身被海水淋湿,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,她嘴唇有点苍白。 藏在她柔软的肌肤下的,纵横的血管,血液的芬芳,奔腾着,吸引着他。 食物,好吃,好看。 还好听。 声音好听。 他又一次舔舔牙尖,声音略微嘶哑:“很多、血?” 兰絮把持着自己的“价值”,小心翼翼点头,这是她和他谈判的唯一一个点了。 人鱼很满意,他咧开了嘴:“好。” 他要很多血。 兰絮:“那,先回我家,我家有一个很大的鱼缸,很适合你。” 人鱼又要用手臂夹起兰絮。 兰絮:“不不不,就这样吧,我也可以走路。” 人鱼看了一眼她的双腿。 兰絮环顾四周,发现众人险些经历踩踏,又被海水冲刷淋头,现在还被人鱼弄了某种干扰。 海洋馆外,应急消防、救护车、警车,已经都来了。 奇怪的是,没有出现头疼头晕现象的人,也看不见一人一鱼。 一个护士半跪在地上,给地上一个老人做心肺复苏,挡在人鱼面前。 眼看人鱼要挥手直接把他们瞥开,兰絮忙牵住人鱼的手。 有点意外的牵手。 人鱼垂眸。 他们体温差别很大,人鱼或许不到20摄氏度,和兰絮相比,冰凉凉的。 他的手指是人类的手指形状,但是每根手指中间,有一层薄薄的半透明蹼膜。 他不抗拒她牵他的手,甚至反过来,他张开五指,裹住她的手。 蹼膜像一层皮套,吸附在兰絮手上,紧紧贴着她手上的血管。 他白色瞳孔一缩,将嘴巴咧开,嘴角几乎都快到颧骨。 他喜欢做的这表情,又怪又邪,根本无法从中获取含义。 兰絮放弃揣度他在想什么。 她就着牵手的动作,缓缓把人鱼往旁边拉了几步,绕开做心肺复苏的人。 根据她的观察,随着他们走远,受到头晕干扰的人,也都好受多了。 这是为什么? 系统解释:“以人鱼自身为半径,他放出的强干扰,会让人类头晕目眩,这时候不管人鱼做什么,都不会引起人类的注意。” “而现在,其他人在正常状态下看不到你们,是人鱼在持续放出弱干扰,只要你不大吼大叫,就不会引起人类的注意。” 类比擅长伪装的变色龙,能干扰猎手猎物的知觉。 只是,人鱼的认知干扰,显然十分高级。 简直是怪物。 他们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,等红绿灯。 地上有一辆东海传媒的采访车,东海市海洋馆的意外,引起全市的关注,事发突然,摄影师在车上调节相机。 他拿起相机,朝路边拍了一张照片测试。 打开照片,只看一群等待红绿灯的人中,有一处似乎被ps工具里的液化涂抹了,变得模糊扭曲。 第202节 摄影师:“奇怪……” 绿灯,兰絮示意人鱼可以走了。 他180°扭动脑袋,眼珠在眼眶里,转来转去。 这个钢筋社会,对他来说,是陌生的,所以,他在快速收集并消化信息。 这一路,兰絮发现就像教科书说的,人鱼鼻子和构造和人类很像,但主要靠腮呼吸。 脖子往下,别说肺了,胃,心脏,全都没有,是全新的器官。 因为每条人鱼个体内部都不一样,有的差别还非常大,这是人类无法理解的。 变相来说,一条人鱼就是一篇博士生论文。 而人类人鱼研究学界普遍认为,人鱼拥有千里追击的能力,也是依赖形似人类的鼻子所带来的超敏嗅觉。 系统:“我也没想到,宿主这次只是在海水循环系统里面,稍微洗了下手,就被找上门来了。看来人鱼对你执念很深。” 兰絮:“这还是个吃货,跟我一样,哈哈。” 笑着笑着,很想死。 反正都这样一起逛街了,她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 人鱼:“*……%¥%##。” 好长一串,说了得有十几秒,而且他越说,兰絮越晕,人鱼居然连语言都是魔法攻击。 说完,他又说:“人类语言,无法翻译。” 人类的语言是为了承载文化,进行沟通,但人鱼的语言不是的,所以二者无法做翻译。 兰絮:“那你叫大狗吧。” 人鱼:“狗是那种。” 说着,他指着不远处人行道上,一只雪白的萨摩耶。 微笑天使在嘻嘻,然而,被人鱼一指,它立刻不嘻嘻了,露出了飞机耳,猛地钻进绿化带,主人都牵不住,跟着被扯进绿化带:“啊!” 人鱼不无恶劣:“嘻嘻,蠢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家伙汉语水平真不错,竟然知道狗是骂人的。 但他到底怎么知道的,人类有刻意去教人鱼语言吗? 不过他会说却不太会认字,指着路边的广告牌:“这几个,我喜欢,怎么读?” 兰絮暂时压住疑惑,对着他指的字,道:“寒、九。” 这家伙,还挺有审美。 人鱼:“寒、九……我叫寒九。” 给自己挑了个满意的人类名字,寒九心情好像更好了。 兰絮又问:“那你平时在海里做什么?” 寒九:“睡觉,吃饭。” 然后,又朝食物友好地笑了下。 兰絮:“……”并不是很需要你的笑容。 绕过一条条街道,停在一幢建筑物面前,兰絮道:“到了,就是这儿。” 寒九看着进进出出的人:“这里,是你的家吗?” 兰絮面色不改:“是的。” 门上旁边的柱子,挂着几个大字:宝海街道公安局。 ——把一个要吃她的怪物带回家?不不不,那是得带去真正适合他的地方。 她觉得这里就很合适。 他们一路顺利进入警局,到了大厅。 人鱼坐在一排铁艺椅子上。 这个动作,对人鱼来说很简单,他的鱼尾看起来坚固万分,但确实柔软的,想来平时他们也坐岛礁。 当然,他鱼尾巴一卷,一条鱼就占了三个位置。 兰絮:“你就坐这儿不要乱动,我去买几个橘子。” 人鱼点点头,又黑又长的头发,随着他的动作,动了动。 莫名有点乖。 兰絮赶紧摇摇头,抹掉那种感觉。 不过通过这,兰絮知道了,他对人类的文化,不够了解,人类的家里一般不是这样门庭若市的。 而且他也听不懂她在暗示她是爸爸。 兰絮心想,真奇怪。 他有时候很聪明,但有时候,又钝钝的。 在人鱼的视线下,兰絮走到报案处。 现在是全信息化社会,除了人工报案窗口,报案全由自助报案机完成。 兰絮选了案件,最后挑来挑去,选中:【上缴杀伤性武器】。 这一项要预约,但是兰絮都带来警局了,按照预约条件填写: 武器名称:黑尾人鱼。 危险等级:最高。 新旧程度:还挺新的。 是否能使用:可以,海洋馆他挖的、炸的。 照片:暂无。 备注:他现在坐在大厅椅子4排10列,7/8/9三个位置,监控看不到,不信的话,现在调监控看我,应该也是看不见的。 …… 此时,后台接警员正和在海洋馆的警员通话。 警员:“先和up26研究所报备,此事可能和人鱼有关。” 接警员:“好的刘队。” 他看到后台打印的杀伤性武器上缴申请,无意一瞥,立刻跳了起来,调出报警机的监控。 果然诡异的没人,只能拍到一片细微扭曲的空气! 结合海洋馆发生的事,接警员喃喃:“这什么,我不是在做梦吧,有生之年能接到的警情?” …… 不多时,警局疏散人群,警员们穿好防爆装备,准备好防干扰设备。 设备一打开,人鱼鱼鳍一动,也突的眯起眼睛。 他的弱干扰失效了。 警员们围在建筑外,喊话:“里面的,注意了,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!” 人鱼蹭到窗口,他弯腰趴在窗口。 他的身影一出现,所有人都高度紧张,电磁枪都准备好了。 这是对人鱼来说,最有用的“麻醉药”。 看他一动不动,电磁枪发动,电磁打到人鱼身上,众人:“中了!” 下一刻,人鱼还是趴在窗口。 他没有被麻醉,而是高高扬起唇角:“外面的,注意了,你们,也被我包围了。” …… … 在那之前,兰絮绕出了警局。 走得远了,寒九用在她身上的干扰,消失了。 而她的手环,才终于能接收到信号,佟溪打了三个电话给她,她打回去报平安,又问学生们怎么样。 佟溪:“万幸那个玻璃都爆了,海水把好多人冲出去,我们学生都没事。” 这算是踩踏事故里,运气最好的一次了。 佟溪:“不过现在大家都说,这事和人鱼有关,你是没看到那么大一个坑,还有人说看到了,是黑色的人鱼。” 比起恐惧和担忧,她满满的兴奋:“是人鱼救了这些险些被踩踏的人!” 兰絮:“应该是。” 虽然寒九动机不纯,结果是好的。 挂掉电话后,兰絮坐上鱼车,又上手环查了一下,#海洋馆人鱼#,已经飙升到天海热搜第一名: 【在现场,今天海洋馆人超级多,网红人鱼演出刚出来不久,前面有人摔倒了,一个个摔倒,我被挤得摔倒,还以为死定了,突然玻璃破了,水和高压枪一样把我们冲散了!然后我看到一条黑色鱼尾!】 【我刚吐完我先说,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人鱼干扰!超级恐怖的波动,我什么都看不见,不止我,那里几千人,都被影响了!】 【卧槽卧槽,如果人鱼上岸,我们可以抓人鱼吗?】 【和平协议写了,如果人鱼强行登陆,人类可以对人鱼进行合法捕获!】 【我感觉我在经历历史。】 【不用感觉,你就是在经历历史。】 【海洋馆差点发生踩踏事故,因为人鱼出现,才免于一难,人鱼救了人类你们知道吧,别整天说杀人鱼杀人鱼。】 第203节 【这人鱼真好。】 兰絮默默给最后一条点踩。 好人鱼首先不吃人类。 不一会儿,她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,冲了个澡,又困又累。 系统算是从她这波操作里,缓过来:“你把人鱼交给警局了……你厉害。” 兰絮:“嘻嘻。” 她这么做是出于三个考虑,第一,只有她上了人鱼的食谱,不怕人鱼吃掉其他人; 第二,警员全都受过人类人鱼和平协议训练,不会慌。 第三,把人鱼上缴国家,能研究就是好事。 接下来只能等了。 兰絮开着空调,在午后的时间,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午觉。 晚上七点,她努力哄自己起来了,关注一下网络信息,整个网络,还在围绕#海洋馆人鱼#激烈讨论。 没人提到宝海街道的公安局。 到底抓到没? 系统在兰絮脑海:“就算抓到了,也不会这么快公布的。” 也是,这玩意某种程度上,比核弹还恐怖,就算真抓到了,也不会立刻公布到网上。 系统:“不过你的直播账号,有人艾特你,问你知不知情。” 看来网络上还是有人认为她视频是真的。 只是,账号从踹人鱼到今天,没什么流量了,不过因为系统的经营,还不至于死透。 现在有新评论:“主播,海洋馆的人鱼是黑色尾巴的,主播的主页人鱼也是黑色,是不是同一条?” 这回,兰絮语音打字回复:“不是哦,我也不清楚的。” 突的,门外有人敲门。 应该是外卖来了,她也有点饿了,一边和系统说账号的事,一边走到门口,她刷拉一声打开门:“谢谢……” 最后一声被她哽在喉咙。 盛夏的七点,天空还没全黑,眼前,高大的人鱼几乎快顶到门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别说兰絮了,系统都爆出一声:“卧槽!” 兰絮缓缓关门。 但是,门被人鱼一手按住,动不了。 他另一只手,则按在门框,微微朝她弯腰,白色的眼珠子,弯起的嘴角,没有哪一处散发着诡谲可怖。 他的语气,听起来倒也还好,只问:“橘子呢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寒九思索:“你没买,你刚刚是又跑了。” 这时候,他又聪明起来了。 兰絮被这种神出鬼没惊到了,她后退几步,瞳孔地震:“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 寒九鼻子翕动:“气味。” 兰絮:这是狗还是鱼啊! 她认输了,彻底认输了! 咸鱼生活准则之一:有希望就挣扎一下下,没希望就躺得平平,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了。 显然,这种情况就是后者,这种怪物自带gps,连国家机关都拿这家伙没办法,只能放走他,她还能找谁求助? 刚好她讨厌没钱花的世界! 只是,想想等等可能很疼,她又有点委屈,眼眶一酸,眨眼的时候,眼泪一滴滴地雕:“我跟你打个商量,你要不把我一口吞了吧,我怕疼。” 吃吧吃吧,爱吃就吃,撑不死你。 显然她已经忘记不久前,自己为了迷惑寒九,才和他讲了个长期饲养计划。 寒九歪着脑袋看她。 他抬起手,摸了摸兰絮脸颊滚落的泪珠。 他的记忆,闪回到一百年前。 人类死到临头时,向人鱼们求饶,那些从眼眶出来的液体,叫眼泪。 他虽然是第一次接触人类,不过,这是种群记忆告诉他的。 所以,眼前的人,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? 是什么给她这种错觉呢? 他明明这么温和了。 毕竟,他真的很喜欢她,这个食物。 寒九揪揪自己的发尾,转而,他想起什么,把手伸到自己喉咙。 他的手和成年男人的手一样大,这个动作,要嘴巴咧到最大,看起来万分诡异。 兰絮看得都呆住了:“呃?” 然后,他从嘴里,掏掏掏,掏出几把沾满黏液的电磁枪。 “嘭”的一声,电磁枪掉到地上,没弄错的话,一把造价高达50w。 寒九:“喏,给你小玩具,别哭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82章 大智若鱼4 看她不哭了,寒九自认“哄”这个举措奏效了,他愉悦地摆动尾鳍,电磁枪蹭着地板甩出去,“嘭”的一声打到墙壁。 兰絮终于回过神。 她赶紧拒绝:“不,我不玩这个,你把它们收起来吧。” 只要她假装不知道,东海市电磁枪损失就和她无关。 寒九朝她歪了一下脑袋。 走廊的感应灯突然暗了下去,夏日天际最后一丝亮光,将他的身形,勾出淡淡的银白线条。 他那双诡异的眼睛,反而闪过一丝明亮的光泽:“你怕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人鱼讲的什么废话,谁不怕呢。 下一秒,只听他说:“可是,我不会一口吞了你。我喜欢一口一口吃。” 兰絮更想哭了。 寒九:“不过,我更喜欢你的提议。” 兰絮:“什么提议?” 她之前为了活下来,满嘴跑火车的,一觉睡醒,说过什么都不太有印象了。 他缓缓咧开嘴唇,眯起眼眸,纤长的黑睫,掩去他的兽性与贪婪,可是语气,却全暴露他的本性: “我想要,能吃你很多遍。” …… 这句话放别人说,或许有骚扰的嫌疑。 但这家伙是真的想吃。 兰絮屏住呼吸。 来自生物的本能,让她后背的肌肤,一寸寸的,浮起鸡皮疙瘩。 而脑海里,系统又开始了:“特级危险——” 原来危险警告出现的直接原因,是人鱼的食欲。 而人鱼俯身,他附在她耳侧,翕动鼻翼,若情人一般呢喃: “不要再跑了。” …… up26·研究所。 一个巨大的全息屏幕上,显示详细事故文档: 【……】 【损失报告:一、被吞下3把电磁枪;二、1人轻伤,3人需请求心理科支援;三、局内所有电子设备都受到50%以上损坏,录像遭到破坏……】 那1人轻伤,是自己逃跑时摔的,不是人鱼直接造成的。 人鱼很克制,一定程度上,遵守了和平协议。 可惜录像设备被干扰,没有拍下他的模样。 可以肯定的是,他拥有一条强壮且漂亮的黑色鱼尾,像是黑曜石打磨,结合ai侧写的画像,英俊非常,鱼鳞层层叠叠,光华耀眼。 饶是如此,见过的警员都表示,侧写还不够现实肉眼所看的感觉。 这是一条极其华丽的人鱼。 于是,从上至下,这条人鱼统一了代号: 第204节 【黑曜】。 绕着研究所全息屏幕,坐着一圈人。 都是d国代表研究员。 其中一个年轻人惋惜:“所以,公安局联系过我们后,最后没抓到人鱼?” 另一人:“你指望一个地方派出所抓人鱼?他们也尽力了。” 前者不甘心:“那就派出所有警力,地毯式搜查东海市!” “冷静,海洋馆的人鱼事件已经暴露了人鱼,政府要找,也只能悄悄找,真被民众发现,让这场‘人鱼热’失控。” 这也是公安局事件,被压下的原因之一。 讨论之中,所有人难掩激动,却也有担忧。 黑曜,第一条登陆的人鱼。 他的目的是什么?他的能力,强于普通人鱼数倍乃至百倍,这又代表什么?是不是和【人鱼之心】有关? 可是,黑曜失踪了。 他们获得装着宝藏的箱子,却找不到钥匙。 众人难免着急地看向代表团首席位置,一个银发苍苍的老人。 老人座位前,挂着铭牌:up26研究所d国代表领队王方展。 王方展说:“如果可以知道,报案人是谁,就好了。” 屏幕上,出现“宝海街道公安局杀伤性武器上缴预约”的单子。 事实证明,有人把黑曜带去公安局,可是监控没拍到。 到底是哪个神人? 突然,王方展这边,又接收到信号:“王院士,在东海市监测到,人鱼又在释放干扰信号了!” …… 时间回到,干扰探测发出信号前的一个小时。 寒九正在检验他的新住所,兰絮卫生间里那个大鱼缸。 上回刚穿过来时,兰絮嫌鱼缸恶心,咸鱼再懒,也不能忍受这种卫生环境。 她把死鱼死海草,捞出来扔了,鱼缸的水全放了,还爬进去,用刷子把青苔土污水垢,全都刷掉。 从那时到现在,鱼缸空置了一段时间,也没臭味。 寒九心情不错。 她说过,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鱼缸。 没有骗他就好。 而此时,苦命的兰絮扎着小辫子,弯起裤管袖子,手中拧开花洒的水管,往卫生间里硕大的鱼缸注水。 如果要全部填满这个鱼缸,要75吨水。 这个用水量,是会被怀疑在家中杀人分尸的程度,而且,这个世界水价并不便宜,50吨就需要1000块! 看着爆了的水表,她果断关掉水源。 鱼缸中的水,刚好没过划水的人鱼,水位离鱼缸顶部还有1米多。 他屈指敲鱼缸,催促。 兰絮:“没钱,不加了。” 寒九嘴角冒出一串咕噜噜泡泡,隔着鱼缸,他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实:“为什么?” 兰絮没好气:“都说了没钱。” 寒九困惑:“你为什么会没钱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心好痛。 发现她笃定不加水了,他伸出食指,指甲微微变长,像一把锋利的小刀。 咯吱咯吱。 沿着水线,他将鱼缸多出的1米部分,全部割下来。 兰絮早就知道,人鱼战力惊人,但这么轻松割开军用仿鱼鳞材料做的鱼缸,她还是咽咽喉咙。 怕的。 鱼师傅刀工不错,割下来的切面十分平整。 他指着鱼缸多余材料,大方道:“拿去卖钱。” 兰絮:“首先,这是我的东西。” “其次,就算真的卖钱,鱼缸被你割了一段,也没法再加水了。” 寒九一摆尾,咧咧嘴角:“但你没钱。” 兰絮忍住打鱼的冲动。 谢谢,但没必要重复伤害! …… 最终,鱼缸剩余材料,还是被堆在房间角落,黑市没了,兰絮没渠道消化这玩意。 除此之外,寒九口中的小玩具,那些电磁枪,她早让他把它们吞回去了。 难怪人类的教科书上,对人鱼体内构造语焉不详,人鱼应该有两副躯体空间,一副负责吃饭,一副负责储存。 兰絮在房中,找出一些原主钱兰絮作为up26研究员时,留下来的手稿记录。 其实早该翻了,是她拖到现在才找。 不难看出,钱兰絮很痴迷人鱼。 最后的手稿,写满了各种人鱼体内空间的算式,什么熵,什么白洞。 突然,卫生间内,传来“啪叽”一声。 那是尾鳍敲到地板的声音。 兰絮抄起一条大毛巾丢到卫生间门口:“先擦干,再出来。” 寒九浑身湿漉漉的,但他的头发防水,在水中随水流飘移,在陆上就如常人的头发,波涛般卷长,蓬松垂坠,不会因为水而贴头皮。 被水浸润过的纤长眼睫、高挺的鼻梁在淅沥滴水,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胸膛,滚落到完美的腹肌,再滑到华丽漂亮的黑色尾巴上。 撇开其他不谈,他往这儿一站,兰絮自家小卫生间和窄窄的房子,都被衬出一种朋克贵族风。 兰絮瞥了一眼: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 寒九那对白色的眼瞳,缓缓缩紧,定定地看着兰絮。 他咕哝:“饿了。” 不过,系统并没有警告“特级危险”。 兰絮对他来说,肯定不是常规食物,总不能没她之前,他就不吃东西了。 她当他是想吃点正常的,直接问:“那你吃什么?” 寒九:“小鱼。” 兰絮目前的钱包,应该可以满足,她打开外卖软件:“草鱼好吗?” 寒九拿起兰絮带回来的海洋馆宣传单:“这种。” 传单上印刷的是虎鲸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不准欺负地球的鲸鲸! 当然,人鱼没能如愿以偿。 想吃鲸鱼,他得回海里,就又要闯一遍关卡。 他可以不怕麻烦回去,但是,好不容易捕获了最想要的食物。 寒九皱皱鼻头,权衡利弊后,他选择放弃虎鲸。 兰絮:“除了小……鱼,你也不知道吃什么了,不如我们去超市。” 寒九:“超、市。” 进到超市,寒九俊美的脸上,露出些微孩子气,尾鳍兴奋地摆了摆。 险些把货架踹翻。 兰絮吓一跳,赶紧顶住货架:“小心点啊,摔了好大动静,还要赔钱!” 寒九:“哦。” 还好他用了弱干扰,没有人发现他们。 兰絮心里却很奇怪,从单身公寓下来,坐的是电梯,寒九竟清楚电梯怎么用,但又一副没来过超市的模样。 兰絮试探:“你没见过这些吗?” 寒九:“我才醒。” 兰絮:“你睡了很久?” 寒九:“嗯。” 他观察一个硕大的人鱼形状气球,有一瞬,他眼中,气球与导弹的影子,重合了。 他低声说:“我睡着后,战争结束。” 兰絮惊讶:“你睡了九十年。” 人鱼的寿命也是百年左右,难不成这家伙快死了? 第205节 看着不像。 他正拿着一样商品,察觉她的视线,他朝她咧了咧嘴,把这样商品放到购物车。 是一小罐子牛奶曲奇。 兰絮有点意外,人鱼竟然喜欢吃这种? 只是,她看了一眼价标,差点想掐人中,这几根曲奇居然要138,怎么不去抢啊! 她忙把曲奇拿出去:“不行。” 精心挑了一罐18块的:“你知道的,我没钱。” 寒九:“……” 不一会儿,超市的人越来越少了。 兰絮:“我去结账了。” 寒九还看着那138的曲奇,他的嗅觉告诉他,138更甜。 兰絮假装看不到。 她先去机器那边结账,把手环抵在上面,突然,手环弹出一行红字: 【东海市公安局一级警告:本超市区域存在重大重要情况,请收到警告的市民,不要慌张,不要声张,有序离开超市!!!】 一下弹了三遍。 兰絮看向四周,有一些带小孩的家长,赶紧还完钱,离开超市。 她说呢,难怪超市的人越来越少,原来是不放人进来了。 至于是什么重大重要情况…… 她比谁都清楚。 于是,她像个没事人,缓缓走出超市。 …… 而此时,寒九眼瞳微微一缩。 他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138的曲奇收回来。 此时,四周进入全线戒备,没人任何活人的气息,半空中,慢慢降下来的,是七八台带着反干扰设备、电磁枪、录像机的无人机。 他们知道会激怒他,才用的机器手段。 而她…… 又跑了啊。 明明,他没有一口气吃了她,也没有一口一口吃掉她。 人类不可信。 种族的集体记忆,一遍遍告诉他,这个事实。 是她先违背契约,这个契约太短了,不超过三个小时。 寒九缓缓咧开嘴唇,舌尖掠过牙尖。 再找到,那就一口一口吃掉。 他嘴里低低哼着一个调子,或许是音乐,或许是语言。 人类无法探测意义的东西。 超市的灯光忽明忽灭,暗处,货架似乎接受不了这种声波进攻,疯狂颤抖,货品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。 货架也倾倒了。 这回,没人扶着它。 …… 以超市为中心,方圆一千米,全部照明、信号,都被截断,陷入黑暗。 很多人收到一级警告,来看热闹,虽然警方尽力驱逐,只能把他们赶在五百米开外,所以也被影响了: “怎么回事啊,怎么突然没信号?” “没信号也没什么,手环突然打不开了,全息屏幕看不到了!” “谁搞的?是不是警察?” “不是吧,他们自己警车的灯都灭了。” “……” 下一刻,众人耳中爆开一阵嗡鸣,有人抱头,有人喊着:“卧槽什么玩意!” 寒九从这些人旁边经过,黑长的头发,随着夜风缓缓浮动,却没人留意。 他鼻翼动了动。 在一个昏暗的街口,他停了下来,走了进去。 人鱼的尾巴,在地面发出的摩挲声,像是某种毒蛇,盘踞在地面。 下一刻,人鱼停住。 兰絮悠哉悠哉地蹲在巷子里。 她一点不意外他的到来,她手上拿着半罐曲奇,嘴角沾着曲奇碎屑,抬起头笑:“你出来了啊,走吧,回去了。” 一片昏暗中,寒九垂眼,白色的眼珠,直勾勾地盯着兰絮。 他露出些许困惑:“你怎么,不跑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什么玩意,他看起来还挺失望? 还有跑啥啊,她受的惊吓还不够多吗? “咕咚”一声,寒九咽了咽喉咙。 兰絮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十分美妙的声音,他好像差点就要流哈喇子了。 但看人鱼微微扬起头颅,他伸出手,抓住她的手,声音低低地道:“回去。” 兰絮压下猜疑:“唔。” 顿了顿,他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第83章 大智若鱼5 强干扰在人鱼离开后,效果会随之减弱。 位于强干扰白名单的兰絮,和寒九回到了单身公寓。 脱鞋的时候,她才发现,地上有蓝色的液体。 “这是什么?” 她皱皱眉,顺着液体的来向,看到寒九的尾巴,漂亮的黑色尾巴上,渗出几条不规则的横线。 兰絮反应过来:“你受伤了?” 寒九:“是的。” 他立在门口,回头看了眼,进门之前,他伤口还没裂开,一路走来,地上没有留下一点蓝色血渍。 然而就在门口,地上聚起小小一洼。 兰絮连忙关好门:“你原来也会受伤啊……” 说实话,她的惊奇,大于所有情绪。 这家伙可是可以从海里一路挖到海洋馆、震碎钢化玻璃、还可以吞电磁枪的怪物。 结果,一声不吭地受伤了。 虽然人鱼会遇到这种事,有兰絮义无反顾上交国家的原因,但她觉得,国家机关的选择没错。 他是行走的不定时炸弹,虽说有和平协议,但他都上岸了,谁知道呢。 尤其她作为目标食物,更忌惮人鱼。 拉着人鱼坐在懒人沙发上,兰絮找药箱,一边说:“不知道人类的药对你有没有用,不过以后,你还是别出门了。” 她拿出碘伏棉签之类的,回过头。 人鱼侧着趴靠在整个沙发上,他脸颊枕着两只手,身体和尾巴,全部舒展开来,乌黑浓密的头发,沿着他的姿势,落在他身上。 他没有笑,静静看着她。 那双眼睛,好像黑暗的平静的海面上,倒印着一轮白色的明月,月下一点灯塔,确实塞壬的幻术,让巨轮迷失其中。 他问:“兰絮,你要碰我吗?” 兰絮一愣。 不是,等等,这氛围怎么怪怪的。 她反过来问:“你要上药吗?” 寒九:“上。” 这下,兰絮撇开心中奇怪的感觉。 他的伤口没有那么深,但是出血了也不能忽视。 兰絮用棉签,沾走血渍,再上碘伏。 人鱼的尾巴实在太漂亮了,多了几道伤口,给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。 不知道是不是痒,他的尾鳍,在晃晃悠悠地,摆来摆去。 它形状很漂亮,线条简练,边缘处微微透明,但不难想象,这样的尾鳍,扇到人身上,能把人打成泥浆。 第206节 兰絮看着它,加快了速度。 她本来就不太会给人上药,何况是鱼尾。 碘伏涂上去也看不清楚到底上没上,发觉鱼尾不渗血了,她收手。 寒九半阖着眼睛,兰絮撤回了手,他突的回过神一般。 寒九:“兰絮。” 兰絮:“嗯?” 他的尾巴一动,拦在她面前:“你想摸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什么,她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? 趁着她怔忪的一秒,鱼尾轻轻一动,冰凉手感,划过她的手指。 兰絮缓缓低头,看着鱼尾。 想摸。 怎么可能不想摸,这可是人鱼啊,何况寒九是那种,长得很符合她审美的人鱼。 今晚也不知道他怎么了,好像自从在巷子里,咽下那口后,他周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攻击性,都降低了。 咸鱼的危险雷达,在这一刻也缓了缓。 既然是他自己说的…… 兰絮缓缓吸一口气,将手放在那黑色的鱼尾上。 好冰。 比想象中的还要冰,带着生命力蓬勃的柔韧,鳞片的触感非常顺滑,就算是逆着鳞片摸,都没有粗糙的感觉。 而此时,寒九舒服得眯起了眼睛。 下一瞬,他尾巴一动,用力卷住兰絮。 兰絮摔在他胸口,而他的尾巴,也半卷半压着她的双腿,紧紧相贴。 还挺像绞死猎物前的某种动作。 兰絮趴在他身上,感觉趴在一块冰凉的软玉石头上。 夏天的暑燥,一点没留。 她闭上了眼睛。 人鱼却在她脸上、发上,嗅了几下,疑惑:“你还活着吗?” 兰絮低声哼哼:“没死。” 她只是困了。 寒九其实知道她没死,好奇:“为什么不动了呢?” 兰絮:“你是想怎么样的动?” 寒九思索一秒,从词库里抠出一个词:“挣扎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反正是随时可能被吃了,怎么还得配合人鱼表演啊? 敷衍一下吧。 于是,她用力眨眨眼:“你看我的眼睛在动,我挣扎了啊。” 寒九:“……” 不过,兰絮也算是明白那股诡异的点来自哪了,她打起精神,问:“我怎么觉得,你正在求证一些东西?” 或许是摸了鱼尾了,她胆子很大地问出了困惑: “说实话,你都说你睡了九十多年了,又是怎么了解我们人类社会,或者说d国的社会的呢?” 寒九说:“我的族群的记忆。” 倒是没想到,他会回答得这么干脆。 兰絮:“呃?” 寒九:“我可以接纳所有人鱼的记忆。” 这种族群天赋。 兰絮脑海里,系统刷出了触发后才能出现的对话:“人鱼种族记忆,这是人鱼首领才拥有的某种技能。” 兰絮明白了,这人鱼从初见到现在,一直在脑海里收纳记忆! 所以,有时候显得很呆,有时候,又显得对人类的设施很了解。 语言也是,人鱼中能学会人类语言的,不会是少数,这些记忆,全部给了寒九。 他在消化这些记忆前,又是靠本能活动的—— 对她的食欲。 而此时,对她那旺盛的食欲,因为某种原因,暂时被压抑了。 他的鱼尾,便将她轻轻一压,他一手撑着脑袋,观察着她。 兰絮斟酌着,说:“打住。” 寒九:“?” 兰絮:“你们人鱼有多少?” 寒九:“10亿?” 他也不清楚。 这是九十年的数据,九十年过去,人鱼族群的变化也很大。 兰絮听着倒吸口气:“那你不可能全消化完他们的记忆吧?应该挑一些有用的去消化。” 寒九:“什么是有用的?” 兰絮:“比如说,让你感到开心的。” 寒九沉默了一会儿。 突的,他缓缓咧开了笑。 不是之前那种眼睛不动,却把嘴巴勾起的笑,而是第一次的,有真实笑意的笑。 因为太明显了,兰絮觉得,他接下来说的话,绝对很重要,会对这条人鱼产生很深的影响。 她竖起了耳朵。 却听他道:“想到你,我就开心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84章 大智若鱼5-1 【叮,特级危险状态降级,重新评级中……】 【撤除特级危险通知。】 早上,兰絮脑海里,后台自动弹出这个框。 系统还挺惊讶:“宿主你做了啥,能让特级危险主动降级,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遇到。” 兰絮发现自己牙刷不见了,想那牙刷刚好旧了,可能掉到某个死角。 她一边拿出新牙刷,回系统:“我什么都没做啊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系统灵光一闪,好熟悉的配方,这是……咸鱼! 还真是咸鱼本咸。 至少今天开始,她不用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过日子。 寒九在她身旁的鱼缸里,敲了两下:“换水。” 兰絮:“不可能,没钱。” 寒九思索了一下,不能卖鱼鳞材料,那解决没钱的最简单方式,只有一种—— 寒九:“我去抢银行。” 兰絮:“不行。” 寒九:“抢金子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正了正语气,稍微严肃:“我不管你吸收了哪些奇怪的记忆,但,抢、偷、骗都不可以。” “上岸了,就要遵纪守法。” 人鱼稍一压唇,在水中,又吐了一个泡泡。 到这儿,兰絮也算明白了特级危险警报为何被解除。 人鱼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了。 兰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:“不过,正规的赚钱渠道,也不是没有。” 原主有一个淘汰的旧手环,这一款卖二手100块都不好卖,就被原主留下了。 而现在,里面被兰絮下载了同款直播软件。 不错,她和系统一起决定—— 让人鱼干直播。 第207节 这两天,海洋馆和超市事故火速发酵,全网火爆,人鱼再次断层顶流。 十个相关直播里,至少七个是人鱼,七个当中,又有五个人鱼cos,还一溜的黑色人鱼! 人类化妆没办法把眼白化成黑色,但是,直播有特效滤镜。 这样一来,寒九这条真人鱼混进去,就算宣称自己是真人鱼,可全天下的直播都说自己是真人鱼嘞。 所以让他直播,绝对妥了。 而且,不止让他直播,而且让他自己直播,自己赚钱,兰絮最多盯第一次,以后就撒手。 系统:“这样可以吗?” 兰絮:“我这是在锻炼他融入人类社会,而且不是有你吗?” 系统想到自己这么可靠,顿时放心了:“也对。” 兰絮:耶。 要是能躺着赚钱,她就不会自己搞。 当务之急,先教寒九一些直播常识。 懒人沙发上,兰絮刷着直播。 她没找到自己发圈,还好头发不长,碎发随意拢在耳后,这让她全身上下,散发着一团懒洋洋的气息。 寒九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,全息屏幕的光,在他脸上打出模糊好看的阴影。 他看得入神。 兰絮:“你看,你在这里坐着给别人看,就可以换鱼缸的水,又可以买饼干,怎么样?” 寒九“唔”了声。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评论区:“点评?” 兰絮:“对,评论区……你看得懂?” 寒九:“他说这个人丑。” 兰絮记得昨天,寒九还不认字,今天就不一样了。 果然,能消化同族记忆的技能,真是逆天。 不过他看得懂更好了,兰絮说:“是有评论,你要是想回他们就回,不想也可以,有人会帮你回的。” 获得权限,运营账号的系统,挺起胸脯。 虽然寒九看不见就是。 兰絮:“就是不能透露我们的地址,还有我的名字。” 她不打算入镜,还是要注意隐私的。 正说着,兰絮刷到下一个直播。 这是个以人鱼恋爱为题材的直播间,主播叫【小鱼鱼桑】,是个萌妹子,声音甜甜的:“对,我们这是真人鱼哦!保真!” “对,之前就是我踹了人鱼,现在跟他在一起啦,感谢大家的祝福~” 她身后,就坐着一个人鱼coser,黑色尾巴,冰蓝色眼珠,黑巩膜,高高帅帅的。 直播间热度不低,评论区很热闹:“这就是真的,你们没发现人鱼是黑巩膜,但主播还是人类的眼睛吗?” “对啊,主播公开的ip,就在东海市,有没有可能人鱼去了主播家里?” “……” 偶尔一两个说特效可以定制的,很快被拉黑删除掉。 系统再点进她主业,就可以看到她也参与模仿了踹人鱼的视频,还是那个曾经打假过兰絮的【打假三爷】推荐过的。 【小鱼鱼桑】和【打假三爷】签的同一个mcn,就是优a传媒。 系统有点恼火:“怎么感觉这个账号偷了你好多流量。” 兰絮倒也还好:“热点事件流量全网共享,各凭本事吃嘛。” 系统主要不喜欢【小鱼鱼桑】是优a传媒旗下的。 这优a传媒,没少放狗在外面咬自家账号,之前还全网大范围打假他们的踹人鱼视频。 明明他们才是首发。 短暂地围观了一下,兰絮就退出【小鱼鱼桑】的直播间。 也该让寒九实战了。 她站起来调整手环,调整角度,用旧手环打开直播,对准寒九。 寒九顺着她的动作滑到沙发上。 无骨鱼似的。 今天既然是试水直播,兰絮拿起昨天买的饼干,丢给他:“先吃这个。” 寒九坐好了,拧开手里饼干罐,捻出一块,放到口中嚼嚼。 这还是兰絮教过的,不然他会直接把饼干全倒进嘴里。 她站在屏幕外,看得赏心悦目。 就算不以真人鱼做卖点,就寒九这张脸,也是活招牌。 她账号活粉多,刚打开直播,就涌入2000+观看,评论区活跃起来:“你是那个最开始踹人鱼的吧?” 这时候,运营维护大佬,系统上线回复:【是我是我~】 “今天不钓鱼了吗?” 系统:【今天人鱼吃播哦!】 一整个软萌形象。 “就知道会变成人鱼恋爱日常,不过,这人鱼好帅啊,为什么不说话?” 系统:【这是我们家人鱼九九,九九很腼腆,欢迎大家喜欢!】 此时,腼腆的寒九,往嘴里放最后一块饼干。 饼干吃完了。 “刺”一声,他用指甲划拉塑料罐,把它分成两半,这种硬塑料,正常得用剪刀才能剪开。 塑料罐底部的饼干碎屑,寒九捻起一块,优雅地放到口中。 他这一个动作,做起来随性又好看,连那曲奇塑料罐,好像都变成高档货。 围观的兰絮和系统都有点紧张。 评论区果然静了一秒,接下来,更多评论:“我去,coser好牛!” “人鱼指甲硬度和金刚石一样,确实一点点就可以破坏塑料,主播有心了,这个塑料罐是专门定制的吧?” “……” 果然没人怀疑寒九,而因为他的颜值,不过这么一会儿,在线人数就达到了3000+。 兰絮和系统:很好很好,和预料中差不多。 吃完饼干,冰箱里还有老冰棍雪糕,因为便宜,兰絮囤了一些应付夏天。 她拿出一根递给寒九:“喏,吃冰棍。” 寒九看着兰絮的动作,学她咬了一块冰,咽下。 不过,好像哪里怪怪的。 兰絮想了想,问寒九:“味道怎么样?” 寒九:“南极的味道。” 评论刷新了:“哈哈哈,好还原啊!” 因为目前地球上,人鱼在南极那边聚居较为密集,据说共有5个亿,如今人鱼也才10来个亿,分布在广袤的海洋,行踪可不好找。 突的,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:“这个人鱼太假了,和背景都融合不到一起!” “就是,这要是就是还原,那我做的更好。” “【小鱼鱼桑】那边更还原,两人互动都很甜,这边女主角只说话,不露面,不知道想干嘛呢。” 系统气鼓鼓把后者加入黑名单。 这下好了,不知道捅了什么,一群人挤进来,刷屏:“主播干嘛拉黑我,你这边就是比不上【小鱼鱼桑】。” “就是,【小鱼鱼桑】的踹人鱼拍得多好看,主播的一眼假。” “……” 有了浑水摸鱼的,在线人数一下子跌了几百,系统赶紧维护起来:“不是哦,我们是真的哇!” 正好,寒九吃完雪糕,把最后的木棍塞到嘴里。 众人:“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就说哪里怪怪的,最开始吃冰棍时,寒九把木棍也当冰块,咬着吃下去了! 她想了想,小事,应该不用关直播,就对寒九说:“木棍不能吃。” 寒九:“哦——” 下一秒,他微微张开嘴巴,食指拇指伸到嘴里,挑出一个木棍碎片。 评论区立刻有人带节奏:“好脏啊,直接用手伸到嘴里!” “就是,想凹不懂人类生活的人鱼人设,也不用这么搞吧?” 寒九拿了一个,还有好几个,混在一堆东西里。 他手指伸得深了点,捞出一条黑色发圈。 兰絮:“?” 第208节 是她早上丢失的发圈。 下一秒,他又捞出了一根牙刷。 兰絮:“???” 也是她早上没看到的! 评论区:“???” 冰棍木棍碎片,和发圈,真想藏在嘴里,是还能藏的,但是牙刷的长度,就有点离谱了! 评论区:“这是魔术吗?这年头,cos人鱼都这么卷的吗?” “人鱼有两套生物器官体系,一套用来消化,一套用来储存,好还原的设定!” “……” 这下,没人理会那什么【小鱼鱼桑】的引流消息,更多人也被吸引进来,在线人数一下子到了5000+,礼物数量也激增。 人鱼还是没找到被他吞下去的木棍碎片,兰絮又说那不能吃。 他微微长大嘴巴,手也有全伸进去的意思。 兰絮:“等一下!” 她眼疾手快,关掉直播。 果然眨眼一秒,人鱼从嘴里,又掏出了一把电磁枪。 牢底坐穿枪。 发现直播结束,寒九眼底滑过一丝疑惑,好像在问是不是赚到钱了。 兰絮突然想起今天还没见到自己的水杯:“你从昨晚到现在,都吃了些什么?我的杯子呢?” 寒九眨着那双诡异的眼眸:“这些不能吃?” 兰絮:“不行。” 寒九:“上面有你的味道。” 兰絮加强语气:“那也不行。” 寒九:“好吧。” 这家伙,意外的还挺好说话。 兰絮语气稍微平和了一点点:“还吃了什么?都给我吐出来。” 便看他伸手,把兰絮喝水的马克杯从嘴里拿出来,湿哒哒的,放在茶几上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换一个!必须换一个! 还好一次短时间直播下来,居然也赚了小1000,可能人鱼从嘴里拿出牙刷,比较令人震撼,礼物就占了大头。 而且是在流量爬高的时候,被兰絮断掉的,要是继续直播,肯定还能赚钱。 兰絮调整镜头,跟寒九强调:“在直播镜头面前,不能随便从嘴里拿枪和杯子这种大件的。” 寒九点点头。 兰絮:“小件的可以。” 反正被当魔术。 不过五分钟,直播紧急中断后,重新连接,原来的观众也回来了一半:“主播为什么要离开?” “吞牙刷是障眼法吧?可以再表演一次吗?” “感觉人鱼coser好冷漠,笑一笑嘛?” “……” 系统接手了评论区的回复工作,它一一回过去:“是的呢亲爱的,刚刚发生了一点意外……” “对对,是魔术,是障眼法。” “不冷漠的,我们九九很萌!” 还有几个评论,不依不饶:“听到女主播声音了,为什么不露面?是不敢露脸,长得没有别的主播好看吗?为什么不回应?” “还是【小鱼鱼桑】真诚。” 寒九正在吃一包零食。 突的,他垂眼,盯着全息屏幕上,盯着这几条评论。 又是【小鱼鱼桑】的,系统正想着怎么回复,寒九拉近屏幕,学系统的操作,艾特了那几个id。 他点开语音输入,压低声音时,声线带着一种华丽的沉稳,字正腔圆的好听: “你们这些丑人,蠢狗,死肥猪。” “闭嘴。” 第85章 大智若鱼5-2 【由于您在直播中,使用了侮辱性词汇,您的直播间已被封禁,期限:1天。】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系统:“我的软妹形象——” 后半程,兰絮认真对寒九科普了什么是侮辱性词汇。 寒九:“不能用汉语骂他们?” 兰絮:“不能。” 其实,人鱼该懂的都懂,他一开始就知道“蠢狗”是骂人的,只是没有人类那么会规避。 总结今天:鸡飞狗跳。 但算是平稳过度。 因为兰絮这边的人鱼形象,做得逼真又新颖,很多看似无厘头的动作(掏雪糕棍子),又很贴人设。 不到晚上,不少直播间,也开始跟风。 就连【小鱼鱼桑】也玩起冰棍梗。 那边的人鱼coser连着冰棍,一节节吃掉,再把木棍吐出来。 评论区:“哈哈哈把木棍吃掉了!” 小鱼鱼桑:“对啊,我家人鱼也喜欢吃冰棍,但第一次吃,不熟练……” 系统看得眼疼,这一看就是事先锯好的! 不过,也不妨碍别人也这么认为他们。 兰絮:“安心,有寒九那张脸,短期内,群众只要看不腻,就还能赚钱。” 系统:“那长期赚钱怎么办?” 兰絮惊讶:“我总不能长期养着寒九吧!” 系统这脑瓜子才反应过来:“也是。” 忙着替宿主赚钱,差点忘了到现在,后台针对任务【饲养属于自己的人鱼】,都没有正经的提示。 看来寒九真不是任务对象。 兰絮盘了一下收入,有1800了,抵扣掉他花她的钱,他还有700可以用。 看向坐在沙发上玩手环的人鱼,兰絮:“你今天还换水不?” 寒九:“不用。” 兰絮有点惊讶,就像穷孩子知家贫能迅速懂事,原来穷人鱼也是一样的。 兰絮欣慰了。 直到晚上,她才明白人鱼懂事的原因—— 她洗完澡,只看人鱼侧躺在床上,黑色的鱼尾微微舒展,男人垂着眼睫,倏地缓缓扬起唇角:“兰絮。” 两个字,说得好像在舌尖过了几遍般,莫名缠绵。 该死的好听。 原来他是找好了睡觉的地方,不打算呆水里。 能省下1000水费,兰絮接受得很快。 她躺在床上,鱼尾缠了上来,冰冰凉凉的,搭在她脚腕,昨晚受伤的地方,早就都没事了。 兰絮甚至怀疑,它是自己愈合的,和人类的药物无关。 寒九正定定看着兰絮。 兰絮:“还有什么事吗?” 寒九歪歪脑袋,眼神诚挚:“想看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管了,她睡她的,闭上眼睛。 寒九看着她,鼻尖也都是她的气味,他能感觉,身边似乎充盈着会跳舞的海草,会发光的水母。 这种感觉就是,开心。 既然不能吞下她,又不能吞下她的物品,只能靠近点了。 鱼尾摩挲着她的脚踝,寒九再靠近了一点,将她的手拿起来,放在自己尾巴上。 开心。 第209节 …… 过一天,账号解封。 由于兰絮的前瞻性(?)目光,该教会人鱼的都教会了,她放心把直播间都交给人鱼,自己打了个呵欠,卷着被子睡觉。 寒九瞅着她,才发现自己等不到她起来。 虽然寒九听不见,系统还是嘀咕了一句:“是这样的,你习惯就好了。” 账号一登上,新旧粉丝全都涌了进来,一下有3000+观看。 不过比起账号被封前的辉煌,好像还差了一点。 评论区:“主播,那边【打假三爷】联合【小鱼鱼桑】,对你发起抵制了。” “不管如何,骂人就是不对的。” 寒九歪歪脑袋。 他打开分屏,点开那联合抵制自己的视频,【打假三爷】一如既往的愤慨:“这个主播【海星】的人品低劣,实在不配出演人鱼!” 这话骂得,系统都有点担心,观察起寒九。 寒九皱了皱眉:“我不是人,要什么人品?” “我是人鱼,有什么不配出演的?” 他实在没有代入感。 实时播出去,评论区一片:“哈哈哈有道理啊,他时时刻刻站在人鱼视角,确实不崩人设!” 把那些质疑的评论,一下被压下去。 只是,评论区里,有人尝到挑衅的甜头,又开始了:“女的那位呢,还是不出来啊,肯定很丑吧?” 系统赶紧把这人封了。 寒九没动,它刚要松口气,就听他说了一串话。 直播间评论:“人鱼在说什么?” 兰絮睡得迷糊,突然听到一串天国之声,也问:“你在干什么?” 寒九:“说话。” 兰絮没理会了,翻个身继续睡。 系统:“……” 别人不知道,它还不清楚吗,这是一个小语种! 直播间先炸了一次:“啊今天难怪没听到海星的声音,原来在睡觉!” “他们关系好像是真的好,不是演的那种。” 这波秀得人猝不及防。 紧接着,有人把录屏里这段话,拿去ai转译了一下,根据法律法规,ai转译的时候,如出现不雅词汇,必须屏蔽词。 所以这一段翻译过来:“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——” 可见骂得很脏。 直播间炸了第二次:“好家伙,直接逃避监管。” “这个语种目前全世界只有70w人使用,估计只有联合国才有同传学这个,ai的模型都不太成熟,卧槽,大佬啊!” 这波秀得人更猝不及防。 系统提心吊胆了一下,还好,账号没再被封,估计平台也没想到有人能这么钻空子。 这操作,很快被各种营销账号转发到了各个平台。 等兰絮睡到大中午起来后,她瞥了眼直播的画面。 目光挪开了。 下一刻,又转了回去,观看次数——100w+! 而此时,系统也兴奋地跟兰絮说:“接到第一个广告了,是国际知名小语种合作平台,一条寒九配合念的商广,10w!” 毕竟这个账号粉丝少,才直播三次,还有怼人的记录,甲方能给出这个价格,很阔绰了。 兰絮看着寒九的黑色鱼尾,缓了缓。 那哪是黑色,那是金色—— 她钓的是人鱼吗?不,是能下金蛋蛋的金鱼啊! —— up26研究所,d国实验室。 蒋小周正在刷视频,看得哈哈大笑。 其余几人吃完午饭回来:“小周,你看什么啊,笑得这么夸张。” 蒋小周把全息屏幕分享给几人:“师兄师姐,你们看这人鱼,演得也太像了!” 那是营销号的视频,替这段时间,兰絮、寒九和系统的账号【海星】,做了个汇总,营销号ai的声音: “不是哥们,现在表演人鱼都这么卷了吗?徒手撕瓶子,啃木棍,嘴里抽牙刷,再到爆小语种国粹……” 看完营销号的还不够,蒋小周找来他们之前的直播录屏。 这几段内容,都清清楚楚地记录着。 所谓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。 就是他们里面,研究人鱼超过十年的博士后,也没看出有哪里不符合人鱼的地方。 几人看得津津有味:“确实很走心啊,虽然人鱼的很多数据是公开的,但只有他做得这么贴合。” “主要这美貌,就算在人鱼里,也是独一无二吧?” “对,真帅啊。” 研究所的大家点评着,蒋小周调动屏幕,问:“他们现在在直播,要不要看看?” “看一下呗,反正我们的研究,又被a国插手,没什么事做。” …… 【海星】的直播间。 前几天那波流量爆炸,现在直播间里,观看已经稳定在10w+。 人鱼嘴里吃着曲奇。 他好像格外钟爱曲奇,这一款还是进口的,价格过百,一吃起来,就不太理会评论区,只有在提到主播海星的时候,才会瞥一眼。 屏幕外,传来女人清澈的声线:“我出去一下。” 人鱼转了个身,他灵活地扬起鱼尾。 镜头里看不到,不过镜头外,似乎是他用鱼尾勾住了女人的脚踝。 女人:“我就是拿个快递。” 人鱼眯起鬼魅漂亮的眼睛,似乎就是享受这种捣乱,好一会儿,才收回鱼尾。 评论区全在刷:“这个电动鱼尾有链接吗,好想要!” “谢谢,明明海星没出镜一次,但我吃到了狗粮。” “……” 实验室中,蒋小周惊奇了:“天啊,外面的世界发展成什么样了,我怎么没见过这么逼真的鱼尾!” “这流线型,这鱼鳞分布,完全符合人鱼的鱼尾,这得好多钱吧?” 一个师姐笑了:“对啊,这要是真的人鱼就合理了。” “……” 真的。 人鱼。 真的人鱼!!! 几人跳了起来,蒋小周甚至想要大叫一声,被师兄捂住嘴巴:“嘘!小声小声,不要被a国知道了。” “先联系王院士!” 第86章 大智若鱼6 消除手环里2个银行信用卡的贷款,兰絮伸了个懒腰。 好几个商单的收入,要下个月才打给她,但这个月,光是从直播流量分成、礼物、简短的广告,寒九就给她赚到接近10多万。 没有公司对分,是【海星】这个账号的纯收入,完全迈入高收入人群。 这样下去,不过几个月,就可以把原主的欠债还完了。 前途一片光明啊! 身后哗啦一声,人鱼出鱼缸了。 寒九从她身后抱住她,跟大狗似的,趴在她肩头,他没擦身体,这么一贴,兰絮后背衣服全湿了。 兰絮:“不是说过要擦一下的吗。” 寒九垂眼,假装没听到,叼着她后颈的肉,用牙齿轻磨。 这几乎是日常了。 兰絮从一开始警惕他想吃自己,到现在完全习惯。 不疼,就是有点痒。 她知道,他压根没有用力,如果他想,能轻松咬断她的喉咙。 第210节 而且,她在直播账号完全躺了,撒手不管,全靠他和系统赚钱还贷和生活,她对他的耐心,达到了全所未有的境界—— 她揉揉人鱼光滑柔顺的头发。 寒九这才满意了,松开口。 兰絮打开手环,佟溪给她发来消息:【对了,8月30号那天,我们得先回学校开会,检查设备,打扫教室。】 【开学的海洋课课件你做了吗?不要忘了哦~】 就要开学了。 兰絮心里盘算着辞职,不过这个课件,是她和佟溪轮流着做的。 总不能这就不负责地跑了。 她打开手环,切换芯片,调出全息的大屏幕,这就相当于以前世界的电脑。 搬来个键盘,兰絮打下了课件的第一个字,三秒后,缓缓趴在茶几上。 茶几另一边,寒九在吃生牛肉。 兰絮是个大方的老板,自从赚到钱,人鱼的伙食费预算激增。 生吃牛肉是比较猎奇,但评论区会自己替他们脑补,这是草莓酸奶打碎后做的牛肉片替代品。 一下就合理了。 寒九一般用手拿起10来片,塞到嘴中,嚼两下,就能全部吞下,要不是兰絮叫他做做样子,多嚼一下,他都可以直接吞下去。 所以,他的吃播,显得既野蛮,又带着莫名斯文,西装暴徒似的。 这还真不好模仿,正常人吃大块东西,除非入口即化,很难做到就嚼两下吞下,因为咀嚼也是消化的一环。 短短一个月,寒九积累了大量粉丝,关心他:“九九别这样吃了,对胃不好啊!” 还有一些尖锐的声音:“呵,为了流量不择手段。” 评论区吵架已成常态。 系统很忙,一会儿软萌地回“亲亲”,一会儿禁言拉黑删除联合操作,还要打理私信,对接商务,合作洽谈等等n手抓。 兰絮怀疑系统已经可以白手起家,干到总裁。 她本来是想让系统抽空,来给她做课件的。 想了想,兰絮还是自己弄课件好了,压榨太过,她怕系统哭了。 寒九也没有看评论区。 上个月,直播间平台匆忙出台新规定,不准主播用任何小语种骂人,否则,事后查清楚一样要惩罚。 所以,人鱼不怎么看评论了,毕竟看到不好的,不仅不能把那人杀了,还不能骂。 做人类好没意思。 还是看兰絮有意思。 想着,他看向茶几另一边的人。 兰絮面前投着大屏幕,她双手撑着脸颊,两眼放空,好像下一秒就能睡着。 黑色的鱼尾动了动。 直播间评论区激动起来:“啊啊啊就喜欢看寒九动尾巴,感觉好健气,又隐约那啥,嘿嘿!” “家人们,我打赌他又用尾巴犯j了!” “好了,坐等海星的声音。” “今天还是没蹲到尾巴链接,呜呜,谁来满足我被人鱼尾巴勾搭的爱好啊!” “……” 兰絮对着课件发愁,突然感觉,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,碰了一下自己的脚趾。 是那华丽的尾鳍。 现在房间开着制冷,并不热,兰絮将它推远了一点。 过了三秒,尾鳍又勾了一下她的脚心,冰得她一个激灵。 她一手按住尾鳍:“收。” 寒九微微眯起眼睛,露出一个得逞后的笑:“不收。” 兰絮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尾巴痒了,忍了忍,这是金鱼,赚大钱的金鱼。 拿起手环,兰絮走向旁边两步的床上。 寒九默默收回尾巴。 直播间评论区:“哈哈哈哈哈犯j失败,海星跑了吧?” “海星在干什么呢,为什么不理你?” 寒九瞥了一眼评论区,难得回了一句:“不知道,她不看我。” 这一回,整个评论区又活跃起来:“你不是会变魔术吗,把她看的东西变没了就好啊!” “就是,吞了吧!” 系统心想,什么馊主意。 寒九看似也没留心。 第二天,兰絮摸了下床边的塑料椅子,她平时会把手环放在那里,今天它不见了。 她爬起来,看地上,它也不在。 兰絮疑惑:“哪去了呢?” 系统立刻告状:“我看到了,是寒九吞了你的手环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现在的生活,手环十分重要,甚至比兰絮以前世界的手机还要重要。 还好她不急着出门,不然就寸步难行。 寒九是清楚的,还是吞了他手环。 不能忍了,再能赚钱,也不能这么纵着。 寒九就躺在她身侧,从兰絮起来后,他也半睁着眼睛,鱼尾在床上摆来摆去,卷起一顶小被子,盖到兰絮腰上。 兰絮把手伸到寒九面前。 寒九俊眉微抬:“?” 兰絮拉下脸:“手环。” 寒九享受着她的目光,咧了咧嘴,道:“什么手环?” 兰絮缓缓吸了一口气,道:“我数到3。” 寒九不以为意,反正兰絮从没对自己真的黑脸过。 兰絮:“1、2、3。” 她起来了,先去洗漱。 这个钟头吃的是午餐,房子太小,兰絮端着饭,去窗边吃。 寒九占了一张桌子,他尾鳍拍拍地面,发出“啪啪啪”清脆的声音。 兰絮假装没听到。 因为没有了手环,她就看起了原主钱兰絮有关的研究。 人鱼拍地板拍得越来越厉害。 还好这个世界的建材不止防水承重墙,隔音也是在行,不然楼下肯定要找上来了。 兰絮把这声音变成环境音,就可以屏蔽掉了。 下午三点。 不过三个小时,兰絮在看着研究,不一会儿,她眼前丢下一个手环。 是她的手环。 寒九歪靠在懒人沙发上,什么都没做,直播也没开,微微咧开嘴唇,露出锋利的牙齿,这和人类的面无表情的意义一样。 兰絮拿起干净的手环,倒是没有损坏。 兰絮笑了下:“早这么做不就行了?” 人鱼尾鳍又拍了拍地板。 兰絮看了足够多的研究,有些累了。 她站起身,这才发现,本来干净无瑕的地板,出现一片裂纹,像是干旱的大地裂开的缝隙,还有些瓷砖碎片,被磨成碎屑了。 人鱼好强的战绩啊。 兰絮揉揉额头,他就是故意的。 她深吸一口气,把他半拽半拉,推到卫生间:“现在我暂时不想看到你,”关门前,叮嘱,“还有,不准再搞破坏。” 寒九歪歪脑袋,却只能看着门被关上。 他把兰絮惹毛了。 兰絮打扫着地板,留意着卫生间的动静。 毕竟寒九的战斗力,如果他不肯听,她除了摆脸色,也没办法。 不过,她的话是有用的。 安静了一会儿,卫生间里,传来一阵水声,应该是寒九进鱼缸了。 人鱼还算识相,没有非要出来。 系统难得清闲,围观了全程。 一步步看着特级危险到今天,它有点感慨:“宿主做得好,刚好让人鱼明白,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。” 第211节 有些事光靠说,也不一定有用。 兰絮一屁股坐到懒人沙发上,打开购物软件,选择“鱼车专送”,最多3个小时,商品就能到她手里。 她开始挑起商品。 买好之后,感觉卫生间传来“咕噜噜”的水声。 她感觉时间差不多,到卫生间推开往里面一看。 鱼缸里,水光波折,人鱼黑色长发散着,五官如玉雕般,身形优美,黑色鱼尾将普通的鱼缸,衬出水晶一样的质感。 他迅速游了几圈,一边吐泡泡。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,大的泡泡比他的脑袋还大,小的也就巴掌大。 随着水声咕噜,一个接一个的。 发觉兰絮进来后,他吐得更勤快了,又一边用手戳水泡,一边用鱼尾拍鱼缸,吸引兰絮的注意。 兰絮一下明白了,这是他的表演。 花样还挺多。 兰絮终于没忍住,笑了下:“行吧,我不生气了。” 寒九停下,从水中冒出脑袋,趴在鱼缸上,朝她倏地弯起眼睛。 兰絮:“不过我给你买了一样东西。” 那是兰絮刚刚在手环上下单的。 下午五点,东西就送到了,一个黑色嘴套。 像口罩一样遮住人的下半张脸,嘴套卡扣压住鼻梁,皮带挂住两边耳朵。 寒九的耳朵,鱼鳍形状,绕过去废了点劲。 给人鱼戴好嘴套,兰絮再拿一条银链,连住嘴套的一角。 寒九转了一下脑袋,银链就动了一下。 兰絮不无恶趣味:“今天就戴到晚上结束,下次再吞我手环,得继续戴哦。” 寒九:“……” 晚上,他开了直播。 直播间的粉丝立刻涌进来:“终于开播了,今天有点晚啊。” “卧槽好刺激,怎么戴这个了?这个叫什么来着?” “这个叫嘴套啊!好中二,好帅!” 直播画面中,俊美无俦的人鱼,却戴着黑色的嘴套覆着下颌,嘴套上是黑色竖杆,从空隙,能看到他微咧着嘴,白瞳黑巩膜的眼睛更显鬼魅,显然兽性未泯。 即使长着肖似人类的长相,但没有哪一刻,能让人觉得他是一种和人类完全不一样的生物。 这画面冲击力极强,在线人数直接飙升: “帅帅贴贴!” “很想知道为什么戴了嘴套,是不是又找海星犯j了。” “可是海星让九九戴嘴套,会不会有点过分?” “……” 寒九并不觉得自己犯贱。 但这件事,兰絮也没做得过分。 他手指玩着自己的发尾,承认:“因为昨天,吃了点东西。” 昨天就在直播的众人反应过来:“肯定吞了海星的东西了。” “昨天是谁出的鬼主意,九九听进去了哈哈哈!” 三十分钟后,#人鱼戴嘴套#的热搜,就到了天海热搜前10名。 两个小时后,人鱼直播间,一个个戴起嘴套来。 【小鱼鱼桑】的直播间,人鱼coser也戴上嘴套。 他们直播间的评论区,出现一些质疑:“好奇怪,你怎么一直在抄袭【海星】啊?” “就是,还老是声称自己是踹人鱼首创,互联网是有记忆的,干嘛一直扭曲?” “前面那个吃雪糕也是……” 虽然【小鱼鱼桑】的粉丝也在对战,但直播间的主播和人鱼,一下也不自然起来,心里又有点尴尬。 他们只是打工人,这些都是优a的策略。 晚上【打假三爷】又下场了。 …… 兰絮隔天睡醒,系统跟她说,她才知道,【打假三爷】发了个视频。 视频着重讲了什么是模仿,什么是抄袭,【打假三爷】阴阳怪气:“人鱼戴嘴套的创意,最早可以追溯到15年前,有人重新带火了,就想占为己有,怎么不去申请专利啊?” “还有【小鱼鱼桑】的创意,早在前几天,就在粉丝群里讨论过,也不知道【海星】那边怎么和我们重合的。” 就差倒扣一顶“剽窃”的帽子,给兰絮几人的【海星】。 兰絮刷着牙:“噗嗤。” 系统:“它拿的粉丝群聊天记录,就是p的,这玩意不难p。” 兰絮抽纸巾擦洗漱台的牙膏泡沫,脑海里问系统:“现在情况还好吗?” 系统:“很不好,敌我双方粉丝,大混战。” 优a传媒手握不少大流量的账号,纷纷为【小鱼鱼桑】【打假三爷】发声。 兰絮这边,粉丝也连夜做了反对视频,针对戴嘴套这件事,整理出逻辑链: 1.开播时,寒九就喜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;2.昨天被评论区怂恿着,吃了海星的重要东西;3.最后海星给他上了嘴套。 粉丝群:“就算【小鱼鱼桑】前几天就想到了,但我们的逻辑链是通的!” 路人围观,也微妙地表示:“【小鱼鱼桑】之前就挺爱模仿别人的吧,是不是打过官司?” “业内人士,偷偷出来说一句,【小鱼鱼桑】总想做人鱼头家流量,你们觉得它瓜多,总在热搜看到它不是错觉,它已经搞崩了两个同行账号。” “不过【小鱼鱼桑】的小姐姐是很努力营业啊,也很辛苦,【海星】的小姐姐就一直没在镜头出现。” “……” 兰絮大概浏览完网上的东西,心里有底了。 系统:“咱们怎么办?” 兰絮:“回应吧。” 她是懒,可是粉丝呼声这么高的情况,还假装没看到,就过分了。 系统摩拳擦掌:“我早就准备好了!事件我都留了底,是把它们生成视频还是?” 兰絮:“你弄成图片,我来直播回应。” 系统惊喜:“这这这,你要亲自出场啊!” 那它可太开心了,刚好让兰絮看看自己的工作成果! 惊喜的不止系统,还有寒九。 一般直播的时候,都是他一条鱼坐沙发,兰絮坐在他对面。 现在一起坐到一边,人鱼随意将脑袋搁在她肩膀,鱼尾摇来摆去。 兰絮不想一开学,就在学校被围观,她戴帽子和一个蓝色口罩,遮住了大半边的脸。 直播一开,评论区也很激动:“这是海星第一次出镜!” “气质好好。” “切,是不是长得很丑,所以不敢露面?” 这句迅速被系统拉黑,还好没被寒九看到。 兰絮瞥了眼在线人数50w+,正正坐姿,说:“大家好,我是【海星】,因为工作原因,我选择遮住大半边脸。” “关于最近网上的传闻,我和寒九都觉得很困扰,有必要回应一下。” 评论区:“可是寒九现在好开心的样子。” “平时也没看他这样啊,该不会是因为海星坐在旁边吧?” “谢谢嗑到了!” “来回应了,坐等坐等!” 看到这几个评论,兰絮清清嗓子,寒九稍微坐好了点。 接着,系统作为中控,将图片证据等,放到屏幕上: 从优a传媒想签约【海星】失败,到【海星】被【打假三爷】全网打假,再到【小鱼鱼桑】动用水军,到他们这边引流,后面又各种模仿…… 评论区群情激奋:“签不到人,就搞舆论战,借着热度一边给自己引流,一边打压新号,优a你真有一手啊。” “抵制优a!” “都说优a不是什么好东西了!” “……” 兰絮账号虽然新,不过基础扎实,而且当了冲锋的,一下就有受到优a打压的好几个大小主播,出来声援。 他们这边还在直播呢,优a传媒的公关也跟上了,直接直播回应:“账号昵称海星,为了流量,抹黑我司,我司将委托xxx律师,追究法律责任!” 对刚上了,热度又翻了一倍。 寒九皱皱眉:“律师,法律责任,是什么?” 兰絮想了一会儿,说:“大概是,来跟你打嘴仗的,具体执行,得靠强制机关……” 第212节 寒九眉宇间多了一丝不屑:“那不算什么。” 法律是人类制造的规则,没有背后的强制机关,就是一纸空文。 而强制机关,寒九没有放在眼里。 电磁枪都拿他没办法。 兰絮:“等等,你在直播?” 寒九点了下头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寒九还以为她不让自己直播,理直气壮:“你没钱,我赚钱。” 兰絮好气又好笑。 果然,他那句“那不算什么”,迅速火了起来,粉丝解释:“身正不怕影斜,寒九的意思是无所谓,他们不怕优a的手段!” 路人:“我觉得这人鱼coser很狂,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。” “但是狂得好帅。” “……” 优a立刻把直播这段话剪出来,附上文案:“【海星】有前科,人鱼之前经常骂人,这回明目张胆藐视法律,藐视国家,必定不能这么算了!” 优a那边的粉丝也纷纷:“就是,明明是九漏鱼,一副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,太过分了!” “影响未成年人世界观,建议严查!” “大家去举报他们!” 兰絮和系统心里,替寒九认下“九漏鱼”的称呼。 藐视法律确实不对,他们准备回应,突然,直播间收到了一个礼物飞艇。 飞艇一个价值5000块,事情热度弄得这么高,兰絮已经收到挺多,她刚要让系统感谢一下,系统:“等等。” 一个飞艇完了,又一个飞艇,没有间断…… 一眨眼,就投了10个。 但还还在投。 不一会儿,那位就投成了榜一大哥,再看账号名字:【d国天海之声】。 除了无所谓的寒九,兰絮和系统都惊呆了。 点进去,是官方认证,页面也都是官方。 投10个还不够,一次性投了100个。 兰絮有点结巴了:“感、感谢【d国天海之声】投的,100个飞艇。” 先不说这里面多少钱,光是官方下场站队,就足够让所有人震惊了。 【海星】的粉丝,摇旗呐喊,这一下,就像打赢了师出有名的正义之战。 优a的直播间,迅速被粉丝占领:“还说什么藐视国家,国家可没这么觉得啊,别随便煽动。” 路人:“到现在天海之声都没有表示这是事故,说明这里面有故事!” “不过天海之声为什么这么做?” 对啊,为什么? 众人摸不着头脑,兰絮在后台看到天海之声的私信: 【海星你好,我们是up26研究所d国代表研究团,暂时借用天海之声的账号,向你与人鱼传达最高的诚意。】 【希望看到私信后,能够通过天海加密方式,联系我们,以下为联系方式:……】 兰絮脑海里,后台自动刷新,播报:“叮,任务【饲养属于自己的人鱼】,已绑定人鱼:*……%¥%##(代称:寒九)。” “恭喜您迈出饲养的第一步,加油哦!” 第87章 大智若鱼7 什么是up26研究所? 系统:“up26研究所,即联合26个国家经费、高精尖设备、理论技术研究员,打造的一所以星球为核心的人鱼研究所。” 听起来非常高大上,实际上也是。 up26研究所原型诞生于厄纪年5年,一开始只有七个国家,如今扩展到26个国家,囊括了地球各大洲、各大人种。 不过它表面是地球全阵营,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。 其中,以a国代表的阵营,和兰絮所在的d国代表的阵营,形成两个对立阵营。 原主钱兰絮当初离开up26的那场事故,少不了a国的影子。 “当时原主在海上记录人鱼群体出没规律,发现疑似a国的设备在杀害人鱼。” 和平协议签订后,人鱼人类互不侵害,这是基础条约。 疑心a国违反和平协议,原主不顾d国召回,立刻驾船追踪人鱼,这是严重违规操作,最后还被a国倒打一耙,认为d国意图捕杀人鱼,违反和平协议。 为此,钱兰絮被up26撤职,两年内不能参与海洋相关科研。 结果熬到两年过去,up26已经有新人继位,钱兰絮回不去了,她的不甘心,从手稿能窥得一二。 各国是合作关系,更是竞争关系。 这也是up26研究所d国研究代表队,用【d国天海之声】来掩饰行踪的原因,估计怕被a国监测到国内的活动。 兰絮看了眼一无所知的人鱼。 也没想到,任务开始的契机,是要去up26。 系统发觉兰絮的犹豫,说:“我以为宿主会很高兴。” 兰絮:“高兴,还是高兴的。” 毕竟今天光靠礼物收入就有30个w,放之前,她想都不敢想。 兰絮:“可是,研究这回事嘛……” 系统:“只要是d国独立研究,就不会做什么没人性的事。” 这个世界d国,以前也经历过很不好的战争,对人体实验深恶痛绝,对人鱼就不会有残忍的实验。 兰絮担心的不是这个:“我放心d国,可还有25个国家呢。” 说到这,系统刷新了一下信息,道:“没事,d国完全可以自己研究人鱼,毕竟在up26里,d国阵营是受排挤的一类。” 兰絮:“d国这么强大的科研实力,还被排挤?” 系统解释:“这就得说到那场十年地球保卫战了。” 当第二世界降临,和应激的a/b/c国等国家不一样,d国是防御性战争。 在发现人鱼是高等智慧生物,并不打算登陆侵害人类后,d国制定了策略:除非人鱼先动手,否则d国不会主动杀人鱼。 有长达七年的时间,d国的海域,聚集了很多被别的国家热武器打伤的人鱼。 而d国不会允许a国的武器打到家门口,人鱼们把这里当成短暂的港湾。 这也是后来d国海岸线不像其他国家,被人鱼毁得一干二净的原因。 但同时,国际对d国抱怨声很大。 相关舆论甚嚣尘上:d国就是想保存军事实力,如果不是d国没有全力参与战争,地球保卫战不会打得这么艰辛,也不会被迫把海洋让给人鱼。 这话太看得起人类,就是同时开启五大地球最难刷的副本,最多只能打个平手,还有数不尽的损失。 如今百年过去,事实证明,d国的策略是对的。 战争是没有尽头的,和平才有可能和人鱼共享海洋。 但d国的防御性战争,依然成为a国排挤d国的理由。 原主钱兰絮的撤职,是两国博弈的缩影。 对于国家级别的研究,兰絮从一开始,就是上交国家派。 如果是寒九刚来的时候…… 兰絮没有立刻加上加密联系方式。 她先在直播私信里,回复:【您好,我已经收到贵司的消息,等我处理完我这边一些事,会与您联系的。】 那边是守着手机的,立刻回复:【好的。】 再次强调:【只要人鱼状态可控,我们不会强行检索您的地址,更不会出动有关机关。】 兰絮觉得,他们还挺贴心。 更大的可能,是他们比普罗大众,更明白人鱼的实力,权衡过强夺不可行,不如和平交接。 反正身份也不一定要瞒着,兰絮:【还有,我叫钱兰絮,就是那个前研究员。】 天海之声:【……】 兰絮先把身份通报给d国代表团,也是怕一切谈妥后,反而因为前研究员的身份,被卡住。 当然,她说她要处理事情,不是托辞。 首先去辞掉老师的工作。 9月1号,开学日。 8月学校终于没再搞什么暑期活动,兰絮在家死宅了一个月,人鱼也是。 今天,兰絮对着镜子扎好头发,对寒九说:“我要去上个课,然后处理一些事,你在……家里,不要乱搞事。” 寒九趴在懒人沙发上,鱼尾拍了拍地板。 兰絮:“尾巴,收。” 寒九停下拍地板的动作。 第213节 兰絮半蹲下.身,与他视线平齐,人鱼不靠表情表达情绪,那双诡异瞳眸,看不太出什么情绪。 但兰絮习惯看他的眼睛,因为人类是通过眼睛表达情绪。 他不就是怕她这食物跑了嘛。 兰絮又说:“反正就一天,我又不会跑了,今天你可以玩手环,想直播就直播,不想也没关系。”系统会帮忙请假。 寒九:“嗯。” 叮嘱了这么几回,兰絮终于出门。 公寓离浩江中学不算远,走路30分钟,坐鱼车一趟5分钟就到了。 鱼车上有人手环外放:“……搅乱市场直播环境,打压同行,垄断独大,抵制优a!” 下鱼车后,兰絮前面两个高中女生,也小声讨论:“昨天【海星】的直播你看了没?” “好喜欢九九和海星,他们好刚好帅!” 兰絮有点恍惚。 寒九和她,好像真的火爆全网了,就连线下也能遇到讨论的。 不多时,兰絮踩点到办公室,被浩江中学的主任呵斥:“明天提前十五分钟到!” 兰絮慢悠悠放东西,说:“那我能提前十五分钟下课吗?” 主任:“你说什么?” 佟溪忍笑,忙拉着兰絮:“主任,我们去班里了。” 没错,兰絮和佟溪不仅是海洋课老师,还是苦逼的班主任。 兰絮刚走进教室,教室声音渐渐收了。 她长得好看,但是只要把上班的怨气放出来,挺震慑人的。 不过学生服气,还有海洋馆踩踏事故原因。 当时兰絮和佟溪组织大家后撤,他们才能退到后面,没人受大伤。 此时,安静的教室中,兰絮看了一圈。 等一下,班里不是30人吗? 角落多了一个不起眼的“学生”,好像只有她能看到他,其他人是没发现他的。 一秒,两秒,三秒。 “学生”的伪装终于撤掉了。 寒九坐在对他来说,有点逼仄的位置上,鱼尾就拖在地上。 看着兰絮的目光,他咧开嘴,突然摆了一下鱼尾,坐在他旁边位置上,有个在偷偷玩手环的学生,椅子被鱼尾扫到,“嘭”的一下摔倒。 学生:“卧槽!” 全班的目光都看向那学生,他爬起来,那椅子居然散架了,没法坐人了。 其余人忍不住哄笑:“大刘啊,你把椅子坐塌了?” “哈哈哈!” 他们并没发现,罪魁祸首是坐在后排一个陌生的、沉默的、毫无存在感的“学生”。 兰絮缓缓捂住眼睛。 他早上答应得那么容易,原来是偷偷跟过来了!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她不好直接问寒九。 还好被她一瞪,寒九收起尾巴,恹恹地趴在桌上,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,但鱼尾在课桌下,轻扫着。 格外愉快。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一节是早读课,兰絮绕到寒九那边,压低声音:“……不是说好的我去上课?” 寒□□她小声:“我想听课。” 兰絮怎么觉得不信呢。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。 兰絮隔三差五,在窗外巡逻,寒九的表现很正常,他甚至捧着脸颊,津津有味地听语文老师讲课。 第二节是她的课,寒九的鱼尾,摆得勤快。 兰絮把假期做的课件,放到全息投屏上,手指划拉屏幕:“今天这一课,先给大家看看当今海洋格局……” 她点了几个学生,起来回答问题。 寒九的鱼尾,慢慢停下摆动。 他才发现,兰絮的课,是讲给全班30人听的。 突然,前排的学生橡皮擦掉地上了,学生低头,却没看到橡皮擦。 而那块橡皮擦,如今正被人鱼握在修长的指尖,他捏来揉去,软质的材料,被他捏成各种形状。 玩够了,人鱼缓缓张开嘴巴。 兰絮:“!” 好脏!虽然知道人鱼不是吃,是要储存,她还是下意识道:“拿出来!” 众人:“???” 学生们一个个做得笔直,什么都不敢做。 过了三秒后,三个学生站了起来,拖拖拉拉走到讲台,把他们课上偷偷玩耍的手环,交到讲台。 一个个视死如归。 兰絮:“……”好嘛,这也是某种钓鱼执法了。 三人是排着队上来的,寒九排在他们最后。 跟着他们一起,把橡皮擦放在讲台。 还朝她弯起眼睛。 单纯因为靠近她,而沾沾自喜。 …… 一整节课,上得是乱七八糟,等到下课,兰絮把三个学生叫到办公室,手环还了回去。 学生们感激死了:“谢谢老师!下次我们不会在课上玩手环了!” 兰絮心想,别这么快感动,少年人个体自律程度参差不齐,有时候,严师才是真的好老师,她是深有体会。 她只是要离职了,不去计较。 打发走几个学生,兰絮打印离职申请,寒九就趴在走廊上。 兰絮:“不上课了?” 寒九:“嘻嘻。” 这时,主任带着佟溪过来,他还记得兰絮早上怼他,冷着脸:“跟我来一下教材室。” 佟溪对兰絮眨眨眼,意思是不会有好事。 兰絮刚好要递交辞呈,她走了两步,寒九从后面趴在她身上。 自己就像拖了个人鱼挂件。 教材室里,尘味很大,堆着破损的老教材,包括化学的烧杯,体育的球类,都堆一起了。 主任:“你们下午没课,把器材整理归类,有些还能用的拿出来,其余要做好材料分类。” 就是分捡垃圾。 佟溪有些不开心,兰絮捂了下鼻子:“啊,这些是我们的工作吗?” 主任:“这是弥补你们的工作失误。” 兰絮:“什么工作失误?” 他指着两人:“暑假带着学生去海洋馆,差点出事,你们以为很光荣啊?” 兰絮:“海洋馆事故里,孩子一个都没出事,确实很光荣。” 佟溪也跟上了:“总不能如果孩子出事就追责老师,孩子不出事又不表扬,何况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。” 主任指着两人:“你们还顶嘴,什么德行!配做老师吗?” 他尤其针对兰絮:“你别忘了,你那工作履历不光彩,我们学校招你,你得感恩戴德!” 佟溪低头,为了工作,忍了。 突然,兰絮拉起佟溪的胳膊,把她推到教材室外。 佟溪:“?” 兰絮没来得及跟佟溪解释,只能劝主任:“那什么,你最好别再骂了。” 主任:“你什么意思?” 兰絮叹气:“我是说,为了你好,你闭嘴吧。” 从早上到现在,兰絮一句句都在挑战他的权威,主任暴跳如雷:“你他妈的知道董事是我姑丈……” 话没说完。 教材室的堆积的旧教材,如小山轰隆隆倒下,一架旧的红木办公桌,被鱼尾拍散,木板噼里啪啦砸到主任身上。 佟溪震惊地看着身旁,突然出现的鱼尾,以及—— 人鱼。 人鱼上身披着一件短袖外套,黑色的鱼尾,是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,光泽绚烂又迷人的黑。 他的五官俊美卓绝,拥有一对白瞳黑巩膜,稍稍朝人一瞥,便叫人通体深寒。 第214节 像极了她这个暑假在追的主播——海星和人鱼! 佟溪懵掉了,还是兰絮拉着她往后走两步,才没被乱飞的器材砸到。 兰絮:“好了好了,不准把人打出血!” 寒九哼了声。 下一刻,佟溪发现,寒九不见了。 那是人鱼干扰,他还在,但她被干扰的情况下,自动忽视他。 人鱼真的在东海市。 佟溪:“你们……” 兰絮朝她眨眨一边眼睛:“就是这样。” 这阵动静实在太大,左右教室出来了几个胆子大的学生,老师们也匆匆赶过来。 就看主任那狗东西,被教材打趴在地。 有个老师嘴角忍不住上扬:“哈哈,怎么回事啊这是!” “你们是说,这个红木桌子暴起,把主任打了一顿?” 兰絮:“不然呢,我和佟溪再大的力气,也没法搬动红木桌吧?” 众人:“对啊!” 旧教材室内,监控也早就关了。 这主任是浩江中学董事的亲戚,平时在学校作威作福,莫名其妙被打了,大家心中激动:哦,上帝,这是教师之神的庇佑吗? 不过,主任虽然疼得要命,倒也没真危及生命,只是皮外伤。 他晕乎乎抬起头,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还以为是教材掉了砸到他。 但兰絮说那些话,估计是看到了,还不把他拉走,就看他出丑! 他愤怒:“钱兰絮,你明天开始给我滚!” 兰絮盯了一下角落,让人鱼别再动。 她笑着问主任:“这是要辞退我吗,n+1,两年工作时间,所以一共赔我三个月工资哦。” 主任的脸色变了。 有个老师:“学生们都在呢,先回办公室说。” 去办公室路上,兰絮撕掉了辞呈,能被辞退拿赔偿,谁还要自己离职。 嘿嘿。 没一会儿,办公室里,主任让人打印一份“离职表”,让兰絮自己填写。 兰絮:“我不是自己辞职,是你要辞退我呀。” 主任指着她:“你别想太多了,你是up26前研究员,因为重大工作失误,被辞退,这事你还想不想瞒着了?” 兰絮摊手:“你可以拿去广播站播。” 主任被激得把“离职表”改成了“辞退表”,他道:“行,你现在立刻签了!” 兰絮:“一式两份哦。” 当天,兰絮和佟溪交接了一下工作,就收拾东西,离开浩江中学。 晚上,各个班级联系方式,家长们就收到浩江中学一则通告: 【浩江中学前教师钱兰絮作为up26前研究员,出现重大工作失误,被辞退,但还是隐瞒简历,到浩江中学任职,师德存在重大问题,现依学校规定,对其作出开除决定。】 兰絮把通告看了一遍。 主任打算用这件事,来认定是她入职程序不正当,从而不赔偿辞退她的补偿。 还有,进一步毁掉她在东海教师圈的名誉。 群里部分家长,也表示不满:【我们花了这么多钱,把孩子送进浩江中学,怎么能让这种老师教我们孩子?】 系统:“仲裁的话,咱们得找到hr知道你是前研究员的事,何况这个工作不算污点吧,科研和老师是不同圈子……” 兰絮看了眼【海星】的后台,说:“不用仲裁了。” 让她惊讶的是,还有好几个学生,发消息问问她情况怎么样。 兰絮把【海星】后台的截图,发给学生:“没事。” “老师我啊,要为科研做贡献了^_^。” 图片里,up26研究所d国官网,公示新的一批入职人员名单。 【钱兰絮】的名字放在第一个。 名字后还加了几个字:(返聘)。 截图是真的,只要上官网,就可以查到。 学生们立刻转发到各个群里:【钱老师师德没有问题!是被返聘了!】 这个年纪的小孩,阴阳怪气也是第一名的:【感谢浩江中学把老师开了,放人才去国家做科研~】 因为浩江中学的操作太离谱,一时,#浩江中学辞退up26研究员#在天海热搜,到了十一名。 校方公关团队天都塌了。 好好放人家走,好聚好散,校方还可以拿up26研究员曾在此任职的事,大肆宣传的! 不到一个小时,新的通告立刻发到群里: 【经调查,校方和前教师钱兰絮存在部分误会,现已解释清楚,校方对散播不实消息,像钱兰絮女士道歉,并且祝贺钱兰絮被up26研究所返聘,前程似锦!】 这下,兰絮要拿到的赔偿,也不难了,校方是恨不得多几倍赔偿。 电话里,佟溪激动得声音些微颤抖:“主任被辞退了!天啊,这狗东西也有今天!” 浩江中学所有老师高兴坏了,还有人在朋友圈开香槟的。 佟溪又问:“所、所以,你身边那位,是真的人鱼啊?” 兰絮:“真的。” 佟溪:“我要晕了,我要回去看所有【海星】的直播回放!天啊,我不敢想象,天啊……” 真人鱼就在他们面前晃了这么久,他们居然都没发现! 佟溪:“不过你们怎么会到一起去的?” 兰絮:“说来话长。” 佟溪笑着说:“不管怎么说,看校方吃瘪,确实很爽。” “兰絮,你真的太厉害了,祝你前程似锦!” 兰絮看向远处夜空:“嗯,你也是。”钱兰絮也是。 挂掉电话,兰絮看向一旁的寒九。 寒九继续用尾巴犯贱,去勾兰絮的小腿。 兰絮轻拍了下:“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?” 寒九:“不能打人。” 兰絮松口气:“对,”不管寒九是不是真心认错,“不管是谁,不可以随便打人。” 倒也不是她认为人鱼真该遵纪守法,而是他的力量对人类而言,是碾压性的。 打主任的时候,他借用了教材,但如果没有教材,他一个不快,稍微用力,主任的脑袋就爆了。 寒九对人类的认知,过去是来自人鱼记忆共享。 也就是他以前没接触过人类,至少,兰絮不太想让他手上沾血。 而此时,人鱼想,人类好没意思。 不能杀人,不能骂人,还不能打人。 不过,只要是眼前人要求的,那他会好好做到的。 但,如果眼前人不再要求他呢? 此时的寒九,还没想到这个问题。 …… 很快,兰絮收到了一个包裹,是地方研究所寄送来的人鱼专用麻药。 根据研究,这个剂量,能够让人鱼安睡十个小时。 兰絮打开水龙头,把麻药倒进下水道。 夜晚,兰絮带着寒九,偷偷搭乘鱼车,到达东海市海洋馆。 之前东海市海洋馆踩踏事件过后,被勒令整改,到现在还没重新开放,寒九挖出来的大洞,还没有修补。 因为抽水泵停止工作,海水保持海平面。 寒九第二次来这个地方,贴在兰絮后背上,正好奇地张望着。 兰絮说:“有个事,我得跟你说一下。” 寒九:“什么事?” 兰絮:“我要回up26了,那是一个专业人鱼研究所。” 她手上,有足够多的人鱼素材了——有寒九受伤时,落到地上的蓝色血液,有被寒九吞过的摄像头,拍下了吞噬的全过程…… 她还按照钱兰絮的笔记习惯,仔细记录下生活的这个月,寒九的所有习性、特征。 这些作为实验数据,足够了。 系统才反应过来:“你要把他放生吗?” 兰絮:“那边的研究环境,我无法给他保障,我们人类觉得人性化没用,要实验品觉得人性化。” 可是做了实验品这件事,谈得上人性化吗? 第215节 如果是寒九刚来的时候,她不会考虑这么多。 这条人鱼,真的傻得够可以的。 寒九懂了:“我们要分开吗?” 兰絮长舒一口气,语气严肃了一点,说:“我觉得可以分开,如果不分开,你会被当实验品。” 寒九:“你缺实验品?” 兰絮:“缺的。” 寒九终于不再贴着她,他缓缓站起来,深深看了兰絮一眼。 然后,他转过头,一头扎进了那个自己挖出的大洞里。 黑乎乎的洞口,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 他回大海去了。 系统惊讶:“任务已经绑定他这条人鱼了,你这就把他放走了?” 兰絮耸耸肩膀:“任务绑定可以解绑吧,以后有出海的机会,还可以寻觅别的人鱼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虽然说,这可比直接饲养寒九困难多了。 兰絮蹲在洞口前,吃曲奇饼干,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 不知不觉间,一个小时过去了。 她吃完最后一块饼干,好腻,站起来,拍拍手。 再见了,傻人鱼。 她转过身,走出几步,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“哗啦”声! 兰絮一惊,她回过头。 只看黑色人鱼,手中提着一条青色人鱼,又有四五条青色人鱼,冒出水面。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鱼,兰絮惊呆了。 而他们对寒九,全然服从。 寒九睁着那双白瞳,朝她咧咧嘴:“实验品,我找来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谁教你做人鱼中的带路党啊!!! 第88章 大智若鱼8 倒霉蛋青人鱼们普遍要比寒九瘦弱。 五官也是好看的,虽然服从寒九,脸上表情,还是有点丧丧的,尾巴也向后卷起两圈,海马似的。 就像被抓来当苦力的劳工。 不对,本来就是被抓来当苦力的! 兰絮又气又好笑,对寒九说:“快把人家放回去,像什么样!” 寒九:“哦。” 他松开手上的人鱼,抬了下下颌,这群人鱼围着他游了一圈,潜入水中,身影逐渐消失。 而寒九也手撑着陆地,轻松坐到岸上,泡在海水中鱼尾,“啪啪”甩了两下水面。 他鼻翼动了动,舌尖舔舔嘴唇:“你吃了好多曲奇。” 闻起来甜香甜香的。 开心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知道,不能用人类的道德观,去要求人鱼。 所有,刚刚那些话,让寒九以为她缺实验品,他就给她找来实验品。 兰絮看着一滴滴海水,垂坠着他的眉尾。 她抹去那滴水:“当实验品可不是什么好事,你可能会被关在一个水箱里,抽血,注射人类药物,还有,研究你的第二胃部……” 寒九明白了:“你要研究人鱼吗?” 兰絮:“是。” 寒九挑起眼皮,他倏地凑近她,脸颊蹭过她的指尖,让她的手指,停在他脸侧的鱼鳍上。 略微的刺痒。 人鱼说:“不准研究别的人鱼。” “研究我。” …… up26研究所,主体研究所建立在北极附近的一个大国e国的领土上。 因为人鱼喜欢寒冷,他们大部分往返在南极和各大洋,少部分则在北极附近。 这儿能够观测到人鱼的同时,不被大量人鱼干扰。 研究所外观是六边形雪花,d国占了雪花的一瓣。 兰絮下飞机后,推着一个行李箱检验身份,再坐上接驳小船。 辗转几次,踏上这块土地。 前面是个石碑,用e国的语言记录着这块临海的土地,曾在厄纪年2年,被海妖鼓动海水吞没,淹死十四万人。 那时候人类还称它们为海妖,并非人鱼。 这一点,通识教育里的海洋课并没有提及。 不远处,一辆防弹车上,下来四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。 为首是个满头银发的男人,兰絮在电视上见过他,王方展院士。 王方展身后,还有个年轻人,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,他朝兰絮疯狂挥手:“兰絮师姐!” 系统:“叮,刷新【配角】蒋小周,up26研究所d国代表研究员之一。” 兰絮看手环时间:“不好意思,我来迟了……” 其实并没有迟,她每一秒都掐死了,约好的10点在d国研究所外碰面,现在9点50,她坐个接驳车,刚刚好。 蒋小周说:“不迟不迟,是我心急,等不了了,催着大家先过来了。” 兰絮一一和他们握手,打过招呼。 里面几个人,都和原主钱兰絮同事过,氛围不算好,也不算坏。 王方展:“欢迎回来。” 兰絮:“谢谢,王老师。” 蒋小周清清嗓子,问兰絮:“师姐,人鱼呢?” 其余几人也按捺不住:“对啊,怎么没看到……” 事先兰絮和他们联系过,说不会使用麻药和特种钢制笼子,她会用别的办法带他来。 要不是王方展拍板同意,大家心里,是将信将疑的。 而现在,并没有看到人鱼,难道人鱼被装在……大家看向兰絮的行李箱。 兰絮:“这个行李箱可装不下他。” 众人:“……”平时行李箱抛尸的新闻看多了。 她叹口气,对身边一团“空气”说:“这几个人,就是我的同事。” 下一秒,仿佛南方回南天玻璃上的雾气,被擦拭干净,众人终于看清人鱼的身影。 他长发被高高绑了起来,露出尖锐的鱼鳍,白瞳黑巩膜,嘴角微微咧着,在俊逸非常的面容上,并无违和。 他上身穿着白色t恤,上面还画了【海星】粉丝制作的q版人鱼形象,下半.身,则是最为引人注目的黑色鱼尾。 确实是人鱼。 事实上,在联系【海星】之前,d国代表团研究了无数遍录播,来来回回地看,录播视频都看包浆了。 但当这条人鱼,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,他们还是集体怔住了,还有的倒吸一口气。 人鱼的干扰确实是一流。 更没想到,作为实验方和实验品,会平等在站着说话。 兰絮:“他叫寒九,能听得懂79国语言,包括汉语。” 短暂的惊艳后,王方展先反应过来,朝寒九点头一笑:“你好,寒九。” 寒九咧咧嘴:“你好。” 不需要太多的寒暄,一行人,和一条鱼,上了小巴士接驳车。 蒋小周小声问兰絮:“那些麻药、笼子,都没有用吗?” 兰絮:“不是没有用,是我没用上。” 她道:“我和王老师沟通过了,寒九不是实验品。” 寒九听到自己的名字,侧首,挤在车里的鱼尾甩了一下,把防弹玻璃一下割出一条大缝。 蒋小周几人被冷风吹得脑袋嗡嗡。 寒九侧身,替兰絮挡住冷风。 兰絮:“寒九是实验伙伴。” 第216节 …… d国整个研究团队,加上兰絮,一共是21人,这是满员配置。 兰絮还得录入各种信息,蒋小周带着兰絮去办,寒九跟着兰絮,有些不太方便。 兰絮:“要不找个地儿,让他坐坐?” 众人着急,就坐坐啊? 蒋小周指着不远处,跃跃欲试的师兄姐们:“要不,先让寒九完成一个普通测试?” 包括速度、抗水压程度等等。 如果不让他们快点做事,实验室内因为获得人鱼的躁动,都要把天花板给掀了。 蒋小周眼巴巴等兰絮翻译给寒九。 拥有一条活着的人鱼,并对人鱼进行研究能力,是人类一直以来都想做,却没能做全的事。 甚至连测试活人鱼这种事,人类也没能做到。 之前所有研究,都是基于标本、卫星拍摄、战后数据统计等,目前为止,a国的测试数据最完善。 每用一次a国的数据,就要交一次引用费,这钱花得如流水哗哗。 然而,有了活体人鱼,以后就不一样了。 这是d国第一次直接测试活体人鱼,不止是d国,还是全人类首次测试。 毋庸置疑,这对人类的影响,是里程碑式的! 兰絮没有开口,只看了寒九一眼。 寒九意会了,突的说:“好啊。” 围观的大家:“!!!” 虽然早就知道寒九是可以沟通的,视频也看过很多遍了,可直击现场的感觉,还是让众人恍若做梦。 上一次人类和人鱼的沟通,恐怕要追溯到九十年前的和平协议签订时候了。 把寒九交给几人,兰絮和蒋小周继续搞“入职手续”。 半小时后,录入信息、新工号和进出许可,一切搞定,兰絮估计测试也要结束了。 蒋小周着急:“快快,现在过去估计还能看个尾声。” 穿梭在白蓝色铸造的建筑中,兰絮和蒋小周乘坐电梯,来到地底下一座大门前。 “滴,巩膜正确、指纹正确、足印正确……身份验证成功,蒋小周,钱兰絮,欢迎进入海底实验室【龙珠】。” 【龙珠】是d国斥资打造的海中模拟环境实验室,过去许多仿生人鱼的产品测试,都会在【龙珠】内完成。 【龙珠】包括两部分,一部分是大约4万平方公里的海域,半个渤海大小,另一部分则是在海域中,半圆形的透明实验室。 就像一颗“龙珠”。 进入实验室,除了地板,上面和左右,全是海水,一个个全息屏幕摆在众人面前。 团队众人全在珠子中,作为测试对象,寒九在4万平方公里的水域。 人眼无法观察寒九,全靠都是机器捕捉运作。 众人都在激烈讨论。 王方展让人把数据整理一下,递给后进来的兰絮和蒋小周,说:“你们先看看。” 蒋小周失望:“啊,测试结束了吗?” 兰絮放大眼前的全息屏幕。 本项测试,寒九在水中的速度,换算公里,就是300公里左右。 目前人类测试到人鱼的极限速度,是617公里,300公里比较常见。 除了速度,最受人关心的,还有这几项: 强干扰等级:9; 咬合力等级:9; 撕力等级:9; …… 人类给人鱼制定的等级,最高只有10,寒九的数据,远超目前获取到的人鱼数据的平均水平。 蒋小周说:“这是寒九进入爆发状态下的数据?” 一个师姐道:“不是吧,寒九目前平均行进速度,是300公里,说明人鱼状态悠哉,不急不忙。” 所以,这是寒九平时的状态? 平时的状态就快要顶格了吗?那要是极限状态呢? 众人也不确定,或许寒九已经是极限状态,如果是极限状态下,技能点没点到速度,其他都几乎点满呢? 几人看向兰絮,兰絮摇摇头:“我不清楚。” 她之前哪有条件给他测试。 蒋小周:“也是……” 这时,一道黑影,骤然靠近了珠子实验室。 众人不由屏息。 不管几次,人类都会被寒九那英俊如雕刻的容貌,斑斓的黑尾所吸引,此时,他海藻般的头发,散在水中摇曳,那对白色瞳眸,掠过珠子里的人群,定格在兰絮身上。 他的手搭在玻璃上,手指敲敲玻璃,缓缓朝她咧开嘴唇。 兰絮也眯起眼睛,笑了下,用嘴型道:好好测试。 也不知道寒九有没有弄懂。 下一刻,他又向远方游去,眨眼间,就消失在人的视网膜之中。 屏幕上的红点动了,王方展说:“速度在加,重新开始记录。” 深红色的点在闪烁,一点点回传实验室仪器针对人鱼的成像,果然,在老人说完后,速度更新到404公里。 蒋小周:“速度上来了,看看是不是能达到极限的617公里!” 话音刚落,速度达到500、600、几乎一眨眼,就突破了617,到了654! 众人:“这比a国记录的数值还要高!” 但是,还没有停。 王方展双手交叉,放在下颌,紧紧盯着屏幕。 兰絮也直觉不会这么结束。 果然,又过了五分钟,速度拔高到了700! 众人哗然,而速度还在加。 ……797公里。 ……882公里。 ……1002公里! 比起突破617公里的速度时的激动,团队反而陷入沉默,是被巨大的惊喜砸到头上后,需要的缓冲。 这人鱼的游进速度,已经离谱的快。 在海中那么大的阻力情况下,他以人类飞机的速度,穿梭其中,搅得大海几乎被分成几瓣,海水全是浑浊的气泡。 人鱼着实不可思议。 兰絮唏嘘。 总算明白,为什么寒九的头发有强防水性了,不然这个速度游着玩,海水阻力不得把他薅秃。 突然,蒋小周说:“他是沿着固定轨迹游的!” 这也很有意思,众人根据红点记录,拼出了寒九游的轨迹,连起来是: 【兰】。 众人:“……” 所有目光,齐刷刷看向兰絮。 兰絮:“巧合,吧?” 蒋小周:“他在描新的字了,这是个‘如’吧……” “絮”的开头,就是“如”。 兰絮:“……” 住手!救命!好丢人啊! 有种名字被中二少年刻在树上,又被全校围观的羞耻感。 兰絮忍不住捂了下额头,这傻人鱼干嘛呢!游得这么快,就为了写她的名字,可把他能得! 蒋小周:“应该是那个吧……” 众人:“对,是那个吧……” 兰絮:“哪个?”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,寒九“写”完她的名字了,好像终于心满意足了……不,完全没有。 他追着浮标,放出了强干扰。 等级本来停在9的位置,突然蹿到“10”,珠子实验室内,爆出一阵强烈的“滴滴滴滴”机器不堪承载声。 紧接着,咬合力、撕力全部跟上,突破了最高等级的“10”,实验室的“滴滴”声简直要刺破人的鼓膜。 离谱至极。 还没等众人调试,下一秒,“滴滴”声戛然而止。 第217节 用航天材料打造的测试浮标,被寒九破坏了。 光荣退役。 大家陷入沉默。 来不及为造价高达千万的浮标难过,这个数据,足以证明人类对人鱼的开发,还不足1%。 一个师姐拍拍兰絮的肩膀:“兰絮啊,这就是那个了。” 兰絮:“哪个?” 师姐:“求偶行为。” 众人:“对,人鱼的求偶行为。” 兰絮:“啊?” …… 当时a国通过卫星,追击到617公里速度的人鱼,那是人鱼在向配偶展示自己的实力。 这就是人鱼的求偶文化,简单粗暴。 他们奉行一配对一原则,就算配偶死亡,也不可能更换配偶。 他们不依赖于过多的肢体接触,但是鱼尾,是重要的情感器官。 他们只接受配偶抚摸自己的鱼尾,如果非配偶,碰到自己鱼尾,不管碰到自己鱼尾的人鱼在天涯海角,他们都会找出来决斗,你死我活那种。 对人类也一样。 当年,a国使用核武后,曾在海域捞到一条濒临死亡、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鱼。 那是a国距离捕获活体人鱼最近的一步。 但一个穿着钢骨防护服的大兵,出于好奇,抚摸了鱼尾。 人鱼突然爆发恐怖的力量,用鱼尾将大兵拍成肉泥,自己也力竭而亡。 …… 以上,是系统根据兰絮视角,刷新的情报。 兰絮才知道,自己当时碰寒九的鱼尾的行为,有多虎。 寒九心情倒是很好。 以前是没机会在兰絮面前秀自己实力,以后机会就多了。 当实验品也不错,人鱼想。 他躺在她床头,幽幽用鱼尾拍拍床上,眯起眼睛,声音微微喑哑,像是羽毛挠人耳垂,叫着她:“兰絮,兰絮。” “睡觉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此时,他们在d国的员工宿舍,地方大,环境很不错,是独幢的,配有各种取暖设施。 寒九不待在海里,而是和她来员工宿舍住。 在今天之前,她对寒九的行为,没有太多想法,最开始自己可是差点被吃掉。 而且,寒九的行为,不包含各种性.欲…… 不对,人类对性.欲的理解,和人鱼对性.欲的理解,是不同的。 如果把“接吻”等行为,等同于鱼尾和脚的触碰。 那在寒九看来,她每天都在和他接吻啊! 那寒九视角里,就是自己每天都和他接吻,还要把他放回大海…… 兰絮差点拿了渣女剧本。 这才是他抓其他人鱼当实验品的根本原因,他只是不想被她渣。 兰絮脑海里,系统要碎掉了。 人类就算了,偏偏是人鱼!总觉得自己从这个世界开始,努力做直播养的咸鱼,被人鱼拱了。 老父亲统想哭:“没想到他在觊觎你!” “当时网上有人骂他,我还为他出征!” 兰絮一时不知道,该不该笑。 系统:“宿主该不会成为和人鱼和亲的人类第一人吧?” 兰絮:“反过来想,寒九也是和人类和亲的第一鱼嘛。” 系统:“……好有道理!让他入赘!” 它一下就舒服多了。 兰絮躺在后,寒九立刻把鱼尾盖上她的双脚,尾鳍轻轻挂着她的小腿。 他双手撑着脸颊,就看着她睡觉。 以前也是这样。 可现在,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。 兰絮眼皮越来越重,算了,反正人鱼和人类的频道,不太能对得上。 睡觉为大。 休息一晚后,第二天,就要抽人鱼的血液测试。 她之前带来的蓝色血液,也被妥善保管了,不过分量不够。 他们来到另一个实验室【三太子】。 【三太子】里,蒋小周顶着黑眼圈,精神却饱满极了:“早啊!” 兰絮:“早。” 又几个研究员和她打招呼,全都挂着黑眼圈。 看来,昨晚只有她和人鱼睡得舒舒服服,其余人一秒也睡不着。 蒋小周:“今天给寒九抽血……”他下意识问兰絮:“没问题吧?” 兰絮又看了眼寒九,寒九:“没有。” 兰絮:既然都听得懂,干嘛拿她当中介! 本来他们还想围观,被王方展赶去睡觉,隔着玻璃,【三太子】只剩下兰絮和王方展。 兰絮看着机器人用针头,扎进寒九肩上。 人鱼上半身只是和人类像,构造却有很多不同,比如就得扎肩头,才能抽取血液。 具体抽血量,暂定人体能接受的400cc。 机器人操作很慢,兰絮手边,挂着一张世界地图,她看向地图。 有两处地方,被画上了红色圈圈,那是九十多年前,丢到人鱼占领的海岛上的核弹的位置。 一个是曾经的度假胜地,另一个在大洋洲。 她不是亲历者,只能从这些痕迹,窥到当初战场的情况。 突然,王方展问她:“小钱啊,你知道人类结束地球保卫战的原因,是什么。” 兰絮:“一,通过战争,人类已经成功抑制人鱼的发展,二,海洋环境污染过于严重,已经影响到生态循环……” 她停了下来,因为自己也意识到,这些回答,是在海洋课上拿卷面分的。 静默了一会儿,王方展说:“其实是两个最基础的原因。” “第一,人鱼学会了全人类的语言;第二,是【人鱼之心】的沉睡。” 前者,让人类发现人鱼恐怖的智商,和接受能力。 后者,【人鱼之心】顾名思义,它是人鱼的心脏,拥有控制人鱼的能力。 人类没有真正观测过它的存在,是通过大量计算、观测,倒推出来的。 当年一夜之间,人鱼战斗意愿断崖式下降,才会选择和人类和解。 可见人鱼失去了一个对他们来说,非常重要的东西。 一种核心。 王方展:“现在加强对人鱼的研究,也是居安思危,以防【人鱼之心】复苏,又带来战火。” 兰絮突然想起,寒九曾经说过,他睡着后,战争就结束了。 当时,她以为他是在说自己睡了多久。 现在看来,反而像是他在阐明,因为他睡着了,所以战争结束了。 寒九和【人鱼之心】有着强联系。 兰絮想起,寒九能和其他人鱼记忆共享,系统提醒过,这是人鱼首领独有的技能。 如果寒九和人鱼的战斗意愿有关系,那他们,不就相当于拿着能号令人鱼种族的“虎符”? 她感觉到一丝荒谬。 与隐隐的恐怖。 这种事,如果被揭穿……她闭上了嘴。 王方展似乎只是和她闲聊,没说太多。 等寒九抽血抽好了,针头拔走,伤口立刻消失,一滴多余的血没有流出来。 他从无菌玻璃房出来后,趴到兰絮后背,又用鱼尾勾勾她的脚踝。 兰絮轻轻踹开。 走开走开,大庭广众之下的。 突的,蒋小周用手环联系王方展:“老师,a国的弗兰德教授来了。” 第218节 王方展皱眉:“狗鼻子。” 既然把人鱼接来up26,他们要一直瞒着不是容易的事。 果然,a国的团队,就要来插一脚了。 第89章 大智若鱼9 a国的弗兰德教授,带着他的几个博士生来了。 他五十多岁,鹰钩鼻,蓝眼睛,夸张地张开手臂,想要拥抱:“嘿,王!好久不见!” 王方展不搞a国那套打招呼,他说:“弗兰德,你们有什么事?” 弗兰德也没尴尬,看了眼兰絮:“这位是你们的新成员?” 明知故问。 当初就是a国给原主钱兰絮下套,才让她追着人鱼,严重违规。 兰絮戴好翻译器,跟他握手:“你好,钱兰絮,旧成员。” 握手完,兰絮似乎不经意看向旁边的“空气”,清清嗓子。 “空气”这才没有动作。 弗兰德并不知道,自己的手差点被砍断了。 他难掩激动:“听说你们获得了好东西。” 王方展:“是的。” 昨天,寒九在【龙珠】那4万平方公里海域弄出的动静,根据a国对d国那种变态般的关注,想瞒不容易。 反正寒九已经到d国研究团,不像当时还在互联网暴露着,不怕被a国强抢或者干预。 为了方便日后研究,不如直接和a国透露。 弗兰德也没想到王方展这么干脆,惊诧:“你们获得了活着的、能动的、有意识的、有反馈的人鱼?” 这种描述,让兰絮不太舒服。 这说明,a国曾经获得过活着,但不能动的无意识的无反馈的人鱼。 王方展淡定:“你们早有猜测了不是么?” a国几人,纷纷夸张地反应:“上帝啊!” 弗兰德:“哦,我们有荣幸参与人鱼的解剖吗?” “我们都知道,人鱼的身体是折叠空间,如果可以活体解剖人鱼,就可以探索时空穿越的奥妙……” 死人鱼解剖出来的,只有肉与材料,没有任何空间有关。 这也是为何人人都想获取活体人鱼。 这回,不等兰絮说什么,王方展严厉道:“我们不会解剖活体人鱼。” 弗兰德:“我们可以数据共享,我们有全套完整的人鱼研究系统,只需要你提供活体人鱼!” 兰絮刷到手环,突的说:“弗兰德先生,你违反了a国的反间谍法。” a国反间谍法里有一项,就是把d国科研团队,都列为间谍对象,不予合作。 弗兰德难得尴尬:“法律可以改。” 这就是个阳谋,他们今天可以改掉法律,接纳d国,等研究结果出来,明天也可以改回来,排斥d国。 这一套玩了一百年了。 王方展:“你们擅长朝令夕改,我们还不想冒险。” 弗兰德脸色黑了。 不多久,消息也传出去。 a国团队就走了后,e国等9个国家研究团队,相继收到消息,都带人来打探。 这些国家,和d国平时合作比较深,再不济,也是和平友好,互惠互利。 王方展问兰絮:“我们考虑把数据披露、分享给这9个国家,你认为可以么?” 兰絮说:“可以。” 他们可能认为她是寒九的监护人,动用他的数据得问问她。 以前大家用a国的数据,都要交“过路费”,太费钱,有了新理论数据扩大数据库,a国那一套就不是独一无二的。 所以经过两天商洽,第三天,d国研究代表团,和9个国家代表团,签署了数据共享协议。 相关消息也随之放出去,向全国公布。 就像热油浇进沸水中,立刻在天海热搜引起轩然大波: “啊?什么叫《活体人鱼数据共享协议》?活体?” “咱妈,你啥时候背着我们搞了个大的啊!” “见证历史!” “照片里各国代表团都龇牙大笑,是哪个国家没笑,是哪个国家破防,我不说。” 破防的国家很快出来对号入座了,a国媒体竞相报告: 【红龙d国获得了活体人鱼,但是,代价是什么呢?】 网友们笑惨了:“好酸,又来那套‘代价’叙事了。” 当然,这种大事上,a国并不想被排斥出去(虽然反间谍法是它自己设立的)。 a国代表团队长弗兰德,借用国际媒体喊话:“科研无国界,活体人鱼作为全人类共同财产,我认为d国不应该霸占着。” d国外交部回应:“请a国知行合一,不能要求别人科研无国界,自己却大搞科研垄断!” 网友就没官方温和讲理,直接:“滚。” 作为a国盟友,b国也喊话:“up26当初设立的初衷之一,就是防止人类违反和平协议,捕杀人鱼,所以我们认为……” 网友:“你也滚。” 一时间,人鱼相关种种词条高居不下。 当然,直播平台这边,就凄凉多了:“【海星】一个月没直播了,想念。” “说是工作调动,到底啥工作啊。” “该不会寒九就是人鱼,被抓去研究了吧,你们看时间线好像差不多啊。” “楼上海星粉梦了坨大的,好好当coser不行吗,还想碰瓷真人鱼热度?” 又吵起来了。 知道真相的佟溪刷着留言区,默默为现在的寒九黑粉叹息,现在骂寒九蹭人鱼热度骂得多狠,到时候打脸就有多疼。 …… 所有测试做完,花了一个月的时间。 一开始,兰絮以为测试也就是速度撕力等级,可后面才知道,连牙齿材质都要测试。 但其实,最艰难的测试部分,是鱼尾的柔韧度。 鱼尾是原地球上没有的材质,想要测试活体人鱼的柔韧度,要上手按压。 这也是全人类第一次,以前敢抚摸活体人鱼尾巴的,基本都在天上凑成几桌打麻将了。 如果不知道抚摸鱼尾代表什么,兰絮摸就摸了,撸狗撸猫嘛。 可是现在,兰絮有点下不了手。 白色的实验台上,寒九平躺着,似乎因为好奇,一双眼睛,转了几下,鱼尾时不时扫扫床尾。 兰絮打开仪器检测。 她穿着白大褂,拽出特殊材质白色手套,戴上。 寒九鱼尾摆动的弧度大了点,无声的欢喜。 他的鱼尾线条优美,鱼鳞层层叠叠,尾鳍边缘,隐有倒刺,武器和鱼尾的美雪融合,非常漂亮。 这让她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青色人鱼,以及这段时间看到的人鱼标本。 不是所有人鱼,都有这么绚烂耀眼的尾巴。 而只有她,能触碰它。 她手指从他的尾巴上端,滑到下端,隔着手套,能抚摸到鳞片的起伏,冰凉光滑的手感,像是一块即将化水的冰。 “滴滴滴”,仪器在记录按压下的柔软度。 她将手放在尾鳍的倒刺上。 那里平时又硬又尖锐,兰絮会让他把它们收好,不然她家地板都要被刮坏了,虽然地板还是被拍坏了。 然而此时,在兰絮的手套下,它们像是鞭子,格外柔软,捏一下,就躲闪一下。 她的手要撤开,它们又十分不舍地往她手心塞,轻蹭她指尖。 兰絮得到倒刺的柔韧度数据,无情地推开示好的武器们。 鱼尾却不再像刚刚那样,优哉游哉地晃悠,而是紧绷着。 像在压抑什么,蓄势待发。 兰絮看向寒九,人鱼深呼吸,眯起眼睛,这是她每天睡醒时做的动作。 他在学人类用表情表达:舒服。 兰絮看向仪器上,最后一项柔韧度测试,是按压。 完整的测试,从胯骨鱼尾的部分,一边按压,一边抚摸到鱼尾。 一个非常大的动作。 第219节 她轻声说:“如果觉得不舒服……”顿了顿,哪里会不舒服,“算了,如果觉得太舒服,给我憋着。” 寒九:“……” 他从喉间,咕哝了一声。 兰絮按住人鱼的尾巴,那充盈的凉,与柔韧的质感,反向抵着她的掌心。 越往下抚,人鱼的尾巴却更硬。 数据都不太对了,兰絮用手背拍拍:“放松。” 下一刻,鱼尾突的弹了一下,卷住她一条小腿一扯,兰絮一头撞到他怀中,寒九双手环住她。 细密的鳞片,在自己小腿上,来来回回摩擦,来来回回剐蹭。 寒九呼吸有点重,似乎想起这样不行,他微微松开她,但又立刻紧紧卷着她。 显而易见,实验失败了。 兰絮躺了。 寒九却卷着鱼尾,催促:“我们再多做几次实验。” 兰絮咬牙:“你还挺开心。” 因为种种原因,这项实验最后终于完成时,兰絮感动到得想哭。 接着记录人鱼在海洋里的捕猎状态。 d国代表团打算在开放海域测试,这样可以开船到海上观测。 十一月,受极夜的影响,海岛白天只有那么两三个小时。 简直是咸鱼冬眠的天堂。 兰絮裹着航空羽绒服,打哈欠。 黑暗的海域上,几乎什么都看不到,寒九身上穿戴着仪器,跃跃欲试。 比起实验区,他确实更喜欢辽阔的、无边无际的大海。 兰絮:“去吧。” “噗通”一声,人鱼跳进水中,浪花压得很小。 船上队员们鼓掌:“满分!” 蒋小周:“感谢寒九没把我们泼一身水,以后我们要粘紧兰絮师姐!” 兰絮好笑。 下一刻,黑色海洋之中,寒九鱼尾一摆,专门往蒋小周身上泼了一大波水。 众人一愣,纷纷后退几步,避开蒋小周。 蒋小周:“……不是吧,针对我啊?” 又一大波水泼向蒋小周,蒋小周忙道歉:“大佬,我错了,我不该说粘兰絮师姐!” 寒九这才游远了。 大家:“哈哈哈让你贫!” 闹完之后,兰絮调动全息屏幕上的地图,发现其中有一块是红色的,标着“高危”的地方。 蒋小周用毛巾擦头发:“这是因为第二世界的‘污染’。” “除了浅海地区的鱼类,还保持地球海洋的生物模样,其余都出现集体进化。” “这一圈高危区域,是‘杀人蚌’。” 它们是原来的海蚌,如今顾名思义,会吞没所有从上方走过的船只。 北极本来不是热带来客海蚌能栖息的,它们是进化后,集体迁移到北方,蚌壳的材质,发生巨大变化,成为珍贵的材料。 譬如鱼车的防撞外表,就有杀人蚌的外壳材料。 蒋小周:“好想有好多蚌壳和珍珠材料啊。” 兰絮:“不能杀它们吗?” 蒋小周:“很难杀,需要专门的杀蚌工具,效率很低,造价就很高。” 想想确实挺可惜,如果有这么多珍贵材料,别说鱼车了,航天技术也能有新发展。 聊着聊着,仪器回传寒九的数据,众人都沉浸在工作中。 不一会儿,不远处出现了一艘舰艇。 兰絮:“那不是d国的吧?” 蒋小周拿望远镜看:“草,不是我们的,是a国的。” 他们还是贼心不死,跟个幽灵一样。 兰絮:“就让他们跟着?” 蒋小周:“一般也不能做什么,他们顶多是违反了up26的互不干扰协议,回头假惺惺赔点钱,下次还敢。” “而我们这种小船,又刚不过它。” 师姐也吐槽:“不是第一次了,怪恶心的。” 兰絮思考:“如果它的船被人鱼弄翻了呢?” 其余人:“……” 话音刚落,平静的海域开始波动,浪花冲刷着船头,但所有浪花,都尽量避开d国船只,而冲向a国船只。 下一刻,茫茫夜色中,出现在海面的,竟是成千上百的人鱼群! 青色、蓝色、红色的鱼尾,与海浪相互交错。 蒋小周激动:“摄像机架起来,这可是宝贵的影像资料啊!” 组员:“在弄了在弄了!” 摄像头收缩,模糊一瞬,刚对焦清楚,就看人鱼冲向那艘a国的舰艇,那边传来a国人的大骂声。 人鱼们战意汹涌,打破船底,这还不够,浪花把船打侧翻。 一艘舰艇,竟然和土耳其烤肉似的,在海浪中打着圆圈翻滚。 武器都来不及发射一发。 而此时,黑色人鱼抓住兰絮的船只,翻身坐了上来。 他是坐镇后方的将军,朝兰絮看去,咧嘴一笑:“看,弄翻了。” “要不要竖着翻一次?” 众人:“……” 兰絮:“嘘,这事和我们无关。” 其余人忍不住:“哈哈哈!” 蒋小周也说:“不用担心a国指责我们,不是亲眼看到,我们也很难相信,哈哈哈。” 海域上,充满快活的气息。 系统也快乐地说:“宿主,这艘船就是当初捕杀人鱼,坑害原主不得不跟踪人鱼的那艘船!” 这是替原主出了一口恶气。 很快,这件事又在各国网络引起大范围讨论。 a国翻船,如果真和d国无关,a国也要栽到d国头上,何况d国船只也在。 a国代表团向媒体表示:“很遗憾,我们并没有料到d国睚眦必报,指使人鱼做这种损害全人类利益的事。” d国代表团由王方展院士出面:“a国也太看得起我们了,我们哪里能指挥那么多人鱼?” 这当然不是狡辩。 代表团里除了兰絮外,没人能调遣人鱼。 话是这么说,网友爽到了:“没关系,指责吧,这说明我们有实力。” 跟不讲道德的人讲道德,吃亏的是自己。 …… 没多久,d国代表团就主动给了兰絮特许证。 只要有空闲,她就可以带寒九出海。 今天难得晴朗,虽然还是个黑夜,但月亮又圆又大,星星还很多,半点没有被月光的光泽掩盖。 很梦幻漂亮的场景。 兰絮带上许可证和寒九,去那片开放海域。 开船这件事,兰絮交给了寒九,她缩在船上软乎乎的被窝里,补眠。 睡得好好的,她突然梦到自己坐上火箭,“咻”的一下越飞越快,就要和地球说再见了。 兰絮突然睁开眼睛,看向窗户外。 还真不是做梦,船只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,往前狂飞,速度还在加,稳定性又没加,兰絮抓着船头,才没被甩出去。 她深吸一口气:“寒、九!” 过了三秒,船速才恢复正常。 兰絮走出温暖的船舱,甲板上,寒九正拿着毛巾擦自己身体的水珠。 兰絮疑惑:“你怎么开船的?” 寒九挑选一个不错的词汇:“手动档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他认为船太慢,就自己跳下去,在后面推着船跑了,1小时的路程,被他压缩到10分钟。 兰絮也是服了,禁止:“下次不能这样了。” 第220节 寒九:“好。” 他将擦干的鱼尾,蹭蹭兰絮的靴子,又扎进水中,他出水面时,顶起一块浮冰,兰絮幻视地鼠,笑了起来。 紧接着,寒九疯狂顶浮冰,顶一块不够,顶了二三四五六…… 顶起一座浮冰大厦。 在浮冰掉下来时,他有用鱼尾一拍,将浮冰拍成冰渣渣,淅淅沥沥掉到海里。 兰絮安心看他表演。 拒绝动物表演,但拒绝不了动物硬要表演。 寒九玩够了,他趴在船沿,一双白瞳,与天空中的月亮一般,清澈明晰。 看习惯了,也不觉得这双眼睛诡异鬼魅,至少比人类简单。 兰絮突的问:“寒九,你知道十年地球保卫战吗?” 寒九:“知道。” 然而九十年过去,当年很多人鱼,也自然死亡了,人鱼的记忆已经迭代。 兰絮心里一样猜测:“你是不是还可以接收死去的人鱼的记忆?” 寒九鱼尾撩了下水面。 他回答:“是。” 兰絮突然有点胆寒,这种记忆共享的设计,像是要永远和人类为敌。 寒九补充一句,说:“我只接收了,和d国有关的。” 兰絮愣了一下:“为什么?” 寒九:“你说,挑着开心的消化。我喜欢那部分回忆。” 他本能不会遗忘这场战争。 签订和平协议,对人鱼来说,受损非常大,因为协议对人鱼有一定人类无法理解的约束力,可以称为魔法约束。 但是,和平协议对人来说,全靠自觉。 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人类,这九十年,还在背地里捕杀人鱼。 可不是全部人类,都向人鱼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。 九十五年前的d国海岸,一个渔民不顾国家禁令,偷偷驾船到大海上。 他打捞到了一条受重伤的人鱼。 最后,他将人鱼丢回大海。 九十五年后的d国海岸,一个女人坐在船上,无意之中,钓到了一条人鱼。 那是懵懂的、初生的【人鱼之心】。 她把他踹了回去。 没有恶意,只为自保。 于是,寒九开始有了很多开心。 围绕着她的开心。 …… 人类和人鱼,似乎在宇宙开的折叠空间玩笑中,找到了和解的办法。 兰絮蹲下膝盖,看着寒九,说:“其实,人类表达喜欢的办法,不是用脚碰尾巴。” 寒九歪歪脑袋。 他对共享记忆的接收,很早就停止了,因此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。 兰絮朝他勾勾手,寒九凑近她。 兰絮:“接下来我将表达对你的喜欢,如果你不能接受,要说的哦。” 寒九点点头。 兰絮低头,那一霎,寒九眼瞳微微一缩。 她在他冰凉的唇上,烙下一个滚烫的吻。 “叮,”系统播报跳了出来,“【饲养属于自己的人鱼】任务已完成!” 寒九终于完全属于她了,不是人类的共同财产。 而是她一个人的,人鱼。 她松开他。 寒九还是保持着刚刚迎合她的动作,下一秒,他一整条人鱼,像没了骨头似的,缓缓滑入海中。 兰絮疑惑地看着黑乎乎的海面中,除了一阵“咕噜噜噜”的声音,不知道他怎么了。 系统:“完了,你可能把人鱼cpu亲烧了。” 人鱼或许不能理解,接吻的意义。 就像兰絮一开始,也不能理解,他经常用鱼尾碰她,是一件多么亲昵的事。 但他们还有很多时间,去相互理解。 兰絮想着,又打了个呵欠。 她回到船舱去睡觉了,反正寒九会回来的。 但她倒是没想到,寒九会回来得那么快,不过半小时,兰絮就被船下的动静吵醒。 她揉揉眼睛,走出船舱。 只看寒九坐在船上,半.身泡在海里,但他尾巴摇得可欢了,见到兰絮,单手举起一个圆圆的东西,递给她。 居然是一颗足球一样大小的珍珠!它在月光下,泛着莹白的光泽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寒九语气几乎称得上欢快:“兰絮,这个送给你。” 兰絮:“你是去找珍珠了?” 寒九:“嗯。” 他弯起眼睛,露出一个像人类那样的笑:“送给你,你再吃我一次。” 在他看来,他曾经想吃她,那是因为不可控制的喜欢。 既然她也要吃他,肯定也是不可控制的喜欢。 真好。 多多地吃他。 兰絮:“……那是亲。” 寒九从善如流,改口:“你再亲我一次。” 兰絮笑了。 她捧着人鱼的脸,这一次,她的温暖,落在他眼睑上。 然后,才又覆上他冰凉的唇。 他眼睑轻轻颤了一下,缓缓地闭上眼睛。 黑色的海洋之中,人鱼手举一颗明月般的珍珠,他昂起头,露出脖颈下颌漂亮的弧线,也将所有弱点,都暴露在她眼中。 只为彻底沾染她的温度。 第90章 大智若鱼10 甲板上,鱼尾拖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,它控制不住兴奋,甩了一下。 特制材料的不锈钢护栏,凹了进去。 兰絮掐住他下颌,抵住他继续前进。 太冷了。 人鱼的唇很软,可是现在在接近极夜的区域,他体表温度不到20摄氏度,对人类来说,太低了。 寒九一无所查。 他眼眸罅开一道缝隙,莹莹白色的眼瞳里,只有她一粒黑色身影,镌刻入视网膜。 他疑惑:“不亲了吗?” 兰絮笑了一声。 她拇指按着他的下唇,用力,寒九微张开嘴唇。 她指腹探入他唇中。 口腔温度是有20的,虽然还是凉。 她抚摸着他尖锐的牙齿。 经过测试,寒九的咬合力,比地球上已知动物的所有咬合力还要强,只要他想,可以一口把她的手指碾成肉渣。 可他垂着眼睛,一直在收缩牙齿。 兰絮摸到哪,那些牙齿就“下陷”,本能躲开这对他来说,过分柔软的指腹。 测试了一下,兰絮这才放心了:“那好,不准咬我。” 她再度低头亲吻他时,试探着,将舌尖探入寒九口中。 直到此刻,寒九才知道,最柔软并不是指腹。 他口中,立刻那抹勾住发烫的软,本能地吞咽了一下,在兰絮往后缩的时候,又循着来时路径,追了上去。 第221节 这一瞬,他脑海里的快乐,具象成一束束太阳光,透过云层,直达深海,放出耀眼的、明媚的光芒。 兰絮发出闷哼。 没一会儿,她撤出这场勾缠,就像在冰雪天,一口气喝了半杯冰奶茶,打了个冷颤,对寒九说:“好冷。” “就这样吧,我还不想感冒。” 寒九:“……” 被嫌弃了。 兰絮回到船舱,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热水,让身体回温。 跨物种恋爱,还是有风险的。 她打开船的导航,打开固定路径自动驾驶模式,捣鼓这些时,寒九就站在门外。 他手指卷着自己发尾,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兰絮,忽的问:“你想要几度?” 兰絮:“什么几度?” 寒九:“体温。” 兰絮知道人鱼不甘心,她笑着说:“至少得和人类一样吧,36,37摄氏度这样。” 下一瞬,寒九握住她的手,道:“这样?” 兰絮:“什么……啊?” 她印象里,寒九总是冰凉冰凉的,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嫌弃他冷,盛夏时,把他当个水抱枕,可舒服了。 然而此时,寒九掌心一片温暖,连肌肤的触感,都有了微妙的变化。 兰絮:“你们不是冷血动物居然是变温动物吗!” 目前人类的研究里,从来没发现人鱼能改变体温。 这对人鱼来说,不是稀奇的机能,寒九解释:“在这里,没遇到需要变体温的时候。” 在折叠空间出现前,人鱼的世界虽然都是海洋,但也有全冰期,那时候想突破厚冰层,就需要高体温。 兰絮抚摸着寒九的脸,确定确实不再冰冰的。 教科书又要改写了。 她打开手环:“赶紧记下来,可惜这儿没有测温器……” 在她找东西时,突的,她的脚踝被人鱼的尾巴勾住,一阵噼里啪啦的,兰絮摔倒在地,寒九抱着她,给她当肉垫。 人鱼似乎有点不满,尾巴缓缓用力收缩。 他说:“来亲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说着,他含住她的唇。 这回不再是冰凉一片,温度缓缓浸染兰絮的面颊,热乎乎的,似乎就连船舱里的温度,都在上升。 好在,在温度上升到某个临界值之际,他们回到了员工宿舍。 柔软的被窝里,兰絮额角,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。 “热。” 她嘟囔一句,却很享受这种外面冷风嗖嗖,屋内却温暖如春的感受。 寒九舔舐她的额角,鬓发,追着一滴汗珠,顺着她的脖颈,继续往下。 灼烫的呼吸,落在肚脐眼。 兰絮腹部一紧,倏地反应过来。 趁着还有点理智,她咬唇,坚持反对:“不行。” 寒九轻轻眨了下眼睛,舌尖勾住唇角沾染的汗珠润泽,也坚持:“出汗了。” “很多汗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对啊,她突然发现哪里不对,从下船后自己就晕乎乎的,精x上脑似的,还一直在出汗,但是,屋内没有开暖气。 可是好热。 兰絮怀疑这也是人鱼带来的变化。 她拽住他的发丝,让他仰头,她脸颊到耳后根,再到脖颈,泛出一片红润,声音也又轻又哑:“交代一下吧。” “坦白从宽,抗拒从严。” 寒九主动去蹭她的指尖,鱼尾却更紧地缠着她。 他低声道:“我想交尾。” 和人类猜想的一样,人鱼是交尾,交尾会影响双方的状态。 正常情况下,是在海底挖一个深深的l形洞,人鱼躲进去,直到完成交尾前,都不会再出来。 难怪人类从未观测到人鱼的交尾情况。 而现在,这间密闭的卧室,就是寒九心中的洞。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打的,但是是兰絮的,也足够舒适,能让他们足够放松。 此时,黑色的鱼尾软得一塌糊涂。 鱼鳞不自觉开合翕动,就像需要透气一般,而寒九,自己也出汗了。 有什么,隐在鱼鳞下勃发。 兰絮:“是因为你改变体温吗……” 还没等她说完,寒九又吮住她的唇。 后来,兰絮想,其实这对研究人鱼交尾没有太多参考性。 她又没有鱼尾,这场突如其来风暴,融合了很多人类自己的元素。 在最后的关头之前,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。 直到某种生物界的“成结”情况。 兰絮昏睡过去,没多久,就又醒了,重复了两遍之后,她热得要命,气得眼泪打转,狠狠咬住寒九的下颌,还不能解恨,只能斥他:“怎么那么烦啊!” “改名叫热九吧。” “太讨厌了!滚出去啊!” 寒九眯起眼睛,呼吸绵长。 他吻走着她的眼泪,她的汗水,鱼尾的尾鳍两端,却各自裹着她的左右脚踝,强硬压制,不让合并。 寒九发情了。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。 第二天,兰絮躲在厕所,在手环上点了请假,不知道请几天。 她决定,如果超过两天,她就把他束缚起来,戴上嘴套,再勒令不能靠近自己一米。 但这才三分钟,外面的人鱼,就开始在门外焦虑地蹭来蹭去,如果不是兰絮压制着,他或许会打破这扇门。 他好像得了不粘着她会死的病。 后面,兰絮一边记录,一边告诉自己,这是实验,这是实验。 一张纸上,写了三个潦草的字【发情期】。 【体温?(被划掉)发情契机?(被划掉)发情对象(被圈出来)】 是的,和对象的回馈有关。 只要她回吻,索取,这场发情就不会结束,这次之所以会失控,是她想试试40摄氏度。 唉,浪了。 具体结束机制,大概就是强制分隔? 还得再探索。 寒九从背后抱着她,紧紧贴着,鱼尾缓缓摆了一下。 他看着兰絮记下这些东西,问:“为什么要记下来呢?” 兰絮:“……”为了规避下次像这样没经验的,白白挨了两天。 快死了。 不过这几天,寒九自己踹了好多次,任打任骂,小鱼媳妇似的,让人又气又好笑。 她决定换个措辞,开玩笑道:“没办法,谁让我们俩在一起,是对全人类来说,很重要的事。” 寒九:“哦。” 他弯起唇,他喜欢这句话。 …… 兰絮和寒九终于回到一身清爽的状态。 他们简单地相拥着,享受静谧的流淌。 突的,兰絮看着放在床头,那颗足球般硕大的珍珠,这几天被热度弄糊涂的大脑,突然清醒了一点。 她点点寒九的额头,把他推开一点,好奇:“这么大的珍珠,你从哪来的啊?” 寒九含住她的指尖:“找海蚌借的。” 海蚌…… 兰絮突然坐起来:“是不是那天我们没去的危险海域?” 寒九:“是。” 为了借到最漂亮的珍珠,他一个个海蚌扇开。 第222节 反正,那里没有活海蚌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打开了和d国代表团的联系方式,发了条消息过去。 没多久,科研团队开着大船,到那片海域捞材料。 好多好多材料。 蒋小周一边控制机器,一边替国家含泪收下价值一个亿的材料,又问兰絮:“你怎么知道这片杀人蚌被清理光了?” 兰絮看了一眼寒九,实在没好意思说出真相,只说:“或许是天意吧。” 蒋小周:“感谢大自然的馈赠!” 当然,等以后大自然的馈赠多了以后,大家也明白了,哪有什么大自然,就是某人鱼总想从海里捞点好玩的,送给伴侣罢了。 这波爆装备,直接把a国b国这些搞蚌壳材料的巨头企业,弄得焦头烂额。 而兰絮员工宿舍内,那颗硕大的珍珠,经过加工,固定在一个黑台子上。 之所以要加工,是怕被人鱼一推,它就乱滚。 现在地上有个坑,就是它砸出来的。 粉色的珍珠上,有蓝色马克笔写下了一行字:【兰九11.23】。 过年时,蒋小周来送饺子,看到了这行字,笑道:“原来你们官宣日是11月23啊,我们还以为是11月26。” 寒九:“官宣?” 蒋小周:“就是向所有人宣布你们在一起了。” 寒九惦记着这两个字。 兰絮一边吃饺子,一边说:“你是想在互联网官宣?可以啊。” 他们虽然有半年没有经营【海星】,不过他还记得,总有人说他和兰絮是做戏。 他觉得很奇怪,他为什么要做戏给他们看,这明明是真的。 那就得告诉他们,他们真的在一起了。 编辑文案的权利,交给了寒九自己。 于是,半年没有动静的账号【海星】,在除夕夜,突然发了一条动态:【大家好,我是寒九,我们一直在一起,这是对全人类来说很重要的事。】 配图就是珍珠上,写着马克笔的两人名字和时间。 粉丝:“!!!” 第一反应是激动:“好久不见,终于又发动态啦!” “哈哈,老早就磕cp了!” “不过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夸张了……” 果然,各路黑闻风而来:“你算什么东西,还全人类呢。” “这个人鱼coser之前就藐视法律,粉丝还披皮用天海之声官博给他砸了礼物,搞得大家以为官方站他,结果还不是被封了半年,半年后就讲这种话,搞笑。” 粉丝立刻反击:“账号从未封禁,只是工作调动!” “不是披皮,我们要是这么牛,会不知道海星和寒九这半年去哪吗?” “……” 网络迭代非常快,【海星】半年没更新,热度远不如以前,所以,这场骂战,本来只是小范围的的。 但黑粉不甘心,将动态截图,到处发。 而“对全人类来说很重要的事”这种话,又非常狂妄。 于是,热度一下上来了,涌入大量路人:“全人类?我又被谁代表了?” “去看了【海星】这个账号以前的瓜,风格就是这样,一言难尽。” “但是人鱼coser真的好帅,符合我对人鱼的审美!” “是的,这张脸说这种话,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……” 当然,也有考据党放大图片:“没发现这是珍惜材料吗,这么大一个珍珠,怎么说也得500w!” “草,500w?就拿来写名字?” 热搜爬到天海热搜第三名时,一个账号,悄无声息地转发了这条动态。 【up26研究所d国代表团】:“祝福!” 众人:“???” 这个官方账号只发布人鱼相关,是很纯粹的账号。 紧接着,各种海洋、生物、人鱼相关官方账号,纷纷下场转发。 众人:“!!!” 一个普通主播,一条普通官宣,如果被官方大量转发,只能说明一件事—— “草,寒九是真人鱼?” 立刻有人梳理时间线:“首先,【海星】发了踹人鱼后,从东海市第一次出现人鱼,到海星直播的出现,其实只有两天!” “海星的地理位置就在东海市!” “海星和寒九账号停更后七天,官方宣布获得人鱼实验伙伴!” “……” 全网都要疯了:“什么玩意啊,这么多人鱼coser里,居然混进了一位真的!” “人类和人鱼在一起,这真的是对全人类来说很重要的事!” “谁懂啊,我之前还说人家藐视法律,他是人鱼,遵守个屁的法律。” “对啊,人家狂得太正常了,他愿意去当实验伙伴,还真是扶贫了。” “感谢海星!感谢国家慧眼识珠!” “听说黑群全解散了。” “优a传媒之前和【海星】硬刚,非要说人家是假的,出来挨打!” “这桩婚事我们允许了,份子钱我随200,记在优a传媒账上。” “……” 之前和【海星】合作商广的公司,上市的股价都涨停,评论区也全被攻陷。 而优a传媒也灰溜溜关掉几个账号,还有大主播闹解约,垄断人鱼流量的局面,彻底被打破。 当然,也出现很多“朋友”,开始编造自己和海星、人鱼的关系,去获得流量。 其中只有一条是真的,佟溪编辑:【忍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说啦,就是我朋友,我是亲眼见过人鱼的!】 这时候网友已经看腻了这种说法:“得了吧,海星哪有那么多朋友。” 佟溪发了一张过年前,兰絮回来找她聚餐的照片,当时她就问过兰絮能不能发。 照片上,应该是在某家火锅店,两个女孩坐在一起,脸上用小熊马赛克打码,而寒九坐在另一边。 他穿着牛角扣大衣,光看上半身,除了眼睛,和人类其实差别不大。 只下半身,黑色的鱼尾舒展着铺开,贴着身边女人的小腿。 而一只手,与女人的手,紧紧相扣。 众人:“!” 这张照片,在未来很长时间,水印重重叠叠,都被传包浆了,大家开玩笑说我有个人鱼男友,它绝对排在第一。 不说人鱼靓,最重要的是,这是货真价实的人鱼。 也是唯一一条出现在人类社会中的人鱼。 …… 三年后,第一款基于人鱼所研究出的精准控温材料面世,涉及科技、医疗、民生等领域。 五年后,d国正式提出【精卫计划】,联合23个国家和人鱼,共同开发治理海洋。 十年后,海洋政策更宽松,人鱼迅速吸收人类社会管理办法,划大洋管理,第二世界带来的深海威胁,也被人鱼压制。 海洋贸易,重新繁盛。 …… 【三太子】实验室内,人类第一次尝试,研究将两个空间连接起来。 尽管这两个空间中间,只有1毫米的距离,交换的也是一粒稻米。 可确实是人类探索时空的最重要举措,有了第一步,或许百年后,“任意门”不再是动画产物。 所有人屏息,等待实验结果。 十分钟后,那粒稻米,消失了,又一分钟后,出现在距离自己1毫米的地方。 成功了。 师姐们拥抱,蒋小周和师兄们大哭,王方展松口气,眼角也微微湿润。 所有人都在鼓掌。 兰絮用力握拳。 而她身旁,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人,也穿着白大褂,跟着鼓掌。 无人看到的白大褂下,黑色的鱼尾环着她的小腿。 兰絮朝旁边踢了点,去去,还没到该发情的时候呢。 …… 同年的夏至,六月二十二。 寒九要重新陷入睡眠了。 第223节 作为【人鱼之心】,他每100年里,会有90年陷入沉睡,只醒10年。 他是永生的,而永生的代价,是循环的待机。 科研团队,非常舍不得他,只是寒九帮助人类够多了,他和兰絮,足以改变整个人类的科研进程。 他们认真地同他和兰絮告别。 最后,兰絮陪着寒九,踏上一艘小船艇。 这艘船只能刚好容纳两人面对面躺着,没有开发动机,他们顺着洋流,飘荡在广袤无垠的黑色大海上。 寒九的尾巴,盖在兰絮腿上,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。 他道:“下次醒来,我会见不到你。” 人类如今平均寿命是92岁,90年,太长了。 兰絮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 寒九:“你会找别的人鱼吗?” 兰絮好笑:“不会,你怎么会这么想。” 寒九撇撇嘴角:“他们都很喜欢你。” 如果不是他的首领威慑,当时她的血味散在海里,会有无数人鱼,趋之若鹜。 兰絮笑了:“好,我发誓,绝对不找新的人鱼。” 寒九定定地看着她。 她抚摸着他的头发,轻声哄道:“九十年后,我虽然走了,但是,你可以替我看看这个世界。” 寒九:“没有你的世界,不好看。” 兰絮愣了愣。 他将额头贴在她额上,几乎是气音的呢喃:“别走,好不容易找到你。” 兰絮喉头轻轻一哽。 脑海里,好像有什么在疯狂翻涌,可是,又很快压抑下去。 还好,他们还会再相逢。 她抚摸着他的脸:“睡吧。” 寒九眼皮很重,闭上眼睛。 过了会儿,系统问兰絮:“任务完成了,走吗?” 兰絮为寒九将头发捋好,道:“走吧。” 她也缓缓闭上眼睛,气息断了。 突的,寒九睁开双眼。 他动作僵硬地抚摸着她的面颊,好凉。 他的开心消失了。 他抱着她,试着去温暖她。 四面八方的人鱼,似乎感受到什么,纷纷跨越海域,朝北冰洋游过来,聚集到小船附近。 以小船为中心,他们围成一圈,一边游泳,一边咏唱着。 船上,强大的黑色人鱼,紧紧抱着人类,再度闭上眼睛。 他们连同船只,鲸落一般,缓缓沉入了黑色大海。 去到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。 厄纪年112年,【人鱼之心】再度沉睡,再也没有醒来过。 ……… … “叮,任务【饲养属于自己的人鱼】成功,获得积分300!” “另外,监测到两百年内,小世界发动大规模战斗的可能性,无限趋于0。” “额外奖励:50积分。” 兰絮听着系统一声声的播报,她缓缓睁开眼睛,总觉得周身暖洋洋的,任由自己沉溺其间。 懒得动。 好一会儿,她才反应过来,系统已经替她把感情封存了。 系统:“宿主,你现在有1000积分了!恭喜进入高积分排行榜!” 兰絮:“哇,这什么玩意?” 系统打开排行榜:“你看,你现在在倒数第四。” 这倒数全是1000积分,再往上是1001积分,一划拉看不完,非常卷。 兰絮:“上这个排行榜能干嘛?” 系统:“哼哼,排行榜第一,有积分奖励,可以指定任务世界哦!” 兰絮发出咸鱼困惑:“那不还是打工?” 系统:“……好像确实哦。” 兰絮都懒得去看排行第一是谁,就像以前世界,她也不爱关注福布斯财富排行榜。 系统:“那我们进入下一个世界吧!任务是:【少女啊,挣脱命运的桎梏吧】!” 兰絮:“好中二。” 系统:“因为原世界女配家里破产了,然后……” 兰絮猫猫震惊:“怎么又破产啊?!” 她对负债已经有心理阴影了。 系统咳嗽两声:“不不不,情况比‘钱兰絮’好那么一点点。” 这次的女配宁兰絮,落到她身上的不是巨额负债,而是巨大的落差。 按照原主的世界线,她小时候家境很好,可随着家中破产,自己成为累赘,被亲戚间踢皮球踢来踢去。 上了初中,宁兰絮开始和小太妹们混,高中打架酗酒,没有考上大学,一个兄弟递给了她一根“烟”…… 后来,形容枯槁的宁兰絮在戒毒所,看到了电视新闻,报道了一个穿着光鲜,俊美非凡的男人: 【本届会议,邀请到实业家裴延……】 裴延。 她只从名字认出,她小时候,还曾去他家玩过,她疯狂检索当初那一圈小孩的名字,都各有发展,有在法国办了展览的,有成为主持人的,有成为知名律师的…… 原主的人生轨迹,却在破产后,戛然而止。 现在,命运的线,牵引到了兰絮手中。 系统:“准备好了,那走吧!” 第91章 小青梅1 “什么玩意,他家发达的时候,有分给我一分钱吗,这时候人都跑了,把小孩丢给我?滚滚滚!” “嘭”的一声,女人骂完,立刻把大门关上,“啪嗒”上锁。 巨大的动静,引得左右邻居开门查看。 楼道里,只剩下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女人,她领着一个高到她大腿边的小女孩,尴尬地朝邻居笑了一下。 吃了闭门羹,她只能带着女孩下楼。 小女孩问女人:“姑妈,我也不能住在舅妈这里吗?” 女人半蹲身,说:“兰絮,你舅妈是刀子嘴豆腐心,她骂得难听,但不会不管你的,要不这样……” 她看看左右,把兰絮带到小区保安亭外的长椅,让她坐下。 女人又说:“你坐在这里,再等一会儿,你舅妈虽然说话难听,但是,会心软的。” 兰絮仰着头,她面色懵懂,望着女人的眼神很平和。 上个月,姑妈突然发现,侄女长得非常可爱。 也是一时心软,她把侄女带回了家,可是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 似乎被侄女的目光刺到了,姑妈不敢再看小女孩,狼狈地说:“姑妈给你买个雪糕,你在这儿等等我。” 她低头匆匆走了。 …… 保安亭外的长椅上,兰絮踢了踢脚丫。 她知道,姑妈不会回来了。 她进这个小世界的时间节点,是一个月前,她刚满七岁,准备上二年级的年纪。 也是宁家破产的时期。 宁兰絮家中是做生意的,乘着风口飞了,刚跻身“上流社会”,似乎欣欣向上。 但宁爸急于求成,盲目扩张,经营不善,资金链一断,随之而来的,是巨额债务。 于是,宁爸带着情人,卷走几乎所有财产,躲去国外,他以为宁妈带走了宁兰絮。 宁妈带着情人,卷走剩下的财产,也躲去国外,她也以为宁爸带走了宁兰絮。 就这样,宁兰絮突然没了监护人。 姑妈家受宁爸照顾比较多,她于心不忍,带宁兰絮回她家住。 第224节 不过,半个月后,她丈夫和婆婆意见很大,这个女人各种为难,试着把宁兰絮脱手给她舅妈,可惜失败了。 她干脆把宁兰絮丢在这。 按照原来的世界线,宁兰絮会在保安亭等到深夜,最后,还是被最开始让她们滚的舅妈接走。 可舅妈只是怕不管外甥女,事情闹得难看,会被有心人举报,影响她老公评大学讲师职称。 宁兰絮在舅妈家里住了一个月,得知舅舅职称评上了后,舅妈立刻就把孩子送回宁家亲戚…… 就这样,来来回回,在宁兰絮十二岁之前,不会在一个地方住超过三个月。 非常奔波。 兰絮唉声叹气,对系统说:“一天千金的日子没享受到,就破产了,呜呜。” 系统打鸡血:“没事,我们肯定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!以后让他们高攀不起!” 兰絮惊讶:“你突然好热血啊。” 系统:“是、是吗?”等等,不对啊,明明它热血才是常态! 兰絮在长椅坐了会儿休息完,蹬蹬小短腿,站了起来,拍掉小裙子的灰尘。 系统:“咦,你不在这儿等你舅妈吗?” 兰絮:“这里蚊子好多。” 系统:“那你要去哪呢,至少得有个去处。” 兰絮:“你说的没错,所以我要去找个去处。” 她迈开脚步,走出小区。 21世纪的头几年,城市街上秩序有些混乱,喇叭声不断,路边小摊贩在炸香酥金豆,味道非常诱人。 兰絮肚子咕咕叫。 她以小孩的视角,穿梭在大人之间,这是一种充满迷幻又陌生的感觉。 路边,偶有人对这个小孩,投以疑惑的目光,但很快他们各有奔忙,就没有再理会。 而站在路边盯着秩序的交警,突的,她的袖子被扯了扯。 她低头,便看一个眼睛和黑葡萄似的,冰雪可爱的小女孩,弯起眼睛笑了笑,朝她说:“警察阿姨,你可以帮我报个警吗?” 交警一愣:“小朋友,你爸爸妈妈呢?你是有什么事吗?” 兰絮:“我要去福利院。” …… 几经波折,妇联把宁兰絮送到向日葵福利院。 福利院四周绿化充足,空气很好,没有城市的喧嚣,适合慢生活节奏——简单说,它建在乡下。 院长妈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,她们站在福利院门口,几人对着镜头露出微笑。 “咔嚓”一声,画面定格,相片冲洗出来,微微泛黄。 这张照片,贴在福利院爱心墙上。 兰絮正式成为一朵小葵花。 她住的房间,有四个小孩,两男两女,年纪都在5-8岁间,第一次见面,小孩们看她都看呆了。 有人摸兰絮的羊角辫,有人摸她的小手,惊讶:“是真的人啊!” “你是洋娃娃吗,好可爱啊,做我妹妹吧!” “……” 系统嘀咕:“也行吧,也算固定住所。” 兰絮悠悠打了个呵欠,福利院确实比被人当皮球踢好。 现在是七月,暑假。 这个年头,乡下父母对小孩是放养,福利院也差不多。 除了生活不能自理的,其余小孩,可以随便去外面玩耍。 几个小孩决定挖野番薯吃。 大头年纪最大,有8岁,他拿出老大的架势,指挥:“小虎翠翠,你们去那边挖。” “燕燕你在这里。” “兰兰和我在这一块……” 说着,小男孩愣住。 兰絮坐在田埂上,她撑着手臂打盹,阳光晒得她发丝透亮,雪白滑嫩的肌肤和崭新的瓷碗一样,可爱得就像电视海报里的明星。 她是大头见过最好看的人了。 大头最后还是没叫兰絮。 好一会儿,他们没找到番薯,立刻又换了玩法。 出来时,队里的一个女孩燕燕,带了好几张报纸,本来是想当火引烤番薯,既然番薯没找到,他们折纸飞机玩。 燕燕手巧,她折的飞机,总能非得又高又远。 突然,传来小孩惊呼:“哎呀,飞进去了!” 兰絮睁眼,只看一只纸飞机借风,滑进一座院子。 那是乡里最有钱的人家。 不同于这个年代兴起的农村小洋房审美,这屋子基调仿江南古韵。 院墙是白色砖石砌的,从外面,也能看到树叶繁茂,隐隐传出一阵小提琴声。 大头说:“这可是裴家,院长阿姨叮嘱过,不能去打扰他们家,没有裴家就没有向日葵,燕燕你死定了!” 燕燕感觉自己闯大祸了,急得想哭:“怎么办?” 小孩的世界,一点小事也是天塌。 大头和另一个男孩小虎还要捉弄燕燕,只听到兰絮声音懒懒的,说:“去拿回来吧,不严重的。” 燕燕眼圈通红:“我不敢。” 兰絮:“我来吧。” …… 院子的一个小亭子里,一个小男孩肩膀夹着小提琴,缓缓拉动。 他穿着一件小马甲,眼睛大,睫毛又黑又长,油然的矜贵气质。 可惜他面无表情,琴声也断断续续,十分滞涩。 院子里,看着小孙子,两位老人叹气。 两个月前,小孙子裴延出车祸了,儿媳为了保护他,当场死亡,现场很难看,还上了报纸电视。 老人们料理了儿媳的后事,眼看小孙子的骨折养了一个月,也好多了。 事情总该回到正轨。 但是裴延变了,他不再爱笑,而是不说话,对外界反应越来越薄弱,如果不是人喂他,连饭也不吃了。 医生建议他们去看心理科,心理科大夫认为这是创伤后遗症。 积极治疗后,更需要亲属陪伴。 儿子工作又太忙了,没办法抽出时间多陪他,不忍心看小孙子这么瘦下去,老两口把他接到乡下来。 可是半个月了,他还是和以往一样。 除了拉小提琴和吃饭,他对外界,几乎没什么反应。 裴奶奶眼角湿润:“如果不能把小延养好,怎么对得起他妈妈啊。” 裴爷爷也一筹莫展。 这时,一只纸飞机从墙外,“咻”的一下,落在了亭子里。 拉小提琴的男孩,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置若罔闻。 裴爷爷叫保姆林阿姨:“小林啊,你把那纸飞机捡了扔掉吧,估计是外面的小孩不小心弄进来的。” 林阿姨:“诶。” 突的,只听墙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,随即,是女孩儿的声音,脆生生的:“请问,有人吗?” 伴随着声音,墙头上,伸出一只小手。 小手的主人不够高,只能伸着白皙的,有些肉乎乎的小手,在半空中摇了两下,像一截肉肉的莲藕。 裴延动作一顿,他看了眼那只手。 林阿姨本来要去捡纸飞机了,裴爷爷连忙叫住:“等一下,嘘。” 几个大人,紧张地看着裴延。 可惜裴延只是顿了顿,便又开始拉小提琴。 女孩又说:“可以帮我拿一下纸飞机吗?” 这回,裴延缓缓放下小提琴。 他黝黑的眼瞳,虽然很好看,却像是玻璃那样无机制,定定地盯着面前的纸飞机。 好一会儿,他俯身,拿起纸飞机。 这下,裴爷爷几人难掩激动,这是两个月来,裴延第一次对外界的要求,做出连续的正向反应! 而兰絮的手伸得有点酸。 她正想放弃,突的,院子里传来喜气洋洋的一声:“来了来了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捡个纸飞机,有这么值得高兴吗? 第225节 隐约有梯子架在墙上的声音,接着,“哒哒哒”,有人通过梯子爬上墙头了。 兰絮抬起头。 她站在一堆几个人搬来的红砖上,确实不够高,而墙上,出现一个面容精致可爱的小男孩,神情却很淡漠。 他静静地看着兰絮,以及兰絮身边几个小孩。 然后,将手里的纸飞机,递给兰絮。 兰絮双手接过,粲然一笑:“谢谢!” 小男孩垂着浓密的眼睫,咬字有点生疏:“不、客气。” “叮,刷新新角色,【童年伙伴】裴延!ps:【童年伙伴】有益于任务进展,请宿主好好把握哦!” …… 兰絮倒是没想到,裴延会出现在这里。 按照世界线,宁兰絮家里没破产前,算是一脚踏进裴家的圈子,她在年前,曾被宁妈妈带去裴家打牌。 就是在那时候,见过裴延和若干好家世的孩子。 只可惜,宁家实力不够,宁兰絮处在边缘,看那群小孩子们玩耍。 其中,位于中心那一圈的,就有裴延。 那时候,小男孩长得可爱,笑得也很温柔,还多才多艺,什么小提琴,钢琴,全部都精通。 从小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。 世界线里,后来宁兰絮家破产了,不在同一个圈子,她不清楚他怎么样了,直到二十年后,在电视上看到他。 那时候,身着剪裁得体的西装、风度翩翩、俊美无俦的青年,着实很触动人的神经。 所以,裴延怎么变成小面瘫,兰絮也不理解。 后台系统提醒,说有益于任务,可系统家画大饼是一流的,兰絮还不至于一头热,顺其自然再说。 拿回纸飞机,又没闯祸,燕燕很开心:“原来他们家有和我们一样大的,也不难说话。” 大头:“对啊,我印象里都是老头老太婆。” 翠翠:“你好没礼貌啊!” 晚上,福利院的房间里,睡不着的小孩们叽叽喳喳。 他们生活太乏味,好不容易多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意外,当然兴奋。 翠翠说:“兰兰胆子好大啊。” 燕燕也说:“兰兰好厉害啊!” 空气里一阵安静。 他们这才发现,兰絮早就睡着了。 …… 没想到,第二天早上八点,院长妈妈就来找他们五个:“你们昨天,是不是爬裴家墙头了?” 大头和小虎,赶紧说:“我没有,不是我干的!” 燕燕和翠翠也有点害怕。 只有兰絮说:“是,东西掉里面了。” 院长妈妈笑了,说:“裴老师要请你们去他家院子里玩,怎么样,去吗?” 一听不是来追究错误的,几人都欢呼:“去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好想睡觉。 院长妈妈给五个人,全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,虽然没有偏心,不过,一件草莓裙子,兰絮穿着非常可爱。 院长妈妈忍不住拿出一个布发箍,给兰絮戴上。 更可爱了,和橱窗里的小娃娃似的。 只可惜七岁多了,现在想领养的家庭,都尽量要一两岁的,还没记事的。 院长妈妈一手牵着兰絮,一手牵着翠翠,来到了裴家。 裴家外面大门是木的,保持了外观风格一致,里面则是不锈钢防盗门。 这年头治安还没那么好,也正常。 而进了大门,几个小孩才发现,原来这个院子这么大,和古代电视剧的宫一样,有亭子,小桥…… 大头几人看得目不暇接。 他们到了客厅,迎面,是空调的凉风,吹得几人神清气爽。 裴家运用了很多玻璃,采光很好,地上铺着白色大理石砖,摆了好几张小凳子,一张圆桌上,放着很多食物。 居然是麦当当! 麦当当在这个年代,是舶来品,非常小资。 看到鸡腿,兰絮就精神了。 桌旁,是裴家一家人。 裴爷爷很和蔼,穿着一身中山装,儒雅又有精神劲,裴奶奶穿着白色的搭扣上衣,和一条黑色半身裙,旧派的作风,却并不做作。 两人都朝院长妈妈笑了下:“小王啊,辛苦你了。” 院长妈妈:“哎呀不辛苦,还好有老师资助,不然向日葵就经营不下去了。” 院长妈妈又让五个小孩,挨个叫爷爷奶奶。 裴爷爷介绍坐着的裴延:“这是我孙子裴延,七岁,和你们差不多大,大家可以一起玩。” 今天裴延穿着一件白色插肩袖t恤,一条蓝色短裤,短袜和运动鞋,很可爱,和福利院的大家好像没什么不一样。 福利院的小孩却都知道,他们可太不一样了。 大人们说完话,有意让孩子们自己相处,就去花厅喝茶,让小孩吃东西。 兰絮几个早就忍不住了,抱起鸡腿啃。 凉爽的空调风,冰爽的可乐雪糕,鸡腿汉堡,还有炸鸡翅,这可是只有在电视才看过的好东西—— 真的太享受了! 大头说:“以后要是可以经常来玩就好了。” 燕燕也说:“是啊,真好。” 他们有点小心思,想要来第二回,但怕直接提出来会被拒绝,于是小心翼翼地看向那边的裴延。 可惜裴延从一开始,就不说话,他低着头用勺子,戳着面前的圣代,光戳,也不吃。 兰絮专注干了一个鸡腿,就饱了。 翠翠:“兰兰,你吃不下了吗?” 兰絮:“嗝,吃不下了。” 翠翠:“那可以给我吗?” 兰絮:“给。” 可能宁兰絮以前就不爱吃东西,现在兰絮的胃口,比想象的要小一点。 她一说话,裴延戳圣代的动作一顿。 不过,几人没觉得奇怪。 突的,大头说:“院子里有葡萄!” 几人都被这一声吸引,往院子里看。 要说这么大片的院子,不种点什么,真不是老中的习惯,裴家搭了一个葡萄棚,上面挂着青紫青紫的葡萄。 几人咽咽喉咙。 在福利院,只能保证每天吃得饱,但是吃得好,就比较难。 葡萄是半年吃一次,他们吃过麦当当,馋起院子里的葡萄。 大头:“看起来已经熟了。” 小虎偷偷和大头说:“要不,我们去摘一点?” 被燕燕听到了:“你们要偷摘!这是不对的!” 裴延还在呢,小虎赶紧瞪燕燕:“我哪有啊!” 不过,裴延没给他们反应,让小虎和大头松口气。 他们看向兰絮:“兰兰,你不想吃葡萄吗?” 兰絮:“问一下。” 她看向裴延,问:“裴延,我们想吃葡萄,可以摘吗?” 三秒后,裴延眼皮子动了动,他抬眼,看着她,低低地说:“可以。” 大头稀奇,他还以为裴延听不懂人话呢。 小虎已经开心地冲过去,问兰絮:“兰兰你要吃多少?” 兰絮:“一颗。” 燕燕和翠翠:“我们要三个!” 大头小虎一下薅了一把大葡萄。 兰絮心想,你们完了。 因为葡萄还没熟,非常酸,还有种苦涩的滋味。 她尝了一颗,小脸都皱成一团,燕燕翠翠后悔了,小虎和大头也不肯吃:“呸呸呸,好难吃啊!” 第226节 一大堆葡萄放在桌上,没人肯碰了。 大头小虎:“你们吃啊!是你们让我们摘的!” 翠翠和燕燕不肯:“谁让你们摘这么多,又吃不完,等一下院长妈妈看到了,说我们浪费,我们会被罚的!” 想到这,四人心情沉重,他们更怕以后院长妈妈不带他们来了。 这里多好啊,他们多想住在这里。 眼看吵起来,兰絮也要被殃及,她轻声说:“别吵了。” 大家看着她:“兰兰,那怎么办?” 兰絮:“分掉吧。” 她把酸葡萄分成五份,算下来,两个男孩8颗,女孩一人3颗。 小虎:“不公平,我们的怎么这么多!” 兰絮:“我和翠翠燕燕,本来就不想吃这么多的,我们帮你们吃,当然少吃一点,你要是不服气,那我们也不吃,大家一起被院长妈妈罚好了。” 小虎嘴巴高高撅起。 大头服气了:“好吧。” 没办法,小虎一口气塞了几颗,酸得跳来跳去,大头也皱着眉硬吃。 翠翠和燕燕松口气,赶紧吃了再说。 兰絮看着面前的葡萄,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,她侧过头,看着裴延。 裴延手里的圣代,早就融化了,却没有吃。 兰絮拿起葡萄,递到他面前。 她问:“你要吃吗?” 三秒后,裴延拿起葡萄,放到口中。 然后,男孩冷漠的神情,第一次有了裂缝,小小眉头都皱了紧紧的。 兰絮骗了人家吃一个,不太抱有期待,又拿着一个,递给他。 结果,裴延还是接过去了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大佬,你真是以后叱咤商场的人吗? 心里这么想,她还是拿起第三个葡萄,递给他。 裴延把三个葡萄都吃了。 自己吃完葡萄的翠翠和燕燕,都羡慕:“原来可以给他吃啊。” 小虎才吃到第五个,连忙把剩下的葡萄,全推到裴延面前。 裴延看着那些葡萄,摇摇头。 他不吃了。 小虎:“哼!” 翠翠几人都偷笑。 …… 时间过去,中午,院长妈妈带着几个小孩回去了,小孩们都非常不舍。 一离开空调的照拂,感觉皮肤被空气灼着,又热又闷。 就像从童话世界,走回了现实。 而此时,裴爷爷和裴奶奶问在院子里做事的林阿姨。 林阿姨:“小延吃了那个小女孩给的葡萄。” 老人家有点惊讶。 他揉揉孙子的脑袋,问:“小延啊,葡萄好吃吗?” 安静了会儿,裴延才说:“不好吃。” 他回应了。 几个人都愣住,这两日的惊喜,足以抵消之前所有苦闷! 裴奶奶:“老天保佑啊,小延终于有反应了,就该让他和同龄人一起玩!” 裴爷爷也很欣慰,问:“那以后,多请他们来家里玩,好不好?” 裴延轻轻点了点头。 他想,下次,还是不吃她给的葡萄了。 第92章 小青梅2 向日葵福利院在南浦乡里。 裴爷爷奶奶当年是下乡知青,就在南浦相知相爱。 他们喜欢这儿民风淳朴,也感谢当年当地人的照顾,所以,在打下裴家基业后,他们在这里养老,出资兴建南浦不少基础设施。 向日葵福利院就是其中一个。 院长妈妈给兰絮梳头,叮嘱:“兰兰,你比大头他们懂事,他们愿意听你的话,上次去裴家,没闯什么祸,我知道,肯定是因为有你。” 兰絮点头,没错,她有功劳。 院长妈妈笑了下:“所以以后去那边玩,也得麻烦你帮忙看着他们。” 兰絮萎了。 小孩七八岁,狗都嫌。 院长妈妈从口袋里,拿出一把话梅糖,放到她手心:“可以吗?” 兰絮眼前一亮:“嗯!我知道啦!” 嘿嘿,好久没吃到糖果了。 当小孩就是这点不好,完全没办法零食自由。 总之,兰絮被一把糖果收买后,又一次和大头、小虎、翠翠、燕燕,五人被带去裴家。 这次他们穿得比上次还要精致,男孩衬衫短裤小皮鞋,女孩雪纺蓬蓬裙小靴子,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们要去当花童。 兰絮站在中间,小女孩眼睛又圆又润,皮肤和荔枝果肉一样又白又嫩,就像一个精美的瓷娃娃。 小孩生得好看,裴爷爷奶奶看着也悉心。 不过有些隆重了。 裴爷爷对院长妈妈说:“毕竟是小孩子,下次穿轻便一点。” 裴爷爷这次以裴延的名义,是请五人组来听他拉小提琴。 院长妈妈怕他们坐不住,故意让他们穿精致点,别乱跑弄脏衣服。 没想到裴爷爷奶奶,更想让他们和孙子打成一片,有了两次,还有第三次。 院长妈妈笑着说:“好好,下次穿运动衣服。” 这次,大人们依然把空间让给小孩。 小孩们坐在长条石椅上。 裴延抱着小提琴,目光在一个个小听众脸上滑过,他们对自己有好奇,有疑惑。 然后,小男孩的目光,在兰絮脸上停了一秒。 接着,他抱起小提琴。 这次的琴声,比前面半个月的,都要顺畅。 可是再好听的音乐,如果让不感兴趣的人听,也是折磨。 大头小虎坚持了十分钟,就和浑身有虱子一样,扭来扭去,翠翠和燕燕被影响,也有点心浮气躁。 又过十分钟,没看到大人在,大头带头站了起来。 兰絮想想话梅糖,问:“你要去干嘛?” 裴延也停了下来。 大头:“我没有,就只是站起来一下。” 小虎也站起来:“他站,我也要站。” 对小孩不能压抑太过,兰絮环顾四周,发现一片小花圃,她指着那边:“你们不想听的,就去那边玩捉迷藏。” “但是,不可以摘花,不可以吵架哦。” “你们也知道,这是新衣服,所以,也不要捏泥巴。” 她说话慢,声音和他们一样,都是小孩的脆,但是话从她口中出来,让他们打心里信服。 小虎几人:“好啊,我们去玩捉迷藏!” 大头:“兰兰,你也去!” 翠翠燕燕:“对啊,我们五……六个人,玩捉迷藏多好啊。” 裴延垂着眼睫,他们把他也算上了。 他没有拒绝。 兰絮:噫惹。 和小孩玩好累的,天气又热,亭子里也有空调,坐着吹空调不好吗。 她灵光一闪,说:“可是裴延拉小提琴,得有人听啊,我听就行了。” 第227节 裴延:“……” 他微微张了下口,但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又闭上嘴。 其余四个小孩,也没忘了能再次进裴家是因为什么,但对“嗯嗯吱吱”,实在欣赏不来。 既然兰兰肯听,他们只好决定:“那兰兰听,我们玩一会儿,就跟你交换。” 没一会儿,亭子里只剩下兰絮和裴延。 裴延自觉地重新摆好架势,继续拉小提琴。 其实小提琴声,对兰絮来说,也很催眠,不过她很享受这种催眠。 周围没有人,整条长椅都是她的。 凉风舒服地环绕着她,夏天的午后,日光给世界铺上浓重的色彩,花园里,独特的青草香气,充盈着鼻端…… 兰絮甚至不知道,自己什么时候陷入一片黑甜。 …… 裴延知道。 女孩只听了三秒,就软软扑倒在长椅上。 三秒。 裴延放下小提琴。 他眨眨眼睛,慢慢走到她旁边,蹲下。 裴延抿了抿唇。 他歪着脑袋,伸出一根手指,很轻很轻地,戳戳她的脸颊。 兰絮感觉到脸颊有一点点痒,她勉强挣脱睡意,睁开眼睛,因为困,她的眼皮褶子深深的。 她没想到裴延会叫醒自己。 他对自己小提琴技艺还挺自信,认为她不该睡着吗。 算了,自己等等用睁眼神功睡觉吧。 她揉揉眼睛:“我这就起来了……” 突的,只听裴延声音微哑:“会、着凉。” 兰絮停下动作,她看着面前小男孩,问:“那我去哪睡呢?” 裴延一手拿着小提琴,另一手轻轻牵起她的手。 他带着她,来到他自己的房间。 这是兰絮第一次上二楼。 小男孩的房间格外干净,简装,蓝色的被套,皮沙发,液晶电视,带有一个大阳台,能眺望整个花园。 他开了空调,没一会儿,房间变得凉飕飕的。 把叠得好好的被子展开,他示意兰絮:“你、睡这里。” 那是他的床。 兰絮有点惊讶,她还以为他会让她睡沙发。 不过,能在床上睡觉,肯定更好。 她也没客气,脱掉鞋子,爬上床。 裴延坐到沙发上,他又开始调试小提琴,沉浸进自己的世界。 兰絮隐隐能觉出裴延的问题了。 她想,他受到过严重打击,似乎和这个世界,格格不入。 所以他会把自己的房间、床让给别的小孩。 因为他不认为,这些是他的东西。 突然,脑海里,系统响起解锁新信息的提醒:“叮,刷新【童年玩伴】裴延的信息:【一场车祸】。” “请问宿主是否要查看?” 兰絮:“看。” 【一场车祸】是一个裴延视角的vcr,有点晃悠,小男孩与母亲坐在车上,母亲一边开车,一边与父亲打电话,吵架。 “……就是你和那个女人!” “不要在裴延面前说?好啊,你们偷情到家里,怎么没想过孩子……” “……” 小男孩低头,抠着安全带。 他想,没关系,等回到家,他拉小提琴给妈妈听,就不会吵架了。 妈妈最喜欢他的小提琴。 不会吵架的了。 “哔哔哔——” 骤然,一阵急刹车,天旋地转中,伴随着是母亲的尖叫:“小心!” 在大车撞过来前,她扑到他面前…… 画面变成红彤彤一片。 “【一场车祸】回放结束。” 兰絮翻身,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孩。 母亲救了他,亲眼看着母亲去世,他确实潜意识,认为自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。 她不知道原来的世界线,裴延是怎么走出来的,可是,小男孩坐在沙发上拉小提琴的侧影,仿佛快要变成透明颜色。 她吐出一口气,想想昨天的炸鸡汉堡。 吃人嘴软啊。 还有那几个酸葡萄。 让别人吃,自己也手短。 裴延合着眼睛,他拉着小提琴,突然,他感觉到兰絮到他面前。 他停下,抬眸,似乎在问她还有什么事。 兰絮说:“我不睡了,我们去玩吧?” 裴延有点迟钝,缓了好一会儿,才轻轻垂眼,眼睫颤了颤。 他点了一下头。 这次,是她牵起他瘦弱的手。 房门打开,他们走了出去,沙发上,只剩下一把小提琴与琴弓。 似乎就连琴声也带走了。 小女孩和小男孩的步伐,恍若踩着hora stacatto舞曲的节拍,轻盈明快,绕过旋转楼梯,踏上鹅卵石小径。 路过五颜六色的绣球花时,新嫩的绿叶,柔软的花瓣,轻轻刮过两人的小腿。 痒痒的。 以那一瞬的触感为圆点,半径从一毫米,扩大到一厘米,一米,两米…… 裴延耳中“啵”的一声,接着,他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,也突然看清了,走在他前面女孩的身影。 似乎察觉到他步伐一滞,她回过头,朝他一笑。 她扎着丸子头,雪纺蓬蓬裙,曳开圆弧的线条,就像一只白色的小蝴蝶,翩翩然,落到凝滞的时空之中。 裴延呆呆地接受着世界的一切浪潮声。 不远处是大头的声音:“兰兰你来啦,一起玩!” 翠翠:“兰兰来得刚刚好,不和小虎玩了,他老是耍赖!” 小虎:“我哪有!” 兰絮:“嘘——” 小女孩把手指放在唇前,微微嘟起嘴唇,小大人的模样,可爱得要命。 她招招手,把小孩们叫来,说:“大家不要吵架了,我们要新加一朵葵花啦。” 大头反应过来:“是裴延吗,要让他加入向日葵家族?” 兰絮:“嗯!” 裴延:“向、日葵?” 兰絮笑了,说:“对,我是向日葵中的葵花师父。” 大头:“我是大葵花!” 翠翠:“我是二葵花!” 小虎:“我是三葵花!” 燕燕:“我是四葵花!” 裴延莫名有点紧张。 世界,朝他重新敞开了。 他张张口:“那,那我是五……” 兰絮摇摇头,说:“不,你是小葵花。” “向日葵幼儿园”,到这里就行了,不能再招收新人了,不然葵花师父兰兰会累死的。 小葵花。 第228节 裴延在心中,默念着这三个字。 兰絮:“我们葵花的宗旨是什么?” 另外四朵葵花,兴高采烈,昂首挺胸,争相回答:“享受阳光,健康成长!” 四人回答完,包括兰絮,都看向裴延。 目光殷切。 裴延:“……” 三秒后,男孩脸色微红,磕磕绊绊地说:“享、享受阳光,健康成长……” 声音越来越低。 看着裴延羞涩的模样,小虎最先笑出来:“哈哈!” 翠翠:“你笑什么,等一下院长妈妈知道你欺负裴延,有你好看。” 小虎:“我没欺负他,我以为他不会理我们呢,他现在和我们一起当葵花,我高兴啊!” 大头:“别吵了,快来玩捉迷藏吧!” 燕燕问裴延:“你要玩吗?” 裴延看了一眼兰絮。 兰絮:“玩,一起玩。” …… 后来,他们每人轮流一次当鬼,玩了6次捉迷藏。 每一次,裴延都是第一个被淘汰的。 他的反应,还是迟钝,不会躲。 但是,他确实是参加了游戏。 晚上,裴爷爷和奶奶,看着孙子睡着的模样,忍不住擦了下眼角。 他们离开他房间后,裴延睁开黑圆的眼儿。 他爬起来,打开床头台灯,黑暗里,小手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,碰到一个东西。 就着昏暗的灯,他看清了,是一颗话梅糖。 金色的糖浆包裹着话梅,像是一颗经过千万年时间沉淀的琥珀,晶莹,又漂亮。 他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。 然后,收到了抽屉里。 …… 8月,即使裴家花园再大、再新鲜,呆了一个月,小孩子们也腻了。 他们开始怀念粗犷的田野,小山。 面对着六个小孩,裴爷爷又问了一遍:“你们是说,要出去玩吗?” 其余小孩不敢吭声,兰絮作为葵花师父,只好点头。 裴爷爷看了一眼裴延,裴延站在他们中间,也用暗含期待的目光,看着自己。 这个月,小孙子的好转,是显而易见的。 所以,即使裴奶奶还有顾虑,裴爷爷答应了,说:“行,可以出去玩,不过让你们林阿姨跟着,行不行?” 保姆林阿姨走上前,对小孩们亲切一笑。 多一个人看小孩,兰絮当然同意:“好啊。” 就这样,裴延来到乡下快两个月,第一次离开裴家的小院子。 他看着一切,都很新鲜。 林阿姨缀在葵花队伍的末尾。 她也是南浦这儿的农村出来的,农村看小孩哪有那么精细,六个小孩自己出来玩,实在正常,是裴爷爷奶奶太紧张了。 所以她跟着他们会儿,就拿出最新出的按键手机,打起电话,注意力也不在小孩身上。 大头把几人叫来,神神秘秘地说:“我知道,小东村有一个古墓。” 燕燕害怕:“坟墓?” 大头:“你怕什么,电视上挖到千年古墓的,多厉害啊。” 小虎:“就是,会有好多金银财宝!” 这个年头,各种科普节目,在电视台兴起,考古是其中一个重要门类。 兰絮好奇地问大头:“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古墓?” 她一问,大头藏不住一点,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:“我以前在我太奶家住她说的,后面,她还带我去看呢!” “说我再不睡觉,就把我关去古墓,好黑,好吓人啊!但我现在一点都不怕!” 虽然后来,先去墓里的是他太奶。 翠翠和小虎开始信了:“真的吗,在哪啊?” 大头:“走,我带你们去!” 兰絮猜是地窖之类的,大头的太奶那个年代,为了防止战乱侵害,南浦地方,确实会在山上挖地窖。 而其他小孩,被大头唬得又兴奋又害怕。 裴延有点怕,悄悄地,往兰絮身边站了一点。 但他也没有反对。 不去看看,接下来他们都得惦记着,很难收场。 兰絮:“那就去吧。” 大头:“好啊,去!” 小虎:“等等,我们去拿铲子。” 把事情跟林阿姨说了,林阿姨觉得无非是铲点泥土玩,农村人谁小时候没玩过泥巴。 于是,她点头了,说了一句“别走太远”,和电话那头继续聊天。 葵花惊天盗墓团每个人手上,都拿着点工具,就连裴延,也拿着一个小花铲。 天气太热,怕中暑,他戴着一顶白色帽子,脖子上挂着塑料鸭鸭水杯,乖巧可爱。 山上的路,都差不多,兰絮盯着不让大家上山,几人就在山脚下兜兜转转。 还好树木多,有树荫,稍微缓解了一点热意。 小虎先受不了,问大头:“你到底知不知道啊。” 大头:“我、我当然知道!就在这附近!” 翠翠:“你骗人。” 燕燕:“就是。” 大头满脸通红,还好兰絮没说什么,他扒拉着灌木丛,突然大喊:“我找到了!我找到了!” 一行人凑过去,原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坑,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拔走一棵树,所以留下来的。 大头:“往底下挖,就是古墓了!” 六个小孩将信将疑,不过还是被好奇打败,围绕着那个“洞”,挖了起来。 兰絮装模作样,拿着根树枝,刨泥土。 每个人都分有一块地,兰絮那一块挖得最慢。 旁边,裴延看了一眼。 他吭哧吭哧,挖多几铲子,侧过身去挖兰絮的那一份。 因为他动作不熟练,铲子角度不对,刨起了一片土,刚好撒到大头和小虎那边。 大头立刻叫起来:“裴延你干什么?” 裴延眨了眨眼,疑惑。 小虎也说:“你铲的土弄到我身上了!” 裴延:“我、不是故意……” 大头不爽裴延很久了。 虽然他一开始,对能去裴家玩、吃东西、吹空调,心怀感谢,可时间久了,好像也不值一提。 重要的是,自从裴延出现,他就一直跟着兰兰。 现在又是特意去帮兰兰,他就是觉得很不舒服。 本来应该是他帮兰兰的。 他起来,推了下裴延,说:“你走开,不跟你玩了。” 裴延险些摔倒,兰絮扶住。 翠翠:“不要打架,我们要健康成长!” 燕燕:“啊!兰兰,小虎拿土块砸我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救救我,救救我,她可以把话梅糖还给院长妈妈吗? 盗墓团正内讧混乱之时,突然,大头踩到旁边一块刨得松软的土,土地下陷! “啊”的一声,大头摔了下去。 还好坑不深,也就一米七八,不到两米,但对一米二三的大头来说,足够深了。 大头灰头土脸,哇哇大哭:“救命!” 第229节 燕燕吓得往后跑,兰絮叫翠翠:“你先去看着燕燕,让她别乱跑。” 然后叫小虎:“你去叫林阿姨来。” 小虎认路,立刻回去。 大头还在哭,兰絮趴在上面问他:“有哪里受伤吗?” “有!”大头把手臂大腿的擦伤,给兰絮看。 还好没伤筋动骨。 兰絮:“已经去叫大人了,你别哭了。” 大头哇哇哭:“兰兰,我好害怕!” 兰絮:“没事的!” 八月雨水多,又极其容易蒸发,土地松弛,他们又可着劲挖,这才导致小山坡塌了一小块。 裴延轻拉了下兰絮的袖子,拿下脖颈上的水杯,小声:“用这个,给他,上来。” 小富哥用的东西,质量当然不错。 兰絮:“那试试。” 她倒不是觉得,裴延和她有力气把人拉上来,只是什么也不做,怕大头崩溃,怕大家心里不好过。 所以做点无用功当安慰剂也好。 于是,鸭鸭水杯和升降机似的,出现在大头面前,大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,抓着水杯。 兰絮和裴延各自抓着水杯的杯带,用力。 下一秒,“哧”的一声,裴延也随着土地一松,掉了下去,兰絮拉都拉不住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还以为,杯带会先断。 兰絮赶紧问:“你没事吧?” 裴延摇摇头。 小男孩摔到坑底,不哭不闹,只是起来拍拍尘土。 兰絮看着,倒是觉得挺可怜的。 这时,林阿姨也赶了过来,惊叫:“哎哟我的小少爷!” …… 终于把俩小孩薅上来。 大头还好,皮糙肉厚的,哭得大声,但伤得比裴延轻。 裴延生得白白净净的,膝盖窝、手臂上血淋淋,浑身都是泥土,看着实在可怜。 平日裴爷爷裴奶奶,哪里让他受过这样的伤。 如果知道是和他们一起玩,惹出这种伤口…… 裴延预感到,以后爷爷可能不让他出来玩了。 林阿姨要背他,他用力摇头,林阿姨自己也心情不好,就没坚持。 她没看好小孩,恐怕要失去这份香饽饽工作了。 一时,氛围很低迷。 眼看就要回裴家,裴延压低声音:“我、我还想和你出来玩。” 兰絮也想起这段时间,在裴家吃的好东西。 呜,比福利院的好太多了。 这样优质的生活条件,可能随着开学,也没几天了,多一会儿是一会儿。 她附在裴延耳边,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,说:“小葵花,大人也会做错事,你看林阿姨。” 裴延顿了顿。 他知道了,林阿姨那唉声叹气,也是在懊恼,怕被爷爷奶奶责骂。 那么,只要把林阿姨,拉入小阵营就行。 裴延走上前几步,对林阿姨说:“林阿姨。” 林阿姨低头。 裴延:“我是,跑步的时候,自己摔的。” 林阿姨回过神:“……对啊,就是跑步的时候,自己摔的。” 其余几个小孩:“没错!” 只要是裴延自己摔的,不是大家怂恿着说要挖古墓,又要救人。 那裴爷爷就怪不了他们了。 葵花小阵营,顿时又充满了活泼的氛围。 果然,裴延的伤口,让裴爷爷奶奶心疼不已,因为小孩跑跑跳跳,难免摔倒,但看着乖孙日渐开朗,还弄得浑身泥巴,又好笑又无奈。 因为小孙子从来干干净净,从没弄成这样,他们还让人多拍了几张照片留念。 这事就轻松翻篇了。 下一回,却没那么简单了。 …… 起因是大头提出过家家。 大头和裴延的伤口结痂都脱落了,小孩们在河边玩耍,大头道:“我们刚好三个男的,三个女的。” “来玩爸爸妈妈的游戏吧!三对爸爸妈妈!” 翠翠和燕燕也喜欢:“好啊!” 兰絮点头。 大头:“我和兰兰一起,小虎和翠翠,裴延和燕燕。” 小虎:“我才不要和翠翠,我要和兰兰!” 裴延也看了一眼兰絮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翠翠燕燕也说:“你以为我们想选你们啊?” 眼看又要吵起来,大头:“猜拳吧,赢的那个人可以和兰兰一起!” 翠翠:“对,这样公平点。” 一阵剪刀石头布后,裴延反应慢,第一个出局。 裴延看着自己小小的拳头,沉默。 他明明可以赢的,是手没有跟上脑子。 最后,赢的是大头。 大头威风凛凛,鼻子都要翘天上去了。 很快,妈妈们要去“买菜”了,也就是在田间路上找一些野草。 她们走远了,三个“爸爸”也有事,大头走到桥上,头头是道:“咱们去找酒喝!” 裴延觉得不太对,他慢吞吞地说:“爸爸,要工作的。” 大头:“就是找酒喝!” 小虎没有爸爸,只是道听途说,说:“不,爸爸还要抽烟!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突然想起兰絮干净的眼眸,低低说:“兰兰,不会喜欢喝酒,抽烟的爸爸的。” 大头不服气:“你怎么就知道了?你现在又不是兰兰的老公!我才是!” 说到这,小虎更不服气。 他指着底下的河,提议:“谁敢跳下去,谁才能和兰兰当夫妻!” 第93章 小青梅3 跳下去,就可以和兰兰当夫妻。 虽然二者不存在必然逻辑,但对小孩子来说,很多事本来就不讲逻辑。 只要能证明勇气,证明自己是男子汉。 可是,南浦的这条河,不能说多深,至少站在桥上,是看不清水底的。 大头还不会游泳。 大头略一犹豫,小虎就笑了:“你看看,你不敢!” 大头反驳道:“我当然敢!但是你敢吗?” 裴延小声:“别、别跳。” 小虎:“我也敢!” 裴延:“不能跳。” 大头:“我看你就是不敢,不然为什么自己不跳?” 农村的小桥没有栏杆,小虎干脆站在桥沿,对大头比了个中指,大头满脸赤红,也站到桥沿。 只要再跨一步,就掉下去了。 第230节 裴延看看左边,又看看右边,脸上浮现几分茫然无措。 小虎还在挑衅大头:“哼,我看你就是不敢,只是学我而已。” 大头胸口起伏。 裴延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脑中突然浮出个想法,如果兰絮回来,发现自己没能劝住他们…… 他得劝住他们。 他一只手拉了下大头胳膊,一只手拉住小虎:“不要吵架了……” 话音未落,大头用力拽了下自己的手,小虎也搡了下裴延:“还用你管我们!” 结果两人这齐齐用力,裴延没站好,一头往前栽—— “噗通”! 也就这么一瞬间,小男孩就一头掉进河水中,溅起好大的水花! 裴延不会游泳。 他咕咚喝了几口水,在水中扑腾:“……咕噜噜……救……” 大头和小虎都看傻眼了,还是听到不远处兰絮一声“找棍子”,他们才慌里慌张,下了桥。 …… 土腥味的水,一股脑涌入鼻子、眼睛里、耳朵里,刺激得五感又酸又疼。 就像当时,妈妈挡住了一根横插进车里的钢材,然后,有什么润了自己一张脸,他像泡在水里,泡在血里。 呼吸不过来。 妈妈死了。 眼前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,红的,黄的,白的。 慢慢的,所有颜色,融合成浓稠的没有任何反光的黑,那是棺木,是骨灰盒,是黑色的伞,黑色的人,黑色的车。 妈妈死了。 小男孩第一次深切感受到,自己的无能为力。 被自我保护之下模糊掉、屏蔽掉的痛苦,尖锐地插进他的大脑,让他赤.裸.裸地,直面现实。 “咳……” 眼前的景色,缓缓清晰。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隙,他看到了,看到了慌张的小虎和大头……他们原来是长这样,大头的头确实很大。 哭泣的翠翠和燕燕,以及…… 拍着他的脸颊的女孩。 她轻轻皱着眉,看他恢复意识,眼底却没有放松,只问:“小葵花?你还好吗?” 世界的链接,在这一刻被打通。 隔在他的大脑与世界之间的雾气,瞬间散了。 裴延感觉自己眼角、鼻子好烫,有什么滚滚落下。 再抑制不住,他嚎啕大哭起来。 他没有妈妈了。 而这一刻,还好,有人陪伴他接受这个事实的,就是葵花师父。 他紧紧捏着女孩小小的拇指。 就是被大人开车送去医院时,他手上也一直捏着她,不管大人怎么劝说,就是不肯放开。 …… “还好,咳了一下,肺部没有积水,身体各项体检也没问题。” “就是可能吓到了,着凉了,现在低烧……”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在和裴爷爷说着话。 裴奶奶坐在病床旁,抚摸着裴延的脑袋,老人哭得眼圈红红的:“小延啊,都是奶奶不好!小林根本就没看好你,那几个孩子那么野,把你推下去,奶奶却不知道……” 裴延轻轻摇头,这个动作,蹭了蹭奶奶的手。 他说:“奶奶,是我和大头他们没站好。” 声音不快,口齿却很清晰:“不是他们推的。” 和医生说话的裴爷爷,连忙绕过来病床,裴奶奶一愣,小心翼翼问了一句:“那你读几年级,在哪个学校,班里都有谁?” 裴延:“二年级,新图实验小学,班里有……” 他列了几个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名字。 然后,突然记起什么,他有点羞耻,脸色微红:“兰兰他们呢?” 裴爷爷裴奶奶面面相觑,都从脸上看到欢喜。 裴爷爷激动:“好了,好了,全好了!” 之前,裴延什么反应都无法给外界,后来和向日葵福利院的小孩一起玩,才能给出一定反应。 但是,面对有关自己的过去,他总保持沉默。 心理医生说,这是孩子在试图构建现在的自己,和以前的自己的联系,但是每次构建,都绕不开裴妈妈的死亡。 没想到,掉水一回,他缓过来了。 当下,裴家人先去联系以前的心理医生,顺便叫兰絮。 兰絮也在医院。 这是南浦的私立医院,很贵,病人并不多,略显清静。 她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,小鸡啄米似的打盹,直到裴奶奶叫她:“兰兰,你进来。” 兰絮揉揉眼睛。 敞亮的病房里,裴延一小团躺在床上,他手上还插着吊针,许是有点低烧的缘故,他平时白皙的脸颊,红红的。 兰絮:“你还好吗?” 裴延:“唔。” 裴延脸颊更红了。 他知道他控制不好自己,哭得惊天动地,还非抓着兰絮一起来医院,在车上,好像还把眼泪抹在她手上了。 小男孩非常羞耻。 他小声:“谢谢你,对不起,给你添麻烦了。” 兰絮:“没关系。” 小孩嘛,个小可怜。 如果有相机,她一定会把从落水到这一幕的镜头,全都拍下来,固定成高清黑历史。 如果十年后,二十年后,她混得不好,就去敲诈他。 嘿嘿。 裴延只觉得兰絮看自己的目光,好像更……“慈爱”了点? 裴奶奶在一旁,也说:“这次多亏你了,兰絮,真谢谢你。” 兰絮摇摇头,又说:“没关系的。” 裴奶奶削了两个苹果,一人给了一个,那苹果是高档货,又大又圆,脆甜脆甜。 不一会儿,裴奶奶被医生叫出去。 兰絮手中苹果啃了一半,腻了。 她就是嘴叼,也不是吃不完剩下的苹果,就是一直吃同一个滋味,没意思。 但是,浪费是不可取的。 看着也还在努力啃苹果的裴延,兰絮缓缓地,把吃剩的苹果递到他面前:“小葵花,你还吃得下吗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那天,裴延吃了一个半的大苹果,撑得肚子圆鼓鼓的。 嗝。 …… 隔天,裴延就出院了。 大头和小虎,昨天分别被院长妈妈打了十下手心,罚抄课文十篇,他们哭得稀里哗啦的,再一起去跟裴延道歉。 此时,他们都在裴家院子里。 道歉完,大头和小虎也不说话,两人搞起了冷战。 不过包括裴延在内,三人都没说出站在桥沿的原因,只说是玩。 因此,兰絮也没管他们冷战,自己和翠翠燕燕玩起跳方格。 翠翠:“兰兰你作弊,你只跳了一下!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好累哦。 那边女孩们叽叽喳喳,这边男孩格外安静。 裴延看看大头,又看看小虎:“我们……” 大头站起来,叫裴延:“我们去丢石子玩,不跟小虎一起,都是他害你生病的。” 小虎也说:“裴延,我们一起玩,不跟大头,他根本就没种,都不敢跳下去,他根本不是兰絮的老公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第231节 他声音弱弱的:“但是,只有我下去了。” 大头小虎:“?” 裴延:“所以,你们都没赢,就不要吵架了。” 如果说,谁跳下去,谁就能和兰兰当爸爸妈妈的话。 只有他满足了这个条件。 大头小虎:“……” 嘶。 虽然还没到情窦初开的年纪,但是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 却又说不出来。 而不远处,翠翠和燕燕推着兰絮:“轮到你跳方格啦,快点快点!” 兰絮软软地靠在翠翠身上,长长的“唉”了声。 小女孩察觉裴延几人的目光,立刻指着这边,跟翠翠说:“他们在说悄悄话诶,我们去偷听吧?” 反正走近了,有地方坐就好。 燕燕:“你好懒啊……” 兰絮:“嗯哼。” 裴家院子上空,又传来小孩们玩闹的声音。 这阵欢笑,持续到8月30日。 裴延穿着背带裤,拿着个网兜,兜着几只萤火虫。 如果不是他长得精致好看,很难看出是个城里孩子。 他把萤火虫放进罐罐里,贴着罐子观察它们,眼睛一眨,小男孩长长的睫毛,几乎快戳到罐子。 突的,他透过罐子,看到新保姆王阿姨拿着个天蓝色的行李箱,上面还有个天使兽的贴纸。 那是他的行李箱。 他怔了怔,这才意识到,过两天,就要开学了。 裴延从六月就没去学校,回学校,代表裴延走出阴影,对此,裴爷爷奶奶很期盼, 裴延很舍不得。 大头小虎也舍不得,裴家多好啊,他们要是有裴延的爷爷奶奶就好了。 翠翠燕燕也舍不得,裴延长得好看,除了最开始呆呆的,后来可比大头小虎聪明,又有礼貌。 兰絮也舍不得,以后就没有好吃的东西了。 小孩子还不懂如何处理分别。 夜半,裴延睡不着。 他起来去客厅,老人家浅眠,也起来了,就看小孙子神色惆怅。 他说:“爷爷奶奶,我要留下来。” 裴爷爷:“可是你爸爸也很想你。” 裴爸爸工作是很忙,这段时间,电话却也没落下,得知裴延好转,他心里也好受很多。 裴延也有一点想爸爸了。 但是他可以以后周末去看爸爸,就和爸爸以前对他和妈妈一样。 想着,裴延说:“我想去向日葵,兰兰他们都在那里,我想和他们一起读书。” 裴爷爷惊讶,然后反应过来:“小延,你知道向日葵是什么吗?” 裴延:“不是学校吗?” 裴爷爷说:“是福利院……就是孤儿院。” 裴延愣了愣,所以,他们没有爸爸妈妈。 兰絮也是一样的。 小男孩心里一酸,问爷爷:“我们家可以领养她吗?” 裴爷爷笑了下,说:“小延你回去好好读书,我们就领养他们,明年暑假,你回来找他们玩,怎么样?” 裴延用力点点头。 但他不清楚,依裴家这一辈的情况,光是几个叔伯,分财产时就闹僵了,爷爷奶奶也是因此,才在乡下养老的。 何况到裴爸爸这一代的财富,只会更多。 裴家怎么可能领养小孩,分出继承权。 不过,他们会帮他们留意好的领养家庭。 8月31日,裴延从抽屉里,找出那颗话梅糖。 思来想去,他把话梅糖放到行李里,还是没有还给兰絮。 不过他给她准备了别的零食。 裴家门外,裴延穿着白衬衫,小马甲,以及西装小短裤,像极了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人。 而兰絮五人,也被院长妈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,前来告别。 裴延郑重说:“我会给你们写信的。” 其余小孩都说会回信。 兰絮朝他笑了一下,说:“明年暑假,我们再一起玩哦,小葵花。” 裴延点了点头。 …… 裴家在京市。 裴延住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处小别墅,这里是这几年,最早发展起来的,寸土寸金。 裴延一回到学校,同学们都来问他,关心他。 裴爸爸最开始,也努力抽空出来,陪一陪他。 裴延也终于去了妈妈的墓地,探望她。 他抱着花束,看着黑白照片上女人温柔明媚的笑颜,他想,他只有一个妈妈,他不要新妈妈。 可是,时间久了,家里的保姆姐姐,经常从爸爸房间出来。 有时候,他们以为裴延没看到,保姆姐姐还会从背后抱着爸爸。 渐渐的,家里的事,都是她在处理,裴延写去南浦的信,她一开始还会让司机送去邮局,后来,就堆着不管。 裴延拿了一封厚厚的信,他自己穿上小皮鞋,背上书包,没有跟任何人说,一路问着路人,走到了邮局。 邮局工作人员不放心,打电话给他信上留的电话,是裴爷爷接的。 裴爸爸这才知道七岁的儿子,自己一个人出去寄信,吓出一身冷汗。 他蹲身,问裴延:“为什么不让你肖姐姐帮忙寄信呢?” 裴延认真地说:“我给了信,但是肖姐姐不寄。” 裴爸爸神色复杂。 在那之后,保姆肖姐姐,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家。 裴延用钢笔,写着给兰絮的信,他撑着脸颊,可爱的脸上,缓缓露出一个小小得意的笑容。 大人确实会做错事。 …… 第二年暑假。 裴延从京城坐小车到南浦市,一共花了四个小时,才到达爷爷奶奶家。 一年不见,爷爷奶奶也很想他:“长高了!” 吃过饭,裴延跳下椅子,说:“对了,我给兰兰他们带了礼物。” 裴爷爷奶奶脸色突然有点不对。 裴延愣住:“怎么了?” 裴爷爷说:“那些伙伴里好几人,都被好人家领养了。” 裴延:“那兰兰……” 裴爷爷说:“也被领养了。” ……… …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。 一对不孕不育的夫妻,来向日葵福利院,想要领养个女孩,很巧,他们也姓宁。 宁爸是初中物理老师,宁妈是图书馆管理员,宁妈怀孕过三回,都是胎停,最后一次,已经知道是个女孩,也没留住。 本来他们想领养个一两岁的小孩,但他们很喜欢兰絮,总觉得有眼缘。 最后,兰絮就被领养走了。 兰絮这边,系统也给了背调:“家庭关系很简单,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,而且两口子心地也不错。” 兰絮同意了。 虽然向日葵会供他们读到小学毕业,不过继续留着,对任务帮助不大,再说,有不用带孩子的机会,当然是选择不带孩子啦。 耶。 和童年伙伴一一道别,兰絮带着自己的小包裹,来到宁家。 第232节 宁家就在京市,这里是宁兰絮的“故土”,她就是从这儿被送去南浦向日葵的。 重新踏上这片土地,就听到任务播报:“叮,任务【少女啊,挣脱命运的桎梏吧】,任务进度:5%!” 播报完,系统自己惊讶:“竟然只有5%。” 兰絮:“你先别惊讶,让我先惊讶。” 他们还以为,不再被亲戚踢来踢去,会好很多呢。 不过未来还很长,还有很多变数。 这么想,她已经扭转了身上一点儿的命运,是好事。 宁妈给兰絮准备了一个屋子,里面都是粉色的玩具,能感觉到,这个家庭一直在期盼一个新生命。 宁爸在帮兰絮转学到京市。 晚饭过后,宁爸不无可惜:“如果可以在新图实验读就好了。” 宁妈说:“哪有那么容易,那个学校死贵的,还要学位,能去读的都是什么人的孩子啊,我觉得第十三小学就不错。” 兰絮转入了第十三小学。 因为转学时接近期末,她做了一套十三小学发的二年级测试题,确定二年级知识稳固,直接等九月去三年级报道。 除了她,小虎和翠翠也被领养了。 小虎和她一样在京市,翠翠好像去了隔壁市。 大头和燕燕还在南浦向日葵。 “向日葵葵花班”就这么各奔东西了……吗? 好像还忘了谁。 “兰兰——兰兰——” 小虎在她楼下叫她:“下来玩啊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并不是很想继续带孩子,谢谢。 她迎着风扇吹,翻了个身,拿起枕头,堵住了耳朵,就没听到小虎还在喊什么。 宁妈要上班,宁爸虽然也放暑假,但是市里有教育局的会议要开。 咸鱼当然是睡大觉啦。 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听到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,她有点生气了。 早就和小虎说过,没有别的事,不要来敲她家的门。 她踩着拖鞋,啪啪地走到门口,“刷”的一声打开门:“小虎你……” 话音未落,就看小虎嘻嘻笑着,他身后,站着一年不见的裴延。 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变化,就是长高了点。 以前他和小虎一样高,现在比小虎高了,脸蛋白白,五官精致,一看就和小虎的气质相去甚远。 裴延朝她一笑:“兰兰,好久不见!” 兰絮也回过神,觉出几分高兴:“是你啊,裴延!” 她把两个小伙伴叫进来:“你们要喝橙汁吗?还是椰奶?” 宁爸宁妈没因为她是收养的,就有隔阂,冰箱里橙汁、椰奶,什么都有。 小虎踢掉鞋子,大声:“我要可乐!” 兰絮:“可乐没有,我妈说不健康。” 裴延脱掉鞋子,低头,把小虎踢得乱飞的拖鞋规整了一下。 他看了看手。 兰絮留意到了,说:“裴延,洗手间在这。” 小虎压根不知道兰絮为什么叫裴延去洗手间,他已经自来熟地坐到沙发上,开电视,要看数码宝贝。 兰絮带着裴延走到厕所。 兰絮:“这个是洗手液。” 裴延挤出洗手液,双手搓出很多泡泡。 不知道为什么,小孩儿好像没有刚刚见面时,那种高兴劲儿。 兰絮在出去应对聒噪的小虎,和待在卫生间等裴延洗手中间,选择了后者。 她还站在卫生间。 突的,她听到裴延轻声问:“你搬家了,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呢?” 他保持两个月一封信的节奏,每次兰絮的回信,都是很简单的几个字,只说了自己也过得很好。 其实他倒也没介意兰絮回复的不够多,只是和刚刚某件事结合在一起…… 裴延心底里,有种不舒服的感觉。 比以前,兰絮喂给他吃的葡萄,还要酸涩。 兰絮却有点奇怪:“你给我写过信吗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惊讶地眨眨眼睛:“你没有收到信吗?” 兰絮:“一开始,院长妈妈会念给我听一封。” 她很快知道了。 院长妈妈是担心她回裴延信件时,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,她忙,不可能每次都检查信的内容。 所以干脆不给兰絮他的信,她自己随便写写,回了算了。 这很常见,大人看来,小孩的选择权、知情权,都是不重要的。 总之,兰絮也以为裴延只给自己写了一封信。 裴延恍然明白:“难怪,你回我的字迹跟大人的差不多,内容也是……我还以为是你让大人代写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可怪不了裴延,因为她最开始确实懒得自己动笔,让院长妈妈代写。 她笑了下,说:“没关系啊,以后大家就不用写信了。” 裴延:“唔。” 他低头,打开水龙头冲洗手。 但他还是不开心。 为什么呢? 小虎在外面喊:“兰兰,你家哪个台播数码宝贝啊,找不到!” 兰絮刚要出去,突的,她的手腕,被裴延轻轻拉了一下。 她回过头,就看裴延垂着眼睫,小声说:“兰兰,你为什么不叫我……小葵花了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说是因为什么呢,原来是一个称呼。 她说:“小葵花~那我以后继续叫你小葵花啦?” 裴延肩膀一松,轻轻点了下头。 然后,兰絮缓缓勾起一个笑,软声软气:“那你以后~不要后悔哦~” 裴延:“?” …… 六年级,新图实验小学代表学校,参加京市小学生羽毛球比赛。 12岁的裴延,穿着蓝白的运动衫,小少年姿态挺拔,像一棵白杨树,他眉骨流畅,剑眉俊目,抓着球拍的手,骨节分明。 场上,几乎所有女生都是奔着他来的:“裴延,加油!” 裴延看了一眼观众席,吐出一口气。 怎么还没到。 又踩点了吧? 突然,观众席上,传来不高不低一声:“小葵花~” 裴延:“……” 循着声音,穿着十三小学校服的少女,趴在观众席栏杆上,朝自己挥挥手。 虽然看不太清她的容貌,但他的脑海里,能清楚勾勒她的表情。 裴延垂了垂眼。 而兰絮看着裴延攥紧球拍的样子,她哼哼笑了声。 哦豁,今天的对手完蛋啦^_^。 第94章 小青梅4 裴延是什么时候开始,对“小葵花”这三个字过敏的呢? 三年级,兰絮喊小葵花,裴延还很开心,笑得和小向日葵似的。 四年级,兰絮喊,他就欲言又止。 再到五年级,他脸色微红,目光飘移,提出异议:“要不,不喊了?” 第233节 兰絮没憋住笑:“你以前叫我喊的嘛,现在怎么不喜欢了?” 搞得裴延有好几天没理她。 随着大家都长成大小孩,裴延不再是个软萌的小男孩,他小小年纪,就有风靡校园的趋势,“小葵花”这个小名,确实是小小黑历史。 上了六年级,兰絮基本不怎么喊,但每次一喊,就是某种buff,能杀死比赛—— 赛场上,裴延一改往日的温润,像是一把初出鞘的利刃,完成最后一个扣杀,把对手打得稀里糊涂的。 “比赛结束,新图实验小学获胜!” 学校教练激动得站起来鼓掌。 裴延小跑着到休息台区,因为激烈运动,他耳尖红红的,拧开水杯喝水,一口接一口。 这回,他不紧不慢的,比赛时的那种锋芒,全收敛了。 这种小型比赛,来看比赛的,大部分是女生,冲着他来的。 女生们“哇”地叫起来:“裴延!裴延!” 教练颁发奖牌证书,最后完成合影,裴延把奖牌证书塞到包里,好几个女生围着他。 他背起包,温和地笑了笑:“我还有事。” 转过头,和教练说了一声,他拿走一瓶牛奶和一根士力架。 …… 观众席上。 兰絮早就找了个人少但舒服的地方坐着。 她乱糟糟地扎着中马尾,不刻意的蓬松,仔细看,还有一点点好笑。 但是她杏眼圆润,脸颊皮肤细腻,一眼惊艳的五官,细品合适的比例,明媚漂亮,衬得这发型没了槽点。 少女弯腰,脖颈曲着,膝盖上垫着作业,偷偷抓着时间抄。 听到脚步声,她状若无事,把跟别人借的答案,塞到作业里,抬起头。 果然是裴延。 他朝她抬眉:“作业还没写完?” 兰絮转移话题,指着他手里的牛奶和零食:“这是不是我给你‘加油’的报酬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似乎轻磨了下牙,但最后,还算四平八稳,把东西递给她。 兰絮忍着笑。 见好就收,再逗下去裴延要生气了,她抱起书包,说:“走吧,小虎的比赛要开始了。” 裴延:“嗯。” 他拿走了她的书包,搭在肩上。 裴延在体育中学的羽毛球馆里比的羽毛球,足球比赛,也借用了体育中学的场地,就在足球场。 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,十点钟,阳光金灿灿地洒在大地上。 兰絮和裴延走到那附近,就看其余少年足球队,都在收拾东西,准备坐大巴回去。 他们比完了。 兰絮:“我们搞错比赛时间了吗?” 裴延展开手上的传单,眉宇间略有惊讶:“哦,是我弄错了,足球比赛在一个小时前开始。” 羽毛球比赛时间,是四十分钟前。 基本重合。 比赛时间是裴延告诉兰絮的,兰絮自己没去确认过。 她理不直,气也壮:“你完了,你看错时间,小虎要生气了。” 裴延收起赛程传单,指尖掠了下自己鼻尖。 隔着体育场围栏,他们骤地听到一声声“哇”。 只看不远处,小虎足尖颠球,一会儿用头顶起,一会儿用脚踝捞起,十分熟练。 还有人呼叫:“胡古月,下次一定能赢!” “加油!” 小虎以前的大名不可考究,他的领养家庭姓胡,给他起了个胡古月的名字。 不过三人组还是习惯称他为小虎。 围栏外,兰絮叫了声:“小虎!” 小虎听到了,把球收起来,和队友打了声招呼,一边怒气冲冲走出足球场:“说好的来看球,你们去哪了?” 兰絮:“弄错了时间……” 裴延:“我弄错的。” 小虎凑了过来,还想对兰絮说什么,裴延把他拦了一下:“一身汗味,有点臭。” 兰絮:“就是,有点自知之明!” 小虎睁圆眼,对裴延:“切,你身上就没点汗味了?一样臭死了。” 兰絮毫不犹豫倒戈:“哈哈!” 裴延:“……” 兰絮:“快走吧,好热好晒。” 小虎:“你就是欠晒,这么白,就该多晒晒。” 兰絮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。 裴延落后他们一步。 他拉了下自己前衣领,低头,无声嗅了一下,没什么大味道,不仔细嗅,也闻不出来。 而且,她又不像他,这样这么近嗅他。 小少年面色有点纠结。 他放下衣领,又不太懂,自己想这些做什么。 这样的天气里,还好有裴家的车来接他们,不用挤公交车。 裴延自己坐到了前面副驾驶的位置。 小虎摊开手脚,占了后排大部分位置,对裴延说:“咱们直接去兰兰家,给她补习吧。” 兰絮:“啊?” 裴延系好安全带,从后视镜看到女孩晴天霹雳的表情,也应了声:“好。” 他同意。 兰絮:“不是,或许你们该问问主人家的意见。” 小虎哼哼地笑:“我都考上新图实验了,你不会还考不上吧?” 兰絮:“你那不是靠体育优待嘛。” 裴延淡淡地补了一句:“你的成绩可以上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说到考初中,裴延最希望兰絮和小虎来新图实验中学。 一般小升初,大多为免试就近入学,但要去新图,得通过考试。 新图实验是六年制,包括初高中两部,学校好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他们三人死党,理应在同个学校。 现在就差兰絮没能确定上新图,裴延和小虎,难得站在了统一战线。 没多久,小车直接开到兰絮家楼下。 兰絮拖着沉重的步伐,唉声叹气。 今天是周天,宁妈开的门,见女儿一副衰样,再看裴延和小虎,立刻笑出了花:“你们是来给兰兰补习的是吧?” 裴延礼貌地笑道:“是,阿姨,打扰了。” 小虎:“阿姨好!” 宁妈:“哪里打扰了,来来来,快进门,正好是吃午饭的时候,今天留着吃饭?” 小虎:“好啊!” 裴延低头,用按键手机给司机发短信,让他也去吃饭,休息一下。 宁爸在房间里批改初中月考试卷,也出来跟几个孩子打过招呼。 宁妈赶紧去楼下的熟食店,多买点熟菜。 吃饭时,饭桌上很快活。 裴延和小虎和兰絮是从七岁认识到现在,宁爸宁妈都是好说话的,他们都不拘谨。 宁爸夸裴延:“羽毛球赢了第一?真不错!” 小虎:“虽然我是输了,不过场上给我们队伍加油的有很多。” 宁妈:“你也很厉害,唉,我是想让兰兰学点课外的兴趣班……” 说着,四人都停下来,看向吃得满嘴都是油的兰絮。 兰絮:“嗝。” 干嘛,没见过咸鱼? 兴趣班退退退! 饭后,小孩们去了兰絮房间,大门敞着,地上打着小桌子,开了空调,他们坐在地上。 第234节 裴延拿起上回,兰絮所在的十三小学模拟小升初统考的试卷。 还真有点老师的架势。 小虎虽然成绩也很渣,不过坐在这里,整体上也能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。 兰絮乖学生似的低头听讲。 宁爸洗碗洗了一会儿,偷偷去门外看了会儿,发现孩子们确实在认真学习。 他回到厨房,跟宁妈说:“要不给兰兰请个家教?一直让两个小男孩教,不太合适。” 宁妈正在切水果:“你看不上请的家教,自己又教不好,还不允许人家朋友帮忙补课?” 宁爸自己是初中物理老师,教一教小学数学,不算难事。 但是兰絮是他职业生涯滑铁卢。 每次兰絮一懒惰,他自己先服了,根本不是严父严师。 只有裴延和小虎来,兰絮才会学习,这也导致她几次小考成绩,忽高忽低,好的时候总分295,不好的时候总分255,坐过山车。 宁爸一是怕耽误了兰兰前程。 二是,兰絮也长成大姑娘。 虽然不是亲生的,可他和妻子,是真心把这孩子当自己骨肉疼的,就怕早.恋什么的。 不过他们三人往来都很坦荡,可能也是他多想了。 宁妈说:“反正最后,兰兰如果能考上新图,那就是好事,考不上也没关系,总归她努力过了。” 此时房中,小虎看着兰絮的数学试卷:“噗哈哈哈,人才,居然能考55,我都考60,这个题之前不是讲过吗?” 兰絮:“……忘了。” 咸鱼的大脑过一阵,就更新迭代一下,把不喜欢的东西排出去了。 数学就是其中之一,每次学习,每次都有新感受。 不是兰絮学不会,她压根没深学,每次考试前,就是稀里糊涂大概记一下,记得住就考95以上勇夺第一,忘了就考55,时常让她的数学老师怀疑人生。 某种程度上,是一种特殊的偷懒办法,毕竟深学花脑力。 她英语要稍微好一些,90分。 小虎:“不过,你为什么语文那么好啊,99分……扣哪了,作文?” “刷拉”一声,裴延打开了她的语文试卷。 作文扣在一个错别字。 两人看了一遍,400字的小作文,很短,但是看完后,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。 小虎:“你里面写的,真的假的?” 兰絮:“编的。” 小虎:“你怎么这么能编啊。” 兰絮得意地说:“怎么样,你们考几分啊?” 小虎沉默,裴延也把语文试卷放远了点。 就是裴延,在语文最好的时候,是97分,这可比不得。 不过,数学和英语就得抓一下,争取让兰絮上考场时,大脑是热乎的,不然语文被偏科拖累惨了。 小半个小时后,小虎被裴延打发去一旁看小说。 兰絮缓缓趴在桌上。 裴延转了下笔,说:“来猜拳,三局两胜,我赢了你就继续学习,你输了,我帮你梳理知识点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句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。 她困困的,没多想,裴延已经把手背到身后。 兰絮:“来来来。” “剪刀石头布!” 三回下来,兰絮输了两次。 她抓抓拳头,有点懊恼:“裴延,你是不是很会猜拳啊?” 小虎插了一句:“也没有吧,小时候他和我们猜拳,一直输。” 裴延:“嗯,是运气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怀疑裴延苦练过猜拳技术,但没有证据。 愿赌服输,兰絮老老实实做了好几道数学题,思路开始打通了。 又一个小时后,她打呵欠,眼角都挤出眼泪,眼睛开始无法聚焦,看着方程题,瞳孔细细地震着。 看着还怪可怜的。 裴延又说:“来猜拳,三局两胜。” 兰絮怕再被他坑,主动提:“你赢了继续,我赢了今天就休息!” 裴延:“好啊。” “剪刀石头布!” 这一回,兰絮连着两回都赢了。 少女葡萄似的眼眸,像是掉下很多星星,倏地亮了起来,欢喜如有实质,闪闪发光:“我赢了?” 裴延一手撑着下颌。 他指尖转了下水笔,不由弯了下唇角:“嗯,你赢了。” 还是让她休息一会儿吧。 小虎起来,伸懒腰:“今天成果有了?那出去玩吧!” 兰絮把两人一个个推出去:“不,你们现在可以走人了,我要睡觉。” 送都不送了。 两人:“……” 裴延和小虎对视,耸肩。 …… 经过这一个月的突击学习,六月,小升初统考在10号举行,成绩在7月10号出。 出成绩这天,兰絮正在客厅和妈妈看电视剧。 没一会儿,就有座机电话打上门,是兰絮原来小学的老师。 她分数在282,刚好过了新图的录取线。 全家都很高兴,宁妈在事业单位工作,擅长处理人情世故,忙说:“这次裴延和小虎立大功了,我们给他们送礼物吧!” 兰絮:“给裴延就行了,小虎不用,他就是来蹭清闲的,还白吃了我们家好多东西,没给钱已经很好了。” 宁妈:“这孩子,哪有你这么说的啊!” 兰絮分别给小虎和裴延打了电话。 小虎知道了很高兴,裴延的反应倒是平常:“兰兰,我知道你可以考上的。” 兰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。 要不是他给她补课,确实不好说。 兰絮:“谢谢,回头送你礼物答谢!” 说着,她就挂掉电话。 裴延:“……” 礼物? 从前年开始,兰絮提议大家以后生日不要互送礼物。 她说:“反正未来那么长呢,送来送去没意思,而且我们的生日,也不一定是我们出生的时间。” 小虎深表认同。 裴延沉默了。 那是小学四年级,他早就准备送给兰絮的生日礼物,可惜最后,没能送出去。 乍然听到“礼物”两个字,他抽开抽屉,看到一个方形的礼盒。 里面是一条水晶项链,是他听班里女生讨论女孩喜欢什么后,去线下店面挑的。 他总觉得,她会喜欢的。 如果可以趁着这次回礼送给她,也是好的。 而且,她会送自己什么呢? 小少年抬起手举着拿着礼盒,躺在床上,微微弯起唇角。 …… 隔天,兰絮和宁妈上门拜访了。 宁妈一直知道,裴延家境挺好的,直到到裴家的小别墅,才张了张口,下巴差点就移了位置。 兰絮:“老妈?” 宁妈:“咳咳咳!” 很快,裴家的保姆来开门,笑着和宁妈打招呼。 而裴延也从楼上下来。 放假期间,少年穿得有点随意,碎发有点凌乱,一件白t和一条黑色运动短裤,他从楼上下来,楼梯间的窗户,给他俊逸的身形,撒上一层淡雅的金泽。 第235节 他裤袋鼓鼓的,好像装着一个方形盒子。 兰絮高兴:“裴延!” 裴延笑了下,和宁妈打招呼:“阿姨好。” 宁妈:“诶!” 兰絮也指着母女俩带来的东西:“快看,猴头菇!” “芭乐!” “江南米粉!” “朝天椒!” 裴延:“?” 兰絮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:“礼物哇!” 裴延:“……” 裴家长期没女主人,保姆阿姨外向,也承担了社交,说:“这怎么好意思呢,我们这儿也有一些阳山水蜜桃,可甜了!您带一些回去吧!” 宁妈:“哎哟,我们是拿谢礼来的,怎么好意思拿?” 看着大人在那推来推去,兰絮摇头叹息:“所以我说,送礼很麻烦啊。” 裴延碰了碰口袋,没说话。 …… 最后,兰絮仍不知道,裴延藏在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。 她也并不好奇。 少年人谁没有点秘密呢。 而宁家在7月15号,为了庆祝兰絮考上新图实验,宁妈用了年假,全家一起出去旅游七天。 小虎叫裴延去他家,玩游戏。 电脑屏幕上,两个人格斗,噼里啪啦对打着,裴延被压着打。 小虎:“你不是换了挺好的电脑,没玩过这个吗?” 裴延:“唔。” 他一般用电脑查查资料,对游戏没有太大兴趣。 现在和小虎切磋,是想等兰絮回来,如果她要玩,他也可以一起玩。 打了三四把,裴延终于赢了小虎一把,小虎以为是裴延运气,可接下来三把,都是裴延赢了。 小虎把手柄一丢:“没意思,你怎么学得那么快。” 裴延捏捏拇指,现在是平手了。 小虎在今年有了新手机,他拿起手机,啪啪地按了两下,说:“对了,兰兰今天不是回来吗?” 裴延:“在路上了吧。” 小虎:“去她家看看?” 裴延站起来穿鞋。 小虎家离兰絮家不算远,两人坐了三站公交车,下公交车,又走了会儿。 只看兰絮家楼下,停着一辆出租车,宁爸正在搬行李,有些灰溜溜的。 裴延、小虎:“宁叔叔!” 宁爸看到两个半大小伙,赶紧擦擦汗:“你们来得正好,帮我拿下行李,我等等还要去医院。” 两人一惊:“医院?” …… 兰絮住院了。 什么叫乐极生悲?大概就是这样。 宁家游玩的路线,是宁妈规划的,走了一个大圈,最后回到京市。 就去京市一个景点,宁爸怂恿兰絮站上石头,拍游客照。 结果兰絮下来时,脚一滑,以一个奇怪的姿势,摔了一跤。 好了,摔断腿了。 兰絮:呜呜。 一失足成咸鱼恨! 宁妈气死了,把宁爸骂了个狗血淋头,现在去缴费。 兰絮够到桌上一本杂志,无聊地翻了起来,突然,病房外一阵脚步声,是裴延和小虎。 他们神色焦急,但看兰絮一只脚包着石膏,和白萝卜似的…… 女孩躺着病床上,除了断了腿,也没什么不舒服的,反而脸颊白白嫩嫩,和白萝卜精一样。 而此时,白萝卜精正一脸幽怨地盯着他们,在警告他们不准笑。 越警告,效果越适得其反。 小虎:“哈哈哈,你也太惨了吧?” 裴延也转过头,肩膀轻动。 兰絮:“现在听到你们声音,就很烦。” 裴延笑够了,回过头:“石膏大概打一个月,这段时间,饮食清淡点。” 他小时候手臂骨折过,还记得当时的处理。 小虎:“咦,能赶上开学吗?” 裴延:“对啊,开学。” 正好宁妈回来,他们收敛了,一副乖孩子的模样。 宁妈对兰絮说:“医生说6-8周,等9月15之后看恢复情况,再去学校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等一下,说到这她就不困了,咸鱼双眼瞪圆,她有半个月不用去学校! 而且要卧床休息。 真是咸鱼福音。 兰絮露出一个笑,安慰宁妈:“没关系的妈妈,我晚点去学校,也没关系的。” 宁妈:“都怪你爸!” 只有裴延和小虎,一下就发现到她被爽到了。 …… 于是,9月开始,兰絮华丽丽缺席了半个月多。 9月20日,周一,她基本好了九成,才拄着拐杖,由宁爸宁妈扶着去报道。 裴延在实验班,小虎在体育特长班。 她班级分到了2班。 新图实验的初中夏季女生校服,是白衬衫,蝴蝶结,以及黑色及膝伞裙,兰絮好好打着蝴蝶结,今天的马尾是宁妈梳的,服帖好看。 和小学不一样,她头发都梳上去,只有几缕毛绒碎发在额际,露出巴掌大的小脸,精致的五官,让人一眼就挪不开眼。 于是,2班大家突然发现,班里多了个女生,还是个很漂亮的女生。 20天,足够班里形成各种小圈子。 有人对兰絮投以好奇的目光,但兰絮没开口,他们也没好意思直接过来问。 因此,没有人来找她搭讪。 她倒是没觉得不好,唯一不好的,是她桌上堆着的新课本、新练习册、新课后练习…… 救命啊。 想一头撞死在课本上。 她正在发呆,就听身旁,女生们在讨论:“裴延肯定是这次月考第一名,他就是第一名靠进我们学校的。” 对,9月28/29/30月考,然后国庆。 兰絮已经预感自己是垫底了。 “他当新生代表好合适啊,校报上的照片,都没他本人帅。” “你剪下来保存了?” “我、我没有啊……” 女孩们嬉闹着,突然,后门有人说:“啊,是胡古月诶。” “他踢足球好帅,以后是不是可以进国足啊?” “你不是在诅咒他吧?” 兰絮正埋头在写名字,天知道这么多书,她光是名字、学号、班级,就要写多少遍。 所以她统一写:2(2班),兰(宁兰絮),9(9号座位)。 兰絮正在奋笔疾书,突然,周围一片安静。 她有点疑惑地抬头,小虎站在她座位旁,他嘻嘻一笑:“兰兰,中午吃什么,我让人去食堂给你打饭。” 兰絮幽幽:“现在才第一节课,还早呢吧。” 有男生和小虎勾肩搭背:“古月天,你认识新同学啊?” 小虎:“认识啊,我发小!” 第236节 兰絮:“……”等等,小虎叫胡古月来着…… 突然,班里又爆发出一阵小小议论。 裴延手上拿着一本笔记,对站在门口的女生道:“不好意思,借过。” 女生呆呆“哦”了声,赶紧让开。 裴延点头表示感谢,走进2班。 他走到她座位另一边,定住脚步。 兰絮看着裴延:“你不会也是来问我吃什么吧?” 裴延笑了下,把笔记放下,说:“送一些重点。” 兰絮欲哭无泪:“你不如问我吃什么。” 裴延:“不着急,只是我整理的一些纲要。” 众人:“……” 那种大家都在求的“学神秘籍”?? 看着周围惊诧的目光,兰絮默默确定一件事。 不得了了,竹马原来是校园风云人物? 第95章 小青梅5 兰絮之前就隐约知道,俩竹马还挺受人欢迎。 但是,之前他们三人在不同学校,知道受欢迎,和看到受欢迎,还是不一样的。 没出意外,她也成为班里的风云人物,不止因为裴延和小虎,还因为第一次月考,语文149分。 语文是主观性很强的科目,在中学阶段的难度水平,能上145分就很了不起了,到149分的,新图实验这么多年,也没出几个。 语文老师非常感动,因为她终于也可以像理科那些老师一样,直接拿学生的试卷当答题卷讲课。 而兰絮的作文,也和她小学时那样,被复制到作文集里,发给每一个学生。 风光无限。 但是,数学老师想掐人中。 兰絮的数学成绩,55分。 新图的水平是很高的,除了个别赞助进来的学生,55分,其实相当少见。 数学老师急得嘴巴起泡,把兰絮叫去办公室,语重心长:“宁同学,你是不是对我的教学方式有意见?” 兰絮脚尖点地,小声:“老师,你别自我怀疑。” “我小学时候也经常考55分。” “可能我和55这个数字有缘,哦不对,现在初中和小学难度不一样,我没退步,其实是进步了的。” 数学老师:“……”谬论,总分150和总分100是不一样的! 隔壁初二组的老师在偷笑。 虽然说每届学生,都有一些难搞的,但是像这种语文在天花板,数学在脚底板的学生,还是相当奇葩。 眼看数学老师似乎就快要碎掉了,兰絮安慰她:“而且,等我初二了,开始学物理,物理老师会和你一起发愁的。” 初二组正在笑的物理老师:“?” 有时候,命运的回旋镖总是稳稳的。 就和兰絮说的一样,初二这一年,物理老师就看到试卷上的“55”,全班唯一一个不及格的学生。 姓名那一栏:【宁兰絮】。 那位偏科战神。 于是,在初二第一次月考后,兰絮被物理老师和数学老师,同时留在办公室做作业。 语文老师提醒了下两位老师:“别太过啊,后天兰絮还要去参加作文竞赛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没多久,办公室就剩下兰絮了。 空旷的办公室内,明亮的窗户外,夕阳黄澄澄的,微风吹得桌上作业纸张哗哗,远处,传来哨声,单车叮铃声。 世界又柔软,又平和。 兰絮写了两道题,眼皮越来越重。 系统:“起来起来,别睡。” 兰絮:“?” 系统琢磨:“这些题不难啊,你为什么学不进去呢?” 兰絮振振有辞:“我有在学啊。” 系统:“要不这样,我给你制定学习计划,从今天开始,先把这个知识点攻破,再向高难度进阶,哪里不会来问我……” 兰絮光速闭眼:“系统啊,我不需要点读机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突的,窗户外走廊,有几个男生路过,他们敲敲窗户。 兰絮不认识他们,但是不影响他们认识兰絮。 因为除了是年级出名的偏科战神外,此时坐在办公室,乖乖拿着笔的小少女,让堆满书卷、略显杂乱的办公室,变成青春。 仅凭一人,拉动整个办公室的氛围感。 他们笑嘻嘻地,希望引起她的注意。 兰絮觉得,比起小屁孩,还是数学题好玩点。 她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,继续看题。 没两秒,外面的小嘈杂,消失了,有人推门进办公室。 兰絮本来以为是老师,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,她微微抬头,这才一愣:“裴延?你还没回去啊。” 现在都五点半了(初二四点五十点放学)。 裴延身上穿着白色短袖衬衫,放学了,他没有打校服领带,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,又清爽干净,又好看。 他单手抱着一堆书卷,示意:“来交东西。” 兰絮“哦”了声。 成绩好的坏处,就有这一点,总被老师塞各种职务,比如,裴延就是实验班的物理课代表。 他知道兰絮又被留了下来,问:“也不是学不会,为什么呢?” 兰絮想了想,说:“如果吃喝不愁,动物还会很辛苦地捕猎吗?” 裴延:“……不会。” 兰絮舒服地喟叹:“对吧?因为太安逸了。” 她低头,笔尖在题上点了点,继续写题。 裴延没有继续问了。 因为比起福利院的环境,现在的生活,确实好很多,他也没有傻到去提福利院,问她那时候是否不安逸。 想着,裴延一手搭在桌上,微微俯身,看她写的题。 兰絮鼻尖动了动。 少年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,像是晚风吹过河边芦苇荡,撩起的温润的水汽,扬开青涩的草香。 他笑了笑,修长的指尖,按在纸上一道题:“这里错了。” 兰絮回过神:“哦……” 她圆珠笔划拉着纸。 下一秒,裴延:“你怎么跳步骤了?” 兰絮:“这一步证明写出来好长,我省略一下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捏住她的笔,不让她继续写了:“把前面步骤写出来。” 兰絮鼓起脸颊:“反正只是作业嘛。” 裴延:“好习惯要从作业养起。” 兰絮眼底一转,转移话题:“裴延,你家洗衣服用什么洗衣粉啊?” 裴延愣了愣。 他抬起肩膀嗅了一下,疑惑:“有味道吗?” 兰絮:“挺好闻的。” 裴延:“回头我问问我家阿姨。” 兰絮立刻翻页,做选择题。 裴延:“……” 而此时,小虎嚼着口香糖,一手提着一个足球,站在办公室窗外,看着这一幕,他愣了愣。 …… 五点四十五,兰絮收拾东西走了。 她“咦”了声:“小虎,你在外面啊。” 小虎甩球:“是啊,不打扰你写作业,指手画脚的,没意思。” 第237节 他看了眼裴延。 裴延也看他,不过,眼底带着笑。 兰絮没留意这点小小的摩擦,她正在翻书包,拿出开学积攒到现在的四五封信,丢给他们:“自己看哪些是你们的。” 新图校风不错,这些不算情书,而是“开学祝贺”“生日祝贺”之类的。 不过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,能对异性送信,也不多见。 初一的时候还好,但现在初二,也受偶像剧影响,有了第一个送信的,就会有第二个,第三个。 爱帅之心人皆有之,初中年级,最有名的帅哥,就数裴延和胡古月了。 虽然兰絮觉得他们也不算长开了。 小虎不收:“丢了吧。” 裴延倒是把信接走了。 他一边走楼梯下楼,一边迅速过了一遍手中的信。 然后,他步伐顿了一下。 因为这些信是女孩子们托兰絮给的,兰絮都没看,她揉揉肚子:“好饿啊,学校的烤火腿肠摊还开着没?” 小虎:“看看呗。” 他刚训练完,也饿了。 还好,学校的烤火腿肠摊子还没关。 兰絮跑去买了,小虎想跟上,裴延拍拍他的肩膀,把其中一封信递给他,小虎刚要说不收,看到什么,忽的挑了下眉头。 这封“情书”,是给兰絮的。 这一年多,兰絮不是没收到情书过,信封有署名,她就还回去,没署名就丢了,拆都不拆,再骚扰,就把信送给老师。 相当铁石心肠。 于是,男生们不敢送了,这股潮流也没了。 至于女孩子送给竹马的这些,不是送给兰絮的,她懒得自己处理,直接交给他们简单点。 这次送信的没署名,兰絮以为是给裴延他们的。 这封信厚度有点凸出,引起裴延注意。 拆开后,里面附了一张兰絮的照片。 照片上,女孩姣好的秀眉轻皱,似乎在思索,后面的黑板,用粉笔写着“作文分享会”,角落还有图书角。 这是在2班拍的。 里面有两张信纸,一张是青春疼痛言语,述说自己对兰絮多么喜欢,另一张,则是以“我”和“兰絮”作为主角,写的小说片段。 小虎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:“什么玩意?靠,好恶心!” 裴延也绷紧唇角,少年目中闪烁着一粒细细的怒火。 他把信纸塞回去,正好,兰絮回来了。 她吹着新鲜出炉的烤火腿肠,一边小口吃着,看他们的样子:“嗯?发生什么事了?” 小虎:“嗯……没事。” 裴延比小虎自然多了:“没事。” 他们默契地缄口不言。 在经过垃圾桶时,裴延把信都丢了进去。 不过,那封意.淫兰絮的信,他留下来。 回去后,小虎打电话给他:“草,老子越想越气不顺!” 裴延站在落地窗前,神色一半在明,一半在暗:“先别嚷嚷,这个人不难找。明天,就可以知道是谁。” 要动脑子的事,小虎不擅长,只说:“行,那就交给你了。” 不是裴延说大话,要弄清楚是谁写的,确实不难。 今年开学到月考,2班的位置轮换过一次,作文分享会,是在9月10日教师节开的,也就是轮换位置前。 为方便老师点名,每次座位表,都会有备份。 裴延在办公室翻出初二2班的座位表,迅速扫了一眼,合上。 而今天,兰絮又被留堂了。 她这次在教室写作业,班里除了在做黑板报的,就是几个女生朋友。 有人:“兰絮,裴延找你!” 兰絮:“我在写作业呢,你先回去吧。” 裴延笑着说:“没事,我等一下你。” 女生们都有点小激动,和兰絮闹了起来。 裴延拿出那张偷拍的照片,走到类似的视角,对比位置。 找到了。 回家的路上,裴延问兰絮:“你和你们班的卢毅熟吗?” 兰絮在吃辣条:“嘶,嘶,卢毅?不熟啊,都没说过话呢吧,怎么了?” 裴延:“没什么,老师说他有可能转学。” 兰絮:“嘶,嘶,班干部真好啊,得到第一手情报,不过都初二了,为什么转学啊。” 裴延弯起眼睛,似乎笑了一下,只是,笑意不达眼底。 他道:“不知道。” 兰絮:“嘶,嘶,太辣了,吃不下了。” 她把辣条塞到裴延手里,眨巴着眼睛看他。 裴延:“……” 几秒后。 裴延:“嘶。” …… 卢毅是个瘦瘦的男生,戴着厚厚的眼镜,一脸斯文书生气。 此时,他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,拿着微单,对公交车拍。 这个时间,女神会坐这辆公交车回去,他要多拍几张。 突的,几个高壮高壮的小伙子,走了过来,围住他,卢毅吓得抱住书包: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 小伙子指着一个小巷子:“小兄弟,咱们去那边谈一谈?” 这种充满“社会”风格的人,足够把卢毅吓得瑟瑟发抖:“我不去。” 但由不得他,很快,他被几个壮汉架去了小巷子里。 巷子中,胡古月穿着新图的校服,他扭扭脖子,痞里痞气:“喂,听说你很喜欢兰絮啊?” 卢毅:“我、我我……” 他当然知道,兰絮身边有两个很优秀的人,这也是现在男生不送情书的原因之一。 他突然大声:“我只是喜欢她,有什么错了?” 胡古月:“没错啊。” 他走过来,高大的体格,凝视卢毅的目光,都让卢毅有些害怕被打。 他赶紧小声说:“兰絮知道你在外面这样吗?” 胡古月:“哈?” 他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,拍拍卢毅的肩膀:“我在外面怎么样?变态的明明是你。” “你不是还开了个q,专门记录兰絮的踪迹?” 卢毅脸色突的爆红:“我、我没有!” 胡古月懒得和他争了,拽起他的衣领,逼问:“说,q的账号密码是什么?” 卢毅怕被打,赶紧:“我说,我说……” 胡古月真想一拳下去。 这时候,他听到巷子外不远处,一道冷冷的声音:“行了,别太过了,带去网吧吧。” 卢毅僵硬地回过头。 只看,向来只站在领奖台、代表台上的三好学生,此时,却站在背光之中,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 居然是裴延。 …… 他们就近挑了一个网吧,环境有点乱。 裴延和小虎拿到卢毅的q账号密码,登入。 他有个大号,一切看着正常,加的是班里人,但一个小号里,加了全国各地乱七八糟的人。 小号名字叫“追女神日常”。 小号的空间里,放满了兰絮的照片,各种各样的偷拍,日志里放了很多他写的以他和兰絮为主角的小说。 那封情书,就摘选其中部分。 小虎气得想给他两巴掌,卢毅吓得抱头:“别打我!” 裴延手指滑动鼠标,神情漠然,对小虎说:“真打了他,你也等着转学。” 新图对校外打架斗殴的处罚,是顶格的。 第238节 卢毅放松下来,看来裴延还记得新图实验的校规。 可是,真是让人想不到,裴延这样的学生,也会和校外的社会人勾结! 他要举报到学校去! 他现在书包里,手机正在录音,他就不信,他们在校外胁迫学生,学校会坐视不管。 小虎心口起伏两下:“那就这么算了?” 裴延看完q.q空间,他已经把该删的,全部删了,账号也给注销掉。 少年坐在转椅上,脚尖点了下地面,转椅划了半个圆圈,面向蹲在地上的卢毅。 他盯着卢毅。 三秒后,卢毅头皮有点发麻。 就听裴延慢吞吞地说:“你手机在录音?” 卢毅:“……” 小虎反应过来,揪起卢毅的书包,拉开一看,果然有个手机在录音! 他“草”了声,把录音删了,手机摔个粉碎,又踩坏卢毅的微单。 卢毅:“你们怎么可以弄坏我手机和微单啊!” 小虎拳头捏得“啪啪”响:“没把你打死算好的了。” 卢毅又嗫嚅。 裴延突的笑了下,问:“你家,在耀盛集团做采购的吧?” 这一刻,卢毅突然看向裴延。 他反复建立的心理防线,正式崩塌。 他头低得快到地板: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以后再也不敢了!” …… 这一幕没能录给兰絮看,还怪可惜的。 不过她不知道也好。 处理掉卢毅的事,又和体校训练认识的、前来帮忙的朋友道别,小虎神清气爽,却也疑惑,问裴延:“耀盛集团,那是什么?” 裴延:“我家的集团。” 小虎:“……” …… 卢毅果然转学了。 兰絮的朋友说:“好像是做错了事,他是先从我们学校退学的,肯定不能去一些很好的学校了。” “对啊,到底做了什么?我看他平时安安静静的。” 兰絮也有点好奇。 裴延应该知道,不过如果可以说,他早就说了。 于是,这件事迅速被兰絮忘掉了。 今天是她值日,所以弄得有点晚。 她和值日小组的女生们打过招呼:“我走啦,拜拜!” “拜拜!” “明天见!” 天气变凉了,她戴着围巾,半张小脸,埋在围巾里,小跑到公交车站。 裴延正坐在公交车椅子上。 兰絮有点惊讶:“裴延,你还没走啊?你不坐自家的车了?” 裴延合起单词本:“司机迟到了,我坐车自己回去。” 兰絮知道,他脾气其实挺好的。 兰絮:“那行啊,一起回去吧。” 她有些怀念:“好久没有三人一起回去了。” 裴延把巴掌大的单词本,塞到口袋里:“确实。” 小虎要训练,裴延有各种干部职责。 兰絮呢,咸鱼一条,每次放学能早回去就早回去,从来只有裴延和小虎等她的。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。 没一会儿,公交车来了,车上还有位置,他们喜欢坐后排,靠近栏杆的位置。 兰絮拿起按键手机,找小说看。 裴延看窗外,似乎在留意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。 突的,司机一个急刹车,兰絮往前一扑,前面就是根栏杆,她就要撞上去了。 裴延反应很快,伸手垫了一下。 兰絮还是觉得自己脑瓜子“咚”的一下。 兰絮:“呃——” 裴延忍笑,问:“你还好吧?” 兰絮捂着额头,眼泪汪汪:“好疼!你这是无情铁掌吗?” 裴延:“我看看伤口。” 他凑近她,手指在她额头上轻摁:“这里?” 兰絮抬眼:“不是,左边一点。” 一刹,两人四目相对。 裴延的眼型很好看,容易让人产生亲近的“未语三分笑”,他下眼睑的睫毛,也长,根根分明。 一下子撞进他眼底,兰絮几乎能从裴延眼底,看到自己的影子。 她怔了怔,转回身,说:“也还好,没那么疼了。” 裴延:“……唔。” 他重新看向窗外。 后半程,莫名有点安静过头了。 公交车先到兰絮家附近的站点,她跳下车门,跟裴延挥挥手,裴延也挥挥。 她隐约看到,他手心有一块红,估计要肿了。 就是她刚刚撞的。 他也不说疼。 她一时,很难说清心中什么滋味,明明他小时候,还是个略有些自闭,说话还磕磕绊绊的可爱小孩的。 现在正在按照轨迹,长成一个优秀的青年。 说到这,系统就要着急了:“6年了,任务还是只有5%的进度,这是为什么?” 兰絮:“对啊,这是为什么?你帮我问问后台母系统嘛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反正她自己是躺了。 …… 6月,初三那一届的学生,毕业了。 接下来轮到兰絮几人,迎来初三,小虎初三不在京市,他要去东北集训,方向也转排球。 这一年,教育部还没弄什么双减,学校给学生补习是常态,8月新图实验就让准初三生们回来上课。 所以7月是最后的假期。 兰絮家里空调坏了,但宁爸宁妈都不在,说是去看望爷爷奶奶,好像是有什么事。 家里就兰絮在。 裴延和小虎正在琢磨怎么修理。 兰絮盘腿坐在椅子上,热得虚脱:“你们行不行啊,不行我早点叫师傅来修理啊。” 裴延:“要好了。” 他拽起t恤的衣领,擦擦下颌,露出精瘦白皙的腰肢。 这一年,他又长高了点,走在初中生之中,鹤立鸡群,比有些高中生还像高中生。 兰絮挪开目光,问:“裴延,你现在多高啊?” 裴延撞上空调挡风板,说:“179?差不多吧。” 这世上179的男人可太少了。 兰絮开玩笑:“你要不就停在179吧,以后有人说自己180,你就上去和他比较。” 裴延是男的,哪里感受不到男人那诡异的自尊,就说:“既然都是得罪人,我还是带尺子在身上吧。” 兰絮:“哈哈!” 179以下的小虎觉得一点都不好笑:“热死了,快开个空调看看。” “滴”的一声,空调动了,吹出一阵阵冷风。 小虎去冰箱摸了一通:“兰兰家没可乐啊,裴延,你去帮我买两瓶吧。” 兰絮:“你肯定使唤不动他,要猜拳的。” 第239节 裴延笑了。 小虎:“不猜!就没赢过几次!” 他瞪了眼裴延:“你去不去买?” 兰絮感觉他有点急,也叫裴延:“顺便帮我买两包香菇肥牛,还有雪糕~我经常吃的那个口味就是了。” 裴延:“行吧。” 他走到门口,穿鞋时,还能听到小虎一直在抱怨很热。 他回头,看了眼小虎。 小虎确实很热似的,脸都是红的。 裴延踢了踢鞋子,开门。 等门关上后,兰絮耳朵里也听腻了小虎抱怨热,她说可以找师傅来修空调的,是他们说要修的。 她这才心安理得用起劳动力。 她说:“要不你先喝点冰水,我家有冰块。” 小虎:“唔。” 安静了三秒后,小虎:“兰絮,我喜欢你。” 兰絮正在喝椰奶,突的:“咳咳!” 小虎:“我转排球了,我爸妈给我安排,以后在齐市上学,不留在京市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小虎:“所以我想说清楚。” 兰絮放下杯子,正了正脸色:“那对不起了,我现阶段绝对没有谈恋爱的打算。” 小虎直来直往:“以后呢?” 兰絮:“也不会有,小虎,我当你是发小的,没有别的感情。” 对初中生来说,“以后”就是高中,早恋当然是不好的。 拒绝就怕拒绝得不彻底。 小虎终于放下一件心事,他挥挥手,说:“害,随你,我回去了。” 他脸皮再厚,也没办法在告白被拒绝后,还赖在别人家。 他打开门,门外,裴延靠在走廊上。 小虎愣了下,他就知道裴延很聪明,这么容易被支走,肯定是猜到什么。 下一秒,他抄裴延拇指向下,挑衅地用口型说:【我敢,你敢么?】 裴延垂下眼眸。 …… 到了8月,兰絮回学校上课,今天下午,学校要开展大扫除,做好消杀,学生们放假回家。 兰絮翻开书,开始正式看向数学和物理。 其实这两年她数理都有进步,只是比起她那闪闪发光的语文,大家还是称她为偏科战神。 房内,她正在转笔,翻过一页,突然听到客厅传来声音,这个时候,宁爸宁妈都没在家的。 她担心是贼,屏住呼吸,打开一条门缝,就听到宁妈的哭声:“爸怎么会得这种病呢……” 宁爸好像说了什么,本来在安慰宁妈,很快,他自己也哽咽。 兰絮突然想起,宁爸明明是初中老师,暑假应该清闲一点,但今年暑假,他好像总在外面有事。 她一开始也没多想,可是听着父母的哭声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? 深吸一口气,兰絮缓缓拉开房门。 宁爸宁妈不知道兰絮在家,突的梗住。 兰絮小声问:“爸爸,妈妈,发生了什么事?” 宁妈捂住嘴唇哭泣。 原来是爷爷确诊渐冻症,宁爷爷都68岁了,宁爸虽然有几个兄弟,但家里只有他搬到京市住,只有他有能力赡养父亲了。 他们本想先瞒着兰絮的。 晚上,宁妈和兰絮一起睡,她刚领养兰絮后,就有一段时间和兰絮一起睡的,等兰絮十岁,才分开。 因此,母女一起睡觉,并不生疏。 宁妈轻摸着兰絮的脑袋,说:“你还小,好好学习,别的不要多想,我们……我们不想拖累你。” 爱是常觉亏欠。 兰絮眼眶一热。 …… 9月,第一次摸底考,成绩出来了,年级前10,是大家关注的焦点。 第一名还是裴延,第二名、第三名……不意外,都是平时名列前茅的学生。 直到第十名:【宁兰絮】。 所有人:“???” 那个新图闻名的偏科战神! 数理居然全都上百,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都呆了,包括老师在内,不无惊讶: “这是真实的吗?总分和平时比一下高了100分?” “我靠,她如果进步空间这么大,那裴延的第一名不是不稳了?” 也有一些人发现蛛丝马迹:“这个月三次小测,她都在进步,也正常吧。” “这恐怖的学习速度啊。” “……” 兰絮被叫去教务处,写试卷。 老师们虽然不会明着询问她是否作弊,只是跟她说重新摸底,所以重出两份试卷,让她写。 这么做无可厚非,因为有些孩子压力太大,确实会用作弊手段自欺欺人。 不过兰絮显然不是。 她当着老师的面,笔端“刷刷刷”写完后,把试卷给了老师。 老师笑了笑,说:“恭喜你,进步很大。” 兰絮:“嘻嘻,我也觉得。” 走出教务处,五点半过后,校园空荡荡的。 兰絮找了个楼梯第一阶,随便拍拍灰尘,坐下,打开一本小册子。 突的,裴延从楼下走上来。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,身上穿着新图的运动校服,上白下蓝,把天空的颜色穿在身上,挺拔英俊。 最近有新生开学典礼排练,他应该是去体育馆作为学长代表排练。 兰絮说:“你要是去教务处找老师,老师不在哦,都回家了。” 裴延坐在她身边,问: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 兰絮翻着册子:“你说我的成绩?初三了,不能浪了,要好好学习。” 裴延默了默,说:“你说过,安逸舒适的环境下,动物不会去辛苦捕猎。” 兰絮有点呆滞:“我,我说过,这种话啊?” 说完,她也记起来,那得是一年前,这么中二的话,当时可能随着年纪到了,就说出来了。 她都忘了,裴延还记得,还一眼看出,她所谓“进步”背后的原因。 兰絮笑了一下,说:“我爷爷生病了,渐冻症。” 家里以后要支出很多钱,她说到底只是收养的,家里对她已经很好很好了。 所以,不能任性了。 安静了一会儿,裴延说:“我可以帮忙。” 裴家很有钱,也有很多人脉资源。 兰絮愣了愣,她开玩笑地问:“干嘛花你家的钱,你该不会喜欢我吧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取下棒球帽,扣在兰絮头上。 兰絮只觉眼前一黑,就听少年声音,很是随意轻松,也带着点玩笑似的,回到: “自己想啊。” 第96章 小青梅6 … 兰絮把话柄递出去,虽然是开玩笑,但也有一丝试探。 裴延性格不忸怩,做事不拖沓。 他目标很明确,在这阶段所有人都以“考大学”为想法的时候,他是读完高中,就出国深造。 他一句“自己想”,化解了之后可能遇到的所有尴尬场面。 那当然是表示兰絮想的是什么,就是什么。 第240节 所以,她认为不是。 当然她也不好问裴延借钱,家里也没到那种程度,不过,裴延还是帮宁家联系国内这方面权威专家。 简简单单一个联系方式,却远比金钱珍贵、难得。 深夜的客厅,宁爸面色憔悴,握着电话,眼底还有点精神:“真的很谢谢小延,不知道该怎么谢他了。” 宁妈:“那谢谢兰兰吧,小延也是看在她面子上。” 宁爸叹息:“都是好孩子。” 渐冻症患者好一点预期10年,坏一点3年,主要是宁爷爷年纪大了,预判很不好。 很快,宁爸收拾收拾,带老人家去找专家会诊。 而宁妈关心兰絮初三紧张,她在家的时间会多一点,尽量让兰絮夜里学习时,能吃上水果,喝牛奶。 兰絮初三的上半个学期,宁家就在孩子中考,和老人生病的氛围里,慢慢过完了。 过年时,宁爷爷病情缓解,家里气氛好多了。 宁爸宁妈承裴家太多情,带上礼盒,和兰絮上门拜年。 俩口子是老实人,早知道裴家有钱,倒没上赶着,即使如此,宁爸第一次到裴家,看着市中心闹中取静的独栋,还是惊呆了。 出租车绕着小公路走,车里,宁爸倒吸口气。 这几年房价突飞猛进,真不知道这房子有多少个万了! 宁爸结巴:“这也,这也!” 宁妈:“行了,这是兰兰同学,别和乡巴佬似的。” 宁爸:“新图真的……” 半点不提自己以前也被震惊到。 兰絮在车上睡觉,听到俩人小声议论,慢慢醒转。 车停了,一家三口下车。 宁爸手里提着年货,按门铃,保姆赵姨来开门。 这几年,裴家没换过保姆,赵姨也算看着兰絮长大,给了压岁钱,说:“兰兰这孩子,以前就可爱,现在出落得更漂亮了!” 兰絮:“谢谢阿姨!” 宁爸宁妈还想推脱的,但兰絮收得太快。 宁爸也说:“哎哟您说这孩子,可没您家孩子……” 眼看宁爸要认错保姆成女主人,宁妈拧了他一下。 宁爸这才记起来,尴尬地笑。 赵姨不介意:“来吧坐。” 像这种人家,保姆与孩子的关系,或许比父子母子之间,还要牢固亲近。 大过年的,裴家虽然贴窗花,挂灯笼,还是冷清了,没有什么人气。 兰絮事先和裴延约好了时间,裴延不在客厅。 保姆说:“他从老家的家宴回来后,就去了琴房,兰兰你去叫他吧。” 兰絮把应酬的场合丢给宁爸宁妈,自己上楼了。 她经常来,并不陌生。 琴房在二楼的末尾,因为隔音做得很好,站在门外,只隐约听到一点小提琴声。 “笃笃”。 她敲敲门,屋内的小提琴声没停,兰絮拧门把手,没有锁,轻轻推开。 裴延站在落地窗前,闭眼拉着小提琴,琴声轻快又典雅,有些耳熟的乐声,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首曲子,就被眼前景象吸引。 少年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,版型挺括,打着温莎结,很正式的装束,窗外天光,勾出他剑眉高鼻,嘴唇薄削,面部晕开阴影,五官极为立体英俊。 最简单的线条与色块,却显得矜贵高雅。 好像个小王子。 兰絮怔了怔,屋内,裴延已经停下动作,他睁开眼睛,朝她笑了笑:“刚来?” 兰絮:“啊,嗯。” 裴延松松领口,说:“早上去了一趟老宅百年,衣服还没换。” 兰絮由衷欣赏:“这样就挺好。” 她又问:“你身高是不是过179cm了?” 裴延:“不清楚,有段时间没量了。” 兰絮“哦”了声,她只是有一点好奇,裴延却来了兴致:“那来量一下。” 琴房里有个工具箱,里面什么都有。 裴延拿出一把伸缩软尺。 他靠在墙上,将自己头发下压,叫兰絮:“你帮我看看。” 兰絮:“好啊。” 她现在163cm,走到他身旁,踮起脚尖。 她仰着白皙的小脸,专注地盯着尺子。 一刹那,少女身上的橙花香气,迎面扑来。 裴延眼睑一动。 兰絮凝神看着尺子:“180以上了。” 她一边转过头,一边说:“应该是181点……” 话语滞了一秒。 靠得太近了,好像再近一点,呼吸就能交错,漾开一片暖融滚烫。 裴延眨了下眼睛,他薄薄的眼皮低垂,眼睑下方,有一抹不明显的红,微棕的眼珠子,也瞥向左下角。 视线错开,却好像带着一丝摩擦的火花。 兰絮后退一步,她没由来的有点紧张,看着裴延眼尾泛红,她笑着问了句:“你们家宴还要你化妆啊?” 裴延:“?” 他反应过来,闷笑了声:“谢谢。” 兰絮疑惑:“你谢什么?” 裴延抿唇,眼睫几乎不着痕迹地颤了一下,玩笑道:“我就当你,说我好看吧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一本正经:“好看的,当窗理云鬓,对镜帖葵花,小葵花也开始爱美了!” 裴延:“……” …… 兰絮被赶出琴房。 现在“小葵花”三个字,已经成为裴延的禁语了,说一次,能把他羞耻一次,脚底下抠出多少别墅。 她耸耸肩,还是脸皮薄。 不过裴延不算说错,她是觉得他长开了,更帅了,已经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稚嫩,或许更早的时候,自己已经意识到了。 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垫着玻璃茶几,正在写东西,没一会儿,裴延也下来了。 他换掉那身过于帅气的衣服,穿着家居服,虽然也是帅,不过是兰絮熟悉的一面,亲切多了。 他鬓角有几滴水珠,想来还洗了把脸。 兰絮瞥他一眼,收回目光:“快好了。” 裴延在旁边坐下。 兰絮从向日葵福利院出来后,每年过年,都会寄一封信回去。 之前会寄明信片,不过今年一包3块的明信片用完了,明信片也涨价5毛,她决定找白纸写。 礼轻情意重嘛。 兰絮:“你家有信封吗?” 裴延说:“有,你先把信放我家,回头让赵姨寄出去。” 兰絮:“好啊,谢啦。” 这样她就不用花钱了,嘻嘻,占一点小便宜。 宁爸宁妈也没待太久,在楼下坐了十分钟,宁妈就在楼下叫兰絮:“兰兰,该回去了!” 兰絮朝裴延挥挥手:“新年快乐,那我走啦。” 她刚要下楼,裴延叫住她:“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” 兰絮:“嗯?” 裴延靠在藤椅上,向她扬起唇角:“十五岁快乐。” 她身份证上的生日,就在过年期间。 在这个从初中踏向高中的十五岁,这个有意义的转变里,生日快乐。 兰絮突然反应记了起来,刚刚裴延穿着礼服,在房中拉的小提琴曲,是《salut d'amour》。 《爱的礼赞》。 她伸手揉了下耳朵。 …… 第241节 6月,京市的中考结束了,在那之前,兰絮已经保持了连续三次考试都在年级前5。 最后这次考试,反而不用担心成绩,年级前20基本被保送新图实验高中部的。 只是,在写完最后的答卷后,众人依然大松口气。 一个人生的小转折点过去了。 暑假也在一声嘹亮的蝉鸣中,拉开序幕。 宁家爷爷的情况好了些,宁爸的初中也放假了,他带她去看过老人家,回去时,宁爸对兰絮说:“兰兰啊,我要去朋友家,你自己回去先?” “回去开空调,别热着自己,冰箱里有雪糕。” 兰絮道:“好哦,爸爸注意安全。” 坐上公交车后,兰絮从窗外,看着宁爸向物流点走去,那里在招搬货的兼职工。 这年头,随着一些大平台进入腾飞期的前期,快递业开始从大城市发展。 兰絮倒是没有回家。 她去找能蹭空调的地方—— 下了公交车,热。 现在夏天是越来越热了,燥热得慌,一离开空调,就像跳进滚动的岩浆里,开始理解狗子为什么吐舌。 她打着黑伞遮阳,慢悠悠走着,迎面,就看裴延一身运动服。 少年高俊高俊的,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擦汗,让人联想到最近大热的古装剧的店小二。 这么热的天,他跑步得有一阵了。 和兰絮一放假就瘫对比,实在健康。 兰絮由衷佩服,学电视剧里虚虚行了一礼:“敢问店家,前面可有茶馆可以歇脚?” 裴延好笑:“有,瓜果都备着了,客官请。” 回到别墅,裴延先去冲澡,兰絮翘着小脚丫,吃了会儿西瓜葡萄,喝了半杯冰雪碧,缓了过来。 舒服。 她的手机响了。 因为宁爸宁妈经常要去轮流照看老人,为方便联系,他们给了兰絮一个半屏老手机。 全屏手机即将风靡全世界,不过现在,还处在新旧交叉的时代。 兰絮接起电话,小虎声音很开心:“兰兰,我回京市了,你家没人啊,你在哪啊?” 兰絮:“你回来了?我在裴延家啊,你现在过来吧。” 小虎骂了声草。 正好,裴延洗完澡,换了身短袖,正在擦头发,兰絮摇摇手机:“小虎要过来。” 裴延冷淡:“哦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俩是吵架了?什么时候的事? 这种微妙的直觉,在小虎来到之后,就更明显了。 过年小虎家没回来,他们没见上这个发小,如今一年不见,小虎转去打排球后,身高窜窜上涨一截,和裴延差不多。 就是裴延没他壮,看着比例更好一点。 两人居然对对方都笑了一下,既客气,又假得要死,兰絮手臂浮起点鸡皮疙瘩。 小虎馋裴延家电脑很久了,他家电脑屏幕大,配置又新,打格斗游戏确实很爽。 兰絮:“那里来一脚,一拳!” 她坐在沙发上,做泉水指挥官,让两人对打。 k.o! 不出所料,小虎输了。 轮到兰絮和裴延对打,兰絮拿了个强势角色,别看她指挥很有一手一样,但其实很不太擅长玩这个,要么脑子跟不上手,要么手跟不上脑子,懒得要命。 三分钟后,她开始摆烂,任由裴延捶了自己角色两下,就这里走走,那里逛逛。 裴延也停下,操纵角色走来走去。 非常和平。 小虎是去拿可乐了,回来看两人“逛街”,又气又好笑:“就打我了是吧。” 兰絮:“年轻人,心平气和,不要打打杀杀的嘛。” 裴延沉重:“江湖,不一定是要沾血的。” 风格又绕去最近热播的古装剧了。 小虎:“……” 兰絮的手柄被小虎拿走,小虎:“给我,我来捶死他!” 裴延捏好手柄,在小虎反应过来前,一个后空翻三个飞踢,把现在属于小虎的角色踹死了。 小虎:“?” 裴延叹气:“要沾血的时候,也没办法。” 小虎:“草,你有病吧!再来!” 重开了一盘,两人对打。 兰絮笑死了。 经过这一下,俩人之间那种隐约的隔阂,也消失了,兰絮不知道男生们之间发生什么,但解决了,更没心思去追问。 7月末,小虎回齐市去了。 与此同时,中考分数出来,新图高中放出录取情况。 裴延以全市统考成绩第一名,进的新图高中,他都不用上网页查,新图教务处打电话来人。 挂掉电话,裴延神色平常。 兰絮正在在他家书房上网,她点开网页,刷新了两下,终于看到自己分数。 也稳了。 她跳了起来,叫裴延:“裴延,裴延!我不是靠保送,也考上啦!” 裴延忍不住笑了:“这不是正常么。” 兰絮:“对,这是正常的!” 开学时间是9月,高中部分班更严格,只有入学时成绩在100前的,才能进实验班。 实验班只分两个,二分之一的概率,这次,兰絮和裴延进了同个班级,名字挨到了一起。 这两个名字,被人拍照,放到学校的贴吧。 贴吧里刷了好几个新帖子:“裴延牛,果然第一考的新图。” “新图萌新来报道啦,请问有什么要注意的吗?” “注意一个叫宁兰絮的,一定要小心她。” “啊?为什么?她怎么了?” “我初中本部升上来的,深有体会,小心你排在她前面,然后被她一路千年杀上去[滑稽.jpg]。” “+1,会尸骨无存!心理阴影特别深!” “……” 兰絮并不知道自己在有些人眼里,已经是“兰尼拔”。 对女儿的巨大进步,宁爸宁妈也很高兴,晚上开了一小瓶啤酒,宁爸分三分之一,宁妈分三分之二,兰絮喝果汁。 一点点啤酒,就把宁爸放倒了,去睡觉了。 宁妈问兰絮:“新图的高中部,和初中部是分开的,高中部和我们不在同个区,可以住宿,你要不要住宿?” 兰絮摇摇头:“我走读就好,就几站地铁嘛,交通这么方便。” 宁妈摸摸她的头。 虽然兰絮说了不用买新书包,宁爸宁妈还是挑了个新的棕色书包给她。 新图高中部的校服,和初中部不一样,初中部比较偏后来互联网传的“泰式”,还不算现言,高中就完全是英伦风。 格子裙,白衬衫,大花领结,春秋季有薄外套、冬季有厚外套,颜色和格子裙配套。 在全国一众校服外套里,脱颖而出,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它是“贵族”学校似的。 早上六点四十,兰絮背着书包一边坐地铁,一边打盹。 因为学校挑了偏郊区的地方建的,下了地铁,还有…… 系统化身无情的播报机:“20分钟。” 兰絮:“20!” 她一边走,一边捶大腿。 这时候要是有来一辆单车就好了,可惜这个年代也还没有共享单车,再不然有谁来捎她一程也好…… “哔哔”。 兰絮吓一跳,侧身一看,原来是裴家的车。 裴延坐在后车,摇下车窗。 兰絮感动,竹马是阿拉丁神灯! 她麻溜地上车,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姿势,靠在车窗上,半点没和裴延客气的,说:“到了叫我。” 裴延:“嗯。” 第242节 下一秒,她睡着了。 裴延翻开一本书。 走路要20分钟的路程,开车大概也就6/7分钟,这一片又是偏郊区,不会堵车。 没一会儿,车就到了高中部附近。 裴延合上书,他看了眼还在睡觉的女孩,低声对司机说:“王叔,绕着走几圈。” 司机打了个方向盘,绕着新图外宽阔平实的大路,走了起来。 …… 又三分钟后,车路过减速带,咯噔咯噔咯噔。 兰絮的额头撞着车窗,哒哒哒。 她立刻坐好了,好像还在梦里一样,迷迷糊糊:“怎么回事,下冰雹了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第97章 小青梅7 新图高中部十几年前建了新校区,占地很大,教学楼林立。 三个年级将近4000学生,开学典礼在操场举行。 实验一班作为“大佬”班,排在高一组的第一队。 好处没有一点,坏处多多的,操场角落前面没树遮阳,一束日光直直倾泄,灰尘微扬,显出丁达尔效应。 朦胧的光泽下,站在队列中间的女孩,肌肤白皙,眉眼如画,好像会发光似的。 她抬手,揉揉眼睛,懵懂得像误闯人间的精灵—— 其实是困的。 兰絮早上六点二十三分四十五秒起来,她争取睡到了每一秒,但该困的时候,还是会困。 新鲜的学校,新鲜的空气,新鲜的同学。 只有她是旧的咸鱼。 她犯困时,前面的女孩转身,和她打招呼:“你好,我叫陆冬婷,以前是市一中的,你叫什么啊?哪个学校的?” 兰絮:“我叫……” 还没回答,自己脑海里,系统跳出来:“叮,刷新新角色【少年同学】,陆冬婷。ps:【少年同学】有益于任务进展,请宿主好好把握哦!” 兰絮拉回和风筝一样放飞的思绪。 这么多年,再次触发角色播报。 这个【少年同学】,和称号很像,没记错的话,裴延在她这的称号,是【童年玩伴】。 陆冬婷疑惑地看着兰絮:“你好?” 兰絮回过神:“我叫宁兰絮。” 陆冬婷:“你姓宁啊,我有亲戚也姓宁,不过好多年没联系了。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她脑海再次刷新情报:“叮,【少年同学】陆冬婷,是原主宁兰絮舅舅的女儿,也就是宁兰絮的表姐。” 兰絮问系统:“就是那个最开始,让我和姑妈滚的舅舅家吗?” 系统:“是的。” 他们还真是亲戚啊。 原来的世界线,舅妈担心舅舅的晋升道路,收留原主宁兰絮三个月,等评上讲师,她就把宁兰絮丢回给宁家亲戚。 但现在的世界线,兰絮根本没去舅舅家,高中也没有废掉,而是和表姐上了同一个高中。 好像扳动了某个齿轮,“咔”的一声,随之而来的,还有一则通报:“叮,任务【少女啊,摆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进度更新:10%。” 七年时间,终于又增加5%。 系统嫌少:“你现在和原主宁兰絮,已经几乎没有重合了啊,怎么还只是5%?” 它看来,50%都是有的。 兰絮:“没关系,8年10%,那我活到87岁,任务就完成了。” 系统:“关系大着呢!” 兰絮认真想了想,沉痛道:“没错,活到87太累了,牙都掉光了,能吃啥啊。” “那还是让任务失败吧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不过它被兰絮一打诨,又不是不能理解了。 原主宁兰絮就是在高中彻底走歪的,这代表高中对兰絮来说,会发生很多变数。 先盯着吧。 陆冬婷又问:“那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?” 兰絮:“新图。” 陆冬婷:“新图!”她看兰絮的目光,都不一样了,“那你肯定知道今年的新生代表裴延吧?” 兰絮点点头。 陆冬婷好奇:“我们现在和他同班诶,你和他熟吗?” 兰絮没把话说满:“还可以吧……” 陆冬婷:“你认识我们班里新图初中的人吗?” 兰絮:“不太认识。” 新图的初中一个年级人数不多,500多人,初中毕业后,学生有的去国际部,有的去别的学校,有的走艺体路线的…… 再加上严苛的考试,最后,能升入本部高中的,大概四分之一。 这100多人,分散在整个高一1000多人里,就更少了,比十分之一更少。 兰絮初中每天放学巴不得赶紧跑回家,认识的女生都没上高中部,对她而言,周围几乎都是陌生脸孔。 陆冬婷看她没有认识很多人,笑容淡了点:“哦。” 她转过头去。 没有人攀谈,兰絮又打了个呵欠。 这时候,老师调试话筒,操场上嘈杂的说话声,渐渐平息。 开学典礼开始了。 话筒在秃头校长手里,校长嘴上说自己讲几句,一讲就是十几分钟,听得兰絮又昏昏欲睡,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: “新图的老师、同学们,大家好,我是裴延……” 清澈沉稳的嗓音,像一粒石子,掉入一潭安静的睡眠,带动一片片涟漪。 引起操场上一阵小喧哗。 兰絮清醒过来,抬头看过去。 裴延站在演讲台上,脱稿演讲。 他穿着新图的夏季校服,白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一个,在金色的阳光下,黑发被描出浅浅金边。 和初中错过开学典礼不同,这一次,少年的身影,既清晰,又模糊。 周围,都是在讨论裴延的:“实验班的,好厉害啊!” “长得好好看哦。” 系统耳听八方,听到的比兰絮多,偷偷给兰絮调整了“频道”,和她听新图初中部直升学生的讨论: “裴延初中三年很牛,你们知道宁兰絮吗,和他关系也很好……” “哦,那个千年杀啊,她也在实验班。” “……” 系统:“哈哈哈千年杀!” 兰絮:“?什么鬼绰号,谁起的?” 系统:“根据不完全统计,应该是今年暑假这段时间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个绰号,还是不要被裴延知道好了,毕竟她叫了他那么多年小葵花。 还好直升的学生,比起其余学生,占比算少的,兰絮觉得还能保住自己“名声”,普普通通咸鱼罢了。 操场的开学典礼结束后,她还没回班里,就被班主任老林叫去办公室。 老林做了多年班主任,会了解每个学生的情况,对兰絮说:“你家住在复兴区,新图高中部在宝城区,挺远的,不考虑住宿?” 兰絮:“我觉得还好的。” 通勤的事先放一旁,老林又说:“我教数学,你初中数学老师和我通过气了,你在初一初二偏科很严重。” “虽然初三赶上来了,但是,我担心你故态复萌。” 老师间也有自己的关系网,兰絮某种程度是出名了。 她试图狡辩:“老师,先入为主是不对的,你应该先好好了解我。” 老林:“哦?那你不偏科了?” 兰絮选择老实巴交:“可能还是偏的。” 老林:“……” 第243节 有时候做一个老实学生,不一定能获得老师的感谢。 老林出杀手锏:“你以后坐第一排吧。” 兰絮:“???” 那种老师眼皮底下的天选座位? 兰絮试图讨价还价:“老师,不行啊!我又不近视,浪费第一排了。” 老林:“没商量的。” 兰絮魂都要飘走半个了,这时,裴延进了办公室,为了演讲,他领口别着一个小麦克风,结束后广播站没跟他拿。 他向班主任点头招呼,把麦克风放在桌上,还给学校。 兰絮赶紧朝他眨眼,狠狠眨眼:救命!救大命! 裴延很快就接收到了她的信号。 他问老林:“老师叫兰絮,是因为她偏科的事吗?” 老林正在看班里名单,挑选兰絮的同桌人选,说:“对啊,虽然实验班会比别的班更快分文理,但不代表理科就不需要学了,特别是数学,还是很重要的。” 裴延:“老师,我可以和她做同桌,督促学习。” 老林:“咦。” 裴延说:“我们初中认识。” 兰絮点头。 只能说认识,不能说关系很好,不然老林反而不会安排。 果然,因为他们初中不同班,初中老师圈也不是很清楚,老林更不清楚了,就说:“好啊,那就你和兰絮同桌,但是……” 老林要昂起头,才能看到裴延的脑袋。 这个身高,没办法坐第一排,不然后排的同学都只能盯着他后脑勺上课。 没一会儿,班里的位置表贴出来,开学典礼前大家随意放的书包,现在大家根据座位表搬家。 兰絮和裴延同桌,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。 后排靠窗,王的故乡。 能坐到这个绝对的风水宝地,兰絮双手合十,对裴延真诚说:“恩人呐!大恩人!” 裴延屈膝坐在椅子上,少年靠着椅背,疏俊的眉眼一弯:“那你拿什么报恩?” 兰絮:“大恩不言谢,我会一直在心里记住你的。” 他似乎被这个说法逗笑,侧过头,手掌撑着下颌,轻轻笑了两声。 不一会儿,他们前面的位置,也有人来了。 是裴延初中的朋友,苏明磊。 苏明磊丢下书包,扭扭胳膊,转过头跟裴延打招呼:“嗨,裴大佬,”又看向兰絮,“宁大佬!” 兰絮指着自己:“你叫我啊?” 苏明磊:“你忘记我啦,我以前也在初中部,和裴延是朋友啊。” 裴延初中的朋友圈,兰絮和小虎是一个,他还有好几个朋友圈,双方都有见过面,只是不熟。 而对兰絮来说,不熟就等于记不住。 她客气地朝苏明磊点点头:“你好。” “借过借过。” 又一个女生拎着书包,来到苏明磊同桌的位置,就是在开学典礼,和兰絮搭话的陆冬婷。 陆冬婷看裴延,有点喜滋滋的,自我介绍:“我是陆冬婷,原来市一中的。” 苏明磊:“哦,我们仨都是新图的。” 他又问兰絮:“和裴延同桌的感想是?” 兰絮:“什么感想?” 苏明磊笑嘻嘻:“没有感想的话,下次和我做同桌?” 裴延修长的手指转着笔,嘴角噙着一抹微笑,看着苏明磊的眼神,却淡淡的。 兰絮果断拒绝:“不要,你没法保障我不被发配第一排。” 苏明磊:“心痛,你在说我成绩不好。” 裴延笑了下。 陆冬婷听着他们聊天,她问兰絮:“你不是说,你没认识几个新图的吗?” 兰絮还没回答,苏明磊抢着说:“是啊,兰絮就不认识我,但是新图的都认识她啊。” 陆冬婷惊讶地看着兰絮。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,兰絮这么漂亮,不该没什么人关注。 下一秒,苏明磊嘴巴叭叭:“她可是初中部有名的千年杀!就是光靠一次考试,直接捅了前几百名!” 兰絮呛了一下,果然,裴延“噗”的笑出来。 她脸上微红,踹踹裴延的椅子:“不准笑。” 裴延:“知道了,千年杀。” 兰絮:这一定是报复她之前叫他小葵花! 陆冬婷心中疑惑,问苏明磊:“兰絮和裴延,关系还挺好啊。” 苏明磊:“当然好啊,他们从小认识到现在。” 陆冬婷才知道,根本不是兰絮口中的“还可以”。 她立刻热情无比:“我们来交换一下手机号吧?” …… 也不知道舅舅舅妈怎么跟陆冬婷说的,陆冬婷好像认为来新图交朋友很重要。 兰絮和她交换完联系方式,她就去问别人了。 虽然后台提醒,【少年同学】也能影响任务,不过还没到87岁那种程度,兰絮选择先咸着,观望后续再说。 新图高中不用军训,这也是兰絮选直升的原因之一。 实验班的课业,很快步入正轨。 和裴延做同桌的好处,一下就出来了,笔记是一方面,有时候兰絮走神,不知道讲到哪,他还可以提醒一下。 功能比伪金手指系统还要全面。 系统:“?” 国庆过后,就到学校六十周年校庆,周年校庆都会办得很大。 班会课,老林说:“今年我们高中组有个合唱项目,合唱校歌,高一年级出一百个女生,分到我们班名额是5人。” “有没有人自愿去的?” 有四人举手,包括陆冬婷在内,是在班里很活跃的女生。 老林再等了会儿,没有人举手了,就说:“最后一个女生,按学号抽签吧。” 兰絮本来在抄裴延的笔记,动作一顿。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,果然下一秒,学号抽签出了个【17】。 就是她的学号。 裴延抬眉:“这个概率还挺低的。” 兰絮坦然接受:“倒霉蛋就是我自己。” 又说:“对了,这段时间晚上不用等我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 这段时间,她一直白蹭裴延的车回家,还要他等的话,就不太好意思了。 裴延不置可否。 放学后,兰絮跟着高一实验班的五个女生,一起去大礼堂。 包括高一的学生在内,一共有150多个女生,大家叽叽喳喳地聊天:“搞什么合唱啊,真的好烦。” “形式主义!” 陆冬婷跟兰絮几人说:“其实唱歌好多了,我刚刚听说男生那边走方阵,更麻烦。” 兰絮庆幸了,走方阵还要练走位,唱歌她还可以躲在里面对口型。 几分钟后,音乐指导老师过来,给学生们排位置,她看到兰絮,眼前一亮,叫兰絮:“诶,你过来。” 老师眼底满是欣赏:“你试着唱两句听听。” 很明显,她在选领唱,会站在很显眼的地方,对唱功也有要求。 兰絮非常不想碰的位置。 她轻轻嗓子,随便唱了两句校歌的开头。 不难听,就是实在没什么劲儿,丧丧的声线,更适合唱点亡灵曲之类的。 老师遗憾地放弃了,陆冬婷赶紧上前:“老师,我想试试。” 兰絮悄悄退到后面,呼,舒服。 现在离校庆一个月,至少也要排练到那时候。 快六点半,练习结束,兰絮才从大礼堂出来。 如果是住宿生,直接去食堂吃饭,回宿舍洗个澡,没多久,就上晚自修。 确实比走读好一点。 兰絮一边打呵欠,刚走出学校几步,就看一辆熟悉的车,慢慢开到自己面前,是裴延家的。 第244节 她“咦”了声,司机摇下车窗,说:“小兰,裴少爷这段时间忙,他说如果你急着回去,就先送你。” 兰絮:“裴延还在学校?” 司机:“是的。” 兰絮想起裴延是学生会的,可能也有不少事,可能他不确定自己要到多晚,反而没和她说。 既然还是有车可以蹭,她肯定坐车,就算要等裴延,也可以睡觉,养一养精神气。 她欢欢喜喜开车上门,说了声谢谢,就靠在车窗上睡着了。 没多久,车门又开了。 她稍稍睁眼,是裴延,他矮身坐在旁边的位置,动作有意识地放轻,关紧车门。 空气中,隐约掠过一股浅淡的青草味。 兰絮安心地闭上眼睛。 …… 合唱排练开始了小半个月后,兰絮和几个女生都混熟了。 除了陆冬婷,还有一个叫莫倩的女生,她不仅要排练,还是学生会的,都不知道多忙,还能合理安排精力。 兰絮每次看她,眼底都闪着星星,像看超人似的。 好几次,莫倩和她眼神一对,脸都莫名有点红了。 临校庆越近,合唱排练,也占用中午的时间。 正好老师在调整站位,兰絮和莫倩站到一起,她问莫倩:“你学生会平时还好吗?不忙吗?” 莫倩:“学生会?不忙啊。” 兰絮奇怪:“你们学生会不是为了校庆,也弄得很晚吗?” 莫倩说:“没有,学生会里没什么任务,不然我也不会主动报名啦。” 兰絮:“是这样啊……” 她突然想起来,裴延也没说过,他在忙学生会的事,是她很自然地,给他的找了个动机。 而裴延也没有否认。 可是,不是忙社团的事,他在忙什么?怎么每天都和她差不多那么晚回去? 兰絮突然福至心灵——该不会是为了等她吧,如果他表明专程等她,她会拒绝,所以,他有可能找了个借口,说自己也忙。 虽然这么想,有自恋的嫌疑。 突的,音乐老师看了眼时间,“啊”了声:“这么晚了啊,你们先回去吧,下午快上课了。” 大家终于能解散了。 但这么一通排练下来,十分耗费精力。 离下午上课还有十分钟,陆冬婷问几人:“我好饿啊,要不要去学校超市?” 兰絮:“我有买面包,就不去了。” 十分钟只够她快速走回班里。 天气已经变凉爽了点,她走到教室后门,快上课了,班里已经很多人了,裴延就坐在她座位旁边。 裴延:“刚弄完?” 兰絮:“嗯,好累。” 她有气无力的,打开书包翻找买的面包。 翻了两下,她才想起来早上课间操,她没忍住把面包吃掉了…… 吃吃吃,只要带着点吃的就一直惦记着,吃完还给忘了。 “咚、咚、咚……” 上课铃悠扬的声音响起,这节课是英语课,正在讲外国的火鸡。 她肚子发出一声“咕咕”声。 裴延看了她一眼。 兰絮小声:“饿了。” 裴延:“嗯。” 下一秒,就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小饼干,动作很自然地,把饼干撕开一个口子,递给她。 兰絮:“!” 讲台上,老师正在读英语,没有看这边。 兰絮忍了忍,她捻起几个塞到嘴里,咸鸭蛋口味的饼干,越吃越香。 很快,她解决完一包。 裴延目视前方,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拇指大的鸡蛋小蛋糕,撕开给她。 兰絮:“!!” 吃完第二包饼干,兰絮终于缓过来了,眼看裴延拿出第三包小饼干。 兰絮:“!!!” 她都怀疑他的抽屉是百宝袋,怎么还塞满零食的,口味还不一样! 前面两包吃得太顺利了,兰絮逐渐忘记了讲台上的老师,埋头嘴里塞着饼干,连裴延碰了碰她的手臂,都没发现。 “宁兰絮。”英语老师点到兰絮。 兰絮赶紧咽下饼干。 她乖乖站了起来,茫然地看着英语老师。 全班发出了善意的笑声,一旁,裴延抽给她一张纸巾。 兰絮这才发现,自己嘴角有饼干碎屑。 英语老师也又气又好笑的:“知道你最近因为校庆累,但也不能在课上偷吃东西,出去站会儿吧。” 兰絮:“好。” 有一点丢人,不过也是自己技艺不精,被抓到了。 她前脚刚走出教室,下一秒,只听教室里,传来英语老师麦克风的声音:“裴延你有什么事?” 裴延?兰絮偷偷从门口看进去。 就看裴延也站了起来,他神色云淡风轻:“老师,我也吃了。我也出去罚站。” 班上同学:“……” 英语老师:“……” 于是,教室内,英语老师在讲课文,教室外,兰絮和裴延并肩被罚站在教室外。 兰絮:“你傻的啊。” 裴延倒是笑了笑,从口袋里,拿出一小瓶100ml的果汁:“这个,没来得及给你。” 是兰絮爱喝的牌子。 她也的确口渴了。 一分钟后,兰絮喝完果汁,咬着吸管。 她现在算是恢复元气了,大脑也开始转了起来。 她想了想,小声说:“裴延,我想睡觉。” 裴延:“好。” 兰絮带着点试探:“我可能会靠到你身上。” 裴延抬头,看了下走廊上的监控,说:“今天监控没开,睡吧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那是监控的问题吗! 第98章 小青梅8 六十周年校庆在周六举办,家长是校庆受邀嘉宾。 庆典九点正式开始,比上课晚一个小时,但兰絮参加了节目,反而得比平时早出发。 六点,时间还早,宁爸预约了出租车,兰絮在半梦半醒间,被宁妈扶上车。 她靠在妈妈怀里,睡了大半程,临到学校,被宁妈摇醒了。 宁妈抽出纸巾,用保温杯的热白开水润湿,给兰絮:“擦擦脸。” 兰絮:“唔。” 宁爸从另一个保温杯里,倒了一杯红枣茶给她:“喝点,下车就冷了。” 兰絮捧着温暖的杯子,小口啜着。 宁妈:“包子呢?” 宁爸:“这儿,兰兰吃吧,别饿到了。” 七点了,冷风嗖嗖地刮,宁爸宁妈心情却很火热。 天空泛着薄光,学校上空飘着六个大气球,彩带联结,学校前的空地,停了好几辆私家车,牌子是宁家就算长辈安康,也买不起的。 宁爸和亲友借了一台相机和三脚架,架好了后,一家三口嘻嘻比耶,在校门口留下了一张照片。 距离庆典开始,还有两个小时,宁爸宁妈来得太早了。 兰絮问:“爸爸妈妈,那你们等等去哪里休息?” 第245节 宁爸:“没事,我们到处走走逛逛,新图不是很大吗?” 宁妈:“对啊。” 不远处,传来一声:“叔叔,阿姨,早上好。” 日出之中,裴延穿着冬季校服,小步跑过来,唇畔呼出一口气,化成淡淡的白雾。 他家的车在后面,看来也是刚到。 宁爸热情:“是小延啊,你也有表演,要这么早到啊。” 裴延:“嗯,有些事。” 他看了眼兰絮,笑了一下,又拿出两张券,递给宁爸宁妈:“学校咖啡店发的免费券,七点开门,你们逛累了,可以去学校的咖啡馆坐坐。” 宁妈惊讶:“新图里还有咖啡馆?因为校庆免费发券?真是阔气啊。” 宁爸:“谢谢小延啊。” 两人欢喜地接过券。 兰絮斜了裴延一眼,哪有什么免费咖啡券,那是每消费299才有一张会员免费券。 不过,他还真会“春秋笔法”,话不说全,让她爸妈误以为是因为校庆发的,不会不好意思用。 而她前段时间,就自动脑补他学生会的事务,忙得很晚,才会等她。 带着一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心情,兰絮没有说破。 就像那天被罚站在教室外,她也没有靠在他身上睡觉。 宁妈说:“给兰兰和小延拍个照吧。” 宁爸:“好啊,你们走近点。” 兰絮和裴延面朝镜头,各自朝彼此靠近一小步,手臂间撞了一下。 宁爸弯腰:“茄子!” 兰絮高高举起一只手,比了个v:“耶!” 裴延也朝镜头比了个“耶”。 咔嚓。 照片里,新图高中校门口,日出的霞光,仿佛一杯甜滋滋的橙汁,倒入黑夜,逐层蔓延,光勾出两人的剪影,女孩笑得两眼眯起,少年目光柔和。 没什么特别的拍照技巧。 只是青春年少,时光正好。 … 宁妈来回翻看照片,忍不住感慨:“真俊啊。” 此时,宁爸宁妈在咖啡馆里避冷风,天气冷,逛学校还是适合正午去。 已经八点三十了,她摇摇补眠的宁爸:“快起来,去礼堂了。” 校园里热闹起来了,大门车辆进进出出,还有一些电视台的采访车,记者追着一个中年男人拍。 男人第一个走红毯,在家长签到墙上,签下自己名字。 往后,其他家长随着学校礼仪队去签到。 宁爸宁妈这些家长,和那些开豪车的家长,不自觉分成两部分。 有人在议论:“那是裴承进吧?他儿子是裴延。” “他儿子也很优秀啊,还以为会去国际部,结果在实验班呢。” “……” 宁爸宁妈面面相觑,原来那就是裴延的爸爸。 确实很有钱。 …… 陆冬婷的爸爸妈妈也来了。 陆爸西装得体,陆妈也穿着旗袍,很有体面。 他们周旋在豪车间,换了不少名片。 陆爸八年前评上某所大学的讲师,一家算迈进高知的门槛,只是这么多年,陆爸没能再晋升。 陆冬婷饿了,但陆妈反复叮嘱:“你等等要领唱,如果吃了东西,突然肚子疼,突然想上厕所,怎么办?” 陆冬婷:“我知道了。” 所以,从醒来到现在,她滴水没碰。 没一会儿,校庆典礼正式开始。 学生们集合在操场,家长在大礼堂。 操场露天放着一块大屏幕,实时转播礼堂内的节目。 随着校歌响起,男生方阵沿着操场走动,他们挥舞校旗国旗。 大礼堂的后台,一个女生掀起帷幕一角,偷看外面,然后对里面说:“卧槽,外面好多人,都是家长。” 大家都紧张了。 莫倩本来也是,可看到兰絮搁那打盹,她突然就不紧张了。 音乐老师把一百五十个女生叫来:“整理一下衣服,冬婷呢?” 陆冬婷出列,脸色发白。 老师给她一个耳返:“等等上台后,你那两句清唱,就听这个……你还好吧?” 陆冬婷刚要回答,却浑身一软,险些摔倒! 周围女生扶住她,老师着急:“要不要叫救护车?” 兰絮被嘈杂声吵醒,她看了眼陆冬婷,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,说:“应该是低血糖。” 老师:“哦对,莫倩去倒杯热水来。” 果然,陆冬婷吃了糖果和水后好多了,但是突然站起来,还是会晕,没法领唱了。 然而此时,最多只有五分钟,她们就要上场。 老师沉重:“有谁要上去领唱吗?” 女生们议论纷纷,没人上前。 老师果断放弃这个选项。 临时替陆冬婷领唱,对学生来说,压力太大了,弄坏了概率也大。 可台上却留了领唱的位置,普通家长没法发觉,但很多家长不普通,一眼就知道是节目出错。 她心想,不如让一个女生站领唱的位置,但不用领唱。 这就可以抓个外形好的孩子,刚好有一个特别好的。 老师看向兰絮。 兰絮:“?” …… 不一会儿,主持人道:“有请高一高二年级女生合唱团,合唱新图校歌《春华秋实》!” 女孩们统一校服格子裙,搭着金色领结,走上台。 陆冬婷爸爸跟别人说:“我女儿是领唱。” 陆妈也叫人看:“我女儿每次回家都在练呢,选成领唱要求很高呢!” 家长们被吵得有点烦躁。 下一秒,一个少女扎着马尾,走向领唱台。 陆爸陆妈梗住,怎么不是陆冬婷? 只看女孩嘴角含笑,杏眼圆润,皮肤很白,和别人统一的穿着打扮,却轻松脱颖而出,一步步踏上领唱台,站定,面朝大礼堂。 精致得就像洋娃娃站上了手办台。 画面同步到大礼堂和操场的大屏幕,这么大屏幕放大她的脸,也看不出任何瑕疵。 这回,陆爸身边的家长夸到:“这是你女儿啊?这也太漂亮了。” 陆爸:“不是她,可能出了什么事吧……” 另一个家长:“我说呢,怎么姓宁。” 屏幕上,能看到女孩别在胸口的校牌:【宁兰絮】。 陆妈也留意到了,她神色震惊而古怪。 那个破产的宁家的孩子,居然也上了新图? 而台下另一处,宁爸拿着相机疯狂拍,压着声音,自豪地介绍:“是我女儿,是我女儿!” 宁妈拧他:“你小声点!” 家长们都善意地笑了。 与此同时,操场上爆出一阵喧哗,玩手机的学生、低头背诵写题的学生,都被吸引得抬头:“好漂亮啊!” “我们学校的?” “高一的?几班的啊?” 苏明磊也惊讶:“领唱是兰絮吗?她都没说过!” 裴延抬头看着屏幕里的女孩,说:“她是临时上台的,不是自愿的。” 苏明磊:“嚯,你咋知道?” 裴延弯了下唇角:“神情。” 第246节 苏明磊:“啊?” 他觉得宁兰絮超级漂亮,表情也很完美,没任何破绽,裴延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? 裴延不止看出她不是很情愿,还看出她心里的吐槽,一定是:这什么破事! ——这什么破事! 呜呜。 兰絮脸上镇定,心里却奔腾千军万马。 按临时商议好的,她朝台下鞠躬,做了个音乐老师临时教的指挥动作,终于应付完家长,她转过身,手上一扬。 音乐起,礼堂响起女孩们清泉一般的歌声。 十分平稳,毫不违和,还好没有辜负这段时间的排练。 等节目落幕,回到后台,不少女孩围在兰絮身边:“成功了!” 莫倩:“还好有兰絮!” 还有人问:“你是实验班的吗?我们换个联系方式吧?” 兰絮:“好啊。” 突然,陆冬婷从椅子上站起来,眼圈红红的:“我去透透气。” 她出门了。 大家四目相对,耸耸肩,遇到这种事,也没办法。 甚至有人觉得,陆冬婷甚至差点让整个节目留下遗憾,她委屈什么。 …… 典礼结束时,是中午12点,接下来有半天开放日,宁爸宁妈和兰絮先去吃了饭,又拍了很多照片。 宁爸:“等我周一去单位用电脑弄这个叫什么,sd卡?把照片弄出来。” 兰絮说:“你们学校电脑不是很老了吗?可以给裴延,让他帮我们导出图片。” 宁爸:“就是怕麻烦他。” 宁妈:“对了兰兰,我看好多学生在用大屏手机,你要不要换一个?” 兰絮:“不要,上网太方便,我会总想玩手机。” 宁爸宁妈都笑了。 兰絮确实暂时不需要智能手机,反正裴延有,她想玩可以拿去打小游戏。 下午三点,宁爸宁妈先回去了,兰絮则和裴延去了他家,挑选照片。 宁爸什么都拍,有很多废片,裴延滑动鼠标,兰絮一张张过:“这个不要,下一张,这个也不要……” 到后面,兰絮在领唱台上,宁爸居然连拍了100多张! 兰絮倒吸一口气:“删了删了。” 裴延的鼠标,上下滑动两下:“这两张都要删?” 兰絮:“对啊。” 裴延:“两张不太一样。” 兰絮:“哪里不一样?” 裴延指着照片里,少女嘴角的弧度:“这里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搁这玩找茬呢。 想了想,今天的事对宁爸宁妈来说,确实很有意义,她说:“那就先留着吧,不过我买的u盘没那么大。” 裴延:“我有1t的。” 兰絮蹭了他的u盘:“谢啦!” …… 两天后,周一。 学生们还沉浸在校庆的余韵。 兰絮走在学校,有很多不认识的人,跟她打招呼:“嘿,指挥女神!” 兰絮:“?”什么玩意。 到班里,苏明磊嗓门更大了:“指挥女神,欢迎您的归来!” 看来校庆的事,让她又有了“名气”。 裴延笑了下,又对苏明磊说:“别随便叫人绰号,很不礼貌。” 兰絮:“就是!” 裴延慢悠悠道:“但‘女神’不算绰号,”他声音含笑,“是么,指挥女神。” 兰絮咬牙:“……你也没放过我。” …… 课间,裴延和苏明磊都不在。 兰絮从裴延桌肚里摸出一包小薯片,拆着吃,一边低头玩他的手机。 这方小空间,就剩兰絮和陆冬婷,忽然,陆冬婷转身问兰絮:“兰絮,我想问你个事。” 兰絮:“嗯?” 陆冬婷神色复杂:“你是不是被领养的?” 兰絮:“是啊。” 陆冬婷没想到兰絮会承认得这么干脆,又想起回家后,陆爸陆妈对自己说的,她问:“那你知道,我是你表姐吗?” 兰絮终于抬头。 她有点惊讶,然后朝她一笑:“可是,我妈没有兄弟,只有姐妹。” 陆冬婷:“我爸妈说,我是你表姐。” 兰絮说:“还有这回事啊?就算是真的,我当时没花你家一分钱吧,这门亲戚就算了。” 她对现在的生活还挺满意。 陆冬婷脸上青了白白了红:“我、我没说跟你做亲戚,就是想问,我爸这几年晋升不上去,是不是你举报的?” 兰絮:“?” 她放下手机,神色严肃:“我被遗弃的时候才七岁,这么多年,连你爸在哪工作我都不知道,你的推测很不合理,我很不喜欢。” 陆冬婷话语卡住。 她印象里,兰絮不能说是文静的性格,但说话的语气,总是让人听着舒服。 这是她第一次冷脸。 陆冬婷支支吾吾:“我,我不是那个意思,这只是我爸妈猜的……” 兰絮:“那你让他们别瞎猜。” 陆冬婷没再说什么。 兰絮以为这个小插曲,就这么过去了。 几天后,转入冬季,下大暴雨。 一场秋雨一场寒,气温骤降,兰絮裹紧围巾,撑伞走出学校。 因为那破“指挥女神”的名号,让她在校内小小出名,以前她出学校走一百多步,就去搭裴延的车,现在,不想被传出奇怪的绯闻,她在学校后面一条空旷的街道上车。 那里平时没什么人来。 哗哗雨声中,兰絮瑟瑟发抖,鞋子进水了,走路吱嘎吱嘎的。 好烦。 她刚转过街角,一个穿着雨衣的陌生中年男人,叫住她:“兰絮!” 与此同时,系统“叮”的一声:“刷新新角色,【配角】宁建业,原主宁兰絮的父亲。” “宁建业当年卷走宁家财产,逃到国外,六年后花完了,灰溜溜回到国内。” 也就是前两年,他就已经回国了。 兰絮没理他,继续走。 宁建业却追上来,扯住兰絮的伞,伞掉到地上。 宁建业:“宁兰絮,我是你爸!” 大雨哗啦啦地下,浇了兰絮一头,她冷静地说:“我不认识你。” 宁建业还想扯她,一辆车从远处开了过来,兰絮赶紧挥手,车停下,“砰”的一声,裴延下车关门。 他比宁建业高多了,往前几步路,猛地推开宁建业,将兰絮带到自己身后。 他目光冷冷地盯着宁建业。 宁建业:“草,什么臭小子!” 他还要跳起来,司机已经下车,拦住宁建业。 趁着空隙,裴延带着兰絮上车避雨,没一会儿,司机也回来了,车辆启动,把中年男人甩走。 兰絮抹了一脸雨水。 车里开着暖气,她轻轻打了个哆嗦。 裴延拿纸巾给她,她擦着脸上发上水珠,擦着擦着,就去擦皮椅上的水珠。 裴延拦下她的动作:“没事,不用擦。” 车的皮椅弄脏还要清理的,兰絮不大好意思低头,轻声说:“谢谢。” 第247节 她很久没有跟裴延这么郑重道谢。 裴延深深看着她,问:“刚刚那个人是?” 兰絮:“他说他是我亲生爸爸。” 裴延眉头一跳。 兰絮:“不过他当时和我亲生妈妈,各自出国了。” 作为女儿,她是他们最不在意的东西,理所当然丢给对方,自行潇洒。 这样的家庭,不怪原主自暴自弃。 裴延沉默了一会儿,他没有追问,只说:“我附近有住处,你去洗个澡,烘干衣服再回家?” 兰絮惊讶:“附近?你住附近?” 车从学校到他在市中心的家,也要接近一个小时车程。 兰絮一直以为他们顺路。 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,裴延说:“晚上我还是回家的,只是在这边午休。” 兰絮:“原来。” 不过他中午也没怎么来吧,真闹腾啊,明明可以就在这住的。 她说:“好,就去你那了。” 她浑身湿哒哒,雨水渗透到上衣里面,这样回去,只会让宁爸宁妈担心,而且学校离家里实在远,容易感冒。 路上,兰絮给妈妈打了个电话,说学校有事,晚点七八点回去。 这片还有几个高中和大学,建了教师村,裴延就住在这。 裴延开密码锁,兰絮先进来。 她脱下吱吱冒水的鞋子,一边看屋内环境。 房子在七楼,两房一厅,有大阳台,楼龄有点老,电梯是加装的,但屋内装修简洁好看,是他家一贯的风格。 应该是在上高中前就装修好了。 兰絮站在阳台,甚至可以看到新图的教学楼,她惊讶:“这里离新图走路多久,十五分钟?” 裴延垂眼,看她光脚踩在地板,他打开暖气,说:“十分钟。” 兰絮捂住心口:“我要羡慕死了。” 这儿其实没什么生活痕迹,不过也备了些他的衣服。 兰絮挑一件高领黑色毛衣,裴延刚调好水温,说:“左边是热水,右边是冷水……” 兰絮:“这个我会。” 她关上厕所门。 客厅里,裴延站了会儿。 直到听到哗啦啦水声响起,他才回过神,摸摸自己也湿润的校服,到房间里换身衣服。 换好后,他下楼去便利店买泡面和食物,回来刚踏入屋子,就听兰絮叫他:“裴延——你们这个烘干机怎么设置啊?” 兰絮已经洗完了。 她蹲在烘干机前,琢磨着面板。 她长发用吹风机简单吹过,搭在肩头,宽松的黑色毛衣,到她大腿下面一些,可以当连衣裙穿。 就是袖子比她手指还要长十来厘米。 看到裴延,她双手甩起袖子,摇来摆去:“快看,唱戏的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等烘干机弄完,需要1小时。 兰絮坐在沙发上,裴延给她泡了个干拌面,撕了一包小饼干。 兰絮:“哇,饿死我了!” 她抬起双手,手指钻出袖子,就去拿小饼干。 长出来的袖子部分,都懒得卷起来。 裴延没忍住,他上手帮她把袖子往上翻着折,突的,他顿了顿。 兰絮明显感觉到,少年动作僵住。 下一秒,她想起她里面没有穿打底,衣服几乎全去烘干了。 袖子往上,就露出她一截白皙的手臂,因为她洗澡时,温度洗得比较烫,皮肤沁出淡淡的粉。 似乎被烫到,他眼睫一动,挪开目光,给她卷另一边的袖子。 兰絮有点乐,不知道的,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古代了呢。 以前也没看裴延这样啊。 她忍着笑,想让他放轻松点,问:“吃饼干吗?” 裴延低头给她弄袖子,“嗯”了声。 兰絮捻起一块饼干,递给裴延。 裴延顿了一下,很快恢复自然,咬住饼干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本意是让裴延自己拿的,可是这个距离,也不怪他误会,只是猝不及防的,她的指腹,倏地蹭到少年的唇。 温凉的,柔软的。 两人动作都顿住。 窗外,大雨噼里啪啦打着窗户,屋内,烘干机呜呜嗡嗡地动着,还有两道,放得很轻的呼吸声。 兰絮知道,一声是她的。 裴延面无表情地嚼着饼干,他站起来,端起干拌面,说:“我去沥水。” 厨房里,不一会儿,便传来拌面倒水声。 兰絮双手缓缓捂住自己的脸,在沙发上弓成虾米,自己整个人热乎乎的,连脚趾都红透了。 等一下,难道,有问题的是她? 不可能,兔子不吃窝边草的!快想想裴延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葵花黑历史! 脑海里,精致的小男孩,乌圆的双眼冒着泪花,逐渐与方才坐在她身旁,用修长指节给她翻袖子的俊逸少年,重叠在一起。 好可爱。 完了。 第99章 小青梅9 兰絮曾打过直球。 那时,裴延的回答,也不是说喜欢。 大大方方是友情,小心翼翼是爱情。 他们之间一直很大方的,结果,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,她居然也会不好意思。 兰絮捋了一下长发,整个大脑被质疑声充斥:“啊啊啊!是我先动心的?他怎么能不动心?他凭什么不动心啊!” 正在联机打牌的系统,接上一句:“就是,凭什么!” “就是不知道原来世界线里,裴延最后怎么样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么说,她就冷静下来了。 本来裴延小时候,是个自闭的小孩,原来世界没有她干涉,他也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青年。 他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的典范,真正的好孩子,原来世界线一直单身,那么现在,也肯定不会早恋。 可以推断,裴延还没开窍。 这么想,她平复了心情,而脑海里,系统也重整播报,道:“叮,【少女啊,挣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任务进度:30%,再接再厉!” 大跨越!七年时间10%,几个小时就增加20%! 想想也不是这个原因,系统又说:“估计是因为遇到原主爹了,可是为什么呢?” 兰絮:“那是因为,我现在身上没什么桎梏。” 她走出自己的世界线,“桎梏”存在原主的世界线。 也就是说,她还得去找“桎梏”。 好一个文字游戏。 系统提议:“你可以去找原生家庭,来完成任务。” 兰絮不带犹豫:“不找。” 系统:“但如果只有靠近他们才能完成任务,怎么办?” 兰絮唏嘘:“系统啊,这个世界上,最容易找上身的就是桎梏,只要我等着,它就会找上门。” 系统:“……不是你懒得应付原主家人吗?” 兰絮:“嘻嘻。” 暂时确定“守株待桎梏”的政策,兰絮突然发觉,裴延去厨房的时间有点久,怎么还不出来? 她转头看向厨房,裴延也出来了。 他神色如常,把在厨房把拌好的泡面,递给她。 第248节 兰絮:“谢啦!” 她捧着热乎乎的拌面,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。 裴延在旁边的沙发坐下,突的说:“如果那个前爸,找到你现在的爸妈……” 兰絮顿住。 宁爸宁妈都有体面的工作,如果宁建业闹到单位,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是一种隐患。 她问裴延:“那怎么办?” 裴延一手环着,一手点了点下颌,他在思考的时候,向来温润的气质一收,双眼宛若黑曜石,锋芒难隐匿。 下一秒,他说:“他还不知道叔叔阿姨的情况。” “如果他知道他们是谁,就不会来学校找你,而是找到他们,索要钱财。” 兰絮:“有道理。” 宁建业现在没有别的手段和信息,才会想拿兰絮做突破口。 她对宁建业没有父女情,宁建业对她也是,他所有出发都是为了钱。 裴延继续推断:“你的消息,也是从学校泄露的。” 兰絮心里有人选了,原主的舅舅舅妈不就觉得,是她的缘故,才挡了他们晋升道路嘛? 这一家真是神奇。 兰絮喜欢和聪明人分析情况,这样她就少了许多思考的力气,直接把问题抛给裴延:“那我现在怎么办?” 裴延:“可以搬出来住。” 兰絮:“啊。” 她几乎一瞬间,就理解了裴延的意思。 只有千日做贼,没有千日防贼,就算这个月能不被宁建业跟踪回家,一年、两年呢? 他身上的债务、经济纠纷,报警也很难一时见效,反而可能被债主发现她现在在新图上高中,又是麻烦。 兰絮鼓起脸颊:“真是……我们学校住宿一年多少钱来着?” 裴延:“两万。” 兰絮差点从沙发摔下去:“抢钱吧!” 裴延从鼻间笑了一声:“从这个房子去学校,可以走教师村内部不开放给外人的路,不会被那个人堵到。” “还有,我除了午休,不怎么过来。” 兰絮:“嗯?” 裴延口吻轻松:“你不如住这边。” 兰絮:“是吗,那你房租多少?” 裴延:“嗯……” 兰絮:“行了,我知道是你买的了。” 裴延有自己的小金库,不对,大金库。 兰絮记得前两年,无意间看到他用他家电脑,查看股票基金,他现在就会自己理财了,还有他母亲留给他的家族信托。 这也是他半分不在乎父亲裴承东在外面,有没有别的孩子的原因。 既然是裴延“邀请”,兰絮就不客气了。 等七点半,雨差不多停了,衣服也烘干,兰絮回到家里。 吃饭时,宁爸欲言又止。 兰絮:“爸爸,怎么了?” 宁爸:“兰兰,我们上次去校庆后,才实际感觉,学校离家里实在太远了。” 宁妈附和:“是啊,坐车单程就要50分钟,多影响学习。” 宁爸从旁边抓起一张租房广告传单:“所以我们想让你在学校附近租房……哦对,你妈妈陪你一起住。” 灯光下,宁爸鬓角的头发发白,宁妈唇角的法令纹也有点深。 他们知道,她每天的通勤,太辛苦了。 关于租房,他们想到一起去了。 而裴延的租房,提供得刚刚好。 兰絮噗嗤笑了:“爸爸,妈妈,我申请到校外的免费宿舍了。” …… 搬进这房子时,宁爸宁妈都过来看了。 他们以为是高中宿舍,没想到是个二房一厅,兰絮睡在主卧,里面还带着一个卫生间,装修简洁又干净。 厨房阳台,热水器洗衣机,应有尽有。 走去学校教室,也不比那些住宿生远多少。 他们有点惊讶:“真是免费住的啊?兰兰,你不会被人骗了吧?” 兰絮:“真的免费,这还是裴延推荐的。” 说到裴延,想想裴家的财力,宁爸宁妈终于信服了。 虽然一直有种说法,免费的是最贵的,那也得裴延对自己有所图吧? 那她就更要不客气了。 当然,也只能想一想。 宁妈还想搬来一起住,不过毕竟算校舍,只能算了。 兰絮想到从这到她单位要一个半小时,也没提议。 看过房子,宁爸宁妈算是安心了,只是想到和女儿以后一个月见一面,或者两面,就有些不舍。 宁妈偷偷红了眼眶。 兰絮一开始,也不舍。 可是当她早上7点20(7点40上早读)起床,比平时能多睡一个小时,她就被香迷糊了。 踩着铃声,兰絮到了班里,放下书包。 裴延早就坐在座位,他看着她,笑意盈满黑眸。 兰絮:“嗯?” 苏明磊也回过头:“哈哈哈兰絮你头发。” 苏明磊拿走陆冬婷的小圆镜,递给兰絮。 她起得着急,披散着黑发,有一缕头发翘了起来,用手压了压,下不去,不如直接扎起来。 兰絮摸摸口袋:“好吧,发圈也没带。” 裴延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盒橡皮发圈。 兰絮:“你连这个都有?” 她挑走一条粉色的,随手扎头发,拿出早读要做的英语听力。 班主任老林这个早读不在,不过实验班的自觉,就是老师就算不在,也不会乱糟糟的。 一片安静中,英语听力在走前面的流程了,突的,裴延碰了碰她头发:“没弄好。” 兰絮眼眸一转,她解开自己头发,压着声音:“那你帮我扎啊。” 小时候,他也帮过她扎头发的,不过初中后,小虎要争,她就都拒绝掉了。 没想到现在是自己叫他扎。 早知道,竹马从小养起了。 裴延没动。 兰絮不管他,开始听听力了。 突的,裴延用手指做梳子,“梳”过她的发丝,那缕翘起的发尾,在他指尖,非常乖顺听话,凉凉的发丝,撩过她耳尖。 痒痒的,也有点发麻。 兰絮无声地吞咽了一下。 通过电子设备,广播的声音,有些失真:“section one……” 兰絮写了个“c”。 裴延看她试卷,压着声音:“错了,这题选a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最可气的是,裴延给她扎完头发,回头,就在他自己卷子上,轻松答出所有答案,还全都对了。 这样不就显得她很呆? 兰絮在心里悄悄记了一笔。 周末兰絮没有回家,她前一晚打电话和宁爸宁妈说了,第二天早上,直接睡到了十一点,被一阵香味,隐隐勾起食欲。 “咕噜”,兰絮的肚子叫了一声,她缩在被子里蛄蛹蛄蛹,还想睡觉,最后还是没忍住,起床开门。 一到放假,她一般吃泡面度日,怎么受得了这么香的味道。 果然是裴延。 这段时间,他会带吃的过来扶贫,但是,这是他第一次用厨房。 听到开房门声,少年从厨房端着食物出来。 他穿米色毛衣,捋着袖子,要不是看他从厨房出来,兰絮很难想象,他这俊高的模样,是在厨房做饭。 他问:“吵醒你了?” 第249节 兰絮嗅嗅空气里的香味:“你做什么,这么香?” 裴延:“鸡蛋烧饼,烤鸡翅,之类的。” 兰絮赶紧蹿去洗漱,坐在餐桌前,敲碗等饭。 裴延确实是第一次下厨。 不过他会跟着教程做,除了饼有点焦了,倒没出错,反而更添焦香。 兰絮:“好吃!” 裴延坐在餐桌旁,看她吃得满足,也微微松开眉头。 兰絮吃了七八分饱,突然反应过来,打量裴延:“裴延,你是不是穿着围裙做的啊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但是他现在没穿。 兰絮:“你可以再穿给我看吗?” 裴延:“不行。” 兰絮:“那你是田螺少年吗?” 裴延拿起手机下载游戏,面无表情:“我只是练练手,如果好吃,以后再做。” 兰絮睁着明亮的双眸,直直地看着他:“裴延,我觉得你现在,很像我……” 裴延眉头一动。 兰絮:“妈妈!” 裴延:“?” 他似是有点羞耻,白皙的脸上,浮上一抹淡红,绷着声线:“别乱叫。” 兰絮笑了起来,开始好友间的犯贱:“妈妈妈妈!就要男妈妈!” 忍无可忍,裴延站了起来,兰絮嘴里还嚷嚷着,但躲不过他的动作,突的被他扣住后脑勺,捂住嘴巴。 她笑闹的声音,戛然而止。 裴延掌心,按住那双唇,温度几乎快烫到他血管,让他浑身血液,都快速滚动,热得人发慌。 下一刻,女孩对他弯弯眼睛,却在他掌心,咬了一小口。 轻轻的。 裴延猛地放下手,他甩甩手掌,接连眨了几下眼,呼吸也有点急促,又无奈:“小狗么你。” 兰絮朝他吐舌:“略,你先上手的!” 不一会儿,裴延就去洗碗了。 兰絮打开手机,玩起他下载的游戏,按键的动作有点大,脑海里问系统:“你说裴延怎么就不开窍呢!” 系统:“这个不乖,下个更乖!” 兰絮好奇:“说吧,你去进修了什么东西?” 系统:“《万人迷手册》算进修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下午,裴延抓着兰絮学习,期末考就要到了。 晚上六点,兰絮坚持“放学”了,在她三送四送下,他离开了教师村的房子。 兰絮站在门口挥挥:“周一见。” 裴延笑了声。 司机接他回到家中,裴家中一如既往的有条理,也一如既往的冷清。 浴室内,随着花洒里的热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,白烟袅袅,隐去少年的身形。 他垂着眼睛,长睫盖去眼底一团晦暗,任由水珠顺着自己脸部轮廓,一点点下坠。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。 只是一小口,手掌根本没受伤,也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 可是,好像有一条不该出现的动脉,突兀地横亘增生在这里。 突突地跳动着。 须臾,他低头,缓缓将唇贴到那个位置。 …… 新图高一实验班,在高一第二学期,就进行文理分科。 普遍是高二分科,不过抢跑的现象,这个年头还没得到治理。 兰絮倒是挺意外的,班里居然有过半的人来问她,选文还是选理。 兰絮疑惑:“是真的怕被我千年杀吗?”又骄傲起来:“不过他们怕也没机会了,我现在的成绩,去哪都是老大。” 裴延撑着下颌,斜睨她,没有说他知道的真实情况。 他们或许是希望能有机会和她同班吧。 裴延:“你选什么?” 兰絮:“当然是文科。”老本行了,这时文科的就业前景也还没有未来卷。 裴延选理科。 兰絮:“好同桌,我们就要分开了。” 裴延淡淡“唔”了一声。 兰絮其实觉得还好,不同班而已,又不是不同校,何况田螺少年还总会带吃的给她。 她趴在桌上,目光描着裴延好看的侧颜,声音懒洋洋的:“我会很想你……” 裴延呼吸一紧,太短了,只有一个学期。 他回过头,看着她,声音又低又认真:“我也会很想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的零食的。” 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。 兰絮微微睁大眼睛。 裴延蓦地低头,看向试卷。 兰絮脑海里,又传来新播报:“叮,裴延从【童年玩伴】进阶成【少年挚友】,ps:【少年挚友】有益于任务进展,请宿主好好把握哦!” 【少年挚友】。 好吧。 她坐好了,抽出一张试卷。 不一会儿,苏明磊回来瞅见两人都在写题,惊讶:“大家都在讨论分班的事,你们搁这背叛组织,自己做题!” 兰絮、裴延:“嘘。” 苏明磊:“……”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,但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太有默契了。 …… 高一下学期,实验班重新调整,实验一班、二班是理科班,实验三班是文科班。 兰絮成为当之无愧的文科班一姐。 陆冬婷和兰絮同班。 之前兰絮猜到,宁建业被找来,和舅舅舅妈有关,不过这事和陆冬婷之间,关联不算大,她和她关系就止于同学。 这次市里“青荷杯”中学生写作竞赛,老师推荐兰絮和陆冬婷参加。 地点在市一中。 她们没有同路,等竞赛结束,兰絮慢吞吞收拾东西。 市一中在老城区,外面的小巷蛮多的,兰絮走了捷径,没几步,就看到陆冬婷被一群小太妹拦住。 小太妹们穿着初中校服,其中一个黄毛女生,推搡陆冬婷:“撞了我们,骂了我们,你还想跑?” 陆冬婷:“你们干什么啊?” 兰絮报警电话还没打出去,突然,黄毛看向兰絮,惊喜道:“兰兰,是你啊!” 兰絮:“?” 黄毛几步小跑上来,她打量兰絮,笑道:“是我啊,我是燕燕啊!” 随着小虎去别的市,兰絮现在很少想起福利院的事。 她恍然:“燕燕?” 当年被领养走的,是她、小虎和翠翠,燕燕和大头还留在福利院,而燕燕是年龄最小的,5岁。 现在也才14岁,还在读初中。 依稀还能从燕燕脸上,看出当年那个腼腆的小女孩的影子。 但她现在性格一点都不腼腆,大手一挥:“姐妹们,快来认识一下,这是我小时候的姐妹,兰兰!” 一群小太妹呼啦啦围到兰絮身边。 陆冬婷见状,偷偷溜了。 久别重逢,燕燕激动问:“兰兰你现在在哪读书?新图?” 兰絮:“是的,你现在呢?” 她看到兰絮身上标志性的英伦校服:“你好厉害啊!我在春晖中学,大家都在那。” 第250节 那是一所公益性质的中学,大部分都是孤儿,而且,它在距离这里接近30公里的地方。 兰絮:“你怎么过来的?” 燕燕:“走过来的啊。” 燕燕又问几个小太妹:“大家身上还有钱吗,买杯奶茶给新姐妹。” 小太妹们掏裤兜,勉勉强强凑出六块钱。 兰絮瞳孔地震。 这一天天就在街上暴走,还吃不饱饭,怪不得一个个这么瘦。 终于,兰絮拒绝后,精神小妹们解散了。 她带燕燕去了一家简餐店,给她叫了份鸡扒饭。 看着燕燕狼吞虎咽,兰絮问:“现在是上课时间,你现在每天都这样吗?” 燕燕:“对啊,很酷!” 兰絮:“可是我觉得,这样不是很好。” 兰絮声音冷冷清清的,一如小时候,燕燕一下停住咀嚼,好久才说:“你不懂,在我们学校,要酷才可以。” 兰絮:“我有一个办法。” 吃完饭后,她们找到一家隐匿在巷子里的文具店。 店里什么东西都有,包括纹身贴,一包很多,也很便宜,才一块半,兰絮还是买得起的。 兰絮亲自示范给燕燕看:“一贴,一撕——” 一条青龙花臂,出现在兰絮手上。 燕燕两眼泛光:“好酷啊!” 兰絮挑了几个一样的玫瑰给她,说:“这几个应该可以用一个月。” 语气郑重了点:“我希望,你可以好好学习。” 燕燕拿着纹身贴,神色落寞:“哦。” 暂时和燕燕分别,任务的播报跳动又来了:“【少女啊,挣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任务进度:40%!” 系统:“咦,这也行?桎梏真自己找上门来了。” 兰絮:“守株计划大顺利。” 燕燕和原主宁兰絮的父亲一样。 这个世界测定的“桎梏”,好像有点意思。 看着自己一条青龙手臂,兰絮有点新奇。 还好,兰絮怕空调冷,带了一件长袖外套,穿上后,遮去了大青龙花臂,不然一路上她得被注视多少次。 回到教师村的房子,已经是中午一点多,下午她还得回去上课。 她放书包脱衣服,吨吨喝水。 突然,身后传来一声:“兰絮,你手上是什么?” 兰絮咳嗽两声,回过头,裴延从他房间里走出来。 他是来午休的,此时,嘴唇微张,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手臂。 很少见他失色。 兰絮一句“这是纹身贴”到嘴边,硬生生绕了个弯。 她低头,说:“裴延,我想叛逆了,你看这个,不帅吗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两三步走过来,攥住她的手,盯着遮住她手臂的青红纹身,眼瞳在细细颤抖着。 紧接着,他一只手用手机打电话,另一只手拉着她走向门口。 兰絮:“诶诶诶,干嘛?” 电话那头接通了,裴延说:“王叔,现在来教师村,找一个洗纹身的地方……” 话音未落,兰絮踮起脚尖,抢走他电话,哼了声:“我好不容易纹好的,你说洗就洗?” 裴延皱眉:“那是因为什么?” 他手上的力气加重,想到可能让她改变的原因,他冷声问:“因为你那个前爸吗?是不是他给你带来压力?” 兰絮本来只是想戏弄一下裴延,但没想到,裴延会这么认真。 她干脆点点头。 裴延抿唇:“你放心,他又逃去国外了。” 兰絮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 裴延:“上个月。” 兰絮追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裴延目光闪烁。 兰絮真的好奇死了,她都不知道渣爹的去向,裴延怎么知道的,难不成他一直在关注? 那他为什么要关注? 她放轻声音,问:“裴延,你会不会,有点太关心我了?” 裴延喉结一动:“关心你,不好么?” 一直以来,都是这样。 下一刻,只看女孩定定地回视自己,她歪了歪脑袋,声音轻而缓:“可以啊,可是你这样,我会以为你喜欢我诶。” 裴延眉宇一动。 突的,他松开钳制她的手掌,却在这时,两人同时看到,大花臂坏了一块,裴延手上沾了青。 裴延:“?” 这回,轮到兰絮目光闪烁:“这个纹身,嗯……质量不好?” 第100章 小青梅10-1 兰絮这辈子没见过,裴延脸色这么不好的时候。 糊弄不过去了,她认怂得很快:“其实这是假的,纹身贴,能洗掉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下一刻,他拽着她走到浴室,打开水龙头,搓她的手臂。 男孩力气很大,掌心还有些微的薄茧。 兰絮:“哎呀,疼!” 裴延先松开她的手,抽纸擦擦手,用手机搜了下怎么洗掉纹身贴,重新用洗手液打泡,再去搓洗她手臂。 青红的颜色,染到他双手上,他一声不吭。 兰絮都不好意思了。 她悄悄靠近他一些:“我错了,你别生气了,嗯?” 她在撒娇。 裴延终于开口:“我没生气。” 兰絮:“那你笑一笑,你不笑,我有点害怕。” 裴延撩起眼皮,长睫下,黑眸里笑意收敛得一干二净,一片沉静。 过了会儿,他勾起唇角,似笑非笑,说:“这样呢?” 兰絮一颤。 谁说这个竹马性格好的啊?好吧,是她自己说的。 好好先生发起脾气来,那气场能让人一下龟缩,连心尖尖都颤两下。 可是他不能一直对她冷脸吧? 那她可要不开心了。 兰絮抽手:“我自己洗。” 裴延换了个位置,他站到她身后,下意识的,双臂圈住她,再把她的手按在水龙头下。 带着少见的强势。 两人一齐看向光洁的镜子,都有些错愕,女孩依偎在少年怀里,他的下颌,刚好抵住她的发顶。 她眼睫扑闪。 下一秒,裴延让开了。 他低头继续给她洗手,垂着眼睛,身上的刺都收敛了:“抱歉,刚刚没想那么多……” 这样的裴延,兰絮才更熟悉点。 还没等兰絮开口,裴延又问:“你怎么把手弄成这样的?” 什么叛逆的借口,在他那行不通。 兰絮:“你先说,我前爸爸的事,你是怎么知道的。” 裴延:“……我让人查的,你呢?” 兰絮猜,裴延插手了,如果他插手燕燕的事,大概就是帮燕燕办转学,可燕燕的情况,比较特殊。 给她换环境前,得先换心境,还是没必要告诉裴延。 第251节 三秒后,兰絮想好了借口:“是我和别人打赌输了,才贴了这玩意。” 裴延看了她一眼,没再说什么。 …… 周三放学,兰絮又遇到陆冬婷。 之前回学校后,陆冬婷问过兰絮情况如何,毕竟是她自己先跑的,知道兰絮没事,她松口气。 可这些天,陆冬婷眼下都有黑眼圈,显然没睡好。 好几次,她看到兰絮后,都跑来攀谈。 比如现在,她刚走出学校,陆冬婷就小跑追上来,没话找话问她:“今天地理试卷是不是有点难。” 兰絮:“我觉得还好。” 陆冬婷:“哦……”她终于下定决心,说,“那天那些女混混……” 兰絮指着不远处,好笑:“你是说她吗?” 陆冬婷看到黄毛女孩,脚步顿住,眼睛都要瞪出来了。 燕燕事先和兰絮发过短信。 春晖中学离新图20公里。燕燕是走来的,她手臂上一大块玫瑰纹身,把陆冬婷吓得后退几步:“我、我先走了。” 兰絮:“嗯,拜拜。” 燕燕瞪陆冬婷:“切,她好装。” 然后,目光转到兰絮这,燕燕崇拜:“兰兰,就拜托你去给我们坐镇啦!” 原来燕燕这段时间,靠“玫瑰刺青”,在春晖小有名气,没人敢惹她了。 但引起旧势力的反噬,就有了所谓需要坐镇的事情。 没想到咸鱼有一天能被请去坐镇。 兰絮说:“好啊,不过你们都要听我的。” 燕燕:“那当然!” 徒步走20公里去春晖中学就算了,坐上地铁前,兰絮的按键手机里,裴延拨来电话。 她挂掉了,编辑短信:【我今天有点事,晚上九点回去。】 裴延回短信:【什么事?】 兰絮:【女子学习会,你不懂的。】 当然,兰絮不会穿着新图的校服,燕燕给她准备了一套全新的没拆过的春晖校服。 白色上衣,蓝色裤子,兰絮换好后,她对着镜子,拍拍脸颊,然后又给自己扎了个杀马特马尾,在眼尾贴了几颗水钻。 一个小妹供上变色唇膏:“这是还没用过的,您请先。” 兰絮厚厚涂了一层,好黏。 没办法,做戏要全套。 搞好装扮,兰絮一踹椅子,抱着胳膊:“走吧!” 众人:“走!” 兰絮推开春晖的教室门,就看一道高大的身影,抱着手臂,靠在走廊的栏杆。 七点,天空已经全暗了,他压着眉头,好看的双眼里,酝着一丝丝火光,抿着薄唇,脸色也黑黑的。 居然是裴延! 兰絮默默后退,要把门关上。 裴延:“宁兰絮。” 兰絮把门打开。 燕燕后面的几个女孩,看清楚裴延:“这是谁啊?” “也是新图的,好帅啊!” 兰絮对几个女孩说:“我朋友,你们等我们说一下。” 先把教室门关上,她捏捏手指,解释说:“裴延,这就是女子学习会啊。” 裴延:“学习什么的?” 看他又不像生气的样子,兰絮昂起小脑袋:“学习‘怎么学习’!” 裴延抬手,捏捏眉宇。 兰絮以为他要拉自己走呢,只听裴延说:“有春晖的男生校服吗?” 兰絮:“啊?” 春晖管得很松,男女统一的校服,很多人领了校服后,都塞在桌肚里都不拆,因此还挺好找。 裴延把麻袋一样的校服,撑了起来,那种劣质与全国雷同的感觉,都消失不见。 上衣只有两个扣子,他全扣上了,粗糙的布料磨擦他的锁骨,他皱眉,扯了扯衣领,露出那一片清晰的线条,与冰尖似的喉结。 咽了下喉咙,喉结上下滑动。 兰絮眨眨眼。 似乎察觉她的目光,裴延垂眼瞥向她。 兰絮移开目光:“咳。” 其余女孩子都矜持了。 她们从来没见过,有人能像兰絮和帅哥一样,把春晖中学的校服穿得这么好看的。 他们刚走出教室,一阵吵吵闹闹,几个人冲到走廊。 他们就是和燕燕对立的。 就着楼道昏暗的光,他们看清裴延和兰絮,骂声停住。 兰絮抱着手臂,裴延手上拿着一截椅子的细铁管,抬起脚,单脚踩在走廊一张椅子上。 他挥动铁管,砸在走廊栏杆上。 “铿”的一声,细铁管整根弯了,就连走廊栏杆,也凹了一块进去。 裴延敲敲铁管,笑了一下,转头对兰絮说:“啊,这就坏了。” 兰絮:“让你那么用力。” 对面的人:“……” …… 最后,裴延和兰絮什么都没做呢,那几个人就骂骂咧咧跑了。 燕燕大获全胜。 春晖中学附近一条小吃街,几人坐在一家刨冰店外。 燕燕还沉浸在刚刚的场景里:“好帅!好酷!兰兰你们太厉害了!这是不是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?” 裴延有点惊讶,他还以为,燕燕什么都没学。 兰絮跟燕燕说:“你看得出来吗,他是裴延。” 燕燕缓缓睁大眼睛:“裴延?啊!那个老巴着兰兰的爱哭鬼!” 兰絮、裴延:“……” 兰絮忍笑:“爱哭鬼。” 裴延也笑了下,街边的路灯照得他耳尖有点红。 他们之间,燕燕有点插不上话。 她很羡慕,小声说:“如果大头在就好了。” 兰絮问:“对了,大头呢?” 燕燕吃着刨冰:“他去南方打工了。” 兰絮伸手,揉揉燕燕的脑袋。 燕燕眼角发烫,说:“我去一下厕所。”刨冰店里有厕所。 关上门,燕燕哽咽了。 在福利院,燕燕一直在送别人离开自己。 到初中,多少人在初二就辍学打工,交120元给学校,等初三拿一个毕业证,就算“初中毕业”。 她问院长妈妈,大家为什么都在追求“酷”,院长妈妈让她别被带坏,可是,到底什么是坏呢?什么是好呢? 其实和兰絮重逢,她在惊喜后,也有一丝阴暗,同一个福利院,为什么兰絮上新图,她上春晖? 可是,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,她的需求没有被无视。 兰絮不教育她什么是好坏,她只是带她体验了一下。 对面那些人叫嚣得再厉害,也不过那样。 一点都不酷。 真正的酷,是处于引导地位的,比如兰絮和裴延。 燕燕用力抹着眼泪。 兰兰还是和以前一样,尽力地照顾她,而不一样的是她。 …… 等燕燕平复情绪,已经过了20分钟,不知道兰絮和裴延走了没,她连忙跑到店外。 只看昏黄的路灯下,少年和少女手上各自垫着一张纸,拿笔写着什么。 他们用一条有线耳机,各听一半,笔端飞舞。 第252节 看到燕燕,兰絮摘下耳机,朝她一笑:“好啦?” 燕燕:“……嗯。” 她走过来,看他们在写什么,那是一个个英语句子,原来他们在做英语听力。 燕燕:“兰兰,你们成绩很好吗。” 这是废话,能上新图的成绩都不会差到哪去。 兰絮笑了下:“还可以吧,知识能给我安全感。” 安全感。 燕燕说了一句什么,兰絮没听清:“嗯?” 燕燕抬起头,大声:“我说,你们这样也很酷!” 兰絮脑海里,“叮”的一声,系统播报:“【少女啊,摆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任务进度:60%!” …… 果然,任务里的“少女”,不止兰絮自己。 是包括原主、燕燕,命运类似的女孩子。 …… 和燕燕分开时,已经九点半了。 夏风缱绻,微微的暑意,有些燥。 和燕燕分开后,兰絮和裴延走在巷子里。 他们身上春晖的校服,一直没时间换下来,她在口袋里摸到那根变色口红,心想得买一根新的还给她们。 兰絮先问裴延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?” 裴延斜觑她:“我看到你和燕燕去坐地铁了。” 也就是,发短信的时候就知道了。 兰絮:“哦……谢谢啊。” 裴延:“不客气。” 如果不是裴延的气势,这事可能没这么容易解决,虽然她事先准备好报-警电话的。 安静了一会儿,兰絮又说:“带你体验了一下坏学生的感觉,你就不要不开心了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步伐顿住,突然低头看着兰絮。 兰絮:“?” 下一秒,他上前一步,兰絮后退一步,就靠在身后的墙壁,裴延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。 少年一改往日的温润,目光沉沉而锐利地盯着她。 好像要透过她的眼眸,看到她的心。 他抬起手,缓缓靠近她的眼睛。 兰絮呼吸一窒,闭上眼睛,眼睫颤抖中,下一刻,她眼角贴的碎钻,被裴延捻走了一颗。 兰絮睁开眼睛。 裴延捏着那颗碎钻,笑了下:“这不就是坏学生会做的事吗?” 兰絮压了压鼓噪的心跳,也笑:“那很可惜,你是好学生。” 她一直觉得他是好学生。 裴延喉咙发涩,声音有些缓:“你知道,你前爸是怎么又离开的吗?” 兰絮:“你报-警了?” 裴延:“不是。” 宁建业负债情况复杂,报-警会影响兰絮。 他冷漠地说:“他国内的位置暴露给债主了,再加上,收到了国外的投资消息,就走了。” 兰絮有点惊讶:“你还挺清楚。” 裴延:“因为是我安排的。” 兰絮微微张唇。 裴延:“所以,我不是好学生。” 兰絮:“这样啊……” 她摸出口袋里的那根变色口红,“啵”的一声,打开口红,膏体廉价的香味逸散。 她旋出口红,将膏体对准裴延。 裴延下意识躲了一下,看她坚持,就站着不动,兰絮将口红点在他喉咙处,沿着锋利漂亮的线条,往上一划。 裴延不由微微仰头,直到口红停在他唇畔。 她将它随意涂抹在他唇上。 黏黏的,甜甜的。 兰絮踮起脚尖,在他耳边,小声说:“这口红,我刚涂过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眼瞳微微一缩,下一刻,热意蓦地涌上脖颈、耳尖。 然而,兰絮已经朝前跑出两步。 她回头,少女穿着不太合身的宽大校服,眼尾的碎钻,比不上她眼底狡黠的闪烁。 她朝他做了个鬼脸:“坏学生是这样才对。” …… 第101章 小青梅10-2 … 隔天,兰絮慢吞吞去到教室。 系统:“宿主,今天路上,挺多人在打量你。” 兰絮肯定:“因为我太好看了。” 系统:“不是,以前开学,因为不熟悉嘛,他们就喜欢看你,你的回头率差不多60%,现在提升到80%,不觉得奇怪吗?” 兰絮:“什么,你还给我做了统计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几个和兰絮关系好的妹子,过来了:“兰兰,这照片是不是你?” 这就是回头率高的原因了。 照片像素不高,有点糊,但兰絮长得太鲜明漂亮了,即使穿着春晖中学的校服,也不影响她的辨识度。 兰絮看着自己斜高扎的马尾,张狂的眉眼,她捂额。 这么非主流的造型,居然留下黑历史了! 系统:“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,是帖子的内容!” 这照片被人发在学校贴x,这时,贴x还不是时代的眼泪,而是时代先锋,是传递交流信息的重要平台。 帖子配图就是兰絮的照片,标题:【校庆的指挥女神,居然在校外拉帮结派,打架斗殴……】 系统好气,如果有手机好了,它就能潜入,删掉这些帖子。 果然,帖子也引起老师的关注。 第二节课,兰絮就被叫去教务处。 主任神色严肃:“如果你真在外面打架斗殴,按照校规,是要开除处理的。” 兰絮:“可是也没有我打架斗殴的证据。” 主任:“那你说你去干什么?” 兰絮郑重说:“cosplay。” 主任:“什么玩意?” 兰絮刚要解释,主任:“我已经联系你爸爸妈妈了,他们在赶来的路上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差点忘了,学校往往和家长两面一体。 原来主任早早就联系了,没一会儿,宁爸宁妈来了,宁妈连工牌都没摘,两人神色紧张。 主任对宁爸说:“小宁啊,你自己也是当老师的,知道学生学好学坏,一个契机能造成很大影响……” 宁爸:“是是,您说的是。” 市内常开教师会议,宁爸和张主任认得。 宁爸又问:“老师,我们家兰兰是什么事?” 主任把手机递给他们:“你们自己看,别人还说她打架斗殴!” 照片里,兰絮和平时的乖巧完全不沾边,宁爸安静了。 宁妈问兰絮:“兰兰,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就怕是没误会,她还真是去搞小太妹。 第253节 突然,“扣扣”敲门声,打断屋内的氛围。 主任:“进来。” 裴延穿束整齐,校服领带也打得好好的,眉眼英气俊美,就是跑着上来的,气息有点急促。 他朝主任和宁爸宁妈打招呼。 裴延身上气质干净矜贵,温和有礼,成绩极好,家里来头又大,主任向来对他很客气,神色缓和:“裴延,你有什么事?” 裴延看了兰絮一眼,说:“老师,那天我和兰絮在一起,我们不是去打架的。” 宁妈松口气,宁爸还是冷着一张脸。 主任目光在裴延和兰絮之间,来回逡巡,追问:“那你们干嘛去?” 裴延:“交流学习。” 主任、宁爸、宁妈:“……” 新图的去春晖交流学习,比“cosplay”都离谱。 兰絮低头不敢笑。 主任痛心,说:“什么靠死普雷,交流学习,你们看看,这借口像样吗!” 宁妈:“对,不像样!” 她扯扯宁爸,想让他附和两句,让主任别那么生气,可宁爸从看到照片后,一直沉默着。 主任还想继续骂,第二次“扣扣”敲门声,打断屋内的话。 主任语气很差:“进来!” 陆冬婷吓一跳,还是昂首,走了进来。 裴延皱眉。 兰絮也不明白,陆冬婷这时候来是干什么,该不会要做证,她昨天确实被燕燕拉走…… 下一秒,陆冬婷说得非常快:“老师,那天去作文竞赛,春晖的女生拦住我,要打我,是兰絮帮了我!” “这次也是,她不是去打架斗殴,网上说的是假的!” 这些话,或许她想了很多遍,只用一口气说的。 兰絮愕然。 主任狐疑:“真的?” 裴延点头,兰絮慢一拍,也点头。 宁妈看有第三个人出来做证,终于放心了:“对啊,这俩孩子从小就听话,肯定不会违反校规的!” 主任将信将疑,又把几人训了一顿,因为对他们前面的回答有气,罚兰絮裴延写1000字检讨。 终于,五人从教务处出来,虚惊一场,是最好的结果。 宁妈对裴延和陆冬婷说:“谢谢你们,好孩子。” 陆冬婷:“不用。” 趁着和裴延说话,她小声对兰絮说:“……谢谢你上回帮我,这回扯平了,还有,我还是不喜欢你。” 兰絮点头:“我也是。” 两人笑了一下,彼此给彼此贴了个标签:神经。 大胆表示不喜欢一个人,也没什么。 还好陆冬婷没再说说她是她表姐,尤其宁爸宁妈都在。 而此时,兰絮脑海里,系统:“叮,【少女啊,挣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任务进度:70%!” 她心想,原来这是荣誉称号【少年同学】的原因。 宁爸终于开口了:“你们先去上课吧。” 裴延看兰絮,兰絮轻轻点头,她送宁爸宁妈到楼下:“爸爸妈妈,对不起,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 宁爸绷着脸,宁妈知道宁爸在生气,对兰絮摇摇头。 她以前就听宁妈说过,宁爸在他们学校,是很严厉的,可宁爸从没在家耍过“教师威风”。 相反,家中是宁妈脾气比较不好,可是现在反过来了。 到了楼下,宁爸踩进花坛里,折下一根树枝,对兰絮说:“手伸出来。” 宁妈:“你干什么啊,这里是新图!” 其实教务处四周无人,也不是教学楼范围。 兰絮抿唇,伸出手。 “啪”的一声,树枝抽在她手心,她的手一颤,却忍着没有收起来。 宁爸压着声音:“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?” 兰絮脑海里,浮现几个理由,宁爸教师的直觉很准,就是猜到实情是她确实去搞事了…… 他会气自己说谎吗?不,就算自己真打架斗殴,宁爸也不会打她。 而宁妈想起什么,转过身擦擦眼角。 兰絮突然明白了,她缓缓收起手掌,有些恍然,说:“因为……我遇到事情,没想过,和你们商量。” 一次也没有。 但凡有事,她对他们瞒得死死的,她是领养的,不能太让宁爸宁妈操心。 尤其家里还有病人,她不能用太多家里的资源。 她要“懂事”,做一个好女儿。 看在大人眼里,大人又会怎么想呢,直到此刻,爸爸抽一根树枝,打了她。 她才终于发现,宁家不是福利院。 她咬唇忍住哽咽。 宁妈过来抱着兰絮,轻轻抽泣:“兰兰,你不用什么都自己忍着,遇到事,要第一个想起我们。” 兰絮抹了下眼泪:“好,爸爸,妈妈。” 宁爸也红了眼眶,用力吸鼻涕,他看着手里的树枝:“这个,得赔你们学校多少钱啊?” 宁妈和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兰絮握着手,走向教学楼,在蜿蜒的石子路,遇到裴延坐在长椅上。 兰絮有点惊讶:“你逃课啊?” 裴延:“这节体育课。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她转身,一屁股坐在裴延身旁,说:“那我也给自己放节体育课好了。” 裴延笑了声。 下一瞬,她听到脑海里,系统:“叮,【少女啊,挣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任务进度:90%!” 都说了,不用刻意去找桎梏。 世上到处是桎梏,有时候她都不自知。 新图校区大,树林多,风穿树叶,树叶摩挲像金石声,阳光透亮,天空高远。 裴延说:“帖子全部删掉了。” 兰絮:“又没拍到你,你白白写检讨了吧。” 裴延笑了下:“没办法,已经习惯什么都和你一起了。” 像他知道,这里是她回去一定会抄的近路。 就在这里等着。 兰絮才不想呢:“但我不想写检讨诶……” 裴延:“我帮你写。” 兰絮:“就等你这句!” 裴延弯起眉眼,加了一句:“报酬是什么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一次,裴小延居然跟自己索要回报。 想起昨晚,她心内微热,决定给他画个饼:“放心吧,一定是好东西。” …… 新图的检讨,要正主在广播里念,以示警戒。 可以说是社死plus。 不过今天,兰絮代表文科班,裴延代表理科班,去参加市统考会了。 文字稿交给广播站,让广播站的替他们检讨,广播室内,广播站的同学对着话筒: “同学们早上好,下面是裴延同学的检讨:” “各位老师、同学们好,今天我要检讨的内容是,不该对张主任说‘cosplay’,原因是我穿着奇装异服,扎着斜马尾、化妆……” 广播站的同学也发现不对了,把纸翻过来,在纸上发现兰絮的署名。 年级里所有人笑:“哈哈哈念错了,这个一听就是宁兰絮的嘛,怎么可能是裴延的!” “广播站的同学也有今天!” “谢谢,在这个困倦的早上,让我精神了点。” “……” 第254节 广播站的同学才奇怪,他也是初中部升上来的,不是第一次看裴延的稿子,就是太认得裴延的字迹,才直接念的。 他拿起两张纸,对比:“哎哟卧槽,两个都是裴延的字啊!” 这句话就这么传了出去。 众人:“……”兰絮的检讨,是裴延写的? 草。 就连陆冬婷知道裴延和兰絮关系好的,也难免牙根一酸,总觉得好像吞了点狗粮? 而年级里,有些女生沸腾了:“都说了延续是真的了!” “呜呜呜他们分班后,合体的时候更少了!我以为就这么算了呢!” “那只是你没看到,延续万岁!” “……” 兰絮参加完大会回来,班里大家慈眉善目地看着她。 兰絮:“?” 裴延那边,也差不多。 放学后,今天兰絮要回家,裴延拿着兰絮的书包,兰絮伸伸懒腰:“还好大家还不算太拿到台面说。” 不然被主任发现,又被教育一通。 裴延跟在她身后,弯弯唇角:“我倒是觉得,这报酬不错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踩着夕阳,笑了一下:“我有没有说过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?” 裴延脚步顿住:“没有。” 她对小虎说过,但没有对自己说过。 他,还是不太一样的,对么。 兰絮笑嘻嘻道:“那我现在郑重说一遍: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。” 裴延脸上的笑逐渐僵硬。 兰絮:“所以,一切等毕业后吧,也就一年多,你不会等不及吧?” 裴延抬眉:“报酬,推到那个时候吗?” 兰絮:“对啊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抑住心内的惊涛骇浪,又温和一笑:“好。” 他最擅长等待了。 从小时候,第一封信寄出去,到一年后重逢,三年后同校,三年后同班,这是最后一个三年,也已经过了快一半。 他会一直等他的小青梅。 ……… … “吱——吱——”蝉鸣,从远远传来。 高考后的第二天,将进入格外漫长的夏季。 走上熟悉的楼梯,第五个楼梯,左转,就到入户门,门上贴着一个手工剪纸剪的红桃,门口放着一棵发财树。 一切那么熟悉,闭着眼睛,就能找到。 按了门铃,宁妈匆匆跑来开门:“哎呀,小延你来啦!” 裴延:“阿姨好。” 宁妈看着他手里的水果:“哎哟你过来就过来,带这个干嘛!” 裴延笑得很温和:“放家里,我自己吃不完,还得麻烦阿姨和兰兰吃点。” 宁妈高兴地接过东西,就喜欢裴延会来事。 兰兰有这个朋友真不错。 她指着兰絮房间:“你去叫兰兰吧,那孩子一放假就醒不来,早上还是被我叫起来刷牙洗脸,吃了个早饭,就回去睡了。” “昨晚你们搞什么同学会,怎么弄得那么晚回来?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没有回答,还好宁妈也没有要他回答,她一边啰嗦着兰絮,去收拾水果了。 而裴延换好鞋,洗过手后,站在她的那道门口。 他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。 到兰絮门前,他闭了下眼睛,抬手,还没敲门,突然门就开了。 兰絮站在她房中,脸上带着困意:“我听到你们说话声了。” 放假在家,天气热,屋里开着空调,很是凉爽。 她穿着小吊带,露出一片干净精致的锁骨,她眉眼愈发漂亮,白皙的脸上,泛着熟睡过后的淡粉。 恍若熟透的蜜桃,咬一口,就能吮到甜味。 而此时,她看着妈妈进厨房,微微仰起头: “坏学生,你胆子好大啊。” 第102章 小青梅11 接近两年的时间,发生的事不算多,也不算少: 第一是,兰絮跟宁爸宁妈坦白,自己住的校外房子,不是校舍,是裴延的房子。 其实,宁爸宁妈早就猜到了。 就算是新图,哪有这么为学生烧钱的。 他们根据市场价,跟裴延租了一个卧室,裴延再打七折,最后的高中时光,兰絮还住在这。 第二是,高二那年,兰絮的爷爷还是没挨过三年,去世了。 也是这年,燕燕中考,兰絮偶尔会带她学习,小虎回京市,和燕燕四目相对,谁也没认出谁。 叙旧过后,小虎高兴地说:“以后如果有空,咱们葵花班可以聚一聚!” 不过也只是玩笑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,能从童年玩伴走到最后的,真不算多。 …… 而昨天,6月8日,考完最后一科英语,兰絮放下笔。 系统在她脑海里开播《好运来》:“恭喜!请问高考结束,有什么愿望呢!” 兰絮真心:“希望以后的小世界,不要再有考试了,呜呜。” 系统:“同意,呜呜。” 它也学了好多知识,人类狠起来给自己塞的知识,让ai都心生敬佩。 交了试卷,又过15分钟,校门开放。 告别几个来对答案的,兰絮先去校门口接宁妈,因为宁爸要监考,在别的考场,暂时赶不过来。 兰絮抱住宁妈:“老妈,我解放啦!” 宁妈也高兴:“今晚要不要出去吃饭?” 兰絮:“班里有同学会。” 宁妈心想这是告别高中,释放压力,就说:“也行,但是别太晚回来了。” 兰絮:“嗯!晚上九点回家!” 她们一边聊天,一起去兰絮住了两年多的租房收拾东西回家,不收拾不知道,原来,租房里几乎都是兰絮的东西。 有公仔,试卷,书,衣服,毯子…… 宁妈感慨:“小延对你们这些朋友,真没话说。” 兰絮往行李箱里塞东西:“是呀。” 最后,塞了两个行李箱,屋子里还有很多,兰絮呼出口气:“我再整理一下,等等要直接去ktv,过两天再来拿。” 宁妈:“行。” 其实,这些大部分都是裴延买的。 他喜欢什么都往这儿拿,兰絮说过,他是囤货的小仓鼠。 送妈妈和行李上出租车,兰絮挥手拜拜,一转身,就在路边的树下,看到身姿笔挺的少年。 背光中,他皮肤冷白,眉眼清净好看,手上还拎着考试用的袋子,向来干净整洁的鬓角,挂着几滴莹莹汗珠。 估计等了有好一会儿了。 在对上她的目光后,他黑曜石般的眼中,漾出点点笑意,唇角也不由弯起。 18岁以前的一切,在今日被存档,是结束,也是新的开始。 这一刻,无疑是轻松、快活的。 兰絮朝他小跑过去:“考得怎么样?” 裴延说:“还行。” 兰絮:“我也是,马马虎虎吧~” 如果这里有第三个人在,估计要嗷嗷叫,一人给他们一拳,让这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闭嘴。 第255节 还好只有他们两人。 兰絮一边往楼上走:“班里组织了ktv,是几个实验班一起的吧?” 裴延跟上:“对。” 新图这一届的实验班共有三个,合起来100人左右。 高一下学期,三个班重新分配成两个理科班一个文科班,大家相互认识,毕业后的狂欢会也联合了三个班。 兰絮:“你不现在过去吗?” 裴延默了默,说:“不急。” 兰絮也笑:“我也不急。” 客厅里开着空调,兰絮继续收拾东西,裴延在洗手间洗脸。 哗啦啦水流溅到他校服,本来也打算换下校服的,他解开衬衫扣子,里面还有一件白色无袖上衣。 洗手间外,兰絮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整理书籍。 他看了她一眼,回过头,脱下上衣,露出少年精瘦的腰肢,肌理正好,清晰俊秀的人鱼线,向下隐没。 上衣揉成一团,丢向脏衣篓,随手的动作,就是很恣意顺眼。 似有所感,他又一次看向门外。 兰絮脸色倏地微红,将目光从茶几上的镜子,收了回来。 是的,茶几上,正好放了个镜子,反射出卫生间里的画面。 她无意识抬头,就看到了,却没提醒他关门。 不对,正常情况下,他不应该关门吗? 那她就该理直气壮地看! 兰絮眨眨眼,眼珠子再次瞥向镜子,而镜中,裴延已经穿好白色短袖,他也盯着镜子,笑盈盈:“还看呢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胡乱翻着书本:“看什么啊。” 裴延没说什么,兰絮站起来:“我也要换身衣服。” 想了想,她又说:“不准偷看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…… 三个班合起来才100多人,在ktv订了大包房。 房中光线昏暗,大屏幕上播放着歌曲的mv,一箱箱饮料围着茶几放。 有人唱歌,有人玩骰子,学生气散了很多,这不是同学会,是狂欢会。 兰絮和裴延到的时候,大家招呼他们:“就剩下几个人还没来了。” “谁啊,谁打个电话给他们啊,缺席可不好!” 兰絮被女孩子拉走,她们分话筒:“兰兰,来唱这个!” 裴延在沙发边缘坐下,苏明磊那些人也凑过去,嘻嘻哈哈地说着话。 一首歌结束,有人推了一辆推车进来,一整车的玫瑰花。 一个男生大声跟另一个女生表白:“王云晓,我喜欢你!我们在一起吧!” 女生惊讶一瞬,落泪点头。 众人鼓掌,起哄。 兰絮也鼓掌。 这一对早有耳闻,能在一起就是好事。 热闹过后,男生和王云晓用话筒提议:“我们希望把这份浪漫分给大家,大家随意取用玫瑰花。” 这小推车的玫瑰花,虽然没有999朵,几百朵还是有的。 突的,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:“我可以把玫瑰花送给雅典娜吗!” 男生和王云晓:“可以啊,随意!” 兰絮:“?” 这个雅典娜不是其他人,正是兰絮。 因为她高一时被叫“指挥女神”,后来高二,在新高一那里传成“智慧女神”,而古希腊神话里,智慧女神是雅典娜。 理所当然,兰絮代号成为雅典娜。 怎么听怎么尴尬。 送玫瑰的提议,迅速得到男生们的响应,他们有的是凑热闹,送个好玩。 也有的,是借着玩笑的外衣,笑嘻嘻地表白:“女神,我喜欢你好久啦!你每一篇作文我都背下来了!” 兰絮:“背一背,可以提高成绩。” 众人大笑。 裴延那情况也差不了多少。 女孩子们取走玫瑰,放到他桌前:“大佬请收!” 没一会儿,兰絮和裴延眼前的茶几,堆了不少玫瑰。 兰絮看向裴延。 他们隔着好几米的距离,ktv里又闹哄哄的,几个女生围着他,不知道说了什么,裴延笑了一下,温和地摇摇头。 嗯哼,他心情还挺不错。 她敛去笑意,低头玩手机。 高二开始,她从老人机换了智能手机,下载一些解压小游戏,有时候会当备忘录用。 才看到一个小时内,很多人发了微信给她,或问“在吗”“有空吗”,或直接长篇小论文告白。 里面甚至有完全不认识的,只是朋友的朋友的同学。 一个屏幕往下一划,还都是红点。 其实在新图,大家学习为主,递情书和表白,是初中生干得多一点。 不过,不代表兰絮和裴延的人气降低。 她这样,估计裴延也一样,就和收玫瑰一样。 兰絮没有回复,她回到手机界面,换了一张新的锁屏壁纸。 那是当时校庆,宁爸用相机帮她和裴延拍的,黎明之中,他们站在一起,对着镜头,手上比“v”。 没有滤镜,却极为青涩。 刚换手机时,她就想换这张了,只是太明显,就没有换。 她才刚换好,身旁的空位,裴延坐了下来。 兰絮关掉手机:“不理你那些玫瑰了?” 裴延盯着她收到的鲜红玫瑰,笑了声:“好像没你多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时,苏明磊叫了啤酒,ktv工作人员提着几个箱子上来,问:“有谁喝啤酒吗?酒精过敏的留心哦!” 兰絮举手:“我要!” 苏明磊把啤酒丢给裴延,去别处分了。 裴延接好,放到一旁,拿起桌上的一瓶橙汁,打开,插了根吸管递给兰絮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烦烦的。 她推开他给的橙汁:“我出去透口气。” …… 包厢外,大堂休息区,放着抒情的歌曲。 兰絮刚走出几步,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,她挑了清静的地方,坐在沙发上,裴延就在她对面坐下。 兰絮瞅着他手里拎着的啤酒:“等一下苏明磊找你怎么办?” 裴延又说:“不急。” 兰絮:“那我也不急。” 她承认,她有一点赌气,可是有时候,小情绪上来,是不讲道理的。 而且,她喝点啤酒怎么了。 总之各种情绪杂糅,让她有点咬一口裴延,发泄一下的冲动。 察觉她情绪不高,裴延摇摇啤酒:“想喝?” 兰絮:“嗯。” 这回,他擦干净啤酒口,“啪嗒”一声打开啤酒罐,单手递给她。 兰絮伸出手:“够不到。” 本以为裴延会再递过来一点,他却站起来,直接坐在他旁边。 柔软的沙发,微凹,暧.昧不清的光线下,他眼睫低垂,又将啤酒递了过来。 兰絮忽的笑了。 那点若有若无的小情绪,飞走了。 但她还是想咬他。 第256节 她别别耳边头发,倾身,就着他的手,直接喝了口啤酒。 微苦涩的味道,充盈着味蕾。 兰絮:“不好喝,给你了。” 裴延眼眸渐深,他眼底还是有些笑意的,但同时,也多了一股侵略感,他挪开视线,拿起啤酒,对准她喝的地方,喝了起来。 一口一口咽着,弧度凌厉的喉结,上下动着。 让人很想咬住它,定住它。 兰絮突然拿起茶几上一个手机:“我去厕所。” 裴延:“嗯。” 兰絮倒也没真想上厕所,只是刚刚那种令人心口发紧的氛围,有点失控。 明明考完试,乍然再见的时候,还是轻松随意的,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 好像坐在一起的时间久了,空气就会渐渐浓稠起来。 可是又什么都做不了。 兰絮心有点飘,一边走,一边胡乱地摁着密码。 密码错误。 密码错误。 密码错误。 “咦?”兰絮仔细看看手机,才发现不对,手机的手感也不对…… 刚刚茶几上有两个手机,是她和裴延的。 他们手机壳颜色相近,加上灯光昏暗,她点开其中一个,看到那张校庆的屏保,以为是自己手机。 结果是裴延的。 她回头,几步外,裴延已经放下啤酒,他拿起桌上她的手机,打开屏幕,看到一样的校庆时候的照片。 他站起身,朝她走了过来,笑了下:“拿错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以前,裴延的手机是没有密码的,自从她有手机后,就没蹭过裴延的手机了。 应该是这段时间加的密码。 兰絮看着屏保:“你什么时候换的屏保?” 裴延:“一个月。” 自那之后,兰絮确实没有看过他的手机,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换,就说:“我也是。” 他目光轻动:“想知道密码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靠在沙发上,慢悠悠说:“我说我知道,你信吗。” 裴延:“嗯?” 兰絮按下几个数字。 那是他们相遇的时间,跨越十一年—— 解锁成功。 手机桌面,是兰絮高二那年,参加运动会拍的照片,照片里,女孩比了个耶,很老套的姿势,笑得分外明媚。 因为当时的运动会上,她率领女生组,总分赢了裴延的男生组。 兰絮“噗嗤”一声,笑了出来。 裴延也笑了。 他拿起兰絮的手机:“我也知道你的密码。” 兰絮:“那你试试。” 裴延动了动拇指,在屏幕上找到最简单的方式,手指正好停在“0”上。 他连续按了好几个“0”,解锁成功,他眉宇间露出“果然是这样”的神情。 兰絮:“……” 还真是被竹马了解得透透的。 因为她懒,不想搞复杂的密码。 也是因为她懒,在感情的事上,不想弯弯绕绕,不用太复杂的考虑…… 她立刻弯起眉眼:“既然解锁成功,我允许你拿我手机做一件事。” 会是用她的账号官宣? 还是什么呢? 兰絮心口开始隐隐发烫。 裴延目光晦暗不明:“什么都可以吗?” 兰絮:“是的。” 裴延按了按,然后把手机递到兰絮面前。 屏幕上,显示正在给【妈妈】拨号,已经按了免提,手机传出连接过程的“嘟嘟”声。 他低声说:“今晚晚点回去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都有点吓到了:“你、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胆,喝醉了吗?” 裴延轻轻笑着:“或许吧。” “咔”的一声,电话接通,宁妈的声音传来:“喂,兰兰啊,你要回家了吗?” 现在都20点30了。 兰絮舔舔嘴唇:“妈妈,我今晚,要再晚点回去。” 宁妈疑惑:“不是说九点回来吗?” 兰絮有点紧张,她其实不太和宁妈宁爸撒谎的,脸颊微热:“就是同学会玩得挺开心的,就想说,再晚点回去。” 她看了一眼裴延,裴延一直盯着她。 宁妈:“那是要多晚啊?” 兰絮:“十……” 她想说十点,裴延摇摇头。 兰絮:“十一点。” 宁妈:“太晚了!” 此时,裴延不紧不慢地插一句:“阿姨,我也在。” 宁妈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:“哦哦,小延也在啊,那没事了,麻烦小延照顾一下我家兰兰。” 裴延:“嗯,我会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宁妈又叮嘱了两句,方才放心地挂掉电话。 兰絮瞪了眼裴延,裴延压下唇角的弧度,牵起她的手:“走么?” 兰絮扣住他的手指:“去哪?” 裴延:“我家。” …… 裴家。 赵姨和几个帮工都不在,很是安静。 裴家的家庭影院里,窗帘早就拉好了,开着大屏幕,茶几上放了不少水果,吃的,都是兰絮爱吃的。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。 准备好了却不说,这人真的是…… 兰絮坐上沙发,一手拿着遥控,随便选着频道。 裴延去拿冰块回来,他放下东西,问兰絮:“看什么?” 兰絮:“你呢?” 裴延:“我什么都好。” 兰絮:“行,看点爱情片吧。” 她打开《穿越时空的少女》这部电影。 开头是一片黑幕,红色的时间在跳动着。 裴延在她旁边坐下,在给她要喝的可乐里加冰块。 冰块下沉,又上浮,撞到杯子沿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 兰絮终于没忍住,低低笑着,裴延挑起眉头:“怎么了?” 兰絮:“你真不急。” 安静了一会儿,裴延朝她这边坐过来,两人的位置,小于5厘米,超过了平时的社交距离,比任何时候都近。 他们看着彼此。 裴延轻轻揽着兰絮后脑勺,靠近他自己心口:“听听。” 兰絮侧过头,将耳朵贴在他心口上,鼻间先嗅到一股八月正午的阳光晒过的青草香味,又燥又热。 第257节 下一秒,耳中,就像一块块冰块,不间断地掉到可乐之中。 随着她环住他的腰,心跳声更响了。 他是急的。 还有点紧张。 兰絮主动一推,他就势躺在了沙发上,处在他上方,更能看清他平日柔和的眼眸底下,藏着的悸动。 她伸出手,终于摸到他的喉结。 是硬的。 裴延动了好几下。 她低头,唇瓣附住它,裴延发出一声闷哼,下一刻,他抱着她坐了起来,呼吸滚烫,洒在她面颊上。 他问:“这是报酬吗?” 难为他惦记这么久了。 兰絮故意说:“如果你觉得这是报酬,那就算是吧。” 裴延明白了她的意思,一手轻抚摸她的脸颊,道:“报酬……还有利息。” 他缓缓靠近她,嘴唇相错。 兰絮闭上眼睛,她还以为,他们一起长大,或许太了解对方,在接吻时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与欢喜,就够了。 可是现在才知道,就是太了解对方,才会在突破所有距离后的一个亲吻里,心口紧绷,灵魂颤抖。 只有他,只能是他。 这就是喜欢。 心率失速,呼吸深沉,迷幻如梦,好像那一口啤酒,在她身体里奔流,让血液发酵,浑身都热乎了。 裴延微微移开唇,看着兰絮脸颊泛红,眼睛微睁。 一秒后,默契驱使,一个低头,一个抬头。 裴延放在她肩膀上的手,揽住她的肩,压向自己怀里,她环着他的脖颈,沉溺在少年炽热的怀抱之中。 裴延吮着她的唇,越来越用力。 简直甜得放不开。 …… 兰絮动了动大腿,用膝盖抵着,听到裴延一声闷哼,她道:“真的着急了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轻咬她的唇,声音又哑又低:“现在,够坏了吗?” 兰絮斜睨他,眼尾抹开一缕粉,她轻笑:“你要是真坏,明天直接来找我。” “来我家。” 裴延目光闪烁。 … “坏学生,你胆子真大啊。” 因为开着空调,房间门半阖。 兰絮是没想到,她昨晚说的来找她,裴延真能直接找上门——在他们昨晚亲了那么久之后。 明明随时都会走火,可就想贴在一起。 不过这是她家,就不能这么放肆了。 今天,裴延穿着的是高领的衬衫,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,这样的天气里,难免出汗。 兰絮抽了张纸巾,裴延本来想接过来,兰絮撇开他的手:“我帮你擦擦。” 没有解开扣子,她指头勾进他的领子里,隐隐约约,露出他皮肤,带着淡淡的红痕。 她的杰作。 昨晚确实很疯狂。 但她脖颈和锁骨,一片白皙干净。 兰絮意有所指地说:“辛苦你了。” 裴延笑出来:“不辛苦。” 兰絮:“真的?” 兰絮带着小小的恶趣味,将纸巾塞到他衣襟,手指贴着他衣领的线,一寸一寸地,抚摸着他的脖颈。 裴延呼吸微沉,他也不拒绝,闭眼。 他这种乖乖任由自己胡作非为的样子,兰絮真的很喜欢,昨晚也是。 他好像懂得,怎么样可以让她更喜欢他。 不然怎么才一个晚上,她就对他加倍的心动。 想吻他。 趁着他闭眼,兰絮偷偷深呼吸一下。 也没玩得太过分,怕年轻气盛,不好克制。 她收手了,改成戳戳他的脸颊,声音半是柔软:“奖励你的大胆,我允许你在我身上,任意位置,留下一个痕迹。” 裴延:“……” 他睁开了眼睛。 下一刻,兰絮看到了,也睁大眼睛,惊讶:“你想到什么?” 裴延拿了个枕头,抱在身前挡住,只说:“什么都没有想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我信你个鬼! 第103章 小青梅12 该说不说,兰絮耳尖也有点发烫。 她想让裴延转移下注意力,把手机丢给他:“给你干个活吧。” 裴延:“嗯?” 兰絮:“帮我回一下消息。” 手机里好多信息,晾了一晚上了,真不理会吧,不太符合社交礼仪。 她向裴延说:“官宣也交给你了。” 裴延回:“好。” 她躺回床上,卷着毛茸茸的空调被,虽然没什么困意,但还想躺着,咸鱼和床是绝配。 一会儿,兰絮又陷入迷迷糊糊,感觉到裴延走到她旁边坐在地板上,她没有睁眼,带着浓浓的后鼻音:“嗯?” 这种无意识的亲昵,让裴延心口蓦地发软。 享受了几秒余韵,他才说:“17班薛家缤,说你们总在学校的亭子里遇到,你还和他说过话,所以他认为你对他有一点意思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挣扎着坐起来,跟裴延拿手机,裴延躲了一下,笑意浅浅:“你就说是不是吧。” 兰絮:“谁啊,薛什么?亭子……哦,我早上会去亭子背诵,但不记得有谁啊。” 裴延:“行。” 他低头快速按着什么,然后才把手机递给兰絮。 裴延果然一条条帮兰絮回消息,客气又有礼貌。 那些来找兰絮,用“在吗”“有空吗”等作为开头引子的,裴延统一回复一个“你好”的表情包。 而那些告白的,他就用一种温和的口吻回:【心意收到了,但我有很喜欢的人,我们也在一起了,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。】 很喜欢。 这个“很”就用得很微妙。 兰絮扪心自问,如果让她给裴延回告白消息,她肯定做不到这么淡定。 不愧是裴延啊,一点都不吃醋的? 她嘀咕:“奇了怪了,这就是正宫的底气?” 裴延:“对了,官宣朋友圈,我也发了。” 兰絮看朋友圈那里99+的红点,觉得反响是不是大了一点,她点进去一看—— 九条。 她的账号整整发了九条官宣! 每一条都是她和裴延在一起的照片,有小学六年级,在体育馆外拍的照片,有初三在新图初中部拍的,有高二拿着竞赛奖项拍的…… 最后一张,是高一校庆那天拍的照片,照片背后的60周年庆的气球,很明显。 评论集中在这一条朋友圈:【哈哈哈服了,女神是不是要发九宫格弄错。】 【延续是青梅竹马啊啊啊啊我死了!】 【学姐,一定要一直走下去啊!】 【学妹,你让正在肝论文的我活过来了。】 【我说你们别太养眼了,帅哥美女内部消化。】 第258节 【男的一般,没我帅。】 【……】 当然,发了这么多,没忘了屏蔽宁爸宁妈和一干长辈,只在朋友间公开。 兰絮看了一眼裴延,裴延弯了下唇角:“不小心发多了。” 就是故意的! 她知道了,他哪里没吃醋,明明醋得要死了。 当然,最后兰絮只留下校庆那张的照片,和裴延那边发的一样。 那个时候,兰絮并没有意识到两人的感情,也不知道未来会走到一起。 或许她在拍照前,先抬头看他一眼,看到他的眼神。 就会发现了。 …… 毕业旅行是裴延安排的。 兰絮的要求比较简单,不要太远,不要太挤。 暑假,如果去热门旅游城市,那是人山人海,她宁愿在家吹空调,吃西瓜。 裴延干脆没挑热门景点,问:“回南浦看看,怎么样?” 那个他们相遇的地方。 兰絮眼前一亮,举双手双脚赞成:“好!” 接下来什么都是裴延安排的,兰絮上车后睡了一觉,就回到南浦。 十多年过去,南浦也发展起来了,路修得比小时候好很多,市中心更繁华点,乡下的自建楼多了不少,其他的,大差不差。 裴延带兰絮看裴爷爷和奶奶。 前几年,兰絮在京市和老人家见过几面,不算生疏。 老人家干瘪了很多,身形佝偻,拄着拐杖,他们乐呵呵地笑:“家里房间都给你们留着呢。” 裴延和兰絮的房间都在二楼。 裴延把她行李拿到她房间,还帮她规整行李,保姆阿姨本来要帮忙的,愣了一愣。 兰絮觉得裴延表现得有点明显,问:“要跟你爷爷奶奶说吗?” 裴延叠好兰絮的内衣,询问:“如果你觉得不行,那就不说。” 兰絮:“看你吧,我都可以。” 裴家这样的家庭,虽然爷爷奶奶不掺事,真要反对起来,也是尴尬。 下午,他们去了一趟向日葵福利院,晚上吃饭时,裴延给兰絮剥虾,裴奶奶倒是笑了:“终于在一起了?” 裴延用湿纸巾擦擦手,点头:“是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嘶,终于? 看来爷爷奶奶早就知道了。 对自己之前的揣度,她有点不好意思。 裴爷爷想起趣事,对兰絮说:“小时候,小延还想让我们收养你,后来发现我们食言了,他气哭了,缩在角落里,怎么叫都不理我们。” 裴延:“爷爷……” 裴奶奶也没放过他:“如果那时候收养了,小延得叫小兰姑姑吧,那现在算什么,神雕侠侣?” 裴延:“咳咳咳。” 兰絮忍不住一直笑。 …… 晚上,老人睡得早,不过九点,楼下灯就灭了,楼道留了一盏小夜灯。 琴房里灯火通明,里面隔音做得很好,不会吵到别人。 兰絮坐在沙发上,看着眼前高挑的少年,在调试小提琴。 裴延调好了:“不常拉,手生了。” 兰絮:“别谦虚。” 裴延笑了下,他闭上眼睛,拉起小提琴。 对裴延而言,小提琴、钢琴和羽毛球等,都是当兴趣培养的。 他相当优秀全能,偶尔,兰絮会看到他在另一个社交圈子里的样子,可是,她从没有主动踏入那个社交圈子。 从来,都是他主动踏入她的圈子。 他第一次吃辣条,第一次吃垃圾食品,也全是她带的。 这么一个竹马,突然就接地气了。 小提琴曲子分外轻快,一个个音符,似乎从他的琴弓,蹦蹦跳跳地出来,连黑夜,都轻盈几分。 兰絮听出来了,是hora staccato(霍拉舞曲)。 一曲毕,裴延睁开眼睛。 兰絮拍掌,唏嘘:“你知道吗,你特别像白雪公主。” 裴延:“?” 兰絮:“感觉能唱着歌,随时召唤小动物,到你身边。” 裴延笑了,他放下小提琴,朝她俯身:“我的王子,我有这个荣幸,能获得一个吻吗?” 兰絮仰起头,亲了下他唇角。 裴延掌住她的后脑勺,加深这个吻。 如果回到七岁,他就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,也只有她,能够用一种童话般的方式,让他活过来。 一吻就刹不住,呼吸越来越缠绵。 裴延抱起兰絮,回到房中,他将她放在自己床上,用力地亲吻着,等兰絮喘不过气,他放开,轻咬她耳朵,说:“你说过,可以在你身上,任意位置,留痕迹。” 兰絮面容酡红:“嗯。” 她敢说,就敢承受。 裴延又说了一句什么,兰絮用力攥住他的手,三秒后,她不坚定的意志开始动摇,缓缓松开手。 看清他的眼底的翻涌,她酥了腰。 全放纵了。 …… 床上,女孩本能反应地挣了一下,不知是要推开他,还是靠近他。 须臾,她用力攥住他的短发。 … 最后,不止一个痕迹,兰絮后腰的指痕很烫,肚脐眼附近,更是遭殃。 她咬咬牙,好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裴小延。 而裴延从背后抱着她,心情不错,一下一下撩弄她的头发。 兰絮平复了呼吸与心跳,察觉到裴延,她斜斜看他:“真不要啊。” 裴延:“嗯?” 兰絮翻身和他面对面:“那你以后出国,怎么办?” 裴延:“我不出国了。” 虽然这几年,应裴承东的要求,他做了两手准备,不过从很早开始,他就没打算出国。 他以为兰絮知道的。 却没想到,兰絮皱眉摇头,说:“那不行啊,你得出国的。” 裴延不理解:“为什么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原世界线里,那个非常优秀温和的青年,就有出国留学。 虽然她的参与改变了很多他的成长线,但是出国是最大的节点,她强行干涉,出错了怎么办? 现在是系统被屏蔽了,不然也会说一句也是。 兰絮捧着裴延的脸,认真地说:“这是你的规划……” 裴延摇摇头:“这已经不是我的规划了。” 兰絮:“可是你爸希望这么做。” 裴承东在外面的私生子,都没有裴延优秀,他确实想把集团交给裴延。 裴延沉默片刻,问:“你是认为我应该出国吗?” 兰絮:“不是我认为不认为的问题。” 裴延:“那就是认为。” 他漆黑的眼底,有一缕淡淡的哀伤。 兰絮心内一紧:“你对异国恋没有信心吗?” 出国不等于分手,裴延眉头舒展:“那是有的。” 她也笑了笑,亲住他,裴延便反客为主。 剩下的时间里,他们没有再提出国的事。 少年的吻,又烫又软。 第259节 …… 7月,成绩出来了,兰絮和裴延的分数,可以上国内的top。 宁爸开一瓶香槟,喝一口就醉了,哭得稀里哗啦的,话里话外,感谢兰絮来到这个家庭,明明他们不是很优秀的父母。 被宁妈拧着耳朵去了屋里。 兰絮笑了。 剩下的香槟,她喝了几口,也有几分醉意。 裴延发了个短信:“我在楼下。” 父母卧室里安安静静的,兰絮悄悄捎上钥匙,出门。 楼下小巷子里,裴延正一手插在口袋里,兰絮几步跑过去,抱住他,裴延抱起她转了一圈。 裴延:“明天,我就坐飞机去国外了。” 兰絮一愣:“这么快?” 裴延:“嗯。” 这个成绩,加上裴延前面的准备,可以申请到国外知名大学。 兰絮:“恭喜啊!” 裴延又问:“你不问问几点的飞机吗?” 兰絮:“要送机的话,好远……”反正以后送机的机会,或许还有很多。 裴延好像笑了,又好像没有。 安静了好一会儿,兰絮说:“那你今晚早点睡。” 裴延:“好。” 裴延走后,兰絮一步步走上楼,站在门口,感觉出一丝迷茫。 系统问:“你觉得这样做,没有问题吗?” 兰絮:“应该,没有问题。” 如果真的不愿意,裴延不会这么坦然地准备出国的手续吧,再说,还是那个问题,原世界线里,没有她,裴延也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青年。 那或许是在国外有一些机遇? 走廊上,兰絮低头。 少年还站在树下,察觉她的动作,他挥挥手,看不清神情。 兰絮也挥挥手。 脑海里:“叮,刷新【少年挚友】裴延的信息:【一场噩梦】。” “请宿主入睡后,选择是否进入观看。” 一场噩梦? 兰絮抱着疑心,洗漱了一下,就回到床上睡觉。 果然等她睡着后,后台系统再次出来:“请问宿主是否查看?” 兰絮点了【查看】。 一瞬,她被拉入一个梦境里,梦境笼罩一层灰色的色彩,她好像隔着鱼缸观看梦中的世界,有点扭曲。 她看到幼年的裴延。 男孩穿着马甲,西装裤,分外可爱,可惜双眼无神,动作僵硬,站在亭子里拉小提琴。 一墙之隔,向日葵福利院的小孩在玩耍,只是这回,没有突兀飞到院子里的纸飞机。 也没有招着手,跟他要纸飞机的女孩。 梦里,后来裴延靠吃药,开始能结结巴巴地说话。 但他还是很沉默。 直到小学,父亲的私生子推了裴延一下。 裴延反应过来了,沉默的男孩开始学习,开始变成世人眼中,别人家的孩子。 然后他发现,微笑能轻松博取别人的好感。 那真是简单。 渐渐的,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,只是偶尔,他会环顾四周,心里空落落的。 他总觉得,自己失去了什么。 本来不应该这样的。 …… 后来,他出国留学,归来后,创造了自己的事业。 27岁这一年,上电视直播前,裴延翻开抽屉,找出药吃了下去。 即使面对镜头,面对四周的赞誉,他还是觉得,自己失去了什么。 到底少了什么呢? 这样的世界,留着也挺没有意思的。 于是,回到家里,他沉进浴缸里,血色渐渐漫开。 …… 兰絮突然睁开眼睛。 外面阳光正盛,宁妈敲兰絮的门:“兰兰,t大招生办的人来了……” 兰絮赶紧爬了起来,匆匆换衣服,洗脸洗漱。 已经十点了。 她只来得及和招生办的老师打个招呼,就说:“妈妈,我有急事,我得出去一下。” 宁妈:“这孩子……” 老师忙说:“什么急事,我们开车来的,送你过去吧?” 兰絮:“谢谢!” 她要去机场。 路上,兰絮打电话给裴延,可是他关机了。 该不会上飞机了?他的航班是什么时候来着?为什么她不问问呢,为什么呢? 她死死捏着手机,手指抵着额头。 答案呼之欲出——因为她也不想和他离别。 终于到了机场,她看着天上一架飞走的飞机,一路狂奔。 刚到大厅,万幸,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,他正要从大厅出来。 两人迎面撞上。 裴延愣了愣:“兰兰……” 兰絮抱住他,贴着他的怀抱,呼吸微微颤抖。 裴延张开手臂,须臾,回抱着她,双臂的力气,慢慢加重。 失而复得后,兰絮又有点生气,哽咽:“怎么不接电话?” 裴延理顺她鬓发,说:“手机掉到杯子里,没法开机。” 说着,还把手机给她检查。 那确实怪不了他。 兰絮:“你飞机是什么时候……” 裴延顿了一秒:“下午。” 兰絮来不及去想,为什么下午的飞机,他十二点就在机场,她问:“现在退掉来得及吗……” 裴延:“嗯?” 兰絮加大音量:“我是说,你还想出国吗?” 裴延缓缓睁大眼睛,下一秒,他闷笑出声:“不想。” 很不想。 他从来就没打算出国,可是得打消她的顾虑。 心底里,又难免自私地想要她挽留他,只是,如果她今天不来,他也会灰溜溜地回去,再想办法。 而她回应了他。 这就足够了。 突然,兰絮也明白了:“你是不是没有订机票?” 裴延承认:“嗯。” 兰絮拧了下他胳膊,又气又笑,再没有忍住,转过身擦眼泪。 裴延登时一怔:“对不起。” 他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:“我以后不会这样了。” 兰絮在脑海里,听到一声播报:“叮,【少女啊,摆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进度:100%!恭喜宿主,任务完成!” 不再以原有世界线为参照物,就是摆脱了最后的桎梏。 无所谓,她会和裴延走出自己的世界线。 同时:“【少年挚友】裴延,进阶成为【人生伴侣】!” 他们从小时候到现在,相识的时间,已经超过他们不认识的时间。 第260节 而未来的人生,他们互相拥有彼此。 …… 不远处,招生办的老师感动地擦眼泪,年轻真好啊。 更好的是,省文科状元兰絮身边的,是省理科状元裴延! 好好好,他们还愁不知道去哪找裴延。 一定要把兰絮拉进他们学校,这样裴延也会来了! 状元买一送一,真不错! …… 最后,兰絮和裴延一起进了t大。 收拾去大学的行李时,兰絮发现,裴延用一个巴掌大的密封透明盒子,装着一颗话梅糖。 盒子是定制的,左上有盒子内湿度温度统计,搞得非常认真,好像有把它保存一百年的意思。 可这不是奢侈品,是话梅糖,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牌子,现在市场不多见。 她记得,小时候她还挺爱吃话梅糖的。 兰絮问裴延:“这是什么啊?” 裴延笑了下:“你给我的定情信物。” 兰絮:“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话梅糖啊。” 裴延:“我偷的定情信物。” 兰絮:“?” 裴延笑了,解释:“有一回你去我爷爷家听我拉小提琴,困得睡着了,我把你带去我房间……” 女孩不小心把话梅糖落在男孩这儿,男孩本来应该还给她的,可是他贪心地想,能有一样她的东西,也是好的。 所以,他把话梅糖藏了起来,占为己有。 某种程度就是偷。 但现在,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这段记忆讲出来,因为他的女孩,后来给了他很多很多话梅糖。 甜丝丝的。 兰絮只觉得他收藏一颗话梅糖,有点幼稚,又有点可爱。 她笑了出来:“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童心的一面嘛。” “对了,”裴延打开手机,“我们买个对戒吧。” 兰絮想了想,确实有必要。 大学比高中还要自由,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,戴个情侣戒指,可以省了很多事。 裴延挑了起来,把手机递给兰絮:“这款珍珠的,怎么样?” 是某款奢牌的潮汐系列戒指。 洁白温润的珍珠,在眼底留下了深深的痕迹。 兰絮笑了一下:“好。” …… 大学入学那天,他们在校门口又拍了照片。 这回,他们依偎在一起,笑着看镜头,双手相扣,尾指都戴着珍珠戒指,珍珠在太阳下,光泽闪烁。 …… 中午12点,黄金新闻:【本届会议,邀请到实业家裴延……】 陆冬婷坐在医院的椅子上,很是烦躁。 听到“裴延”的名字,她看向电视。 十七八岁后,人的长相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了,电视里,裴延果然和中学时代一样帅气,也更加成熟,有魅力。 对比她现在,陆冬婷心内酸酸的。 她在某家金融机构工作,月薪不低,本来一切挺好的,直到她爸爸出事了。 陆爸当了二十年讲师,还是不认命,总捣鼓着歪门邪道。 这下好了,陆爸被诈骗了50w,没了半辈子的积蓄,还在学校丢了大脸,成为大学生的笑谈。 陆爸气得呼吸不过来,现在送到医院抢救。 也是这次,陆冬婷才知道,原来高中的时候,她爸还去联系了宁兰絮那个负债的爸爸,透露了宁兰絮在新图读书,说是这样可以破运晋升! 真是疯了! 还好当时没出什么事,不然她都想自己去死。 真按陆爸的迷信程度,现在也算遭报应了。 她揉太阳穴,原生家庭是一道劫。 既然想到兰絮…… 说不嫉妒她是假的,可是,也掺杂着佩服。 她偷偷翻去兰絮的朋友圈。 兰絮不常发朋友圈,设置了三天可见,不过陆冬婷运气不错,就在一小时前,兰絮刚发了一条。 配图是兰絮抬起手机自拍的视角。 幸福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,女人眼眸明媚,还是那么漂亮,而她的爸爸妈妈坐在餐桌旁,桌上是丰富的大餐,裴延也在。 他穿着围裙,手上端着一盘鸡翅,笑意盈出眼尾。 陆冬婷忍不住抬头,对照电视里。 在经济峰会上,大佬云集的地方,裴延西装革履,英俊非凡。 可朋友圈里,他居然穿着围裙,非常居家。 而兰絮的文案是:【七夕快乐!】 今天是七夕。 共友全都点赞了,苏明磊还在评论区上蹿下跳:【我刚分手就看到这个,羡慕的泪水从嘴巴里流了出来。】 还有人发了爆哭的表情:【每次对爱情失望,就来看看延续cp!】 更多人回了“七夕快乐”这几个字。 陆冬婷看了好一会儿。 她轻轻叹口气,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,也随大流,回了四个字:“七夕快乐!” 过了一会儿,陆冬婷的朋友圈跳出好几个红点,她有点后悔了,肯定是共同好友在点赞回复。 早知道她晚点点赞了,不会被共友骚扰。 却看,是兰絮回复了她:“你也是,七夕快乐!” 几乎能想象,她心情如何轻快。 陆冬婷笑了一下。 ……… … 白茫茫的空间里。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播报:“叮,【少女啊,摆脱命运的桎梏吧!】任务成功,获得奖励,300积分!” “总分1300,排行榜上升578名,现在位于9500名!恭喜!” 兰絮两眼一亮:“哇哦,有什么奖励吗?” 系统:“没有……” 兰絮:“哦。” 那她对这个总积分排行榜,还真没什么期待。 系统嘿嘿一笑:“总之世界完成啦,咱们看看下一个世界?” 兰絮:“生产队的牛都不敢这么干啊。” 系统:“放心,下个世界轻松点,咱们穿越局是【缝七必降难度】……” 兰絮:“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还是【三大一小】。” 什么三个大世界后,给一个简单的小世界。 但最后还是灰溜溜给了她300积分,远超一个普通世界的30积分。 看透了,穿越局就是针对咸鱼。 系统:“虽然【三大一小】不管用了,但【缝七必降难度】这个倒是真的,下个世界古代世界,任务直接不整文字游戏了。” 这狗穿越局也知道自己每次任务都在玩文字游戏啊。 兰絮:“什么任务?” 系统:“【夺走气运之子秦放的光环】!” 兰絮:“秦放是谁?” 系统:“你小叔子~” 第104章 叔叔万福1 秋风乍起,落木萧萧。 第261节 入夜,客栈门扉窗户半掩,一墙之隔,暖融融地烧着炭火。 身穿暗蓝色衣袍的汉子们,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有的单脚踩在凳子上,吃酒划拳,好不放荡快活。 客栈楼上留宿住户,却无人敢吭声,更不敢退房,怕平白招惹麻烦。 而绕过客栈的木楼梯,柜台后后厨,客栈张老板从柜子里,翻出一包白色粉末砒.霜。 他揭开酒缸,颤抖双手,将粉末一概洒了进去。 老板娘刚到后厨,见状,扑到老板跟前,一叠声:“东家,东家,竟真要走到这一步么!” 老板指着毡布外热烘烘的世界,目眦欲裂:“有何不可?我就眼睁睁看着这群混账畜生,害了我们儿子么?” 说到儿子,女人不得不松手。 原是这对夫妻在京城住着,有一老来子,宠溺非常,前年,却被锦衣卫抓进牢里,死得不堪看,下.体.那.根都断了! 这叫他们如何不恨,搬到周边的县里,就一直伺机报复。 如今终于等来这机会。 老板又说:“你放心,我们杀了他们这群畜生,街坊邻里诸多百姓,只会为我们拍手叫好。再者,把酒水卖给他们的,又不是我们,只待那沽酒人把酒水端出去,我们就赶紧逃!” 老板娘苦笑:“只怕是走不掉。” 老板:“若逃不掉,我们就死了也罢了!” 话音刚落,后厨开在巷子的木门,传来“笃笃”敲门声,并一声:“张伯父可在?我来取酒去卖。” 老板与老板娘目光渐渐坚定。 于是,老板娘捡了个长柄铁勺,在酒中搅了两下,把酒舀进酒坛子中。 那厢老板去开门,迎沽酒人。 夜色渐浓,唯有屋内烛台光影,倏地映到门外人面上。 只看姑娘正值二八年华,额发全部拢起,束着青色布带,一身布裙,未曾有粉黛,却实在玉琢粉雕,双眸明媚,檀口轻启,贝齿盈盈,嘴角勾起的三分笑,便叫人无端生出三分醉意。 老板很是呆滞,他以前竟从未留意过,沽酒人有这副好样貌! 多了这层姿色,那些个锦衣卫放松警惕,不愁他们不吃这杯酒。 他热心地招呼道:“冷家丫头,今日可来迟了啊。” 门外这姑娘,姓冷小名唤兰絮。 论起来,冷家和张老板有些亲戚关系,实在贫寒,不得已,把女儿送到张老板这儿给客栈卖酒。 前头倒还好,只是冷家七八口人嗷嗷等吃,她白日卖再多酒,这钱不够用,家里就瞅上夜里卖酒的营生。 白日和夜里卖酒,是两个价钱。 夜里卖得二两酒水,她便可得四枚铜钱,以此维系家中开支。 此时,兰絮打量着老板脸上夸张的笑。 这种笑是为了掩盖僵硬的肌肉,但凡收起表情,他脸上肌肉一定会断续抽搐。 再看屋内,老板娘险些打翻酒坛子,不敢与兰絮对视。 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劲。 兰絮保有疑虑,她扬起笑,说:“今日在家中做针线,却忘了看时辰,实在对不住。” 张老板:“无妨无妨,就是外面那些爷们,恐要你多担待,今晚可要把酒水多多地卖出去。” 里间,兰絮撩起毡帘,隐约看到大堂的景象。 十来个锦衣卫,竟反客为主,把客栈大堂全占了,也真是霸道。 目下锦衣卫可谓臭名昭著,这些小本生意人家,接待他们服侍得好,没什么好处,若服侍不好,叫锦衣卫发难,一家子胆战心惊,好不折磨。 难怪老板老板娘如此紧张,兰絮暂且压下心中疑虑。 她到这个世界的时候,就站在门外,系统又是一问三不知,现在要去搜索线索了。 她与老板、老板娘打过招呼,抱起一坛酒,掀帘出去。 她甫一出现,满座的哄闹戛然而止。 汉子们抬眼打量着她,眼底或惊艳,或呆愣。 也有的已经露出了然之笑,女子当垆卖酒已是十分抛头露脸,趁夜色在客栈卖酒,岂非叫人遐想联翩? 这其中,唯有坐在西北角窗户边的一人,未曾抬头。 一刹那,兰絮的脑海里,系统“叮”了八.九声,刷新角色人名。 兰絮没有仔细听,因为她就算记住这么多人名,也对不上脸,直到—— “叮,刷新新角色,【气运之子】秦放,任务对象出现,请宿主留心!” 这最后一声,则是因为她看向了窗边的男人。 秦放,也就是系统说的“小叔子”。 却一点都不小。 他与众人一般穿着,蓝色棉袍,头戴乌纱帽,黑色腰带处系着一柄弯刀,只那身形,比其余人还要高上几寸,偏又不是竹竿身材,衣袍束出的宽肩窄腰隐藏的力量,随时待发,若虎狼之仪,不动便足以令人心生畏惧。 再看他长眉入鬓,星眸狭长,鼻若悬胆,面若刀削,一脸的冷峻,正一手捏着一份宗卷,正就着桌上的烛台,一字一字读着,丝毫不受周遭变动影响。 这般气势,不愧是英雄人物。 兰絮只是瞥他一眼,他就察觉到了,悠悠卷起案卷,她忙收回目光。 有没有毛病啊,跟他抢气运? 她已经举白旗了。 系统在脑海里说:“可能有点难,等之后接触,我们再一一攻破他的缺点!” 兰絮回:“让我先躺躺。” 只看这堂上一时安静后,又是呼啦啦一片喧嚣放浪之声: “好姑娘,这酒如何卖啊?” “给我来一坛!” “嚯,李老二,你是要买酒呢,还是要买人家姑娘的轻声软语啊?” “……” 兰絮抿起唇角,朝最开始要酒的男人走去,问:“大人可是要一坛?” 那男人顿时一张脸红透了:“来,来!” 众人拍桌敲碗,沸反盈天。 不待兰絮放下酒水,只听得一声沉稳的:“慢着。” 就一声,满室沉静,前头笑闹得再欢的锦衣卫,也如老鼠见了猫似的,不敢造次。 西北角的窗户旁,秦放站了起来,几乎快比窗户还高,果然分外高大。 那案卷被他卷起来,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手掌,目光却如刀如霜,让兰絮后背无端发出些微冷汗。 秦放只说:“这家客栈老板姓甚名甚?” 这一点兰絮还是知道的:“姓张名讳孝国。” 秦放:“哦,原是京城人士,还有一个儿子,叫张耀宗的吧。” 这一点,兰絮不太清楚。 旁的总旗问秦放:“秦大人,这张孝国张耀宗,犯了什么事?” 兰絮心里也嘀咕,记得这么清楚,该不会这客栈老板有问题? 秦放又是冷笑:“犯事的是他儿子,奸.□□女,叫我押去北镇府司断了根,没成想是个软脚虾,自己吓死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满堂男人都觉得下面隐隐一痛。 秦放盯着兰絮:“你这酒,确定不会有问题?” 兰絮:有!问!题! 她脑海里,迅速浮现刚在后厨,老板和老板娘的不自然,加上这段旧恨,她是被卷进来了。 倘若她不知情,倒了酒,锦衣卫总会有先喝后饮的,先喝先发作,他们愤怒之中,一刀就能拿走她小命。 可现在直接承认酒有问题,她也会被卷进去。 锦衣卫可不管她无辜不无辜,都先押去大牢再说。 才不想蹲大牢呢。 瞬息之间,兰絮绽出一笑:“大人好生奇怪,我不过一沽酒人,如何明白这里面恩恩怨怨?” 她塞上酒盖子,轻哼一声,又说:“大人不喝便罢了,这酒我也就不卖了,省得白白遭受诬陷。” 遂要转身。 身后,闻得秦放又:“我倒也肯买,你只消喝一口,若无事,我便把整个客栈一年的酒水,全买了。” 总旗们又是各种呼喝:“秦大人豪爽!” 兰絮看清他眼底的挑衅。 怪道锦衣卫不好惹。 秦放偏得理不饶人,脑子转得也忒快,这句话一出,她喝了就得死,她不喝,那就这酒一定有问题,又得抓她去牢房。 还好,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,她得摔了酒坛子。 兰絮:“既如此,我敬大人一碗。” 说着,她迈开步伐,穿过几名锦衣卫,径直朝秦放走来。 一瞬,秦放眯了眯眼。 汉子们坐姿轻狂浮浪,双脚斜放比比皆是。 第262节 兰絮目视前方,眼角余光却没闲着,瞅见其中一人的脚,故意踢上去,旋即“哎呀”一声,酒水抛洒,酒坛子摔了,身形也稳不住了,眼看就要跌倒在地。 突的,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,稳稳地扶住她。 他那掌心,就像粗糙的砂砾地面,皮又硬又厚,光是贴着兰絮手腕,就又痒又磨人的。 她颤巍巍抬眸,撞进秦放眼瞳之中。 男人分明看清她的把戏,眼中带着戏谑:“这戏折子,我不是第一次见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下一刻,只听得外头一阵喧哗,两个总旗押着客栈老板和老板娘,踢门而入:“大人,人我抓来了。” 原来,兰絮刚提酒坛到大堂,老板和老板娘就拿着一包细软,跑了。 但不说兰絮,就是其余锦衣卫,竟也没发现,秦放早就令人蹲守着。 老板指着兰絮:“不是我们下的毒,是她!” 兰絮怔了怔,惊讶万分:“张伯父,你怎么说这种话,酒里竟是有毒么?” 秦放身旁的锦衣卫,立时亮出刀来。 秦放冷冷一笑,问那张老板:“你分两年,在养生堂买了八回砒.霜,这事,不用我帮你回忆吧?” 一瞬,老板脸色惨白。 秦放又说:“这姑娘不过上个月初七来做帮工,况且我们都还不晓得是否有毒,你就笃定酒里有毒,不打自招。” 兰絮倒是惊奇地看了秦放一眼。 这人还是个青天大老爷呢? 没有狡辩的余地,张老板破口大骂:“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……” 话没说完,一总旗上去邦邦两拳,把他打得面部凹陷,鼻血横流,一命呜呼。 那老板娘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,猛地挣脱锦衣卫的束缚,舔起兰絮摔打在地的酒水。 不过一瞬,她翻着白眼,口吐白沫,魂归西天。 余下总旗们也没了吃酒的兴致,踹翻桌椅,骂了句“狗日的”,四五人去后厨里间搜查,四五人跑上楼,要抓老板的“同党”来审,夜宿此客栈的百姓叫苦不迭。 一时,偌大的大堂,就剩兰絮和秦放。 兰絮看着不远处的尸体,喉咙猛地动了动,别过眼。 秦放瞧她,笑了声:“害怕?” 兰絮侧首,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,并没有回他的话。 秦放眼神一黯,不由想起,方才攥住她的手腕的触感。 去年,他升千户时,周佥事送了一块羊脂玉,又软又滑嫩,仿佛多摸几下,他手上的疤痕、厚茧,就会划坏它。 所以他把它锁在了抽屉里,只偶尔得空,拿出来也不敢多把玩。 秦放捻了捻指尖。 一时,他瞧她顺眼几分,便看她方才洒了酒水在衣襟处,秋季衣裳就算厚一些,湿了也不成体统。 秦放便脱下蓝色外袍,搭在兰絮肩上,他外袍宽大,轻易就将兰絮裹了起来。 兰絮愣了愣。 秦放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攻击性:“衣服暂且借你,来日,我会来取走。” 饶是表面上,他认为兰絮是无辜牵涉,但对她依然充满警惕与防备。 给她衣裳,就是变相警告她别乱跑,他会盯着她。 兰絮缓缓呼出一口气。 什么青天大老爷,分明就是多疑臭男人,拿衣服当标记呢。 她撇下身上的外袍,双手递给他。 秦放挑眉。 反正都是得罪,兰絮低头,声音冷冷清清:“不是飞鱼服,我不要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如今这时代,并非所有锦衣卫都能穿上飞鱼服,只有中正三品,以及皇帝御赐,才能穿飞鱼服。 这是故意把他话语里的“取走”曲解成“娶走”,兼嫌他官阶低。 秦放却不恼,世人皆畏飞鱼服,独她想要。 他也对飞鱼服志在必得。 于是,他放声大笑:“不错,我这棉袍,是比不上飞鱼服!” 兰絮本以为自己把他得罪狠了,但看他如此笑,有些搞不懂气运之子在想什么。 紧接着,秦放抓走自己的衣服,重新披在自己身上,对兰絮挥挥手:“我且先放你一回。” 既然得了机会,兰絮连忙福身:“多谢大人。” …… 等兰絮离开客栈,秦放的心腹总旗卫纲小跑来,问:“大人,可要派人盯着她?” 秦放:“不必。” 他眼底露出几分兴味,他是从底部一个小旗,慢慢爬到这个位置的,手上沾的人命,不知凡几。 他什么人都见过,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。 一般人的眼睛,还真看不出她有何不同,确实,冷兰絮一副中原人的模样,行为举止口音,全无差错。 但秦放就是觉得,她与他们不一样,甚至,他能从她身上,感觉出一丝丝针对。 这是很客观的,不是他主观臆想。 当真有意思,明明只是个弱女子,胆子却大得很,还敢和他做戏。 秦放暂且压下所有探究,把案卷塞给总旗,说:“我们先去缉拿要犯,三日后回来,我再看情况。” …… 兰絮没卖成酒水,今日颗粒无收,挨了冷家父母一顿骂。 冷家母亲还能干点刺绣补贴家用,父亲卧床,无工作能力,家里还有五个弟弟。 穷得揭不开锅了。 兰絮还不会刺绣,冷母让她绣个东西明天给她,她补了两针,就睡着了。 迷迷糊糊之中,听到外头媒婆说亲的声音。 系统叫兰絮:“宿主宿主,上正轨了!” 兰絮揉揉眼睛,隔着一扇门细听。 那媒婆说:“隔壁县的秦家,你们是有所耳闻的,他家小儿子做……那个的,日进斗金,钱都往家里拿呢!” 冷母兴奋:“那是给他家小儿子说亲?” 媒婆:“不不,他家有个大的,也是一表人才,还是个秀才!” 冷母摇头,秀才都穷。 可媒婆转手拿出一包银子:“秦秀才虽然没钱,可他弟弟能干啊,这里面是二十两,若您答应了,回头等女儿嫁到秦家,我们这边再给您剩下的三十两!” 五十两够冷家一家几口不愁吃喝三年!加上秦家有钱,以后何愁没有进项? 可把冷家一家高兴坏了,也不去怀疑这秦家,为何急着给老大娶媳妇,倒比那要冲喜的还着急。 兰絮情绪倒也还好,一来这种原生家庭不好待,二来只有嫁给秦家后,才能谋求下一步。 又过一日,两家没选吉日,随意打点打点,兰絮才刚起床,换上不合身的大红衣裳,涂上脂粉,被匆匆塞上轿子。 一路唢呐吹吹打打,从早上走到晚上。 那媒婆方觉不对劲:“莫不是走错路了?” 有长随探路回来,说:“是走错了,要翻过这片山林,才能到隔壁县哩。” 媒婆:“天色都黑了。” 她敲敲轿子的木槅窗,问里头新娘:“新娘子,天色这么晚了,咱们就近歇息一夜吧?” 兰絮本来在打盹,听到媒婆这么说,就应了声:“好。” 这附近有个菩萨庙,庙内供着送子观音,有两个尼姑,媒婆给了钱,她们去安排住宿和吃饭。 一伙人放下轿子,兰絮盖着红盖头,被媒婆和临时置办的丫鬟扶着出去,作为新嫁娘,她们几个住一间。 她坐好,想掀开红盖头,媒婆忙阻止:“新娘子诶,你的红盖头只能等丈夫来掀!” 兰絮:“好吧。” 盖着盖头,不影响吃饭睡觉就好。 突的,外头一阵跑步声,又是嘈杂的喊杀喊打,把屋外的轿夫们吓得屁滚尿流,屋内,媒婆忙念阿弥陀佛:“这是发生什么事了?可别找上我们啊!” 下一瞬,“砰”的一声,她们房门被踹开。 踹门者正是一锦衣卫小旗。 媒婆忙说:“大人,我等是良民啊,只是路过此地,借宿一晚,绝对和这些尼姑没有牵连!” 小旗举着火把,道:“今有贼人躲入庙中,我们奉命前来搜查。” 媒婆跪地磕头:“打进这屋子里头,只有我们仨,绝对没见过什么贼人。” 丫鬟也颤颤巍巍跪下:“是,是,没见过。” 那总旗仔细打量了房间,又抬头看梁上,见确实无人,正要退出,却听一声懒洋洋的声儿:“当真没见过?” 媒婆和丫鬟分明没做错事,身体却打起摆子。 兰絮侧耳倾听,总觉着有点熟悉。 下一刻,他就又说:“那里不是有个盖着红盖头的么,底下若是贼人呢?” 第263节 竟是秦放。 兰絮放在桌边的手指,微微动了一下。 没想到出嫁路上,居然也会和他撞上。 媒婆虽收了秦家的钱,却是不认得秦放的,只忙说:“回大人,这位是我们新嫁娘,一看就是姑娘家的身姿,与贼人并无旁的干系……” 秦放轻笑,语含轻蔑:“那你恐是没见过易容缩骨之术。” 媒婆:“可是新嫁娘先看到的,得是其丈夫……” 秦放:“我便看了又如何?” 好是狂妄! 这下,媒婆也不好说什么了,再不敢违抗。 秦放款步走到桌前。 夜风微凉,他手上的弯刀尖端,正淅淅沥沥地滴着鲜红的血,仿佛还冒着活人的热气。 那染血的刀,勾起红盖头的一角,倏地挑起。 兰絮眼前一亮。 她阖了下眼睛,方适应了火把的光芒,而眼中,秦放与她四目相对。 他略略挑眉:“好生巧合。” 兰絮看着他离自己的脸,不到半寸的刀剑,呼吸窒了窒:“无巧不成书。” 之后还有更巧合的呢。 秦放缓缓低头,他借着她的红盖头,擦掉了刀上血渍,又觉出几分好笑般,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说:“你该不会是为了避我,才匆匆出嫁的?” 兰絮想起自己刻意曲解他的“取”。 她脸色微红,说:“大人误会了,父母之命,我哪能自己做主。” 秦放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。 他把盖头放下,兰絮只嗅到盖头上,散发的浓郁血腥味。 便听他吊儿郎当地说:“那祝你们百年好合,永结同心。” …… 经过锦衣卫一扰,第二天天还没大亮,送婚的队伍,就急急忙忙出发,唯恐再待一会儿,又被锦衣卫拿去问话。 轿子慢慢往山下走,半山腰上,秦放坐在马上。 他远远看着轿子,出了自己视线。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,若飞星短暂地滑过夜空。 须臾,他引马转身,收回目光。 总旗卫纲察觉出秦放情绪不高,便问:“大人是否要打听那姑娘嫁去哪家?” 不曾想,秦放骤地怒了:“闭嘴,她出嫁去哪,与我何干?” 又冷笑:“难不成闯进人家,把她劫走?” 总旗喏喏,不敢再说话。 片刻后,秦放似自言自语:“我秦放还要名声的。” 卫纲:“……” 卫纲换了个口吻:“对了大人,往前走就是青山县,可要回老家看看?” 秦放看着前方隐没在晨雾中的县城,心中也觉出几分想念,便说:“先把王李二人押送到京中。” 这回的事,他办得很漂亮,晋升是迟早的,还有几日可休憩。 到时再回家。 第105章 叔叔万福2 说回兰絮出嫁。 那顶破落小花轿,好歹没有再遇磕绊,迎着晨风,一路摇摇摆摆,及至秦家。 大喜的日子,秦家门庭冷清,门口挂着单数一盏红灯笼,木门斑驳,门槛被蚁虫蛀烂,别说宾客的影儿了,连酒水都不见一碗。 媒婆来过秦家,并不稀奇,那小丫鬟小娟却惊讶:“恁地寒酸!” 兰絮暂且看不到,没听到半点鞭炮声,心里也猜到几分。 她盖着盖头,被丫鬟媒婆扶着进门,到这,她都没见她那好丈夫。 拜堂设在正屋,秦母江氏坐在高堂之首,又听得“咯咯”鸡鸣,媒婆竟抱来一只通体雪白,红冠金喙的大公鸡。 兰絮确信了,她是来冲喜的。 与公鸡拜过堂,包括兰絮在内,这屋里有几人,几人就一同入了东侧房。 大白天的,房里烧着婴儿手臂粗的蜡烛,有浓浓的药味,秦秀才就靠在床上,眉眼还算清秀,可惜面容枯槁,间或咳嗽几声。 江氏说:“我的儿,你今日可还好?” 秦秀才:“母亲,我一切都好,让我看看新妇。” 媒婆忙把喜秤塞到秦秀才手里:“请新郎掀盖头,瞧瞧新娘子!” 秦秀才支着手臂,用力去挑。 鎏金的喜秤,就撩起兰絮红盖头一角,倒也挺巧,在兰絮眼中,它正好勾住盖头上那干涸的血迹。 秦秀才费劲半晌,实在没气力支起喜秤,说:“还请母亲帮帮我。” 江氏心酸地别过头擦擦泪珠,再接替儿子,掀开红盖头。 红盖头下,新娘子一张三春芙蓉面,眉儿弯弯,双目柔润,面容白皙无瑕,真真儿没见过生得如此姣好之人,江氏作为妇人,都看呆了。 秦秀才更不用说,兴得病容褪了几分:“果然是极美的……咳咳咳!” 可惜乐极生悲,这几声咳嗽后,他险些晕了过去。 江氏冲上去拍他胸脯:“大郎!” 媒婆丫鬟倒药的,拍背的,一时兵荒马乱。 兰絮倒是落得清闲,找了个凳子坐下休息。 待好丈夫用过药歇下,媒婆收了打赏走了,江氏叫兰絮:“你跟我过来。” 她们去了正屋。 江氏四五十的年纪,眉尾高,豆子眼,分外严肃,她目光挑剔地打量兰絮。 大儿子听闻要再娶,非要这十里八乡最出挑模样的姑娘,若不是大儿子情况一直不好,她不可能依着他。 不管如何,婆婆敲打媳妇,天经地义。 江氏袖着手说:“我既花了五十两买你,有些事,就得和你说清楚:大郎前头还有一女的,只因她不明事理,懒惰蠢笨,犯了七出,被我给撵出去了。” 兰絮暗暗咋舌,娘欸,她还是续弦呢。 江氏又说:“你夫君这毛病,不是打娘胎就有的,他自幼聪慧,读书极好,四年前中了秀才,得县太爷赏识,在舫上吃酒时不小心落水,惹出的病,这几年才愈发不好。” 这两段话,兰絮一一掰扯掰扯。 第一,秦家虽然没遗传病,但秦秀才身体素质极差,不然一个大男人,落一次水不至于就成病痨。 第二,秦秀才今年二十八,二十四才考上秀才,难评。 第三,四年前秦放就在锦衣卫混出名声,县太爷赏识秦秀才是假,只是想借此讨好秦放。 第四,所谓舫上吃酒,少不了女人作陪,结合刚刚他看到她的激动,他还是个色中饿鬼。 第五,江氏明显偏心秦秀才,秦秀才不事生产,想必娶妻费的银两,还是秦放拿回家的。 说到钱,这秦家也真是“穷”到一定程度了。 家中只三间屋子,院子巴掌大,两步就能走完。 屋子仅四间,江氏一间,秦秀才一间,还有一间名义上是秦放的,最小那间做了灶台当厨房,连个正经柴房都没有,丫鬟小娟只能睡在厨房。 比冷家的境况好不到哪去。 许是怕被新妇瞧不起,江氏又说:“我们家不缺钱,你也知晓我家二哥儿做什么的,二哥儿说了,财不露白,免得平白遭嫉恨。” “况且我们一家子,迟早要搬去京城,在县里置办再多好货,也不过便宜了亲戚邻里,不如到京城再去置办。” 兰絮应了声:“是。” 秦放倒是个粗中有细的,难怪能一步步往上爬。 只要不是真穷,这日子也还能过。 论起来,秦家顶好的一点,就是人口简单。 秦家老一辈都不在了,秦父走得早,这一支就剩下秦秀才和秦放,江氏娘家不在青山县,往来不易。 这可比冷家“子孙兴旺”好得多。 若果行得通,兰絮不曾想过和江氏闹翻,她向来随遇而安。 只可惜,行不通。 当天,兰絮歇在东侧房,秦秀才大中午吃过药,好了些后,问她籍贯名姓。 兰絮一一回答。 秦秀才深情款款:“许是有累世的缘分,今日见到你,我只觉满心欢喜,心中舒畅,身体也不觉烦累。” 若是不知情的姑娘,大抵要被他这番情话说得羞涩不已。 兰絮侧身装娇羞去了,正好瞥见纸糊的门扉上,多出一处阴影,看身形,就是江氏。 脑海里,系统都吓一跳:“什么玩意,婆婆偷听儿子房内话,她这是想干嘛?” 第264节 兰絮并不奇怪,江氏显然宝贝秦秀才,她想了想,嘿嘿一笑:“她想干嘛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想干嘛。” 系统:“嗯?” 目下,她对秦秀才说:“夫君,我们今日歇了吧,我替你宽衣……” 秦秀才还没应呢,突的,江氏推门径自入门,道:“果真是个狐狸精,大郎身体还不好呢,你想干什么?” 兰絮连忙站起来。 秦秀才要说话,江氏又对他说:“我本就不愿你娶个貌美的,你瞧,你才好了些,她这是要坏你身子!” 秦秀才:“娘……” 江氏冷眼瞧兰絮,说:“日后,你到我那边睡。” 兰絮正是求之不得,脸上却忸怩委屈,望着秦秀才,几欲垂泪。 秦秀才闭眼,不敢看她。 他只想,母亲心里有气,让母亲把气出掉,方家和万事兴。 …… 江氏房中不比秦秀才的差,晚秋的天,房中已烧起上品炭火。 她把兰絮领到自己房,说:“按理你是媳妇,伺候公婆就是本分,明日开始,你五更天就得跟我请安。” 秦家不是诗书仕宦人家,所谓请安,是江氏看戏文习得的。 脑海里,系统生气了:“要四五点叫你起来啊!” 兰絮只问系统:“看看商场有没有什么,能让我睡觉时,去请安的玩意。” 系统:“还真有。10积分的【梦游奇遇记】,可以用三次,让你在做梦时,完成请安,你以后靠这个请安?” 兰絮:“那不是,我要一劳永逸。” 系统:“?” 当晚,兰絮睡在一块木板支棱的“床”上,江氏了却一桩心事,睡得正舒坦呢,三更天,她却被人摇醒了。 江氏正怒着,就看那娇娇媳妇,低头朝自己请安:“母亲,儿媳来请安了。” 江氏:“眼下离五更天远着呢,你起早了。” 媳妇低头回板上。 江氏困极,又入睡,三更半又被摇醒,媳妇:“母亲,儿媳来请安了。” 江氏:“放屁,还没到五更天!” 媳妇再去睡,江氏平白被叫醒两次,心中恼着,打定主意,白天定要折腾这冷兰絮! 四更天,她好不容易又睡了去,第三次被推醒,并一声:“母亲,儿媳来请安了。” 江氏:“……” 当晚,江氏气到睡不着,翌日,她头件事把兰絮叫到院子骂。 兰絮捏着手帕,哭哭啼啼:“母亲,我心中敬您爱您,不到五更天,时时刻刻惦记着,就怕漏了时辰,倒是让母亲恼了。” 江氏气了个半死,说:“蠢货!算了,以后不用你五更天请安了。” 兰絮展开手帕,掩面大哭,好像自个儿损失千万金银。 江氏心里舒坦一些,又叫她去做饭:“昨日我买了的一斤驴肉,你做个红烧的。” 兰絮:“母亲,我不太会做饭。” 江氏:“你先做,我看看如何调理。” 她使唤小娟给自己捶肩,正悠哉呢,突然听到“轰隆”一声,江氏吓得差点丢了三魂,匆忙出去—— 只看那厨房浓烟滚滚,瓦砾横飞,竟然是炸坏了! 娇娇媳妇捏着帕子,咳嗽两声,反还说:“母亲这厨房不好用啊!” 江氏当即一佛出世二佛升天,抄起棍棒,兰絮躲进东侧屋,抓起秦秀才挡着:“相公!母亲要打我!” 秦秀才:“咳咳咳!” 江氏怕了:“不准再抓大郎!” 兰絮:“可我怕母亲手里的……” 江氏只好丢了棍棒。 一阵鸡飞狗跳,江氏方明白,这冷兰絮厉害得紧,七出样样都沾! 最可气的是,每每江氏震怒,她就把秦秀才扶起来,折腾的还是秦秀才,反而是江氏投鼠忌器,根本治不了一点。 若她要提休妻,儿子就第一个晕过去! 到底是娶进来冲喜的,却是轻易休不得。 不过三五日,江氏的口头禅就变成一句:“等二哥儿回来,我定叫他打死你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倒是稀奇,就江氏这格局,怎么养成秦放的? 虽说她并不欣赏秦放的性子,但他能在锦衣卫里杀出名头,左右皆有拥趸,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。 系统回兰絮:“或许真是金手指【气运之子】的影响。” 兰絮轻叹:“金手指,真好啊。” 系统:“……我也是金手指!” …… 京城。 果不出秦放所料,他将狡诈的王、李二人收入监中,了却了隆光皇帝一心腹大患。 至此,他晋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。 御书房内,隆光帝召见了秦放,见此子英武伟岸,风姿卓荦,大为欣赏,又问:“你就是那个刀法功夫一流的秦刀斧?” 秦放十六岁那年当刽子手,其残忍可怖,就连庙堂之上,也有所耳闻。 当下,秦放躬身:“回陛下,一流刀法当不得,臣只是一身蛮力。” 回得极妙,刀法还得靠“刀”,蛮力可是自己与生俱来。 乃是谦为表,狂为里,却拿捏得正好,切中隆光帝所思。 隆光帝大笑:“赐飞鱼服!” 隆光朝不轻易赐服,可见秦放所受器重。 不论其余官员如何想,锦衣卫众人相贺,秦放暂赁的屋子,收到大小礼物,险些堆到院子去。 上峰林同知提醒秦放:“你将来是要在京中扎根的,得把家眷接来,若出京办事,也有兄弟们替你照看。” 重要的是,以后得罪的人恐怕不胜枚举,不把家眷接来,恐遭报复。 秦放:“是,卑职正有此意。” 前不久他就想回家一趟,正好趁着休沐,将母亲大哥一同接来。 林同知又问:“你今年二十二,家里还没给你说亲?” 观得上司似要为自己保媒拉纤,秦放直言不讳:“我已把身家性命交与锦衣卫,平白多个婆娘,扰人心情。” 林同知对此子性情亦有耳闻,讪讪一笑,说:“哪日你改观,与我说就是。” 秦放揖手道谢,大大方方的,缓和了林同知的尴尬。 至于林同知所言“改观”,秦放倒觉无稽。 前几年从刽子手当起,摸爬滚打,是想也没空想,好不容易入锦衣卫,不过四年,就办了大小十几件事,哪里有空? 他这个年岁,并非无欲无求,是只与五指打交道,不稀奇旁的,他更喜欢自个儿掌着,随时能了。 头回牵女子的手,还得算到不久前。 秦放无端摩挲了一下指尖。 … 既是他青云直上,春风得意,要请卫纲等一众兄弟吃酒的。 夜半,烛火通明,飞鱼服大喇喇地展开,挂在衣架子上。 它在隆光朝是纳罕物,那金线银丝打底,蛟腾虎跃,山林走兽,花纹之繁复精致,令人目不暇接。 卫纲几个人观摩着:“当真精美绝伦!” 秦放一人坐在主案之上,斟酒吃着,突的笑了声:“行了,乡巴佬似的,你们几个好好拼,迟早也能穿上它。” 众人:“那我们更该敬一敬秦佥事!” “是啊,这个年纪当上佥事,可酸死旁人了!” “……” 秦放再海量,也架不住七八个汉子一杯杯地敬。 筵席散了之后,他面色不显,已然醉了,被卫纲几人护着进屋。 忽的,秦放似想起什么,问:“我的飞鱼服呢?” 卫纲:“给大人收起来了,免得一个个摸一下,碰坏了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他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句话,只有离得近的卫纲,方听了个囫囵:“……有人就是再想要,也不能了……” 卫纲有些摸不着头脑。 转眼隔日,大人醒了酒后,便也不记得他昨晚说的奇怪话。 他正拆着一封家书,凝神阅读。 卫纲见状,就知晓他家大人又来了,果然不过片刻,秦放就向卫纲招手:“给我念念里面写了什么。” 第265节 分明是没看懂。 这段时日,秦家就寄了三封信给秦放,秦放攒到今日才得空看。 卫纲稍一过目,惊讶:“大人家中新给大人娶了个嫂子,就是……” 原是每过几日,江氏就跑去书斋请先生写书信,一吐苦水: 那大儿媳夜里不让她安睡,炸毁厨房,又以秦大郎的身体相要挟,连洗浴的热汤,都要洗刚烧出来的第一趟的! 只请秦放得空速速归家,整治这目无尊长之女! 卫纲的复述用语没信中悲愤,饶是如此,仍惹得秦放皱眉:“我倒要看,是谁敢欺辱我秦放的家人!” 当日,秦放快马加鞭,日夜兼程,往青山县赶。 另一边,兰絮与江氏彻底闹翻了。 江氏不愿和她睡一处,又不愿让心肝儿子与她睡一处,专要让她在门外受冻。 兰絮直接抱着枕头被寝,搬到西边的屋子。 这西边屋子,就是秦放的,前头说过,宅中无柴房,那些干柴杂物,就都堆到秦放房中。 反正秦放也就过年时回来两三天,又不挑剔,困了躺哪都能睡。 而对兰絮来说,眼下还未下雪,把窗户闩紧实了,她也能睡得暖融融的。 饶是江氏指桑骂槐,说她不要脸,往小叔子房中钻,兰絮也只当耳旁风。 神仙打架,小鬼遭殃,就是苦了丫鬟小娟,一直住厨房。 厨房通风,不是个能住人的,小娟穿着厚重衣裳盖被子,也暖不起来。 夜里,兰絮去厨房摸馒头吃,看小娟冻得在哭,她问:“今晚可要到我那边歇息?” 小娟犹豫了一下,彻底倒戈向兰絮。 隔天江氏又叫兰絮:“我被你气得心口疼,你去帮我抓些药来。” 兰絮刚要出门,小娟偷偷地说:“我看太太使钱,让几个叫花子做事,奶奶留心。” 兰絮点头:“我晓得了。” 果然,兰絮刚到药铺抓了药,就有两个十四五的乞儿冲出来,夺走她手里的药。 看兰絮一动不动的,他们回头,奇怪地问:“你为什么不追上来?” 兰絮:“我为什么要追?又不是我要吃的药。” 乞儿们惊讶,那可怎么弄,分明说好等这妇人追到巷子里,再一麻袋套走卖了的,可她又不追。 不仅不动,她还准备回去了,对这药半点不在乎。 两个乞儿当即不依,也不顾大街上了,其中一个跑去抓兰絮的手:“你给我们过来!” 突的,只听楼上一声清脆“咔嚓”,下一刻,兰絮就看那乞儿的手掌,被一片斜侧方飞来的瓷片,狠狠扎穿! 溅起的血珠,弄到兰絮袖子上。 顿时血流如注,那乞儿倒地痛苦大叫,另一乞儿把药丢到地上跑了,四周行人纷纷惊惶避让。 亲眼目睹人肉如纸被割破,兰絮脸色也不大好。 她抬起头,朝楼上望去—— 酒楼二楼支摘窗内,男人一手搁在窗沿,护腕束着他的袖口,他手中还拿着一片瓷片,在指尖翻转着玩,却一点没伤到他自己。 再看那剑眉星目,神采奕奕,风流天成之人,不正是当日在菩萨庙中,非要以刀挑红盖头的放浪子? 与兰絮目光对上,秦放看着她的妇人梳妆,忽的低低笑了下,说:“你上来,我请你吃一杯茶。” 他本以为,兰絮不会上来。 她嫁与人妇,得避嫌。 却没曾想,兰絮俯身拾药包,就往客栈里来。 秦放缓缓收回视线,再看桌上他用得差不多的残羹剩饭,叫来小二:“换一桌。” 小二:“好嘞,酒水一样?” 秦放:“换一壶好茶。” 不过片刻功夫,兰絮就上来二楼,找到他的雅间。 今日兰絮还是一身藕色布衣,腰间系着绿色丝绦,娉娉婷婷,甫一迈进这儿,像带着一阵清荷之风。 比起大婚那日,宽松不合适的红嫁衣、敷得过于白皙的面庞、红艳的唇,这般才是好看。 秦放近乎肆无忌惮地看她,道:“不曾想,你是嫁到青山县。” 兰絮站在雅间门口,却问:“既然你回来,又为何不往家去?” 秦放觉得她问得好生奇怪,只当她知道青山县是他老家,这算是关心么? 啧。 只是,他每次回家,饶是先写信讲了,家中也不会备有饭菜。 次数多了,他若要回家,就没再写信,还会在外面饱餐一顿。 兰絮倒是没忘秦放说的请她吃茶,她就坐在他对面,没一会儿,陆陆续续上了几道硬菜,兰絮拿起筷子。 她确实馋了。 来这个世界,整天馒头馍馍的,冷家不会分肉给她吃,秦家更不会。 终于能敞开肚子吃一顿,她毫无顾忌,只差直接上手抓起鸡腿啃。 秦放抬眉:“你是饿死鬼投胎来的?还是你夫家苛待你?” 兰絮叹息:“个中苦楚,一时半会儿说不完。” 秦放看她吃了一会儿,缓缓攥起拳头。 明明第一次见面,少女还一副机灵古怪的模样。 那户人家,竟这么苛待她。 等兰絮吃得九分饱,终于分眼光给秦放了,却看秦放没动眼前的菜,她好奇:“你不吃?” 秦放没说自己吃过了,说:“你要吃,就拿去。” 兰絮:“嗝,这多不好意思。” 秦放哂笑:“你都吃完了,跟我装什么呢。” 兰絮也笑:“那行,我带回去吃。”给小娟也带些。 秦放挥手,示意她任意拿。 待兰絮走后,秦放心中有些烦闷,若现下带着卫纲,还能让他去查查她夫家的事,但他自个儿去查,像什么样。 恁地关心似的。 算了,这是她自己的运,若再让他碰到她第四次,再说。 至于碰到了怎么做,秦放并没有深思。 他只有抓人杀人时,动的脑筋最多,反之在别的事上,他就懒得动脑筋了。 如此,秦放叫小二牵来他的骏马,这回往家里方向去。 家门倒是和记忆里一般破旧,秦放拍了一下,竟然破了。 他搬着门放好,江氏听到声响,赶忙从房中出来。 她本是惊吓的,再看秦放,大哭:“二哥儿!你可总算回来了!你再来晚一些,你娘就要让你嫂子吃了!” 小娟也出来瞧。 秦放正逡巡屋中,见到小娟,一把拎起她的领子:“你就是我那好嫂嫂?” 虽说男人面容生得好,但他身材高大,目光冷冽,饶是在外行走的男子,都不大敢与他对视。 小娟登时吓得眼泪直流,摇着头:“不是我……” 秦放看清她的装束,心知自己该是认错人,还没把小娟放下,只听门外一声轻喝:“你且放开她!” 秦放回头。 不久前,坐在自己对面胡吃海喝的女孩,此时正怒目看着他。 秦放额角一跳。 而江氏也说:“二哥儿,你弄错了,不是这个,喏,门外那个才是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大门大开,兰絮一步步走进来,带着清浅的笑意:“小叔子匆忙回家,真是辛苦了。” 秦放心口猛地起伏一下。 难怪她会直接上来吃饭,难怪她问他为何不先回家,他却以为那是关心。 她肯定早就知道了。 他狠狠咬着后槽牙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“……真是,好、嫂、嫂。” 第106章 嫂嫂3 … 正屋。 缺了一角的木桌旁,秦放大刀阔斧坐在凳子上。 兰絮给小娟弄弄歪斜的衣领,小娟害怕地躲在她身后。 江氏呶呶不休:“就是这婆娘,我这段时日,是一阵安稳觉都没睡到,要不是你大哥有所好转……” 她越说,声音越小,因为小儿子看着干干净净的,但就是让她无端闻到一股血腥味。 第266节 令人心生可怖。 秦放听着江氏声音渐细,便拿起水壶,晃晃,他问:“可有水?” 江氏回过神:“小娟,你家爷要吃水,还不快去煮一些来?” 小娟出去弄水,兰絮触及秦放凉凉的眼眸,却是心平气和,说:“小叔,母亲总说要让你回来打死我,事实上,我是有些怕的。” 秦放轻嗤:“你怕?我看你胆子大如斗。” 江氏:“就是,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女子!” 恰这时,小娟端着开水进门来,却踌躇,不敢走到秦放跟前。 兰絮顺势拿来她手里的水,翻过一个陶杯子,倒水,推到秦放跟前。 隔着氤氲热气,她与秦放对视,说:“我自然怕,怕小叔是英雄好汉,却做了山匪贼人的勾当,残杀良民,败坏了声名。” 她想提点秦放,饶他是御前得脸的锦衣卫,真要按江氏的说法,关起门打死她,政敌可不会放过他,得不偿失。 秦放也不是那等蠢材。 只是,说到前面,秦放神色不改,直到“声名”二字,方见男人抬起浓眉,眼睑轻动。 可见,他对这两字,还是有追求的。 兰絮有些好笑,可这世上,再无比锦衣卫在乎名声更古怪的了。 不论如何,话语能切中要害就好,她为了任务,为了生活,都不能真让秦放站到江氏那边。 兰絮尽力了,见母子二人还有沟通的苗头,她说:“我与小娟再去烧点水。” 她二人出去后,江氏早憋不住了,说:“凭她说的好听!这般不要脸的婆娘,就该好好敲打,就算不杀了她,也能让她要生不能要死不得……” 秦放吃了两口热水,突的说:“母亲别说了,我也是英雄好汉,怎么能无端为难一个妇人?” 江氏险些厥过去,好嘛,那冷氏牙尖嘴利,竟把小叔子说服了! 她拍着心口:“苍天啊,我儿要看我平白遭欺负……” 秦放突的想起,兰絮在客栈狼吞虎咽那一顿,真饿狠了。 谁欺负谁,也说不定。 他有些不耐烦,说:“只要她之后改了,我何必为难她?” 他语气一差,江氏又生出几分畏来,收声喏喏。 秦放:“况且我方升职,多少人正筹划抓我错处,我在外头争的是掉脑袋的金银,母亲要繁华富贵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否则那日我被推上断头台,谁也没落个好处。” 江氏听他升职,本还有些开心,可后面的话,让她又惊又怕。 若牵连到自己和大儿子,可不是闹着玩的! 她咽下这口气:“我何尝不知你的艰辛……” 谅家里多了个男人,那冷兰絮会收敛。 … 暂且调停婆媳之间的大矛盾,秦放去看了大哥。 打兰絮嫁进来,秦秀才的病,竟真有好转,前段时日,连喜秤都拿不稳,如今竟然能自己起身。 这也让江氏很犯嘀咕,越发不敢生出休了兰絮之心。 目下,秦秀才咳嗽几声,握着秦放的手:“阿放是不是又长高了?” 秦放哈哈一笑,说:“大哥,我十九后再也没长过个子,再长下去,顶天了。” 秦秀才也笑,问:“你今个儿见过你嫂子了?” 秦放目中意味不明:“见过。” 早就见过了。 秦秀才又言:“她是个命苦的,嫁给我冲喜,偏母亲那性子你也知道,三天两头找不痛快,她柔弱不能自理,只盼你别为难她,多照看一二……你笑什么?” 秦放好容易止住笑:“无事,大哥继续说。” 后面秦秀才吩咐什么,秦放都没往脑子里去,也就“柔弱不能自理”,让他一日的阴霾全散了。 他倒是好奇,她如何能把大哥和母亲耍得团团转。 兄弟两人正叙旧,屋外,江氏进门,她要让小娟出去买酒菜,问秦放:“二哥儿这次呆多久?” 寻常能呆一下午,也算长了。 秦放方记得最要紧的事:“母亲,大哥,我这次回来,是要接你们去京城,前头我不是说了我升职么,正四品的官员。” 秦秀才惊喜,县太爷也才七八品! 江氏念着阿弥陀佛:“这天大的喜事,你竟等到现下才说!” 秦放心道,还不是要断一番家务事。 转而,秦秀才和江氏又忧愁,江氏:“可是,你也瞧见了,大哥的身体才好了些,经不起奔波啊。” 秦放说:“为大哥这病,还是进京好。” “青山县到京城二百余里,不算远,我与上面请示休息的时间不短,每天走二十里,不过十日就到京城,没有想象的折腾。” “再者,进京后,我可以向宫里递腰牌请太医,来给大哥诊治。” 江氏听得脑中一晕一晕的:“什么太医,那些专为娘娘贵人看病的,我们也能看?” 秦放轻狂:“如何不能?” 他拿命换来的权势,虽然不像江氏以为的,能随意打杀良民,却比江氏眼界的范围,广多了。 江氏和秦秀才狂喜:“那是极好的!” 若要进京,就得赶紧动身,否则入了冬,路上就遭罪。 三人说定了,如今是未时中,左右家中没有好东西,江氏只要收拾银子、惯用的钗环,其余一概不要了不可惜。 暂定申时二刻出发。 秦放还有将近一个时辰可以歇息。 他披星戴月赶回来,未曾合眼,趁着这个时间,正该好好歇息一下。 他步进西侧房,迎面非是闷柴味,却是一股很难形容清楚的……香气。 不刺鼻,也不是男人惯用的熏香,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场大雪之中,万籁俱寂,天地渺茫,纯净而凛冽,一寸寸沁入心扉。 秦放眉峰轻轻一耸,再看那铺好的蓝色被褥,心下一软。 这还是头一回回家,就有干净的被褥。 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?不是,不说她没提前收信,就算有,也不会准备。 那就只能有…… 秦放眼前,蓦地浮现少女白皙却透粉的面颊。 从她在客栈吃饭的对话,就可以推测出,甭管她有什么消息,却是早猜到,他会回青山县。 只能是她准备的了。 这就是长嫂如母? 他身体硬邦邦的,仰面躺在床上,本是习惯屋内若有似无的香气,这一躺着,觉得那味道更浓郁了。 柔软中,带着点韧质的床褥,竟是如此舒适,他的意识蓦地下陷。 …… 兰絮和小娟,说是去烧水,其实在偷闲。 女孩家家把手伸到柴火前烘着,小声说话,好不开心。 江氏看不过眼,啐了一口:“两个懒货,二哥儿要带咱几个去京城,等等就走,你们还不快收拾东西?” 兰絮:“等等就走,这么急?” 江氏得意:“二哥儿接我们去享福,着急也是自然,你们这是沾了光。” 兰絮起身跺跺脚,说:“晓得了。” 江氏忙先收拾金银珠宝,兰絮径自往西侧房去,如往常,推门而入。 只是房中不太对。 一瞧,那大喇喇躺在自己铺盖上的,不正是秦放那厮? 他还没脱鞋,那双臭鞋还沾着泥巴,就这么躺在她费劲巴拉铺的木板床上! 真是放浪形骸,好歹她是他的嫂子,江氏竟也不拦着他,由着他这么乱来? 兰絮恼了,噔噔噔走到秦放身旁,转了两圈,秦放还睡得香呢,她想叫他起来,却也只能试着推他:“你起来……” 话语未落,突的一阵天旋地转,兰絮窒息住,秦放一手按着她的后颈,又将她双手反剪与身后,一膝跪在她后背。 这是一个押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姿势。 若不是兰絮发出一声闷哼,她的脖颈,就该被秦放拧断。 而下一瞬,看清楚眼前之人,并非来索命之恶徒,而是他那“柔弱不能自理”的嫂嫂,秦放立时与烫到般,松手。 兰絮趴在被褥上,一动不动。 秦放不去想方才指尖拂过的柔嫩肌肤,他摁了下眉眼,忙也站起身,说:“嫂嫂,你怎么进来了?” 兰絮冷笑,斜眼他:“我倒想问你,怎生睡到我铺盖上了?真真听了你母亲的挑唆,不把我当嫂子了?” 男人的脸色,肉眼可见地黑了:“这是你的?不是给我……” 这下兰絮也知晓是误会,可气那江氏,明知她睡在西侧房,却一声也不提醒她的二哥儿。 到底是不重视。 兰絮闭了下眼睛,懒得解释。 不曾想,秦放却也没有出去,他只是垂眸,思量了几息,道:“方才没收住力道,你起不来了?” 盖因兰絮一直维持着趴躺。 第267节 秦放知道自己的力气,虽然清醒后就收着了,但真可能伤到她。 却见兰絮转过身,她一手支着脑袋,杏眼眼尾微挑,说:“我有一躺床上,就懒得起来的毛病罢了,你可以出去了。” 这还真不是诓秦放,她一趟,就不想起来了,估摸着还能小睡一刻钟。 秦放便觉生出的担忧,实在多余。 她果真是懒极了的。 他单脚踩在那被褥上,一手撘在膝盖上,俯视着她,好笑道:“嫂嫂,这儿是我的地,该出去的是你。” 眼看兰絮盯着他的脚,脸色一青。 他正思虑是否自己说得过火,却见兰絮麻利地起来:“我出去就是,值当你弄脏我的被褥?” 又嗅了嗅,嘀咕,“一股味儿。” 她嫌弃他睡过她的床榻,秦放环着手臂,目光如刀,从鼻间哼笑,原是人在气极,却又没法动手,居然会哑口无言。 他算是尝过了。 兰絮却也不敢久留,忙拍掉灰尘,卷走了铺盖,离开西侧房。 也带走了那若有若无的冷香。 房间空下来,秦放独自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,方后知后觉的烦躁。 论理,他这种刀口舔血之人,在兰絮推门时,就该清醒过来,然而他却等到她推自己,才惊醒过来。 若他警觉性这么低,早就死了百千回了。 难道嫂嫂的被褥,真有那么好睡? 实在丢人现眼。 秦放握拳,轻捶吹下床板。 发生这种事,他也没了困意,不如安排下出行事宜。 他起身,眼角瞥见角落有个什么玩意,拾起来一瞧,是一条手帕,上面绣着一朵精美的梨花。 这绣工,饶是他是个男儿,也能瞧出其中精妙,他没有这种手帕,那只能是兰絮的了。 他本想丢到床上,回头她自己来寻,下一刻,却反将它攥在了手中。 是她几番激他在先,又占了他房间,哪有那么好了事,若想要,自己来求他拿。 秦放将它塞进袖中。 … 兰絮出了西侧房,就去厨房,和小娟在厨房分拣行李。 她们留在西侧房的东西,并不多,不说小娟是丫鬟身,没什么财产,兰絮行李更少得可怜,加上那顶被褥,也就一个包裹。 再说,此行要轻装上阵,被褥都不带了,那她就一个荷包,里面几个铜板一块碎银,并一柄缺齿的梳子。 小娟翻着被褥,突的“呀”了声,兰絮:“怎么了?” 小娟:“没、没事,就是不知道京城会如何……” 好不容易习惯青山县,又要走,任谁都会生出惶惶,兰絮宽慰:“总不比眼下差。” 她想吃肉。 有秦放在,至少不会苛待伙食。 想到这,兰絮原谅他睡脏自己被褥这回事。 其实,要夺走【气运之子】的气运,就要知道秦放的缺点,与秦放搞好关系。 可兰絮因和他前几次接触,加之江氏这个婆母,她迁怒于他,他又还算明事理,没来害她,她最会得寸进尺,对他的态度愈发随性。 至于任务,往后接触的机会,也不是没有,再说。 兰絮想着事,没发觉小娟的纠结。 小娟方才的惊呼,是因为她的手帕不知道落哪儿了,若就在西侧房,她第一个不敢惹秦放。 罢了,一条手帕,丢了就丢了。 …… 不多时,秦放出门了,回来的时候,带了三个仆从,是在牙行挑的。 两个十几岁的小厮,并一个丫鬟。 江氏:“多少钱?一个五两银子?这也,这也太贵了!去年隔壁家买了个标志丫头,也才二两呢!” 秦放说:“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,五两还好,那京城被抄家的大门户,他们调.教好的丫鬟小厮,一个能卖到二十两。” 江氏拍拍心口:“好端端的,不要说抄家。” 秦放若无其事般瞥了眼兰絮,听闻抄家,她眉眼间本是冷冷清清,见秦放的眼风,她立时捂住嘴:“真可怕呀。” 又做戏呢。 秦放算是有些明白,她怎么耍得母亲和大哥无能为力。 他转过头,用手掩了下唇角。 江氏忙追问:“就是你这银子,是打哪来的?” 秦放又说:“我赊账的,回头路过青山县,自是补上。” 打做刽子手,他赚的银钱,全往家里拿,一来兄长自幼体弱,需要好药吊着,二来也是四处做事,银钱越攒越多,携带不易,不如交给母亲打理。 至于母亲如何用这笔钱,他没过问过。 兰絮听着母子对话,无声哂笑。 憨大个,江氏明晃晃算计他呢,有疑惑的支出,还得追问清楚,竟是要他所有钱都上缴。 不过,若是周瑜打黄盖,她当然不掺和,吃力不讨好。 就说那买来的小厮,秦放取名,一个叫来顺,一个叫旺财。 那女婢,则是江氏取名的,叫翠花。 好不好听不重要,叫着顺口就是。 秦放买仆从时,顺便订了马车,一共两辆,一辆大的,是秦秀才、江氏和翠花坐的。 一辆小一点的,则是兰絮和小娟一起。 秦放骑马,来顺和旺财,各自驾一辆车。 江氏还嘀咕着,就该让兰絮几人在马车后面跑,秦放一句“耽误了大哥”,她方歇了折腾媳妇的心思。 原定申时二刻出发,末了,未到一刻,秦家这座破宅子,已人走宅空。 有道是西风紧,北雁南飞,晚秋天色暗得快,走了一个半时辰,酉时中,黑漆漆的天中,他们到隔壁县城的客栈打尖。 秦放轻松背起秦秀才,江氏两步并坐三步,追着给秦秀才喂水,紧张兮兮:“我的儿,你感觉可还好?” 大有秦秀才一句不好,她就不走了的意思。 江氏又叫来顺:“你快去找找本县的郎中,问说来看看,能不能开点人参,我们不缺银钱。” 秦放挑的下人,机灵得紧,都知晓这家里的话事人是秦放,来顺看了秦放一眼,得了首肯,方嘚嘚打马去找郎中。 且不说围绕秦秀才,如何兵荒马乱,兰絮却拉着小娟和翠花,治了一桌好菜。 等她吃饱,江氏和秦放方下楼。 兰絮理由冠冕堂皇:“我先行吃过了饭,方可以上楼去照顾相公。” 江氏瞪着兰絮:“总是你有千百个借口。” 兰絮以手帕掩唇,轻笑:“就当母亲夸儿媳吧。” 江氏和儿媳打机锋不过,下意识看向小儿子,他竟没听出他嫂嫂话里话,端着白饭吃,往嘴里塞着肉。 无法,江氏只得也吃饭。 不多时,秦放一阵风卷残云,先上楼。 他此行定了四间房,他自己一间,母亲和翠花一间,大哥、来顺、旺财一间,兰絮并小娟一间。 他自己的房间,在走廊的尽头,走过大哥的房间时,来顺和旺财,都在外面。 秦放压低声,问:“你们怎么出来了?” 来顺:“大.奶奶在里面呢。” 秦放步伐一顿,他以为她上楼后,自是去睡了,真是找大哥了? 秦放示意两个小厮靠边站,几乎没有发出声音,推开一道缝隙。 隐约灯烛,光影幢幢,女孩垂眼,长睫在她眼睑打下扇形的晕影,她目光随着书上字行而动,檀口微张,念着书上的字。 声音不高不低,像是一串玛瑙玉佩禁步,行走间叮叮作响,又像是一泓清明泉水,洗刷溪石淙淙悦耳。 大哥精神头还好,正盯着她,不挪目光。 须臾,她皱眉,以书敲了下大哥的脑袋:“你到底听不听?” 大哥又疼又喜:“听,我听的。” 根本不是母亲信里说过的,兰絮用书虐打大哥,相反,兰絮识字,读书给大哥,也怪大哥不专心,别说敲一下脑门,就是扇一巴掌,也不为过。 二人间,肖极了夫妻。 不对,本也是夫妻。 而他现下偷瞧的举动,才是真真的放肆。 那是他的好大哥,好嫂嫂。 秦放目光闪动,无声合上房门。 …… 却说兰絮读了一章回,就收起书卷,秦秀才挽留:“今晚你睡这儿吧?” 兰絮轻叹:“相公又不是不知母亲,又要说我坏你身子了。” 第268节 秦秀才本就不中用,加上江氏,这段时日,兰絮一直是自己住的,倒也省事。 秦秀才不满:“母亲这气,何时能出完?” 兰絮笑了,她可无意挑拨,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,但她懒,这秦秀才也不值得。 便从秦秀才的匣子里,摸走一小块碎银:“如此,这就是我的了。” 秦秀才:“自然是你的。” 这是兰絮的“生财之道”,给秦秀才讲讲书,就得一碎银。 倒不是她不想白拿,就是江氏爱财,她连小儿子的钱都要搜刮干净,兰絮得有正当理由,才能拿大儿子的钱。 何况她以前有过科举经验,虽然朝代背景不同,教一个小小秀才,实在简单。 拿走碎银,兰絮就回到自己房间。 一夜无话,第二日又是赶路半日,休息半日。 有秦放坐镇,江氏想找兰絮的麻烦,都没能成,只要她不惹事,兰絮也懒得管她,二人短暂地休战了。 这几日,竟是她嫁过来后,过得最舒坦的时光。 于是眼看京城越来越近,兰絮竟生出些许不舍,巴不得在外面再住一日。 许是她的心意感动上苍,这不,还真有人来留他们一日。 就是此留非彼留—— “铿!哧!” 几个蒙面人冲过来,欲行刺杀。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,秦放驾马冲上:“车内的趴下!” 随即,他手上一柄弯刀旋着过去,与蒙面人的刀相撞,划破了蒙面人的脖颈。 霎时血液飞溅。 马车内,兰絮和小娟趴下,听着外头铿铿声不断,却也没持续多久,小片刻,就归于安静。 兰絮竖起耳朵,知晓外头安全了,方撩帘出去。 只看一地尸体中,秦放半身都被血染红了,他弯曲手肘,将弯刀夹在袖子间,一擦,刀上的血全染上他的袖子。 他抬眼看她,眼中戾气未收,兰絮脚步一顿。 而这时,江氏在马车里叫唤:“二哥儿,好了没有啊,你大哥吓到了,快拿来参片啊!” 如此嘶叫,好似方才浴血奋战的,是她的好大儿。 来顺去找参片给那马车,江氏只敢掀开布帘拿,连一面都不敢露。 秦放把弯刀塞到刀鞘里,他蹲身,检查刺客身上的线索。 他双手不得空,便抬起肩膀,擦去面上的血与热汗,突的,斜侧递来一方素白手帕。 秦放抬头。 兰絮半蹲着双膝,说:“擦擦?” 秦放:“不必了。” 兰絮:“我看着,害怕。” 秦放嗤笑,方要开口,却听兰絮:“真的,你现在挺像关二爷在世。” 满脸血,随便抹开后,红通通的。 怪吓人的。 秦放:“……” 他舌尖抵了抵牙尖,忽的倾身,就着她递手帕的动作,用她的手,她的帕,擦了下脸。 这一瞬,他又嗅到了,那股独特的冷香。 第107章 嫂嫂4 刺客显然只冲着秦放来。 后面来了不少锦衣卫,具体说了什么,兰絮早已回马车歇息了,少知不知,才是保命符。 如此,他们在京外又留一日,第二日卯时末,方在晨曦之中,排队进京。 天.朝之京,是他们一路留宿过的城镇,未曾遇到的繁华。 秦放置办的宅子在千里巷,就在西市,这个时辰,西市已开,小贩商铺陆续吆喝。 一摊位蒸笼打开,浓浓白烟之中,老板抓了十来个肉包子,塞到纸袋子,递给秦放:“一共二十文。” 秦放拿了个荷包,粗略数有二十几个铜钱,一并递给老板。 老板喜笑颜开:“多谢这位爷!” 不远处,巡逻的锦衣卫的小卒见着秦放,远远就小跑过来:“参见指挥佥事。” 又看秦放身旁跟着的马车行李,问:“大人刚回来?” “马车内是大人家眷?” 秦放一人丢个包子给他们,踢了踢:“去去,我正要带他们回去安置,你们做事去吧。” 小卒们嘻嘻哈哈:“是!” 打发走“打秋风”的,秦放一行可算到了新宅,宅上门边金字黑底,写着二字:秦府。 江氏一行一下马车,就惊呆了,饶是兰絮,都抬了抬眉。 新秦府是个三进的大宅子,分内外两院子,前面是会客的正堂、外书房,与留外客居住的偏房,这是一进。 过了仪门,后院为两进,先是秦放、秦秀才的小院,绕了个小走廊,过仪门,就到最里面内宅。 内宅与第二进同样的设计,围着一个大花园,可于花园开宴社交等。 江氏目不暇接,啧啧称奇:“恁地气派!二哥儿,置办这宅子,花了多少钱?” 秦放正吩咐来顺去买家私,闻着只说:“钱是其次。” 这样的宅子,纵然比不上累宦世家的底蕴,在寸土寸金的京城,也并不多见,不是有钱,就能办下来的。 可见,秦放着实为京中新贵。 因耽搁一日,秦放暂且让自家人自行安排,就去卫所点卯。 卫纲说了些秦放不在时发生的事,又对秦放说:“昨日之事,我们查了个底朝天,暂时没什么线索。” 秦放:“胆敢在京外行刺,这人没那么容易查。” 卫纲骂了几句狗日的。 却见秦放面露思索,本以为他在想行刺之人的身份,却听他说:“我家这个宅子,光打扫一遍,就是一日?” 卫纲:“不止?花园也要有人料理呢。” 秦放想也知道,江氏会让谁做。 他眉峰不动,说:“你去置办些小厮丫鬟,带去我府上。” 卫纲领命:“是。” …… 说回秦府。 按说兰絮应住第二进院子,也就是秦秀才那。 好在江氏盯着,兰絮与未出阁的姑娘家似的,住到最里头。 各处院子都不错,最大的给江氏,兰絮和小娟挑了个角落的,好歹和江氏隔开了。 看着小小一方院子,兰絮深吸一口气,不错不错,新生活,新气象。 以及新咸鱼。 时间尚早,她也没收拾,索性好好补了一觉,睡到巳时,院子里有人拍门,是江氏那边的翠花,江氏找她。 想必不是什么好事,兰絮简单收拾了一下,就过去了。 果然,江氏斜乜兰絮:“现在换了新家,家里这么大,你先擦洗地板,把每间屋子都擦一遍。” 兰絮听完,还坐在椅子上,喝着粗茶,一派悠闲。 江氏:“你还不快去?” 兰絮:“母亲,现下不是青山县,有些事,当然不用亲力亲为。” 江氏还没再发作,就听外头翠花说:“太太,奶奶,旺财带了新的丫鬟来。” 兰絮心下略有些吃惊,她早猜到这么大的宅邸,秦放会安排丫鬟,但没想到,来得这么快。 于是,两人出去第二进的院子,旺财就在那,他领着八个小丫鬟,都不过十一二岁,已知事理,再加上两个厨娘,专管伙食。 江氏数数人头,震惊:“怎么添了这么多人?这得吃多少米饭?” 旺财:“回太太,大人说,如今不比青山县,在青山县要节俭,到京城就不必了,也不能了。” 江氏:“不能是何意?” 旺财学秦放的吩咐:“大人说他是正四品官员,家中应酬会多起来,前面外宅还添了八个小厮,两个伙夫,往日里要端茶倒水,养马养车,跑腿,不能没有人手,只说日后,太太就明白了。” 道理是这样,兰絮点点头,秦放不愧是在外混了多年的。 只是,江氏还是不开心,便问:“养他们的钱怎么来?” 旺财:“大人手上没有多的余钱了,说是以往钱都往家里寄,让太太攒着了,先看着给月例、饭钱。” “咱们不是下等人家,别苛待了。” 苛待。 兰絮忍住笑,秦放也知道他母亲的德行呢。 第269节 江氏是晴天霹雳。 让她掏钱给自己用,她很舍得,可给别人,是另一回事,可都是她兜里的钱呐! 她着急忙慌,连兰絮的茬都不找了,只顾算账去。 这一转眼到中午,就是吃饭的时候。 厨娘刘妈妈来领钱买菜,江氏只肯给五百文,江氏还点了要吃肉菜,下人却只有一锅稀粥并一个窝窝头。 分到兰絮这儿的,也是稀粥和窝窝头。 还好兰絮现在有身家,那八个丫鬟,有两个供她差使的,兰絮随口起了一个叫云梦,一个叫羡鱼。 云梦就托外头小厮,去酒楼买来熟菜。 小小院子里,大家都吃了个饱。 兰絮午睡过后,小娟、云梦和羡鱼三人在玩手绳,听到声响,分别小跑进来,端铜盆濯巾帕。 云梦机灵,早就跟小娟打听过秦府原来的关系。 她自是瞧不起江氏做派,对兰絮说:“奶奶可不知,今晚太太要搞砸了。” 兰絮打了个呵欠:“什么事?” 云梦:“我也是听外头小厮说的。” 原来,申时过后,秦放就让人捎信回来,说是今晚要宴请同僚,一为乔迁,二为升职—— 他晋升那日,只请了相熟的,这回是不管熟不熟的,只要肯来,他就请。 秦放这人有股江湖气,因此,还真有不少人来捧场,少不得那些三品官员,家中得备上大老爷要吃的酒、肉、菜。 可是,要让江氏掏钱,她扣扣搜搜拿出一两银子。 厨娘说不够,她只叫厨娘把午间没吃完的稀饭、窝窝头、咸菜等端上。 他们初来乍到的,哪敢去锦衣卫衙署找秦放,一个个怕没把新东家的活干好,秦二爷发火又给他们发卖了,唉声叹气。 …… 就说酉时二刻,秦放回家。 秦家大门大开,有骑马的,有坐轿子的,一时千里巷内外,好不热闹。 秦放刚迈进正堂,十来台桌子打上了,饭食菜色,竟都是馒头、肉炒菜,一个硬菜也没有,甚至还有那等乞丐吃的窝窝头! 卫纲一众人一边寒暄,一边进了屋,见这菜色,也面面相觑。 秦放脸色微青,看向来顺,来顺赶忙小声将家中下午的事,复述了。 秦放小声对来顺说:“你去找那悦盛酒楼,报我的名号,让快快做一桌新的来。” 来顺应声是,赶紧去了。 有几个同僚看出不对,借机打趣:“这还是头次赴宴,吃的大白馒头。” 秦放沉默一瞬,又笑:“不错,当今圣人最恨贪污,这清淡小菜做开胃菜,莫要忘记自己民心民意。” 说得好听罢了,若开胃菜完了,正菜迟迟不能来,岂不是贻笑大方? 卫纲几人正兀自着急,突的,就看来顺、旺财并几个小厮,提着悦盛酒楼的食盒回来,后头还有悦盛酒楼的车,里头都装着好酒好菜,用以撤下馒头小菜。 如此,这宴席还真如秦放所说。 一时,宴上氛围松缓,觥筹交错间,前头的事也没人再提。 酒过三巡,秦放见旺财拿起一个没有打开的食盒,暂且拦住,问:“你是如何早早去悦盛酒楼订菜的?” 旺财说:“多亏奶奶,把她的体己钱全拿出来了,让我们早早操办。” 秦放见自己没猜错,弯弯唇角,又问:“这个食盒是?” 旺财又说:“奶奶说,她也要吃悦盛酒楼的,我正要给她拿去。” 秦放:“我拿去吧。” 虽则把客人抛在这,不大得体,不过,大家正听上峰林同知击酒壶做诗呢。 按林同知那水平,做一炷香也不定能成,所以他能有空。 秦放心道,他只是去当面道谢。 越过两进屋子,秦放到了兰絮院子外,他抬头看着木门,心中一丝感慨,倒不像在青山县,几步就能撞上了。 兰絮正等着饭菜呢,只是她也没想到是秦放亲自送来的。 她疑惑:“你不在前头吃酒,来这儿做什么?” 却看秦放拱手,道:“今日宴席之事,多谢了。” 兰絮笑了一下。 秦放虽然有欠打的时候,但没想到一卖乖,微微躬身之时,那种气势收敛许多,倒也挺有模有样。 趁着这机会,兰絮掰起手指头:“你们吃了我二十两银子,什么时候还我?” 秦放:“我明日就还给你,对了,你怎么有银钱?” 二十两银子,可不是什么小数目。 兰絮吃吃一笑:“是每日教你那好大哥文章的束脩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他骤地记起,兰絮灯下给秦秀才念书的模样,眼眸微微一动:“所以,你是在教他文章?” 兰絮:“是。” 秦放何其聪明,若是夫妻情.趣,又何必收束脩。 他顿觉酒水上脑,虽是面色不显,心神竟是微动,只差那最后一下般,多日的困顿,或许就能厘清了。 秦放舔舔嘴唇,看向别处:“你是……大才。” 兰絮:“你不好奇我到底是真才,还是假才么?”这年头女子反来教有功名的秀才,那可是奇观。 秦放心念微动,脱口而出:“若你是假才,世上无真才。” 话音刚落,他只道自己吃酒吃糊涂了,怎么将心中所思,全说出了。 却看兰絮突的又是笑,她眉眼弯弯,眼中含着得意,月夜黯淡,明眸却若有百千星子。 秦放心头一刹火热。 下一刻,兰絮只说:“这下,知道嫂嫂的好了?” 秦放:“……” 第108章 嫂嫂5 后半场宴会还算顺利,打今日起,秦家就在京城落脚了。 且说那夜酒足饭饱,秦放又一次被灌醉,饶是如此,始终有个问题,如影随形,时不时从他脑中冒出:看大哥再娶,他是否也想娶妻了? 可是,在今日之前,他未曾细思,这也是江氏从未操心他的婚事,他亦从不埋怨的缘故。 因为他从未想过。 只那“嫂嫂”二字,让他被灌很多酒后,依然让他维系一丝清醒。 这种清醒是折磨,他双目累了,心神累了,它却像一块悬于他心头将坠未坠之玉,让他总想着它,盯着它,怕它掉,怕它不掉。 醒着难受,又睡不着。 躺在宽阔的大床上,秦放闭了会儿眼睛,须臾,他又睁眼起身,在床头找出一个匣子。 匣子有一把锁头,忘了把钥匙放在哪,秦放指尖用力,“咔”的一声,把锁头拧掉了,丢到地上。 打开匣子,在黑夜中,是一块圆润白皙的羊脂玉。 这些年,他赚的钱全往家中拿,得的赏赐和好东西,也换成银钱,除非实在动不了的,否则也会散给其余人,唯这块羊脂玉,他好好装起来,私藏着。 偶尔会如今日这般,开匣后把玩一番。 他伸出手指,没来得及触碰,想起自己身上酒气过盛,若触火般缩回,接着,他在黑暗里摸索,才找来一方帕子,隔着帕子,拿起羊脂玉。 就是隔着帕子摸,也是凉凉的滑腻,令人爱不释手。 秦放喟叹一声。 嫌房中太暗,他起身摸索着点灯,门外来顺问了声:“二爷是有事么?” 秦放:“无事,你自去睡。” 摸到桌旁,嚓地,用手护着火柴,点燃烛灯,秦放就拿起羊脂玉,对着火光,定睛一看。 然而映入眼中的不止有玉,还有手帕,直教他眼瞳蓦地一缩,盖因那包着羊脂玉的手帕,上面竟绣着一朵雪白的梨花儿! 不知花香还是玉香,恍惚间,他无端又能嗅到一股冷香。 秦放打了个激灵,拿刀砍头从未颤抖过的手,此时一个打战,险是没拿稳把羊脂玉摔了。 秦放放好羊脂玉,只当自己吃酒糊涂了,再看手帕,是好气又好笑,这不就是嫂嫂的手帕? 她就没发觉,这手帕在自己这儿都好一阵了? 罢了,现下就去还给她,这么想着,秦放雄赳赳走到门口,很快顿住,无它缘由,只是脑中蓦地浮出疑惑:便是不还又何如? 转而又想,想还也不能这么黑的天去还,找个合适的时候再说。 是,以后再说。 想着,秦放把手帕塞到袖子里,终于那种悬而未决的折磨少了,他舒坦了些,倒头就睡。 …… 兰絮出资帮秦放,是搭把手的事。 她了解秦放,打从开始在黑客栈相识,他对自己总是警惕,让他把她真当嫂子看吧,并不容易,所以她帮了。 这日之后,秦放的狂妄,果然有所内敛,亦或者说,待她多了几分尊重。 第270节 单说隔日,秦放就亲自上门还她银钱。 彼时兰絮正在与小娟用竹片做马吊,云梦从外头小跑进来:“奶奶,二爷找来了,说是要还奶奶的钱。” 兰絮放下竹片,出了院子,此时方酉时一刻,秦放这是散值了没去应酬,直奔她这儿来了? 想着,兰絮走出了院子,乍一看抬眼,便难掩目中吃惊—— 只看秦放头戴乌纱帽,身着金线打底的飞鱼服,花纹繁复,腰佩巴掌宽的玉带,悬一柄弯刀,一柄长剑,脚踩黑白皂靴,愈显,高壮雄伟,彪腹狼腰,似踏锦绣霞色入凡之武神,英姿飒爽,威势赫赫。 这人是生了副撑得起繁复衣裳的好样貌。 兰絮垂眼,道:“小叔找来是?” 秦放挥挥手,让旺财拿来一下子银钱,道:“嫂嫂清点一下,看够不够。” 那匣子重的,旺财便抱着,打开给兰絮看,里面肯定不止二十两,甚至是五十两以上。 兰絮又是一惊:“这是何意?” 秦放指端擦擦自己下颌,说:“以后家中的银钱,我想都交给你。” 兰絮冷笑:“我不管家。” 秦放:“不是叫嫂嫂管家,只是下人支取银子,一概从嫂嫂这边走,嫂嫂只管开闸关闸,那些算账的,我自去请几位账房先生,还有管家仆妇等,都不牢嫂子。” 但总得有一个真的管钱的。 秦放还当兰絮不知道管钱的好处,就说:“里头油水多,交给嫂嫂后,可自行抽用。” 如此直白,兰絮都笑了,她没问他怎么和江氏交代,秦家刚立,到处乱着,想走上正轨,还有得瞧呢。 兰絮说:“也可以,但我至多帮你存一个月,给我十两银子当工钱就是,我不多拿。” 秦放旋即一笑:“多谢嫂嫂。” 说着,兰絮就往屋里叫人:“羡鱼,你过来,和云梦把这钱拿进去。” 云梦,羡鱼,秦放默念着这两名儿,看兰絮要回去了,忙是拦住:“我还想托你一事。” 兰絮:“说吧。” 秦放:“嫂嫂的两个小丫鬟名字不错,我也想来顺旺财换个名字,常在外走,有个体面。” 看在这么多银钱的份上,兰絮询问:“你要我换?” 秦放拱手:“是。” 兰絮不肖思索,只说:“三十功名尘与土,八千里路云和月。日后,旺财改十尘,来顺改千云,如何?” 秦放读不出所谓对仗工整,却也知其中简单意趣,拱手道:“嫂嫂真才。” 昨日,兰絮觉得他说自己“真才”,多少有些他在卖乖的嫌疑,这回,她倒是品出尊重。 兰絮:“行了,没别的事……” 秦放:“等等。” 兰絮觉着他今日之事有点多。 秦放却也不是故意的一般,忖度片刻,才问:“这字,是哪几个?” 兰絮无言,又不好真笑出来,秦放不读书,大抵是自小就出来闯了,不是谁都有机会读书的。 兰絮说:“我晚些时候写了后,着人交给你。” 秦放:“晚些同僚邀我吃酒。” 真真事多,兰絮:“……手。” 秦放微微一怔,却觉得也是该的,他张开手心,眼看兰絮伸出食指,在他掌中,一笔一划地写下“十尘”“千云”四字。 他尾指无意识一抽,只觉覆着厚茧的掌心,也能察出轻搔的震动。 他垂眼,只顾盯着她指尖。 兰絮也是头一回见秦放的手,前头就知道他手心极为粗糙,但就着夕阳余辉,仍是看得震撼,他掌心没一寸好皮,全都是茧子疤痕,纵横的掌纹,几乎淡而不可见。 她看了好一会儿,头顶,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:“嫂嫂在看什么?” 兰絮:“话不好听,我能说?” 秦放没忍住:“你什么不好听的没说过。” 倒还是这放浪的性子,兰絮便不客气了,点评道:“你这掌纹,没有生命线,没有成功线。” 秦放心平气和,对这些有没有,倒是无所谓,他又不信这个。 兰絮又观察了一下,说到:“也没有姻缘线。” 一瞬,他合起手心,面色不虞:“这东西,没有就一定没有?” 兰絮:“不一定,可能只是有缘无分,”怕他这个文盲听不懂,又补一句:“譬如那牛郎织女,就是有缘无分。” 秦放突的皱眉,烧起一阵心火:“去他娘的有缘无分。” 兰絮不知他怎么突然有气,只说:“你看么,我都说了不好听了,是你自己要听的。” 秦放:“无妨,没有的,我会自己挣。” 说罢,他冷哼一声,甩袖离去,见旺财似吓得站在原地,他道:“十尘,出门了。” 旺财,也便是十尘,这才赶紧跟上。 兰絮:“?” 真真莫名其妙。 …… 且说十尘、千云的名字一改,秦放的同僚,都说好,前头尤其旺财,太像狗儿。 也不知道是谁闲得慌,还把这前后名字,报给隆光帝,隆光帝笑过了,却赏了秦放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书法,可见看重。 此时,秦放手里展开书法,兀自欣赏。 直到卫纲提醒了一句:“大人,拿反了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只是如此一来,秦放也明白,这读书认字还是要有的,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千户,光靠卖命,就能往上爬。 到指挥佥事这一层,他若还是个两眼抓瞎的,只怕前头多少圈套等他跳。 再者,他家里有个真才,他再是认不全字,也不大好。 卫纲见秦放想明白了,甚是欣喜:“大人可需教书先生?” 秦放小心翼翼卷起书法,说:“不用了,我自有教书先生。” 晚间回去,家里还没开饭,如今秦放若晚上回来,为尽孝道,一家几口是都要在江氏院子里吃的。 他兀自往兰絮那“碧天院”去,拍拍门,是羡鱼来开的门。 秦放:“你们奶奶呢?” 羡鱼有点怕秦放,小声说:“奶奶在睡觉。” 秦放看天色,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好睡的,只怕她今晚会睡不着了。 秦放就把放在画匣中的书法,递给羡鱼,说:“回头你奶奶醒了,把这个给她,就说我想投入她门下,此书法做束脩可还行。” 吩咐完,秦放步伐轻松地走了。 只是直等到了饭桌上,兰絮只顾吃菜,没留个眼色给秦放。 秦放心内犯嘀咕,江氏偏要这时候说:“怎么这几日,下人多去碧天院啊?” 兰絮斜秦放一眼。 秦放坦然:“我让他们去碧天院支取银子。” 江氏前头还不觉得什么,吃了几口饭,反应过来:“二哥儿,你还是怪我那日没办好宴席?不然碧天院哪来的银子支用?” “怪说那些下人们突然吃得那么好哩,原来是个女菩萨发慈善,我们以前哪有吃过那好东西!” 秦放冷笑:“母亲,若按你日日给粥和窝窝头,日子不用过了,他们也是人,心有怨气,不敢朝我们发,大哥却时常瘫着睡觉的,你可以猜他们会怎样对大哥。” 江氏又喊着没天理,逮着院中的丫头们骂,好像她们已经开始苛待秦秀才。 秦放口风一转,又说:“家里的钱眼下还不够用,我还是和同僚借的,母亲先拿一百两给我支应。” 江氏梗住:“怎么要这么多……咳,我手上也没钱。” 秦放:“这就行了,过去的钱我不会跟你要,但以后的钱,也暂不归你管。” 这顿饭,江氏吃得是满腹怨气,可秦放以前肯给,全是他自愿,她又没别个手段。 兰絮一句都没说,吃好了放下碗筷,就要回去。 见状,秦放突的说:“对了嫂嫂,我看你在给大哥读书,我也想学。” 这事江氏自然知道,秦秀才的钱,就是江氏给的,最开始她还闹了好一阵,最后才依了秦秀才,后来管秦秀才的钱管得严,却不知道秦秀才瞒着她呢。 而秦放这么说,江氏并不反对,一来怕秦秀才和兰絮独处,害了秦秀才,二来也怕秦放去找别的教书先生,要找她拿束脩。 兰絮推拒:“我教不好,小叔另请高人。” 江氏:“教一个是教,教两个也是教,就是个顺手的事,你还不答应?真当自己女状元了?” 兰絮早不听了,出了江氏院子去,不过她走了没几步,就听身后有人追上来,果真是秦放。 男人目光明亮而直接:“嫂子为何不教我?” 兰絮夹枪带棒道:“小叔子不是说没有的自己会挣吗,还得我教你?” 他先是一噎,得知兰絮的冷淡与嘲讽,是因他昨日那股无名火,要说那股无名火,或许他比兰絮更莫名其妙。 只道许是被什么邪祟上身罢,如今想来发得确实很没道理。 他低头,说:“我给嫂嫂赔不是了,还请嫂嫂一同教我。” 兰絮本是绷着脸,可看他模样英俊,低眉顺眼,至少不狡辩,也没了气,不由一笑:“只是这束脩?” 秦放很上道:“嫂嫂要多少,随意拿。” 兰絮:“多的我也不占你,一个月十两银子。” 第271节 这可太多,兰絮正待秦放为难,只这男人怕从没留心过银钱,一口答应。 兰絮:“……” 终于定下了这枚学生,晚些就开始课堂,那“书斋”就在秦秀才的房中。 秦秀才靠着枕头坐床上,秦放加两张书桌,一张兰絮的,一张他的。 得知自己的“夫妻之乐”要多一人,秦秀才很是不乐意,可看着秦放,他到底没说什么,只在见面时,说:“唉,二弟又高了,真能长。” 秦放笑着回:“十八九后,就不长了。” 秦放不是一个字都不认识,一篇千字文读下来,他六百个字一点不认识,一百个字不大好认,三百个字是认识的。 秦秀才巴巴地看着兰絮给秦放讲千字文,这对他而言太过枯燥。 兰絮嘴上安慰秦大温故而知新,心里想的却是没办法,小叔子给的太多了,肯定是紧着人家的,她还是有点道德底线。 不过一旬,秦放就把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了。 这点上,秦放一点不蠢笨,至少比秦秀才好多了。 兰絮知道秦放不为功名,只是要能通读文章,所以接着就给他讲诗经,这回可以捎带上秦秀才了。 就是秦放发觉,他若写错了、念错了,兰絮不会多说什么,只是圈出来,跟他说这儿不对。 而他哥出差错,她就会卷起书,在他额上一打。 今日便又是这样,秦秀才又走神,兰絮刚要卷起书本,只听秦放嗤地一笑:“嫂嫂这般光用书打没用,以至于每天都要打上两三回。” 秦秀才一吓:“二弟,你、你不要乱说。” 兰絮疑惑,问秦放:“那你说有什么办法?” 秦放只说:“我替嫂嫂盯着我哥,若他犯错,就用书打他,一次保管奏效。” 兰絮“噗嗤”一乐。 秦秀才在妻子面前没脸,神色尴尬:“我哪有总出神,还不是你嫂子太美……” 话没说完,秦放眯起眼眸,卷起书卷,猛地扇了下秦秀才的脑门,“啪”的一声,秦秀才两眼一翻。 兰絮惊得倒吸口气,捂住嘴。 她向来见江氏爱大儿子如宝物,什么时候见过秦秀才被真打?刚刚秦放那下手,没半点收力,往日不挺兄友弟恭的? 目下,秦放两指搭他脖颈,淡然说:“只是晕过去,没死。” 兰絮一时不知该不该心疼秦秀才。 两人一人扶着秦秀才躺好,一人盖被子,只假装人家是正经睡了去,秦秀才若要和江氏告状再说。 秦放却问了:“嫂嫂不心疼?” 兰絮:“那还是心疼的。”按秦放的效率,不出一个月,他肯定能通读文章,她还得靠继续给秦秀才念书攒钱呢。 听罢,秦放垂垂眸,兀自思忖,既然心疼,又为何在他建议时,不阻止他? 不像母亲那样大喊大叫的。 兰絮见他第一回失神,她咳了几声,提醒:“看书。” 秦放蓦地眨眨眼,方回过神,他也说不明方才的心思,只觉丢人,突的说:“你也打我,我记个教训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好笑,说:“我敢打你哥是他是个病秧子,我打你,不怕被你打死?” 秦放:“这可冤枉我了,随意打。” 倒也不是他多尊师重道,只是他先前曾想过,若听她讲书却走神,被打巴掌也是使得的,如今竟轮到自己。 兰絮:“你是说真的?” 秦放:“不说虚话。” 兰絮也明白,秦放是放浪形骸,却有义气,只是讨打的还是头次见,她卷起书,秦放竟也不躲。 兰絮伸出手,用书轻拍了一下他额头。 秦放半闭着眼。 这一下,其实不重,她袖间溢出的冷香,一下变得清晰可循,额上一下触感,却如有佛钟轰鸣于他耳中。 秦放突然明白,秦秀才是故意走神。 男人最懂男人。 见秦放又发呆,兰絮难免疑惑,莫不是她突然力大如牛,也把人家拍晕了? 她伸手,在秦放眼前晃晃。 似是擦掉了秦放眼前的白雾,他蓦地回神,待看进兰絮那双明媚的眼眸,就突然全想起来了。 想起初见时,沽酒人暗含狡黠与他周旋时的眸,又想起再见时,想起红盖头下,新娘略有些惊异的目光——那天,他知道是她。 才非要掀起她的红盖头。 想起从楼上看楼下,不需要叫她,她倏地仰头,眼底的光点,如千万雪白梨花散落。 …… 及至如今,她一手撑在书桌上,半俯身,眯眼打量他。 兰絮:“你还好吧?莫不是痴了?” 秦放盯着兰絮,目光毫不避讳:“嫂嫂,打得好。” 那块将坠未坠之玉,终于,还是被打下来了。 他确实想娶妻了,想娶的还是嫂嫂。 第109章 嫂嫂6-1 敲了那一下后,秦放捻笔垂眸,堪称失魂落魄。 兰絮讲的话,于他而言,就是左耳进右耳出,两个耳朵中间的愣是没半点用。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没那个力气,兰絮险些以为是自己一力降十会,把他三魂七魄敲到飘走。 无法,她合起书籍,对秦放道:“今日且这样,想必白日上值小叔也累了。” 秦放自是早有察觉,他抿抿唇角,下颌线条微动,似要说什么,却还是没开口。 他随手笼了两卷书,率先离开秦大的房间。 兰絮脑海里,系统跳了出来:“感觉他怪怪的。” 兰絮:“是他自己讨打,与我无关。” 他约摸晓得这点,倒也没说什么,这点还可以,否则兰絮可不会再教他。 兰絮没在秦秀才的房中久呆,临走之时,她看了眼依然昏厥的秦大,秦放应是把他打了个脑震荡,等他醒来,不知兄弟间会不会争执。 倒也奇怪,明明前头还聊得好好的,还问身高了。 她却是不知,这身高,早在秦放回青山县时候,秦大早就问过了。 暂且按下疑虑,只待第二日,这事果然没能轻易过去,只是,这“劫”应在兰絮这。 早饭时,江氏从秦秀才的院子出来,怒气冲冲地来到院中正堂,正要发怒,却看秦放竟也在。 他与兰絮一人坐桌子一边,一时无话,正等她。 江氏噎了噎,是她摆婆婆的款,让兰絮早饭也来她这儿吃,秦放上值的时辰要早多了,一般自己吃,今日却凑了一桌。 既然秦放在,她咽下难听的骂词,瞪了下兰絮,她抖开衣摆坐下。 天冷,饭菜这时候刚端上来,冒着浓浓热烟,随即开饭。 江氏思来想去,还是没忍住,阴阳怪气:“真是好弟弟,被嫂嫂叫一下,就把大哥打了啊。” 秦放正在吃包子,兰絮放下汤匙,拿着手帕擦擦嘴唇:“母亲说笑不成,我哪能支使小叔子的?若我可以支使,母亲应该第一个怕我呀。” 秦放“嗤”地笑了一下,没反驳。 江氏脸色发青,继续朝兰絮发难:“那你说,二哥儿要动手,你怎么就坐视不管,不知道他体弱吗?” 兰絮心道,就他那速度,苍蝇都躲不掉,她怎么拦?何况她也懒去拦。 却看秦放掰开第三个包子,沾沾一碟醋,送入口中,说:“大哥虽体弱,年二十八了只是秀才,听嫂嫂讲课,也能出神,是该打。” 江氏瞪秦放,从小就是如此,秦放比秦秀才结实强壮,一年从头到尾,一次风寒都不发,反而是秦秀才每每被病痛折磨。 偏偏秦放性格豪爽,与青山县众多小孩玩得好,不敬重大哥,还敢在大哥教训他时还手。 如此一来,秦秀才都没点大哥的样子,还有些怕他,受欺负也只能找江氏告状,让江氏给他出气,有几年,兄弟很是不亲近。 好在秦放十几岁后离家谋生,从此一年回来一次,拿回家的银钱也多了,正所谓远香近臭,家中几人关系归于和缓,然如今又是这般。 江氏心口起伏,只恨大郎身体不争气,否则早就做那高官去,何必受小儿子这气。 于是,江氏又嘀咕了两句,见秦放不应,她问兰絮:“如今二哥儿学得怎么样?可能通读书卷了?” 显而易见,她怕秦大继续在秦放这儿吃亏,想把秦放赶出课堂。 兰絮把问题推给秦放:“儿媳觉得怎么样没用,得问问小叔。” 秦放已经就着四五个包子,吃完一碟醋,他顿了下,只说:“还早着呢,读书哪有那么简单。” 兰絮吃粥,以掩饰唇角的笑。 若秦放要出师,也不是不行,读几个字已不成问题,可兰絮是想多赚一个月的束脩,所以才把问题还给秦放。 他还挺上道,都不用她暗示。 就听秦放又说:“还有母亲,在青山县的一些习惯也得改改,这婆婆刁难媳妇的名声传出去,京城中人会瞧不起的。” 兰絮咳了一下。 她心底惊讶,不说秦放官员的身份,说这种话合不合适,如此时代,放眼天下,小叔给嫂嫂说话的,当真屈指可数,亦或者几乎没有。 毕竟丈夫惯做哑巴郎,小叔又何必蹚浑水。 第272节 果然,江氏一点就炸,语无伦次:“二哥儿,你你什么意思?你是说我做错了?刁难?自古婆婆比天大,都这么过来的!” 秦放冷笑:“自古如此,就对么?” 这回,兰絮一边用手帕擦嘴,一边看向秦放,他倒有前瞻性。 江氏愣住,倒也不是被说服,只觉这话不对,却拿不出更好的说辞反驳,喃喃:“老祖宗一代代传的哪有错,京城风水就这么好,连婆媳也友爱起来了?” 兰絮吃完了,站起来:“儿媳吃好了,那先走了。” 小门小户也有大好处,譬如不用伺候婆婆吃饭。 秦放咽下第七个包子,拍拍手,跟着站起来。 等兰絮和秦放前后脚走了,江氏才咂摸出点什么,又是兀自生气了一番——这二哥儿怎生是向着兰絮说话的? …… 兰絮带着小娟,和秦放先后脚走出来,她微微侧身,问身后:“宅门内的婆媳相处,你们锦衣卫也知道?” 秦放笑了:“京城不是盛传,锦衣卫连那……” 他原是想说,连那床笫的笑谈,也是有记录在册的,这是有根据的,虽他没做过,但有那等爱听壁角的小旗请缨。 只是,床笫二字,变得难以出口。 他顿了顿,故而只说:“连那婆婆为难媳妇的阴私手段,也记下了。” 兰絮见他其实明白,就说:“确实,哪有真事事顺心的婆媳。” 是江氏不懂,京城里当然也有婆媳矛盾,只是爱面子如金子,不会如乡下那样,把矛盾挑明,恨不得昭告天下。 那婆婆要为难起媳妇的办法写成书,都得分上中下三册。 秦放却是故意不说清楚的,他说:“让母亲且猜去吧。” 兰絮笑了下:“还是要谢小叔的。” 秦放神色如常:“无妨。” 下一刻,兰絮只觉眼前一亮,她闭了闭眼,再定睛,那秦放身上,竟隐隐约约,围着一层白色的光芒。 光芒逐渐缩到拇指大小,落在他心口,不去看就看不见,去凝视他心口,须臾就会被那光芒刺眼。 而她身边,小娟没有半点反应,秦放也依旧背着手走路,不觉有异。 只有她能看到。 此时,脑海里系统出声了:“这就是秦放的气运了,恭喜宿主,彻底被秦放纳入【自己人】范畴,所以气运的状态对你开放了!” “我们现在可以分析一下秦放的气运状态,非常鼎盛!有千秋万代之势!” 兰絮:“……”废话,方才差点闪瞎她眼睛了。 系统在思考:“不过气运现在依然和他绑定着,既然浓缩在他心口,难不成要剖心?” 兰絮:“继续吧。” 系统:“继续什么?” 兰絮:“躺平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反正也才看到气运,其余的她也不清楚,既然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,她暂且歇了这条心。 许是她多看了秦放几眼,片刻后,只听秦放声音沉沉:“嫂嫂还有事?” 兰絮回过神:“没什么,只是你这飞鱼服好看。” 秦放手指微微一蜷,旋即握拳,他骤地想起她曾说过,不是飞鱼服她还不要。 可是就算有飞鱼服了,目下也改不了什么。 他垂着眼睫,用一种往日的口吻,道:“是飞鱼服好看,我不好看?” 兰絮只当他又孟浪,嗤笑:“你自然是顶顶好看的儿郎。” 却不曾想,秦放脚步顿住,追问:“真或假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及至此,她方发觉,这一小段路,不知从何时开始,秦放双眸便一直盯着她,倒也没甚么邪.秽之意,只是不由自主地,便一直看着她。 而她能发觉,也是因为和秦放的目光对上了。 兰絮呼吸一凝,疑心是自己多心,先挪开目光,又看回去时,秦放竟还没收回目光。 在觉出她几分窘意后,秦放方收敛目光,道了一句:“我方才发觉,嫂嫂也是顶顶好看的女郎。” 并非狎.昵,而是真心。 听着像是解释他方才为何一直盯着她,却不如不解释。 兰絮耳尖发热。 但凡他眼中带一丝淫.意,她都要不舒服,可他却当真只是看,分明是个放浪形骸的,目光却太过纯粹。 下一刻,又听他问:“嫂嫂耳上为何红了?” 兰絮只恨不能封了他的嘴,她瞪他一眼,冷笑:“天冷,冻的。” 眼下快到腊月,天还不下一粒雪,这种时候是最冷的。 接着叫上小娟,对秦放说:“小叔也该上值去了,我回去了。” 两人便速速离开。 秦放在原地站了会儿,随后,方从鼻间缓缓舒出一口绵长的气。 十尘管家,千云随他去上值,就见一阵沉稳迅速的脚步声后,秦放出来了,千云迎上去:“二爷,今日迟了些,可要快马赶过去?” 秦放:“对,走吧。” 他翻身上马,又听千云问:“二爷的耳后这般红是?” 秦放摸了下耳朵,果然能暖手,便说:“哦,天冷,冻的。” …… 秦放走了后,江氏惦记着秦秀才,不想叫他们在秦大房中教授,叫兰絮:“把你在大郎房中的东西,都拿走。” 兰絮倒是无可无不可。 她简单收拾一下东西,正要走时,几个小丫鬟在收拾秦放的桌子,却不留神间,掉下一方手帕。 小丫鬟们拿起来,正面面相觑。 兰絮说:“给我吧。” 接过手帕,看清上面梨花的绣样,兰絮一愣,这不是小娟的手帕么? 秦放竟收着小娟的手帕。 第110章 嫂嫂6-2 只说兰絮当即暗忖,怪道这段时日,秦放非要凑她跟前,早上出门前来一次,中午得空来一次,傍晚下值又是一次。 虽都是正事,诸如银子支应,下人派用等,兰絮却觉频繁。 原是藏有异心,想从她这儿接近小娟?否则又为何偷收着姑娘家的手帕? 怀抱着疑虑,为了不冤枉他,兰絮找小娟打听:“小娟,你前头可是丢了条手帕?” 小娟不记得了,摇摇头。 兰絮又问帕上的梨花绣花,小娟方恍然:“是了,当时还在青山县,那时候二爷刚回来,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找不到就找不到了。” 小娟:“奶奶这么问,是有眉目了?谁见我那条帕子了?” 兰絮随意笑了下:“没有,就是想起许久不见你那帕子了。” 小娟便没往心上去。 兰絮瞒着小娟,缘由是小娟素来怕极秦放,她若说出实情,小姑娘要日日寝食难安,白白折腾。 况且戳破窗户纸,手帕还给小娟后,秦放若犯了性,非要来找小娟,也是一桩麻烦。 因此,那手帕,兰絮让丫鬟放回去,也叫她们别乱传,旁的事可能威慑不住,但二爷有关的,她们也怕,喏喏应了。 兰絮又仔细想秦放和小娟的往来——那是几乎没有往来。 她疑惑,他行径随意轻浮,私下却意外的纯情?倒是意想不到。 事关气运,系统又跳出来:“我们帮他撮合小娟,看看能不能过程中抢到气运?” 兰絮:“帮是可以帮,但不能那么简单同意。” 不然他看轻小娟,她还不如不帮。 却说这日晚上,锦衣卫里查事,秦放一忙就是三天,接连夜宿卫所。 过去他经常这般,没什么不习惯的,只是总差点什么。 明知江氏在兰絮那讨不到好处,他却琢磨起来。 隔日,他叫卫纲:“你去找我府上的十尘,去悦盛酒楼,定一盅老母鸡汤,送回秦府碧天院。” “还有,买些好点的银丝炭,再看看热水备着那院子有没有用,每日饭食……” 卫纲犹豫了一下,问:“大人,您是在府上养了孩子么?需要这般操心?” 秦放:“……” 他摁摁额角,也觉出几分好笑,况且这般未免也太明目张胆,便说:“算了,你只让悦盛酒楼的送饭菜回去。” 她自己会吃到的。 终于第四日,事情处理妥当,也正好是秦放休沐的时候,天上飘起细细的雪。 秦放纵马回到府上,先吃了几口热茶,换身衣裳,往后宅走去。 十尘追着秦放的步伐,问:“大人可是要去太太那。” 第273节 秦放:“不去母亲那儿,去碧天院。”顿了顿,加了一句,“求知若渴,大抵是这样。” 于是步伐一转,就直朝碧天院去。 正巧,兰絮刚带着小娟,从碧天院出来。 冬日天短而寒,她穿上一件湖蓝色氅衣,简单梳了个垂云髻,发上素净,难掩眉眼明媚动人,延颈秀项,粉颊生香,若是那氅衣颜色暗淡些,倒像是守寡中。 守寡……秦放微微眯眼。 其实,他若有这个念头,最先该让她与他长兄分开,反正从来守活寡。 只他向来在男女之事上磊落,这是他仅剩的好名声了,所以这一步,秦放倒是没有立时迈了。 见着秦放,兰絮眉头一抬,笑道:“小叔回来了。” 秦放掩去所有心思,拱手:“见过嫂嫂。” 兰絮知他会装乖讨巧,就说:“你是有事吧?” 秦放收束形容,敛息道:“是了,落下功课几日,还得补回来,明日休沐,嫂嫂怎么安排?” 见他殷勤,兰絮已然知晓理由,斜斜看他,说:“你功课不错了,又不需要考功名,如今倒像是个好学的。” 秦放听出她言语里讽意,只当如平时,又说:“这就看是什么先生教授了。” 以前他这么说,兰絮就当他奉承恭维自己水准,虽然以他的功底,也瞧不出深浅。 如今,兰絮倒觉得,还有别的意思。 她拢了拢披风,暂时不点破他,只说:“行了,先吃过饭,晚点再说。” 饭毕,桌椅俱已搬到书房,少了秦秀才,秦放也神色如常。 到戌时中,兰絮便收了东西,说:“和往日一般罢,明日的安排,明日再说,只一点,早上这时间,不用来找我。” 秦放知道她懒怠,每日睡到辰时,正好在醒后洗漱吃顿饭,回去又补觉,他没得去讨嫌,说:“好。” 兰絮走后,秦放在书房里待不了多久,他拿起案头的匣子,回到自己院子,打开匣子一看,神色却骤地微变。 “十尘。” 秦放叫外头,十尘便进了屋,询问:“二爷,这是怎么了?” 秦放:“你去问,谁动了这个匣子。” 东西一样没少,但是他每次放的时候,都记住了位置,状态,尤其是手帕,褶皱如何他都记着,眼下这手帕显然被人动过! 秦放不喜别人碰自己的贴己物,这也是他以前不蓄奴仆的缘故。 再加上做锦衣卫的,若反被奴仆翻了他的东西,传出去像什么。 何况被动的,是他最私.密、最不可外道的东西。 转瞬间,秦放的怒火腾的一下,目中熠熠,踹了一把交椅,只看那椅“砰”的一声,就折了椅子腿。 正好,十尘已经带着两个小丫鬟回来。 他还没开口呢,小丫鬟们看到椅子的惨状,“噗通”跪到地上,身体颤抖如叶:“二、二爷,我们知错了!那日是我们打扫,却不慎弄翻了二爷的东西。” 认错倒是快,秦放冷声问:“当日在场还有谁?” 小丫鬟:“芸、芸香,小娟,还有……” 听到小娟的名字时,秦放眼瞳微微一缩,表情掩得仔细,只问:“这件事,大.奶奶知道了?” 小丫鬟头垂得更厉害了:“知道的,奶奶也在,还拿去看了,并叫我们管好嘴巴,二爷,我们听奶奶的,什么都没说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他像含了一口铁水,生吞不下,张口又无法言语,他猛地握起拳头,指节发出咔的一声,他忙又松开手。 被外人听到,只怕察觉端倪。 可是,脑海里不可避免,出现一个想法——她知道了。 知道他这点无法示于人前的心思。 而她知道后,却也没说什么,还如往常一般,和他说话,教书。 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,秦放无可考据,只知自己心乱如麻,方知那“辗转反侧”四字为何物。 这一夜,他既是睡不着,披了件衣裳起身,自己点灯,磨完墨把墨条一丢,就开始写东西。 写一张,废一张,便烧一张。 至五更天,秦放把写得最满意的纸,拿起来,这是他根据过往见识,加上兰絮的教诲,所能写出来的最能看过眼的玩意。 等墨迹干了,他将它收入怀中,叫守夜的十尘收拾地上的灰烬,就朝秦秀才的房间去。 那纸上有烧不透的,便露出几个字,似乎有和字,又有离字。 十尘看不真切,也没多想,收拾掉了。 第111章 嫂嫂7 天色黑沉,寒意被门板隔绝在外,屋内炭火充足。 小厮推推秦秀才,秦秀才转醒,正有些怒火,却看屋子正中央坐着一人,把他吓一大跳,再看,那不正是秦放么? 秦秀才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秦放示意小厮出门,他自己点了灯,甩灭手中火柴。 房中铺上一层淡淡的暗光。 一阵沉默中,秦秀才又问:“这么晚,你有什么事吗?不能明天说吗?” 秦放兀自笑出声:“大哥,我以为你又要问我长高了没,每年都问,没意思。” 秦秀才:“……” 若十几年前,两人早就闹开了,不过经过长年的沉淀,他们摒弃了孩童时期斗兽般的行径,收起棱角,做起兄友弟恭的样貌。 因为秦秀才需要弟弟双手赚钱,养他的病,秦放却也不是没有所求。 他想要在锦衣卫混出头,就要有母亲、家人,把他们作为弱点,暴露在皇权前,否则皇帝用得不放心。 因他最开始起点低,那营生行当,不值得大肆宣扬。 这也是当初隆光帝赞他“秦刀斧”,他却要谦让的缘故。 秦放转身,在椅子上坐下,望着兄长的病容,他目光渐远,似乎陷入回忆:“我十四岁离开青山县,十六岁,到了京城,大哥知道我做过什么,对吧。” 秦秀才脸色惨白:“既然都过去了……” 秦放:“有什么不好提的,我砍过的头,我一个个都记得。” 时人忌讳死亡,刽子手天然的伤天害理,就算杀的是恶人,迟早会被恶鬼缠上,不得好死。 何况他砍的,并非大奸大恶之人。 当时,前任首辅去世,隆光帝悲痛了一个月,三个月后,首辅结党的罪责一一被拉出来,可谓罄竹难书。 隆光帝下了抄家的圣旨,男人凡过十岁者,一律当斩,低于低于十岁者,则与女眷一同流放北地,永世不得回京。 首辅之子以血写书诉冤情,字字泣血,句句锥心。 京中百姓上街,为首辅请愿,那执行斩令的刽子手,被百姓堵在巷子,不得出来。 秦放是赶鸭子上架的。 十六岁的少年,远不如成年男人壮硕,个子却已逼近成年男人,大雪飘扬之中,他握着刀,看着一个个被押上来的男人。 其中,不少比他年纪还小的。 所有人面色灰白,却挺直腰背,以文人风骨,面对这场极刑。 秦放盯着一个男人的后脖颈,心想,真好,他们脖子真干净,而他的脖子上,都是冻疮。 在民众的谩骂之中,他举起刀。 砍了一个后,他下意识松刀,才发现,铁制的刀柄结着白霜,因为天气太冷,他一些薄的手皮粘在刀柄上。 那天到最后,秦放换了几次刀,拿到了人生第一笔钱,共有四十七两,一个人头一两。 老刽子手慨然,道了声好力气,至少没让人受罪。 但光这样的力气还不够,这首辅一家是无人为他们入殓了,所以断头就断了,那寻常百姓家若有人犯事,被送上断头台的,想要既让人不受累,死得轻松,又希望留最后一点皮,好缝合以全尸下葬。 这个度比较难把握,但秦放做得很好。 他收了死刑犯家人的钱,就会刀下留情,利落地带走一条性命,又留了点黏连的皮肉。 这一干,就是两年,秦放一共得了一百两白银,并三十二文铜钱。 直到十八岁,他破格进入锦衣卫,当即以手段果断,刀法狠辣,受到上峰的赏识,逐步攀升,及至受到皇帝召见。 此时,听得秦放这么说,秦大咳嗽两声:“你当年,也不容易。” 秦放低低一笑:“是啊,我得罪的人,数不胜数,但大哥,我送钱给你治病,四年前你为什么要联合青山县的县令,污蔑我贪赃枉法呢?” 秦大脸色骤变,猛地咳嗽:“你说什么,哪有这种事,污蔑什么?” 秦放:“县令是罪臣的学生……哦,我直接说前任首辅,你可能更清楚。” “就是被我砍了四十七口男丁的人家。” 至今都有人认为,如果不是当年他接过那把刀,或许皇帝会被民意感动,转变心意。 每每听到这种论调,秦放都要笑一声。 秦大嗫嚅:“我听说县太爷与首辅有关,可他早就表明立场,不和罪臣同流合污啊!污蔑更是无稽之谈!” 秦放等秦大狡辩完,笑道:“大哥,锦衣卫最擅长刺探消息,我自有消息渠道。” 知道瞒不过了,秦大狠狠咳嗽,底气不足:“好吧,你非要这么说,就当和你说的那样,我没那个力气和你争!” “再说都过去四年了,你干嘛突然提起这件旧事?县太爷早就卸任了,我也落过水,成这副不中用的身子,你还想怎么样?” 秦放拿出一张纸,递给秦大,道:“签了吧。” 只看那纸上,“和离”二字赫赫然。 第274节 秦秀才惊骇:“什么意思,你要为兄长主理和离?” 秦放坦然:“对。” 不等秦秀才问为何,秦放将笔递到他手里,皮笑肉不笑:“大哥,你签了,我就不会再怪你四年前做的事。” 秦秀才看着秦放,只觉陌生。 暖和的卧房内,他无端打了个哆嗦。 …… 离开秦秀才的房间,秦放仔细看着和离书,上面签了秦秀才的名字,印了手印,他折好,放到袖子里。 他大哥依然是这副性子。 四年前,秦秀才被县太爷邀去画舫游玩。 那时候,秦秀才知道县太爷的意图,又想自己秀才功名都屡试不第,乡试会试,想都不敢想,不如投奔官员,又认为秦放砍了那么多头,该有报应。 他前往赴约,与县太爷达成合约,却不曾想,回去的时候,在画舫上被人推下水中,从此只能缠绵病榻。 若他当时会水,多挣扎几下,或许就可以看到,他的弟弟,秦放穿着锦衣卫的蓝袍装束,站在画舫上,看着他在水中挣扎。 十八岁的秦放,俊目中,隐着残忍的笑。 秦放没真想杀了秦秀才,只是,病恹恹的大哥,才是好大哥。 往后几年,他给了家里那么多钱,买那么多人参吊着秦大的命,又替他请御医…… 他也算个好弟弟。 当然,如果不是嫂嫂,他或许永远不会撕破脸皮,直谈四年前的事。 如今先敲定和离,再谋其余。 秦放心口热火炎炎,可如今也才过卯时,还太早,他便叫小厮套上马,径自去了衙门。 先在衙门那边过了再说。 …… 碧天院。 兰絮睡到辰时,就听云梦敲门,跟小娟说了什么,兰絮起来时,小娟也说了:“奶奶,二爷在外面等着奶奶。” 兰絮掩唇,打了个呵欠,心想,她昨天没和他说不要早上来? 跟狗嗅到肉味似的,她都替小娟担心了,若真应了他,应付起来有点难。 她不管他,慢吞吞洗漱好,外头冷,她穿得厚,脸上还搽了香膏防冻,做完这些,就又是一刻,如此拖拖拉拉的,秦放竟还在。 似乎在风中站了许久,他肩头甚至还有薄薄的雪。 兰絮讶然,好小子,为了小娟,还做起痴情郎。 秦放撇去肩头雪粒,两步走到她面前,看了眼小娟。 小娟被他一个眼神扫过来,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。 兰絮忍着好笑,道:“小娟,你先回去吧,我和小叔有话说。” 小娟低头,恨不得足下生风,回了院子。 兰絮示意秦放:“说吧。” 秦放漆黑的眼底,闪烁不定,他语气比平时多一分谨慎,试探:“嫂嫂,看过那手帕了?” 兰絮心道他这心思着实藏得深,不看到手帕,她也猜不到呢,就干脆说:“是。” 秦放忽的问:“嫂嫂不气?” 兰絮抬眸,眸中清泠泠的,带着点笑意:“我为何要生气?” 小娟又不是她的物品,被人惦记了,她就要生气。 何况真要她说,秦放并非不良人,只一点,这高大的身板俊逸的容颜,就强于世上多少男子,不消说有本事会赚钱,在婆媳关系中,也不是那隐形人。 当然,兰絮怎么想不重要,能不能博得小娟青睐,还得靠他自己。 她这一声回答后,秦放呼吸发紧,如面绞刑,又如蒙大赦,脸色几度变换后,又问:“那嫂嫂……怎么想?” 兰絮打从看到帕子,就怀疑秦放想请她当红娘。 她是懒得撮合人家,不过,拿捏秦放的时候不多,如果简单的,不损到小娟的事,她不是不可以搭把手。 她说:“那就看你表现了。” 秦放蓦地放声大笑,却又强自压抑下兴奋,道:“我明了了!” 一刹,他心口的气运,又明亮几分,兰絮不得不垂眸,避开他身上光辉,心道这气运怎么还和他情绪有关。 秦放却以为,兰絮面上淡然,心底却有羞意。 原来,他们心意早已相通。 既说表现,他也不能太过,于是纵然飘飘欲仙,秦放有意收敛情绪,饶是如此,他唇角噙着的笑意,仍能让人觉出他的欢喜。 兰絮被感染到了,竟也觉出几分高兴。 秦放又说:“嫂嫂,我早早叫人去天山庄定了位子,今天可要出去?” 天山庄是吃烤肉的好去处,想到大冷天吃烤肉,兰絮咽咽喉咙,还可以踏雪寻红梅,着实雅兴。 只是天山庄离京城好一段距离,这天看着又阴沉沉的,大抵是要起一场大风雪的…… 兰絮懒懒地打了个呵欠:“有些折腾,带回来吃不就行了吗?” 秦放早知她懒,全安排好了:“嫂嫂只管坐马车,其余交予我。” 兰絮瞥他一眼,又见他卖乖,心道这“贿赂”是她该得的,就从了秦放的安排。 不多时,他们没带任何丫鬟小厮,秦放亲自驾着车,和兰絮往天山庄去。 该说老天不赏脸,他们走到半道,天上就飘下鹅毛大雪。 这马车大,兰絮正睡得舒坦,听到簌簌声响,推窗一看,漫天的大雪,眨眼间就在地上铺出一片银。 秦放放缓马儿行走。 他道了声天公不作美,又好笑,是否踏过这场大雪,一切都能好起来。 那份和离书,在他怀里,捂得热乎乎的。 见此路况,兰絮也不执着于烤肉了,还好带了点吃的在车上,她叫秦放:“咱们找个地休息一下吧。” 秦放无声叹息,说:“好。” 引马继续朝前,只瞧不远处,山色有无中,有几处黑瓦白墙,到了跟前,于落雪中,能见得上面挂的牌子:观音庙。 却是落败了,门扉破旧,门口没人看守,进得庙中,蛛丝灰尘不少,偶有火堆的痕迹,看来也曾有旅人在此休息过。 观音像斜倒在地上,凝着细细的白霜。 秦放找来一捧稻草,扫掉地上的灰尘,又从马车里拿出被寝等物什,铺在地上,兰絮不和他客气,她直接坐下。 不多时,秦放找到干枯的柴禾,生起火。 看他这么熟练,没少在野外生活。 似乎察觉她审视的目光,秦放虽侧对着她,却背脊挺直,就是有点紧绷了,不够放松。 兰絮毫不客气点破:“现下才知留心形象,早干什么去了?” 秦放:“嫂嫂对我形象,可有不满?” 说句心里话,他这身高,这脸,在兰絮这是没什么可以挑剔,她只是借此说他过去的放纵言论。 于是,兰絮说:“你这性子,可以收敛一点也好。” 秦放:“收敛什么?” 兰絮:“你和女子说话的方式。”得亏她不是纯古代人,换个古代闺秀,听秦放前头说的话,要么气死,要么羞死。 秦放一手抵着下颌,他面庞对着火堆,暖色在他脸上晕开一层温和,他目光朝兰絮这边一移,又看向火堆。 他嘀咕了一句:“一时改不来……不过,若你不喜欢,是可以改的。” 补了一句自证清白:“我从来只与你这样说过话,和别的女人也好,男人也好,都是正正经经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心里有一点怪异感,还未想清楚,就听暗处突的一声“窸窣”,以为还有别人,她当真吓一大跳。 秦放倒是冷静,从一旁捡起一个石子,手腕一甩,石子如刀刃一般,直戳暗处。 “吱”的一声,一只刚要逃跑的黑色玩意,被石子打得软倒在地。 原来只是老鼠。 兰絮拍拍心口,又看秦放,真心说:“小叔这手功夫,炉火纯青。” 秦放挑起长眉:“嫂嫂一夸,也算值得了。” 兰絮斜觑他,才刚说了要改,这不又是这样,花言巧语的。 秦放也发觉了,便摸摸鼻尖,再看那老鼠的死尸留在这不好看,他拿出一根树枝,用随身的弯刀削尖,再把老鼠串起来,丢到外面去。 秦放做这些时,兰絮闲得无聊,和不远处的观音铜像对上眼。 她走到观音铜像前,伸手,想拂去它身上的冰霜,却听秦放一声:“别碰。” 兰絮回头,他拿来了稻草,跟着蹲身,擦掉了观音面上的霜,才说:“这下可以了。” 兰絮:“这是何意?” 秦放说:“这些铁质制结霜的,你不把霜弄掉,直接碰上去,会粘上你的皮,撕下来时自然疼,甚至流血。” 兰絮噗嗤笑了出来:“我知道,不过这是铜,比铁好一些的。” 秦放跟着笑:“谨慎点好。”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,可是是她的话,就要小心。 兰絮突的问:“你怎么知道寒铁会粘皮?” 秦放想了一会儿,说:“握过那种铁制刀柄,皮粘上去,那时候还不懂,下意识松开手,皮被刀柄撕开了。” 第275节 他手上血流如注,和那些飞溅在身上的血一起。 兰絮想象了一下:“嘶,听着很疼。” 秦放:“若得嫂嫂一句……” 兰絮:“咳!” 秦放闭上嘴,但好像没说出想说的,总惦念着,遂而叹气二三次,又偷看她,见她始终不搭话,只好作罢。 兰絮心想,他刚刚应该是想到了不是很好的记忆,因为他心口那一团气运,突的动了一下。 毫无疑问,秦放的过去是艰苦的,他二十二年的的人生,跨度是巨大的。 从小江氏对他,肯定远不如对秦秀才,到十几岁,就去“闯江湖”了,到如今,也算享福。 只是,他不像那种由奢入俭难的人,眼下的荣华富贵,他也没有刻意去维护,有一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侠气。 兰絮是欣赏这一点的。 她抬眼,看向屋外的雪。 方框之外,天地一片雪白,雪片如纸片,屋内柴禾烧出的味道,令人鼻间生暖,虽是破旧了些,却有种与世隔绝的纯净。 这一刻,她倒觉得,和秦放身上的气质不谋而合。 她心念一动,松口:“好吧。” 秦放一怔:“什么?” 兰絮:“我答应你。”答应你,给你做次红娘。 下一瞬,只看秦放目似朗星,他起身,踱了两步,他拿出怀里的和离书,递给兰絮,又去行囊里翻笔。 兰絮困惑又惊奇:“和离书……你怎么让你大哥签的,不对,你怎么把这东西拿出来了?官府都盖印了?” 秦放声音含笑:“对,只要你把名字签了,就是和离了。” 程序先后有问题,但好歹是把程序走完了。 兰絮:“哦……” 秦放兀自磨墨,忽的察觉什么,问:“你不想和他和离?” 兰絮回过神:“倒也不是,是有些措手不及。” 她知道锦衣卫搜集信息的能力,但她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心里的想法,除了系统,系统也不会出卖她。 那秦放还是她肚里的蛔虫么,居然知道她老早就想和离了,如果这是讨好的话,她倒是乐得接受。 于是,在秦放递笔过来时,兰絮认真写上自己名字,又用红印泥,戳上自己的印。 秦放忽的闷闷笑出声。 这一刻,他确定了,早在她成亲时,他就得阻止的,还好,事情终于上了该上的正轨。 兰絮用自己一方素色手帕,擦着手指,她只看秦放看着自己,正疑惑:“又怎么了?” 下一刻,却是一阵失重感,她竟然被秦放一把掐着腰肢抱起,转了两圈! 男人低头,额头几乎快与她相贴,只他眉眼一扬,眼底似东风夜放花千树,灿灿然明灭,道:“这便好了!” 兰絮心内发紧。 她蓦地反应过来,用力拍他肩膀:“你、你放我下来!” 秦放松手,却仍将手虚虚扶在她腰上。 兰絮有些头晕目眩,耳膜鼓动,她听到自己心跳愈发震动、轰鸣,与自己急促的声音:“你在做什么!小娟不可能会喜欢你这么孟浪!” 秦放一愣:“小娟?关小娟何事?” 兰絮:“你不是请我替你挡小娟的说客吗?” 秦放:“我什么时候说过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先捋到线头:“你不是喜欢小娟么,不然收着她的手帕做什么?” 秦放:“那不是你的手帕吗?” 兰絮:“不是我的,是小娟的!” 下一瞬,两人四目相对,须臾,都从双方目中,看到震惊、不可置信杂糅成一处的情绪—— 弄错了! 第112章 不是嫂嫂8 下过大雪,天稍稍放晴,一片纯白上,被轧出两道整齐的车轮。 挡得严丝合缝的车内,兰絮围着被帔,抱着手炉,屈着膝盖坐着,车外万籁俱寂。 有道是,聪明反被聪明误。 她和秦放都太想当然,话没说尽,造成错位也情有可原,毕竟谁能想,秦放还真敢,倒还知道,这事不能直接说出口呢,却早早安排和离书。 这想什么做什么的行事风格,一以贯之,有种不顾他哥死活的随意。 唯一的问题,就是弄错了。 也是现在,兰絮才重新审视二人相处的始末,盖因他们之间,秦放巧言如簧,惯会卖乖,行径又轻浮,她就没当得真。 就方才,他说的从来只与她这样,兰絮也没太往心里去,一个轻浮之人的剖白,她下意识不信。 可如今想来,端看他对小娟、云梦、羡鱼,却不作假。 兰絮张开嘴巴,大吸一口气,鼓起了脸颊。 脑海里,系统吱哇:“他给你安排了和离,又发生了这么尴尬的事,会不会以后就不怎么见面了,怎么跟秦放抢气运啊?” 兰絮放下手炉,纤细白皙的双手,正一下,反一下,贴在脸上。 刚刚在观音庙的事,就又浮现到她脑海里。 乍然发现,出了天大的误解,从惊骇中缓过来,秦放闭上眼睛,来回踱步,突的开口:“所以你对我全无想法……” 兰絮正好也理顺思绪,头句就是:“我怎会对你有旁的想法?” 这一男声,一女声,在萧萧风雪之中,重合到一起。 一瞬间,又安静了。 这一刻,兰絮知道自己嘴快了,看秦放那脸色,就和染缸颜料五彩缤纷,半晌,他冷笑一声:“知道了,好、嫂、嫂。” ——车停了。 前头他们趁天上霾色重出去的,偷摸摸,没惊动谁,没了吃肉的兴致,回来也是走这秦府的后门。 小娟打停雪后就缩在门廊处等着,见马车,她迎了两步,却吓得下意识低头。 秦二爷脸比锅底还黑,他跳下马车,一把拿走马车上一个大包袱,里面就有笔墨纸砚、被褥、衣服等。 本是以为能在天山庄快活一下,如今灰溜溜回来,秦放拎着这玩意,像是那话本里拎着铁锤的镖客。 便看,秦镖客风也似的进门了。 兰絮刚下车,小娟本想问路上发生什么,看秦放这样,也不敢问了,只对兰絮说:“天冷,奶奶那防寒保暖的披风呢?” 兰絮:“不在车上。” 想也知道,是被秦放一起收去“铁锤”里,她就抱紧手炉,说:“算了,几步路而已,我们走回去吧。” 她们刚迈进门内,就看秦放又回来了。 这回他眉目冷冷的,手里的东西不知道丢哪了,只提着一件银地灰鼠毛披风,丢给小娟,小娟抱住披风。 秦放看也不看兰絮,对小娟说:“给你家奶奶的。” 说完也不再留,歘地一下龙卷风似的,又走了。 小娟展开披风,给兰絮披上,眼底藏满了疑惑,兰絮便说:“别理他,大抵是恼羞成怒。” 人的怒火,许多时候就是来自“恼”与“羞”。 恼就不必解释了,就说羞,虽然他明面上不说,但这多少还是有羞愤。 如果秦放这时候和往日那般,把这事当个玩笑过了,兰絮反而会尴尬,但当尴尬的是别人,兰絮自己就轻松了。 她向来最会给自己找舒服。 没错,有些误解,初时是骇然,可回过味,就能觉出好笑。 她当即和小娟有说有笑,突的察觉披风内缝的袋子鼓鼓的,塞着什么。 她把手炉递给小娟,指尖在袋子里摸到一张纸和一条布,先把布拿出来,就是那条绣着梨花的手帕。 看得出来,它曾被人很小心地收起来了,没有半点灰尘、污渍。 小娟一惊:“这不就是我那条丢了的手帕吗?原来是在奶奶的披风里?” 兰絮:“物归原主了。” 小娟连忙收好。 接着是纸,薄薄一张,就是秦放让她签的那张和离书,字其实挺丑的。 兰絮看着右边开端的“和离”二字,微微陷入沉思。 不是休妻,而是放妻,和离。 秦放是以什么心情,准备的这一份文书,兰絮大抵是能猜到的。 她又弯弯唇角,不知道是笑他,还是谢他,她获得了自由身。 兰絮便问小娟:“如果我们出去住,你觉得如何?” 小娟:“出去?能去哪儿住呢?” 碧天院就很好了,这点兰絮也知道,不过她搬出去,就是因为江氏和秦秀才,既然和离了,他们肯定不让自己继续蹭住。 好在,秦府后宅不参与任何社交圈,兰絮现在出去,没多少人猜到她是随秦府一同来的京城,落个清闲。 第276节 和离书的事,不到晚上,江氏就从秦秀才那知道,逼问儿子:“是不是那个冷氏她哄骗你写的?” 秦秀才支支吾吾:“没有,我自愿写的。” 江氏:“你不是爱她容颜么,怎么就这么放走她了?她可是一日儿媳的本分都没有尽到,还有五十两银子呢!” 秦秀才心内一沉,是啊,冷兰絮那么漂亮,又知书达理,聪明贤惠,柔弱如柳…… 秦放什么心思,秦秀才想明白了,他接连咳嗽好几下,险些晕过去,江氏又是呼天号地的。 且不说秦秀才如何平复心中怒火,江氏还没找兰絮算账呢,就得知她要搬出去,又是捶心口:“没天理了!你得还我五十两!” 兰絮是来找他们辞行的,早就知道会闹得这样,她心里没不舍,只说:“那五十两不是我拿的。” 她倒想是自己拿的呢,何必和货物似的,对娘家来说,钱货两讫,再不管她生死,对婆家来说,却是随时能找回五十两。 想到这,兰絮有点生气,表面和平也不必维系,说:“走了,江湖不见。” 江氏肝火烧,兰絮都走出院子里了,还听到江氏对翠花说:“我花钱买她就是买奴仆,凭什么她说走就走?” “别说我苛待她,天底下的婆媳都这样,我当年不也这样过来的吗!她倒是快活!” 一瞬间,兰絮心情突然又平和了,看来她打破了轮回中的一环。 兰絮这次离开秦府,带走小娟并云梦、羡鱼,还有两个婆子,四个女护院,都是后来秦府置办的。 这些人见她走,就自觉跟上来了,兰絮不用问也知道,是谁安排的。 从后门带着人走出去,那女护院还在套马车,兰絮带着幂篱,就听到阵阵马蹄声。 不远处,秦放戴着大帽,一身飞鱼服,端坐于马上,他若不开口,纵是剑眉俊目,英武无双,难免戾气威势横生。 他居高临下,抿唇,看了一眼兰絮,在目光和兰絮碰上之前,又挪开了。 兰絮心里也琢磨着,看来那天把话说严重了,秦放居然真不放浪了不收敛了,对她也和寻常女子一样。 如果他一直这副模样,她也能理解,小娟几人为何怕他。 秦放的骤然出现,好像他是巡街时,随意绕过来看一眼,便引马又要走了。 兰絮叫了一声:“秦放。” 秦放扯着马缰,终于是肯瞥她一眼。 兰絮看着他心口的气运,嗯,亮亮的,还是对她可展示的。 她朝他笑了下,说:“我也有乔迁之宴,你可来吃一杯?” 秦放皱眉:“不去。” 说完也不管了,便打马走了,恨不得马尾巴甩她几人一脸。 云梦终于察觉出不对:“二爷最近,是不是有点心气不顺?” 小娟:“有吗,他不是向来如此吗?” 兰絮低头,偷笑了一下,和那个嘴贱贱的,总要嘴上沾点便宜的男人一比,这样也有好玩的地方。 总之,便是被拒绝了,兰絮也不气,唇角一直笑吟吟,毕竟,拿着他的银钱,带着他的人,坐着他的马车…… 确实气不起来。 就是临近年节,这房子还真不好找,一整天下来,兰絮才找到一处满意的,就在馄饨巷子里。 同在京城,和秦府的位置离得远呢。 当晚兰絮几人租下那屋子,先住进去,收拾完,过几天,便去悦盛酒楼整治一桌好的,分给小娟、云梦等人。 大雪天里,大家都吃了几口热酒,身体暖呼呼的。 小娟几人先去睡了,兰絮其实也有点醉意,她拨弄了一下炭火。 漫长的夜里,她环顾四周,觉出几分清冷。 她居无定所,一直在腾挪地儿,唯一没变的,是对每一个地方,她既来之则安之。 并且私心地希望没有下次迁居。 其实,如果秦放真要为难,她也没有太多办法。 兰絮呼出一口,白烟淡淡在她唇畔化开,将温好的一壶酒水,放在廊下,并一只陶酒杯。 不知道是自言自语,还是对谁,她小声说:“热酒敬英雄,你若要喝,就倒一杯去吧。” …… 隔天,兰絮本是忘了这回事的,是小娟在问:“奶奶……呃不,夫人,咱们带来的水壶呢?” 兰絮摁摁眉眼,说:“应该是在廊下。” 小娟去了,没多久回来,说:“没有,我问过云梦了,也都说早上起来就没看那里有东西。” 兰絮:“也没有杯子?” 小娟:“对呢,空空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有想过秦放把酒都喝完,倒是没想到,他把酒壶酒杯都薅走了。 强盗一个。 无法,宅子里只能再买一个新的。 临近年末,各家都忙,兰絮这家把过年的大事,交给婆子几人,她也会看顾一下,还真有些忙碌的滋味。 这天,她刚和婆子商讨过置办商铺的事,正嫌有点累,稍微擦擦身体,就借着温暖的炭盆里,睡着了。 不知道多久,兰絮隐约听到嘈杂声,就是系统也在脑海里叫她,她突的睁开眼睛,小娟都要急哭了:“夫人,着火了!” 民宅着火,一座座相连,那火似活龙,迅速蹿入各家,五城兵马指挥司正在救火,街坊邻居,各自忙乱。 兰絮和小娟几人忙出屋子,这几天没下雪,却也是如此,天气又冷又干燥,那火从西边开始烧过来了。 小娟脸色惨白:“天爷啊,别烧了。” 乱糟糟之中,不知道是谁叫了声:“锦衣卫也来救火了?!” 救火也是锦衣卫的职责,但京城百姓只知,锦衣卫是皇帝的耳目,它能来救火,真是怪极了。 众人又惊又疑,只看带着锦衣卫来的高大男子,形容阔气,目光炯炯,令下:“你们三个,去凿开河冰取水,把口凿大一点。” 又叫剩下的人,从边缘往中间扑火,各个方向都得有人,就是五城兵马指挥司,也都听他的。 安排调度下来,不知不觉,混乱变成井然有序。 男人却也不是只顾指挥,等状况一稳,他没干等着,去了火海里。 小娟和云梦惊讶:“那不是二爷么……” 兰絮皱皱眉。 事出突然,她穿的衣服不算多,打了个寒战,正要叫小娟和云梦,找个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下,却看又一锦衣卫,在人群中张望。 兰絮看着他,他忙也跑过来,将手中的外袍,递给兰絮:“姑娘,我是卫纲,这是我们秦大人让我拿给姑娘的。” 兰絮见过卫纲一次,卫纲却是见过她两次的,不过,此时谁也没提前面的事,只做不识。 云梦想纠正他的称呼,突的想到什么,便闭嘴了。 兰絮没客气,接过衣服:“说,谢了。” 卫纲:“不必,哦对了,这条街是不是有个王杏林?” 兰絮:“是,在倒数第二户,是有人受伤了?” 卫纲低头,说:“对,大人受伤了。” 兰絮心内一窒:“他受伤了?伤着哪了?” 卫纲竟也与她说:“为了救个小孩,一个手臂被房梁砸到。” 兰絮不耽搁他了,说:“快去找王杏林吧。” 后半程,兰絮裹着一件蓝色衣袍,和妇女们聚在一起,煮热疙瘩汤给救火之人吃,天色熹微之时,火也被灭了。 女人们聊天:“哎哟,听说是老林他们家起的火,都被烧透了。” “阿弥陀佛啊,就要过年了,这半片街坊也遭难。” “……” 见兰絮姿容甚好,又陌生,有女人问:“你是哪一户的?” 兰絮报了,她们倒是羡慕:“那里还好,还没烧到,多亏救火来得快。” 折腾半夜,也算过去了。 兰絮带着小娟,和女人们告辞后,她心里问着系统,系统没多久就给她播报了秦放的方位,居然还挺靠近她如今的宅子的。 于是,她回去的时候,就看到秦放坐在一户人家入户台阶处,正在和卫纲说着什么。 二人一碰上,卫纲立时说:“大人吩咐的事我知道了,这就走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他什么时候吩咐过事了? 他跟着站起来,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,就是微微侧着眼眸看她。 见状,兰絮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说:“来我宅子歇息一会儿吧。” 秦放:“唔。” …… 兰絮这宅子当然比不上秦放的气派,面积上来说,和以前青山县的时候差不离。 秦放像是第一次来,边走边看。 兰絮都不想揭穿他,就到了正堂,只余两人,她问他:“你的伤还好么?” “伤?”秦放很快反应过来,他把手递给兰絮,“在这。” 兰絮:“?” 秦放:“你看不到?手背都起了一个泡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277节 她顿时有点好气好笑,卫纲说得那么严重一样,她都要信以为真,结果两人一丘之貉。 秦放抬眸,认真地盯着兰絮:“你这宅子被保下来,也有我一分功劳吧。” 兰絮嗤嗤地笑:“然后呢?可是要我绣一条手帕给你,最好是梨花绣样的?” 秦放确实是来讨要好处的,被揭前头的事,他冷哼一声:“也不是不行,嫂嫂的绣工还真不错。” 兰絮:“你自己认错东西,还怪我?” 和秦放相处,有一点好的,就是不必去顾忌他的面子,他既然敢找上门来,应该是消化完了。 论厚脸皮,他也算个中翘楚。 果然,秦放沉默了会儿,倏地笑了,说了一句什么,兰絮却没留心听。 因为她发现,秦放心口的气运,正在闪烁,随着呼吸频度,一起一伏。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。 她盯得出神,又问系统:“这算什么情况?” 系统:“我刚要说,宿主,穿越局认定秦放的气运如今处于不稳定状态,最适合夺走!宿主最好趁现在夺过来!” 任务完成就在眼前了。 竟然这么简单吗。 但是要怎么夺,就指望不上系统了。 突的,秦放:“嫂嫂。” 兰絮回过神,她没好问刚刚他说了什么,只说:“对了,我给你做身衣服吧。” 这回轮到秦放神色奇怪:“你给我做?” 兰絮:“我请绣娘帮你做,也等于我做了。” 秦放这才觉得寻常,说:“行。” 兰絮:“那我帮你量一下肩宽。” 秦放默默盯着她片刻,说:“也行。” 他是站着的,兰絮扯扯他袖子,让他坐在圆凳上,她在另一圆凳坐下,就在他身前,抬手用手指做尺,在他肩膀从左到右,一点点量过去。 她的手,按在飞鱼服精细的花纹上,光这么摸着,其实能感觉到,秦放穿的不算多。 好似还能摸到硬邦邦的肌肉。 不冷吗? 似乎能察觉秦放的眼神,随着她的动作,逐渐变得深沉。 兰絮垂眸,假做不知。 她咬了下唇,手指留在他心窝处。 靠得这么近,她才能感觉,气运的光,是隔着衣裳透到外面的,还好不仔细看,就看不到气运的光,不然得多刺眼。 隔着衣裳,她轻挠一下他的心口。 下一刻,秦放身体僵硬,他蓦地攥住兰絮的手,按在心口,说话的震动,传到了兰絮指尖,带来细微的发麻。 他说:“看来我刚刚说的,你同意了。” 兰絮眨眼:“嗯?” 秦放:“我是说,咱们将错就错。” 兰絮不服:“我可没错。” 秦放从善如流:“那是我要将错就错。” 下一刻,他再抑制不住,低头,含住面前这张让他又爱又气的红唇。 第113章 不是嫂嫂9 以前,秦放喝过一种桃花酒。 是一户人家的老妪送的,因为他砍了她仇人的头,她没有给府衙送礼的办法,只好送酒给他。 桃花酒酿得一般,里头的桃花花瓣没有捞取干净,口味酸涩,实在算不上美酒。 秦放吃了几口,嘴里都是细碎的花瓣,有一片大的花瓣,他用舌尖抵了一下,从齿尖推出来,拿到手里。 那花瓣,竟还是新鲜的粉,也不知老妪是如何酿的酒。 时至今日,秦放早已快忘了这回事,却一直不知道,原来自己记住了花瓣的细嫩。 直到此刻,眼前人的唇瓣,和桃花花瓣似的,那么软,那么嫩,在舌尖舒展,用力吃它它会被咬破,小心研磨,又不够有劲。 不需有酒,已是自醉三分。 兰絮曾说过他没有姻缘线,这一刻秦放就要自己给自己画一条,要浓重的,要可以缠住她的。 兰絮不堪承受,“唔”了声。 秦放逼近,一手捏住她肩膀,另一手握住她推拒的手,将她的后腰,抵在桌上,含亲她的唇,刺探她牙关。 他的亲吻没技巧,单纯就是力气大,没轻没重的,勾住她的唇舌的时候,只顾吸吮,像是要把人吃化在嘴里。 挣扎无果,兰絮也放弃了,直到舌根亲到发麻,发软。 清冷的空气里,弥漫着浓重的鼻息声。 秦放松开她后,却看身前人面若桃花,目光没有焦点,给他亲透了,正张着口小声喘气,当真是可怜又可爱。 秦放心中,蓦地延伸出一片无尽的柔软。 却也有不可避免的反应。 这么近,兰絮自是察觉到了,她皱皱鼻尖,挑起眼尾狠狠瞪他,几分软语轻哝:“什么东西,让开点。” 硌到她了。 秦放捱着她的目光,气息愈发沉重,只好暂且松开她,他比谁都知道,自己曾以为自己对女人无所求,如今方知不过尔尔,只是没遇到能把自己制住的人。 只消一个眼神,就让他险些崩塌所有理智。 他狭眸中漾出一片波动,沉住气息,低低笑着说:“刀而已。” 用得最顺手得意的那把弯刀,着实佩挂在他身上,不算说谎。 却见兰絮骤地笑了:“刀?” 她低垂下眼眸,刻意瞅了一眼,被他哄人的说辞逗得小声一笑,说:“着实是刀。” 秦放也明白,兰絮是妇人,也早该懂了,毕竟有秦秀才在先。 他突然对秦秀才很不爽,就秦秀才那样,他配么,早知今日,当初他装什么大度,不如抢婚,最后这点名声,不要也罢。 还好,没赶上抢婚,倒是赶上了和离。 秦放拇指轻摩挲她脸颊,隐住笑意,缓声:“回去我就去找媒婆……” “等等,”兰絮撇下他粗糙的拇指,轻哼,“我总不至于同一个火坑跳两次。” 这是说江氏。 其实这段时间,兰絮也仔细思考过了,以为他喜欢小娟时,她已经盘过他这个人了,再是佳婿,好坏两极。 坏处就是那难言的家庭,危险的工作,以及狂妄的性格。 不过,它们既说是坏处,却可以转成好处,同住这段时日,可见他有担当,在后宅矛盾里,不做那聋子瞎子,能镇得住母亲,那工作也是危险收益并存,动辄百两的进项,半点不愁吃穿用度。 最该留意的,还有他的英武高大,剑眉星目,自有一股风流气象,一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,很能干活,假如到时失了帝心,也不怕做别的不能成。 就是太懂他的优劣,她心里的天平,早已有所倾倒。 所以,待对上秦放的目光,她眯起眼睛一笑:“你若当个情郎,未必不可。” 秦放低声:“情郎?” 兰絮心念一转:“于你于我,都不吃亏,不然咱们这个名头,说出去算什么,小叔夺嫂子,嗯?” 秦放本就不满秦秀才,一哂:“说出去就说出去,你们都和离了,规则是世人定的,总不能按着规则做事,还要被戳脊梁骨。” 他却是忘了,锦衣卫也是按着“规则”办事,然而所谓规则,大多数时候压不过约定俗成。 道德的大山压下来,第一个死的,只有女人。 兰絮是咸鱼,不代表能完全忽视众口铄金,这种情况下,能少一事则少一事。 兰絮说:“我懒得把嫁娶那一套再做一遍,如果我若不稀得你,就是你三书六礼风风光光来娶,也没用。” 秦放懂了,她稀罕他,正如他对她。 男人眉梢显出明显的喜色,他揽住她肩头,闷声笑了起来:“行,听你的。” 实则他自己对礼节,也不甚过心。 兰絮轻轻环住他的脖颈,她看了眼他心口,便看那光芒,还是闪烁不定,但刚刚,不管她怎么触碰,却不是能直接拿到的。 系统不无可惜:“就算气运不稳定,也没那么简单拿到手,要不我们先刺探秦放的缺点?” 兰絮又开始懒了:“再看吧。” 气运要真这么好拿,就不是主线任务了。 临近年关,秦放其实也很忙,昨日刚烧坏了一排屋子,他们锦衣卫救火后,还有不少事宜处理。 秦放再舍不下也无法,揣着一颗热乎乎的心,总算出门。 而兰絮这小宅子,也算安宁下来,睡一觉后,她先把小娟几人找来,透露了和秦放的事:“日后他会经常过来,我毕竟和离了,和他往来也不算什么。” 小娟神情慌张:“夫人,这,这,是不是他逼迫夫人?” 不止小娟,云梦、羡鱼也是一脸的担忧,想想秦放那高大的体格,她们夫人又如此柔弱无力,若他真要强取,兰絮拒绝不了。 却听兰絮宽慰她们,说:“放心,是我不大想给他名分。” 几人:“……”此话怎么听起来,哪里怪怪的。 第278节 却说兰絮坦白后,当天晚上,秦放就让十尘千云等,把这段时日的银钱并账簿,都送到馄饨巷子的宅子。 兰絮才懒得管家:“你们都拿回去吧。” 十尘和千云心里就算对这种转变,有再多想法,面上也没表现出一星半点,只说:“夫人,大人说这不是让夫人管家,只是给夫人的,夫人要怎么花怎么花,管家之事,还是另寻人来做。” 还好家业不大,找人管家好清算,也不怕人欺上瞒下。 既然是钱,不要白不要,兰絮拿走了。 有一就有二,接下来,秦放俨然把这里当家了,金银珠宝也就算了,还有家私器物,什么好的坏的,全往她这儿搬。 兰絮不得不整出个库房存东西。 不过几日,到了除夕,她和小娟清点库房的东西,却听一阵呼哨声,她们一抬头,就看一头老鹰在空中滑过,飞得低,真是遮天蔽日的庞物,有些可怖。 兰絮后退了一步。 那老鹰在空中飞完,随着一声呼哨,落到了一只手上。 秦放抬着手臂,逗弄了下老鹰,朝兰絮笑:“你瞧我给你带来什么好玩的了,正好解闷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别说小娟她们了,她自己也有点怕这么大的老鹰。 她摆摆手,把秦放伙同老鹰推出门:“我这儿可养不得猛禽走兽,走吧!” 秦放:“我手上是猛禽,那你是说我是走兽了?” 兰絮笑:“倒是被你听出来了。” 又暗暗嫌弃他,秦放低哼一声,也不顾屋内小娟几人还没回避,他低头,一口嘬在她脸颊上。 被兰絮打了一下胳膊。 秦放哈哈大笑,倒也不惋惜,只说:“既然你不要,它留着也没用,不如现在就放了。” 兰絮:“你就是要放,也得去广袤的地域放,否则这老鹰又被人给抓了去,又或者它会祸害百姓的鸡鸭。” 秦放:“听你的。” 兰絮:“顺便把你自己也放了罢。” 秦放:“听不见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过几日,她就彻底晓得了,秦放对人的好,就是很朴素,什么都往家里拿,就和知恩图报的狗狗似的。 就是大型烈性犬,不好驯服。 见小娟几人早避开了,秦放便直接亲住她的唇。 他既是走兽,总该要吃到肉才甘心。 …… 待得除夕与元宵这半个月一过,秦放总算有空闲。 这段时日,每天他都会回馄饨巷子,只是早出晚归,和兰絮见上的时间不多,因此得了空,他又惦念上次没去成的天山庄。 但是也不愿真去天山庄,毕竟当时在去的路上发生那些,至今想起来都有些郁闷,徒增笑料。 于是,秦放找人置办一处山庄,命名碧天山庄。 兰絮只觉得“碧天”这两个字很熟悉,好像是她以前住的院子的名字。 秦放还是命名苦手,直接把她的院名拿去用了。 这回,入了春,没封路的大雪,和上次一样的配置,兰絮穿着斗篷,抱着手炉,坐到了马车上。 碧云山庄就在香韵山的半山,乍一看,与普通山间人家差别不大,有柴扉草屋,红泥小火炉,分外清幽。 可它是从权贵手里流落出来,被秦放买了来,又不是真农户,没有点眼力,是看不出其中布置的处处精巧珍奇。 譬如那屋子看着破败,但里面又是一番布置,半点享受不落下。 兰絮和秦放游览片刻,她惊讶:“这个庄子,要多少钱?” 秦放:“三百两。” 兰絮:“不可能。” 秦放一笑,实话说:“它是三千俩才买得,不过落到我手里,就当三百两买来的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他们有一套运作方式,秦放从不是两袖清风的作风,却也知进退,很能把握隆光帝的喜好。 她便不予置评。 他挺喜欢碧天山庄,说:“这里夏日可以避暑,冬日又可以如今日这般,烤火吃肉,以后咱们得了小孩,也可以常带他们来玩。” 兰絮:“你倒是想得挺远。”还挺美。 秦放倒是一悟:“确实,以前倒从没想过。” 那时候,有一日就是一日,拼刀拼命,任那血怎么横流,哪里想得到,自己也会下意识地追求安稳。 此时,鹿肉放在烤架上,滋滋作响,兰絮催:“好了没有啊。” 秦放先把烤好的肉一一堆到兰絮盘子里,把肉片摊开到烤架上,见炭火不旺了,他进屋,找了一柄玉骨折扇。 那是前主人的东西,连着山庄一同卖了。 兰絮疑惑:“这么冷的天,你拿什么扇子?” 秦放:“扇扇炭火。” 他展开扇子,对着炭火扇扇两下,火星子飞了,秦放要用扇子去掩,兰絮也看清楚了那扇面,忙说:“小心!” 秦放:“什么?” 他还以为兰絮让自己小心,结果,兰絮一把夺过扇子,火星子乱飞,怕它们灼到她衣裳,他只好用手抿掉。 兰絮小心翼翼捧着扇子,仔细看上面的题词,确认猜想,就赶紧看看扇子坏了没有。 秦放甩甩发烫的手指,问:“怎么了?这上面有我在抓的人的信息?” 兰絮真恨不得用扇子敲他,解释:“这是前朝大家云贞的山水画,是真迹!” 秦放:“所以呢?” 兰絮:“很珍贵。” 秦放:“多少银钱?一百两?一千两?” 她没有抬头,只顾着看扇柄扇坠,就怕有瑕疵,她咕哝:“那是,比皇帝上次赏赐给你的书画,还要贵重。” 秦放默了默,虽然手上早不疼了,可真是哪哪都不舒服,他轻哼一声:“这扇子,可真值钱啊,比我还值钱,烫它不行,烫我可以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真是奇了,她把扇子放到另一旁,看秦放的手,她知道刚刚秦放灭了火星子,问:“你的手不严重吧?” 秦放:“那肯定不严重。” 兰絮想笑,不敢笑,她说:“你把手给我。” 秦放忍了忍,把手递来,说:“要做什么?” 兰絮蹙眉,双手捧着他的手,小口吹吹,以一副哄小孩语气:“来来,嫂嫂给吹吹,阿放不疼了。” 且看她演着呢,一刹那,秦放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了,他指尖微微一动,喉间发紧,说:“好嫂嫂,多给我吹吹。” 兰絮抬眼瞪他,无言片刻,他倒是来劲了,果然论厚脸皮,自己是比不太得的。 下一刻,他反客为主,又握住兰絮的手,目光定在她唇上。 兰絮突然挡住他的唇:“等等,我们刚吃完烤肉,还没漱口。” 秦放被捂着嘴唇,声音模糊:“这有什么。” 兰絮不肯:“油着呢。” 秦放数不清自己曾被她嫌过多少次,他就非要亲,扯开兰絮的手,一口咬在兰絮唇上。 兰絮:“!!!”一股肉味。 她赶忙抬脚踩他:“松、松开……” 秦放蛮横得很,她的声音被吞没,越踩他的脚,他也越使性,不松开,再一个动作,轻松把她横抱起来,走进屋中。 他们在檐下烧烤,屋中烧着炭盆,很是温暖。 秦放方把兰絮放到床上,心头正是火热,就看兰絮转过去,把头埋到枕头里,就不管他。 秦放:“……” 他去握她的手,兰絮躲开,他又气又好笑,真是一遍遍被嫌弃,可他以前哪讲究过那么多。 无法,他出去打一盆水,自己简单漱口,嚼了一片薄荷叶,又来赔不是:“下次我不这样了。” 好话说了好一会儿,兰絮还是不理,秦放只好说点狠的:“我要再这样,你就……” 兰絮终于抬头,脸蛋已经捂得红扑扑的,就等秦放这句呢,便问:“我就什么?” 秦放:“亲回来罚我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要重新钻到枕头去,秦放忙一把薅起来,抱着给她擦脸洗漱,又说:“姑奶奶,我知道了,下次真不会了。” 就好就收,兰絮洗漱过后,也含了一片薄荷叶,舒服了点,便说:“行吧,这次原谅你,下次没得那么简单。” 秦放:“还是你大度。” 兰絮:“你倒是最好别在说反话。” 秦放笑了声,把她放床上,也跟着躺下。 这还是他们头次同床共枕,秦放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睡,但兰絮睡觉时,和他回来的时间完全凑不上。 因此,难得能和他窝在一处,兰絮没有拒绝,只是还嫌弃地嗅嗅:“有股烤肉味。” 秦放今日歇息,自是随意穿了身棉袍,他脱掉棉袍,丢到地上,也俯身嗅嗅兰絮身上:“你也有。” 第279节 兰絮:“我身上什么都是香的。” 秦放哼笑声,不揭穿:“那就睡觉吧。” 兰絮看着秦放的耳尖,突然发现,有一点红。 任是这段时日,怎么亲密无间,却也是第一次躺到同张床上,她也能觉察自己耳尖微热,不由微微抬头,附到秦放耳边:“跟你说个事。” 秦放揉揉耳根:“你说。” 兰絮咬唇,轻声说:“你的刀,我想玩。” 秦放:“刀在桌上……” 他突的反应过来,眯起眼睛,声音沉了下去:“真要玩啊?” 兰絮严肃了一些:“若是有别人玩过的,我不要。” 秦放:“只自己无事时候擦拭过。” 兰絮眨眨眼:“真的?” 秦放压抑着摁着她亲的冲动,说:“我从来不和你说假话,倒是你对我假话一堆的。” 兰絮看他要偏题,只说:“不给玩就算了。” 秦放攥住她的手腕,他向来孟浪,既不介怀做所谓情郎,自然不介怀旁的。 …… 秦放是有两把刀的。 第一把是弯刀,很锋利,他使它使得特别好,用它杀过很多人。 兰絮第一次见的时候,它沾满了血,还曾把鲜血抹到她盖头上。 另一把却也是不多得的弯刀,兰雀是今日第一次见。 他用起它倒是不见半分熟练,莽撞,青涩,只一点,和他这人的性子是如出一辙的,就是不管她理不理他,都来劲。 什么好的坏的手段,随意使,就要博取她任何关注。 只后半日,陪着他练刀,兰絮当真危险,是死过又活来,开始觉出疲累,原来这把刀若要出鞘,不定是好事。 兰絮也终于记起,当时自己在盘秦放这个人的时候,还给过一个评价:应付起来有点难。 今日方知晓,不止是有点,是十分。 偏秦放还要压着声,同兰絮说:“我有一块羊脂玉,柔软细腻,好像用力一点,就会弄坏它。我便一直以为它是最好的。” “直到今天,才知它不及你半分。” 便又低头哄她,什么好嫂嫂,什么好絮絮,轮着说,半分不臊。 兰絮忙捂住他的唇。 …… 三月春猎,秦放自是要护驾隆光帝。 从他晋升指挥佥事至今不过半年,圣心犹在,手上经过的大案,又多了两件,一跃晋升为副指挥使。 前头还有文人偷偷地喊他“秦刽子”以讥讽他,如今,皆喊秦大人,生怕一个不慎,下次掉脑袋的轮到自己。 夜里用饭的时候,秦放问兰絮:“明日你真不同我一起去了?” 兰絮好笑:“春猎是有女眷一同去,你是去当禁卫用的,我跟着去做什么?” 秦放只能轻叹。 对他的事,兰絮一般不知,这段时日他也藏得好,除了他那一圈兄弟,无人知道他在外头还有这去处。 却没曾想隔日,秦放不在的时候,屋外骤然响起刀剑声! 外面杀做一团,一个身穿蓝袍的锦衣卫总旗,冲入屋内,对兰絮几人道:“夫人快走!这里不能久留,大人已安排夫人出京!” 兰絮是知道秦放有放着锦衣卫盯着宅子,防止歹人,看来,他的行踪还是被人掌握了。 小娟:“那我去收拾点东西……” 兰絮:“我也去。” 总旗:“时间来不及了!” 说着就要来拽她们,兰絮推着小娟进门,猛地闩门——为防今日这种情况,秦放的手下,她都认得,就是不认得的,秦放让手下都在正经的刀柄留一个刻痕,能让人观察到的,但又不是很明显。 那个总旗显然没有。 第114章 不是嫂嫂10 关上门后,外面男人狠厉地踹,门“砰砰”响着,门闩撑不住多久。 兰絮不知锦衣卫党派之别,至少知道一点,秦放晋升得越快,被动到利益的人越多,他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,肉中刺。 最开始,府外安排了不少锦衣卫,兰絮曾问过秦放,为何不在秦府外安置。 秦放便说:“他们不动母亲和大哥,因为这两位,是我押给皇帝的弱点。” 锦衣卫明面上还是隆光帝的臂膀,内部有纷争派系,是正常,但不能露到隆光帝那儿,否则谁也别想好过。 然而,秦放不愿将兰絮当做获取圣心的筹码。 也是那时,兰絮才知道,哪怕他将江氏的偏心,看得真真切切,却从来不计较,原不是大度,不是不懂,而是不在乎了。 想让隆光帝重用,他必须要有弱点,所以,他有了家人。 而后他再将所得钱财,给江氏和秦秀才,以彰显他们的“重要”。 想明白这点,兰絮每每回想自己暗骂他憨大个,都不由有些好笑,他哪曾憨过,精明得很。 目下,有人要拿她,自然是针对秦放,也是内部出了叛贼。 他们知道她,刻意打杀上门,实在嚣张。 兰絮推着小娟躲到碧纱橱后,嘱咐:“他们大张旗鼓,我反而不会出事,但肯定会杀了你,要躲好。” 她刚绕出来,手上拿着花瓶,那门不堪重负,被踹开了,男人闯了进来,刀刃雪亮,一脸的凶神恶煞,砍掉了门闩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放弃挣扎可能还好受点,她选择放下花瓶。 果然,那总旗拽住兰絮,用手肘一敲兰絮的后颈。 兰絮晕过去前,叮嘱了系统,系统回:“行,接下来发生啥我给你先盯着。” 那锦衣卫屋内翻找一些女子家的头面和手帕,再扛着她,跳过院墙,去隔壁的邻家的小院子,没一会儿,他又带着打扮好的“兰絮”回来。 而此时,院子外,卫纲奉命看守院子,秦放早猜到有人会动手,调动来护院的人不少,但没想到,对方来明的,也大喇喇穿着锦衣卫的衣裳。 不仅人数更多,还都是认识的兄弟,他们还曾一同饮酒,一同划拳。 卫纲和其中一人的刀打到一起,他不解:“王绍,你居然背叛大人,你知道下场会怎么样吗!” 那王绍说:“上命难违。” 突的,院门打开,只看一总旗拎着绑着双手、双目、嘴里塞着布巾的女子出门。 王绍放弃和卫纲纠缠,他冲上前去,骑上一匹骏马,再把那女子扔到自己马背后,打马离开。 卫纲骂了声,一面安排人快去追,一面安排人去关城门,可是想到王绍一句“上命”,他也知道,这城门关不了,有人把着的。 周遭有人问:“卫大人,要不要报给秦大人?” 卫纲犹豫了一瞬,说:“不报……不对。” 秦放就在京郊皇家猎场,春猎早已开始,作为副指挥使,他需布防巡逻,因受隆光帝器重,他还得打猎,一展身手。 若擅自离场,被隆光帝发现,不好收场。 想着,他也算知道这次这些人的目的了,他们就是要秦放丢下猎场那边,去追他们,以失帝心。 那他不管报不报,总有人报给秦放,届时,主动权反而让给这伙人。 于是卫纲咬牙,说:“得去报,我亲自去!” …… 去岁雪多,却也暖得快,阳春三月,万物翠青生机勃勃,皇家猎场中,宫廷禁卫早就摸排清楚山中的活物,还放了一些豢养的山鹿、灰狐、白兔等。 省得有些骑射不精的皇子公主,一头活物都猎不到。 自然,山中也有猛兽,不过要进入深山,若能猎得,自然风光无限,只怕会把命丢那儿。 然而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,秦放骑马奔于密林,衣袖翻飞之间,他举起五石重的弓箭,眯起狭眸,松手。 飞矢势如破竹,扎进一头灰熊的体内,灰熊狂怒追上来,秦放却骑着马,遛它似的跑了小几圈。 若直接去与灰熊搏斗,也不是不行,不过他不想身上白白增加伤痕。 他身上的疤痕太多,兰絮都嫌弃他身上没多少块好皮。 却也不知她怎么数的,只说再多一道,就能凑个九九八十一,足以去西天取经。 秦放不知什么是西天取经,兰絮只说去做和尚,他就懂了,红尘还没逍遥够,他如何当这和尚? 打那以后,他就留心不让自己受伤。 眼看消耗灰熊体力差不多了,秦放再远远补几箭,直中命门,灰熊轰然倒地。 下马检查战利品,秦放倏地一笑,这熊有一张好皮,先给兰絮做一双熊皮靴,否则她一到冬日,就因着脚冷,不愿落地。 还可以在暖手炉外面裹着熊皮,这样摸着手炉,不烫手,又舒适。 熊掌熊胆给她补补身子,否则别没吃他几下,就又总叫苦叫累,恼他一身蛮力过甚,分明也是她娇而不堪折。 真想快些将这头熊弄回去。 也才半日不见,从前何曾有过这种心情,吃蜜似的。 正想着,山林半空,出现一声不大不小的炮声,是秦放与心腹几人的联络办法。 他脸色一沉,出事了。 第280节 秦放循着炮声的方位,不多时,他看到了卫纲,他信任卫纲,就把卫纲放在馄饨巷子的院外守着。 而如今,卫纲出现在这儿。 秦放冷声:“说。” 卫纲:“大人,林大人那边的人,出动了几个小队,把夫人劫走了!我等几人没能拦住他们,现在是老三他们在跟。” 刹那,秦放手上浮起纵横的青筋,直接蔓延到手臂上,隐没入袖中。 他听到自己声音平静:“留意位置了吗?” 卫纲:“他们就在京郊,显然这是一个套。” 秦放听到自己冷笑一声,说:“他们既然敢劫持走人,就料定我会去追。” 若不追,怕兰絮会出什么事。 纵然是圈套,他也得跳。 卫纲还想劝说,秦放说:“西南三百步处有一头灰熊,你先拿它去前面,皇帝要是问起我,你就说我看到有老虎,追上去了,其他的布防若出事,你全权处理。” 卫纲张张口,却也很明白,冷兰絮对秦放意味着什么,他道:“是。” 交代完猎场的事,秦放拿走卫纲的报信弹,一踢马腹,往深山去——从这儿离开,既不会有人发觉,还是捷径。 即使路再难走,他也会追上。 …… 翻过这座山,有一片农庄田地,农户正在田地做活,骤然听到“嘭”的一声炮响,很是一吓,奇怪地环顾四周。 下一刻,一匹骏马竟从一处山上闯来,这可是陡坡,稍有不慎,连人带马摔得粉身碎骨。 农户大张嘴巴,那马上之人,却引马下山,到道上疾驰而过,一下看不清马上人。 待一人一马走了许久,那农户方感觉到一阵风刮来,随即农户忍不住叨咕一句:“什么人啊,恁地不怕死,不要命了!” 马上之人正是秦放。 闯过人迹罕至的山林,他顺着报信弹的痕迹,找到了骑马的下属,下属道:“大人,王绍就在前面!” 他跑得快,不大能追上影子了。 秦放的马儿也累了,他抽出一把刀,刺了下马屁股,一溜烟追上去。 王绍的马后,女人趴在马背上,她浑身被绑着,身上连着一根绳子到马腹,只能看到熟悉的衣裳和发髻。 柔软的腹部就贴着马背,这般颠簸,定会硌得难受,很是受苦。 他平时都不舍得对她用力!他们怎么敢! 从方才开始到现在,秦放那刻意压制的滔天怒火席卷归来,眸中凝火,却烧得他是越怒越冷静。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 于是,边骑边又搭弓,瞄准王绍的斜上方,感知风向后松手,箭破风而来,就擦着王绍的肩膀,扎入他前面的土地。 王绍显然吓一跳的,连人带马一滞,如果不是秦放顾忌马上之人,他毫不怀疑,它会直直刺入他心口。 秦放气沉丹田:“王绍,往日我待你不薄,你现在停下,我还可以饶你不死。” 王绍没有停。 在秦放还在林同知手下时,他们着实以兄弟相称,秦放阔绰,不管是钱财还是功劳,都可以分给众人。 可短短半年,秦放升得太快了,他能爬到那个位置,是有常人所没有的手段,仇家当然不会少。 仇分多样,王绍和他是升米恩斗米仇。 按原计划,他得赶紧让马带着人坠崖,于是抽出刀,扎在马脖颈上,马儿嘶鸣狂怒,左右摆动,王绍做出一个不慎,被甩下马背的样子。 那匹马没了人控制,一个踩空,身子歪了,前方就是山崖。 见状,秦放踩在自己马背上,借力冲过去,试图用力拽住那人的衣服,却只抓到别在腰上的手帕。 他只能看着马带着人,滚落到山崖之下! 秦放双眸一缩,眼睁睁看着人与马消失在视线里。 他额角浮起一道青筋。 这时候,其余下属也追了上来,王绍摔断一条胳膊,双腿倒还没事,本想偷偷地跑,被几人围住。 秦放走来,语气冷静:“那个人不是她,她在哪?” 王绍忍着疼痛,自忖引秦放出来的目的已达成,可为何秦放能确定那个女子不是冷氏?本该让他耗费人力在山崖找人的,如今他却不愿意找了。 他压制住惊疑,争辩:“那马上的就是冷氏……” 秦放狠狠踹他的头一脚,他摔倒在地,吐出两颗牙。 秦放又问:“她在哪?” 王绍笃信他再狂傲,也不能亲自杀了自己,因为他也是锦衣卫。 于是,他含着满嘴的血:“咳咳咳,大人与其逼问我,何不快快组织人下山区找?否则人没摔死,也得被野兽……” 话没说完,一柄弯刀狠狠刺破他的胸膛,王绍瞪大双眸,断了气。 秦放拿着刚刚拽下来的绣花手帕,擦擦刀上的血,铿的一声收刀,没人敢大出气。 那条绣花帕子,也被秦放丢到地上,用力踩了踩。 他抬起鹰隼般的眸,只道:“回京。” …… 兰絮再有意识时,系统颇为神秘:“猜猜这里是哪?” 兰絮环顾一下,她在一个屋子里,门窗紧闭,屋内装饰没有任何特殊的,唯一不同的,是她身上换了身衣服。 她配合故作神秘的系统,说:“应该还没有出京。” 系统:“是还没有,你就在你家隔壁。” 正如兰絮推测,他们不是奔着杀她来的。 原来总旗把她掳过来后,就到了隔壁,有仆妇给她换了身衣裳,换在另一个女子身上,就带了那一个女子出去,让被人误以为她被劫走。 其实她被藏起来了,且还是邻居家。 要说,兰絮与邻居家都知根知底,素日都有往来,不像是锦衣卫部署的地方,从没想过,还是别人的地儿,真不愧是锦衣卫。 左右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守着她,看她醒了,说了声:“娘子莫慌,我们不会危及你的性命,你在这儿住着就是了,你若要大叫,我们只能封了娘子的嘴,何况这儿密不透风,声音也出不去。” 兰絮就闭上嘴巴,省力了。 仆妇们松口气,又端一碗水给她:“来,娘子喝吧。” 兰絮摇摇头。 仆妇非要端水给她,反复说着:“喝点吧,我看你一日没吃水了。” 这回,她喝了两口,系统就根据她身体数据反映,提醒:“这个水里面有蒙汗药。” 兰絮恍然:“难怪我老是睡不醒。” 系统:“……你睡不醒是天赋,蒙汗药不背锅!” 那仆妇盯着兰絮喝水,兰絮象征性喝了几口,就说:“我饿了,你们这里有吃的吗?” 仆妇:“有。” 两人没走,就等屋外送来饭菜伙食,果然饭菜伙食里也有蒙汗药。 防得这么缜密,她也是没办法了,只能在两个仆妇的盯视下,吃完了一小碗粳米饭和一叠菜梗和一叠豆腐炒肉。 这是寻常百姓的一餐,不算差,但是和自己之前吃的比起来,就没多少滋味。 平日里秦放拿什么好吃好喝的供着她,这劫走她的人或许是想不到的。 兰絮默默咽东西,眼泪在眼中打转。 那仆妇说:“娘子别哭,放宽心,我们也不忍心看你被关这儿,都可以陪你聊天,解解闷儿。” 这是还要攻心,是不是想着若能得到秦放一些消息更好。 兰絮擦掉眼角的泪,老实告诉她们感想:“我不是因为不能出门不开心,我是觉得这饭菜不好吃。” 仆妇:“……” 兰絮一边哭,一边往嘴里塞米饭:“但我如今阶下囚一个,还有肉吃,你们都没肉,吃得比我差,我就不挑了。” 仆妇总觉得有点不爽,也只能忍了。 吃饱后,加料的东西出效果,没一会儿,兰絮又困了,后脖颈也疼,便躺在床上,眼皮越来越重,就又睡着。 再次恢复意识,仆妇两人正小声议论着什么,她呼吸一变,她们立刻收声,不让她装睡偷听。 这两位还是练家子呢。 还好兰絮还有第三只耳朵。 系统说:“你睡着后,外面有人送纸条进来,她们刚刚在讨论情况不是很好,好像秦放直接找上她们主顾。” 兰絮有点惊讶:“秦放不是在皇家猎场吗……” 不过想想,他定是接到消息后,瞒着隆光帝,先回来追查,也是这群人的目的,要让秦放落个玩忽职守的罪责。 这回那两人就没有非要叫她吃水吃饭,兰絮伸了个懒腰,才刚想秦放什么时候能找来呢,不过小片刻,又有人打开一个小小窗格,塞纸通讯。 仆妇们看了那张纸,脸色蓦地微沉,她们朝兰絮走来:“冷娘子,看来我们得换个地方了。” 只是她们刚打开门,一阵破空声,一个仆妇心口中箭,软倒在地。 兰絮捂了下唇,屋外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。 另一仆妇本想挟持兰絮,还没来得及动手,一柄弯刀从她的脖颈后刺穿,她想说什么,只剩下咯咯的声音。 兰絮后退好几步,门外,秦放拔掉弯刀,把那软倒的仆妇踢开,走了进来。 他还穿着春猎时候的软甲,英姿勃发,只是脸上身上,都有血痕血渍,那双眼底的戾气,在看到兰絮时,微微一敛。 兰絮一喜:“你没事吧?” 秦放眼中带着血丝,眉头紧锁,却看她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,放缓呼吸:“我没事,你也还好?” 第281节 兰絮:“好吃好睡呢。” 秦放终于是如往日,勾起唇角,笑了一下。 兰絮并不肯定,他真如他自己所说没事,因为于她而言,她不过睡了一觉,但秦放那边看来,就不止了。 地上都是两个仆妇的血,秦放本想抱起兰絮,看看身上飞溅到的血,他放弃了,只拿来一床褥,放到地上,挡住血,示意兰絮走。 兰絮踩着干净的床褥,走到外面。 外面也都是血。 一个和她住的地方差不多的院子,竟然躺了七八个锦衣卫,有几个,还是曾随秦放出任务,兰絮也见过的。 他们终究是刀戈相向。 兰絮气息一紧,她攥住秦放的袖子。 秦放当她不喜欢看到尸首,便扶着兰絮,轻笑:“行了,要不你找个布巾绑住眼睛,我带你出去。” 兰絮眼角余光,看到好几个存活的“敌人”,她轻声问:“这些,你也都要杀了么?” 秦放平淡地说:“嗯,都杀了。” 他今天已经杀了很多人了,不介意再杀几个。 但这些人是锦衣卫,民间官场怎么骂,都说是“走狗”,走狗也是狗,打狗还要看主人,而锦衣卫的主人,是皇帝。 何况如今皇帝在猎场,秦放擅离职守在先,却是回来给皇帝“清理门户”,而这里面,又多少人坐山观虎斗,就等渔翁得利,于是端看他杀人,只等他倒了,自不必言说。 他摊上事了。 她不信他不知道,可是他还是做了,不止如此,眼前人的脸上,还看不到半分懊悔,而是充斥着杀戮过后的冷漠。 兰絮心中微沉,就看那一团【气运】,一丝丝,一缕缕,从他身体内缓缓飘了出来,但大部分,还在他体内。 只是,它在朝她身上飘,有种诡异的惊悚感。 系统在她脑海提醒:“宿主,气运往你身上飘了!” 兰絮愣了愣。 原来,夺取气运的方式,是做出影响他气运的事,这件事主谋不在她,但她确实影响了他的气运。 等他完成这场大屠杀,那气运绝对会全到她身上。 秦放却全然不知。 他反过来,握着她的手,迈过一具具尸体,哄小孩般,说:“今晚害怕,我就陪你睡,反正若有恶鬼索命,也只管找我,不连累你。” 突的,他听到身后的人,声音轻了几分:“不杀了剩下的人,行吗?” 秦放步伐一顿。 如果不是他发现,那个坠崖的人的手帕,根本不是兰絮的手帕,他或许会疯了似的到山下去找她,就会错过找她的时机。 这些人就算只是个放哨的,看门户的,全都是隐患,都得死。 就算得罪隆光帝。 秦放既是做了,心内坦坦荡荡,可他差点忘了,这虽然是他一概作风,但堪称残忍至极。 他回过头,问:“为什么?” 兰絮闭了闭眼,说:“我害怕。” 她不止一次和他说过,她怕。 假的害怕那么多,可这一回,这一次他能感觉到,她确实在害怕,害怕他因此被下大狱。 是为了他。 一瞬,这半日他积攒的暴戾,在这一刻消散了,他心底一处变得格外柔软,突的一笑:“好。” 只为了她一句,这作风着实得收敛了。 而此时,气运的腾挪,也停止了。 第115章 不是嫂嫂11 正如兰絮所说,她好吃好睡,没半分折腾,回家都只绕了几步,省去车马劳顿。 只秦放知晓这一日她吃了不少蒙汗药,就让去请了郎中来,郎中垫着一张布巾,给兰絮号脉。 另一头,隔着帷幔,秦放和卫纲说话,卫纲也不知秦放这么胆大妄为,他着急:“这次竟死了十三个,该如何交代?” 秦放笑了:“我自有办法,其实放过不少。” 原是那所有掺和进来的人,不管职位大小,得有四十又七,只是他大发慈悲,不去明面计较。 接着,秦放吩咐卫纲一些猎场的事,卫纲领命,先走了。 秦放握着刀柄,走来床前,郎中起身说:“夫人心顺气稳,那蒙汗药发掉就好,未累及脾胃。” 秦放总算放心了,还是说了一句:“外面的东西不干净,以后别吃了。” 兰絮垫着枕头坐好,她斜秦放一眼:“都说我没事,就非得请郎中。” 秦放笑了,倒来一杯水,喂给她。 他早已换掉了血色衣裳,还是那一身飞鱼服,眼瞳再不见狠厉之色,兰絮却是亲自见他杀人,想起卫纲方才所言,她说:“秦放,我从不指点你的所作所为。” 秦放拿好水杯,混不吝似的说:“嫂嫂若要指点,我也爱听,日后还要嫂嫂多加指点。” 这是在说兰絮阻止他继续杀人的事。 她推开递来面前的水杯,说:“那我只说一点,你不要太狂妄,多加注意安危,不要太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。” 秦放:“你是今日才发现我狂妄么?” 兰絮目光微动:“却是我第一次劝你。” 明白了她的顾虑,秦放捏她手指,说:“安心,我有把握,我杀了他们是会遭上面忌惮弹压,他们擅自行动,意图拿捏我,就不会惹上厌恶?” 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,兰絮摆手:“你忙去吧,我还有蒙汗药没发完,再睡会儿。” 说着收掉枕头,往下躺。 秦放等她躺好,俯身掌住兰絮下颌,用力咬她嘴唇,惹得兰絮打他心口,他心满意足了,哈哈大笑出门去。 兰絮嘴唇一阵发麻发疼,才感受他隐匿在平静下的愤怒。 被这么搅和,她的困意散了点。 她看向指尖,夺得的气运,光芒颜色暗淡,是远不如秦放自带的气运。 系统才连接,就问:“宿主为什么不全拿走呢,拿走咱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啦,说回来,任务确实不难对吧。” 兰絮唏嘘:“系统,你说拿走就离开这个世界啊,是测算出秦放的下场不会好了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它大意了,以前任务完成,它没怎么催兰絮走,就是知道兰絮懒,可以在这些世界休息完,再去下一个世界。 可这个世界恐怕不行了。 本来它不想说的,就是兰絮虽咸但不蠢,一下就猜到了。 系统沉默时,兰絮解释了自己为何不拿:“我留气运给他,是让他去对付。” 说完,她微微一顿,原来,她在为他考虑。 或许和秦放感情的开始,有“这么帅的男人睡了不可惜”和“靠近他获取气运”的综合因素,现在不太一样了。 兰絮合起手掌。 晚上,这事就见分晓了——秦放是被抬回来的。 兰絮以为皇帝打了他板子了,可紧跟随来的卫纲,面上都是汗珠,道:“夫人,大人救驾,被贼子朝心口刺了一剑!” 看着他心口翻飞的血肉,兰絮脸色一白,转而捂唇。 原来下午,秦放和卫纲回到猎场,未等他去与隆光帝请罪,言明自己并非去猎虎,隆光帝已知道京中锦衣卫发生的事。 隆光帝盛怒,命人押住秦放,围猎兴致全无,决意回京,却在回京路上,遇到刺客。 当是时,没了秦放的锦衣卫,没了主心骨,显出谁也不服谁的迹象,还有好些吸入烟雾,身手迟钝,反被斩于刀下。 惊恐混乱中,秦放戴着镣铐,将他们斩杀。 也因镣铐,他心口也中了一剑,此时回到馄饨巷子,他竟还留有意识,见兰絮眉头紧锁,弯弯泛白的唇:“不碍事,值当这么大阵仗。” 兰絮:“你安静。” 秦放:“……” 前头她刚叫自己注意安危,后面他就出事,是自己理亏,秦放乖乖闭嘴了。 抬着秦放回来的兄弟,本一个个心情沉重,再看秦放被嫂子一喝,总算配合御医,他们终于安心了。 果然能制住秦放的,只有兰絮。 许是秦放有天运于身,御医为秦放收拾好伤口,他发过一回热,过两日,慢慢回转,就这么熬过鬼门关。 秦放意识回笼,第一件事就去看兰絮。 兰絮坐在榻上,一边翻书,她没有抬头,只说:“还疼么?” 秦放声音嘶哑:“有些。” 兰絮放下书,看他下颌生出的胡子,又看他胸口缠绕的白布,倏地笑出来道:“好大一道疤,如今还真八十一道疤痕了。” 秦放:“和尚是做不得的,做了也是酒肉和尚……咳。” 兰絮斜他,去叫人。 他醒来,家中又是折腾一番,汤汤水水端上端下,兰絮没帮上忙,便看秦放的心口,那一团气运,竟然更强盛了。 她本以为气运是抵御坏事的,可经过这轮,气运竟还能生,若加上她手上的这点气运,秦放这气运也有些逆天。 也是这逆天的气运和实力,让他有了救驾之功。 皇宫里,隆光帝也受伤了,他休养好后,圣旨也到了秦府:秦放戴罪立功,对他擅杀锦衣卫之过,罚俸半年,闭门一月思过。 第282节 这种惩罚力度,是轻轻放下。 半日后,皇宫赏下不少好东西,流水般送去秦府,封秦放为三品虎威将军和太子少傅,如此倚仗,相比惩罚,这奖赏不管实权,还是虚名,全给了。 秦放完全压过正指挥使,风头无两,炙手可热。 兰絮还好是没住在秦府,秦府门槛快被踏破了,热闹得紧。 因着他救驾之余,也救了不少文臣,文臣们的偏见在救命大恩前,再也发作不出来,也朝秦府送了谢礼。 自锦衣卫问世以来,地位未曾如此之高。 不过,有特殊门路的人,则会来馄饨巷子拜会。 如今宅子左右,全被秦放买下来,他没想换个住宅,一来折腾兰絮,二来也是他再不必担心政敌针对。 那些传给隆光帝的消息,全在他这儿过一遍,隆光帝也不会知道,他真正要藏的软肋。 就说秦放受伤三个月后,兰絮带着小娟出门,去巷尾的馄饨店,是小娟说着兰絮三月不曾出去,出来走走好些。 突的,角落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扑爬过来:“夫人夫人,求求您,救救我女儿啊!” 她没说完,就被暗处出没的锦衣卫拉走,兰絮拦住:“等等。” 那几个锦衣卫停下,还是把女人隔开,让兰絮和她隔着小一丈距离说话,兰絮便问:“你是什么人家的?” 妇人口齿清晰,一一说明,原是一户农女,女儿被荥王的刁奴抢去做妾,一家还没从中缓过来,那荥王竟安排刺客春猎行刺杀,遭抄家,女儿竟也要被发配去青楼…… 兰絮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 那妇人一边磕头,一边被锦衣卫拖走了,兰絮又说了一句:“放她自己走就是。” 他们收手。 而小娟则捻着手上手帕,发觉兰絮的目光,她忙承认:“夫人,是我给她指的这条路……” 兰絮笑着摇摇头:“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。” 夜间,不用兰絮与秦放说,秦放早就知道了,兰絮只说:“爱女之心难得,你好好查查,不要让她家女儿这么葬送了。” 秦放想起兰絮是被“卖”到秦家的,知道她多少有些介怀,他亲吻她的鬓角,说:“晓得了。” 而后,他果然仔细查验,将荥王府内受牵连的女眷,从轻处理,手段怀柔得完全不是他的风格。 经过这件事,人们私底下传,天大地大,大不过冷氏的颜面,若能求到冷氏跟前,就是一条活路。 秦放倒是几分得意,大有要把权势分与兰絮之意,兰絮却越发不爱出门。 逢八月,秦放得空,他牵着一匹马,和兰絮来避暑,他们又一次来了碧天山庄。 上次来,整个山庄就一个老妪,如今光伺候的奴仆,就有三十多人,大片的地,也种上各色植物,一眼望去,绿意盎然。 秦放和兰絮共乘一匹马,观赏着,说:“听说春日是漫山花朵,可那时我太忙了,不然就可以带你过来采花。” 顿了顿,“几次让你和云梦几人出来玩,你怎么就懒得不来呢?” 兰絮冷笑:“我就是懒,你能拿我怎么办呢?绑着我来?” 秦放想到什么,压低声音:“姑奶奶,我可不敢,上次绑你一回,你是快活过了,却两日不肯多理我。” 兰絮耳尖倏地一红,腰间下意识发麻,却狠狠瞪他。 那不是能拿来光天化日之下说的,有他那么绑人的么,快活是一回事,可后来解绑,兰絮就是穿衣服,都又疼又麻的,只得披着丝绸薄被。 说她翻脸不认人也罢,总之她在他脸上咬个深齿痕报复他,叫他不能见人。 却也是自作自受,秦放没去衙署,也只待她房中。 目下,兰絮坚持下马,秦放跟着她,两人在河边走着,只看不远处,有一处道观,上回来还没发现,秦放指着它,问兰絮:“要不要把它改成观音庙?” 他如今钟情于观音庙,人人都猜是没有子嗣,正着急,却猜不到,他私心里觉得他和兰絮是在观音庙定情,便巴不得天底下都是观音庙。 兰絮拍下他的手:“别想一出是一出,人家好好修道,何必逼着改弦更张?” 秦放:“行。” 兰絮又说:“既然看到了,我们去上一炷香吧。” 这道观香火一般,只一位老道长,他一只眼睛白蒙蒙的,是个半瞎,不因二人衣着华贵而另眼相待,只备了一碗水。 兰絮喝了半碗,秦放也喝了半碗。 趁着兰絮去看道观的壁画,那老道对秦放说:“既你们不拘小节,我不妨透些天命给你们。” 秦放:“你说吧。” 老道开门见山:“你留不住那娘子。” 秦放脸色倏地一变。 兰絮正仰头看着太上清君的画像。 和壁画相比,她显得很渺小,连影子都淡而薄,好像要融入壁画,消失在斑斓的画面之中,然后轰然倒塌。 她看得痴迷了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壁画上的内容,很熟悉,又很陌生。 很快,她眼睛酸涩,脑海里,系统也在说:“宿主你累啦,回去休息一下?” 兰絮“嗯”了一声,她正往回走,就看,秦放脸色不算好,他虽然掩饰了,可嘴唇的煞白,并不作假。 兰絮:“怎么了?” 秦放:“没事。” 再看这道观,却没找到那老道,秦放的安静,带来些许的压抑,兰絮没多想,也当他累了,便催着他回去。 山庄里一切很舒适,夜里他们一起洗了个澡,秦放在她腰上捏出一道道红痕,兰絮哭了一回。 很快,兰絮睡了后,秦放却没什么睡意。 他看着兰絮,执起她的手,贴着自己的脸,也回忆起老道所言之语:“你不止留不住她,还会因她遇到人生中最大一死劫。” 秦放不爱听,自是冷着脸:“我从不信这些。” 老道给了秦放一个红纸黑字的符箓:“你身上有龙火庇佑,她有夺走你龙火的能力,这道符,能让你看到自己的龙火,你且再看看她指尖,她曾试图夺走。” 秦放在接过那符,果然看到自己心口的“龙火”,它们耀目如朝阳,分外蓬勃,在兰絮指尖,也有一抹龙火,只是因为少,若月色盈盈。 一霎,秦放脸色变了。 老道又给一道符:“若你要试探她,只要把这道符给她,看她会不会用在你身上,若会,就是要夺你龙火。” “她不夺龙火,必死无疑,你失去龙火,亦是死局。” 秦放却嗤笑:“你这老道也是有趣,嘴上说看我们不拘小节所以告知于我,又让我去试所爱之人,这是不拘小节之人会做的事?” 老道那只半瞎的眼,突然动了动,只说:“端看你如何选择。” 秦放能走到这个位置,就是不吝于信任别人,也不吝于怀疑别人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怀疑的种子,能如何轻易生根发芽,成为苍天大树。 从嫂嫂到自己枕边人的点滴,往日的亲昵,他记得清清楚楚。 他突的想起,兰絮会无意识地轻抚他的心口。 原来是为了它,可是这又如何呢?她有事瞒着他,他何尝没事瞒她。 那便是,他不止砍头功夫一流,他还是凌迟的好手,杀人不过头点地,凌迟却是三千刀,一刀刀慢慢来,又要让受刑之人不死以受刑。 他一共凌迟人三次,都完美完成了。 如此极刑,才是秦放被所有人畏惧的原因。 望着兰絮恬静安逸的睡颜,秦放突的低低笑出声,自言自语地嘀咕:“你要这玩意?给你就是了。” 他不会试探她,因为试探她,就是拿刀凌迟她的心,他下不了这一刀,遂不疑,也不问。 不疑他除了气运,一无是处,无法获她青睐,不问她是否只为气运,与自己在一起。 这就足够了。 若两人之中,只有一人能活,秦放知道,不会是他。 把符放到她手中,按老道的说法,秦放咬破自己指头之血,抹在符上。 下一刻,一丝丝一缕缕“龙火”,朝兰絮指尖去,她皱皱眉,似乎在梦中有所感知,最终,它凝聚在她指尖,又隐隐消失。 秦放起身,烧掉那张符,他回来,看着兰絮,又一次重重亲了她一口。 随后,他安排了一些东西,便骑马走了。 …… 第二天,兰絮起来后,耳中似乎响起什么,她没太去听,等洗漱完,才听系统声音复杂:“你不好奇任务为什么完成了吗?” 兰絮:“任务完成了?” 她再调出面板,沉默了,果然早上起来第一声播报,就是任务完成! 虽然睡着睡着任务自己完成,是她的梦想,可是当梦想真降临了,真让人有些恍恍惚惚。 兰絮突的察觉到,秦放不在,她问:“秦放呢,我没有夺他气运,气运怎么会到我身上?” 系统看得明明白白的:“昨晚秦放把气运转移给你了。” 兰絮惊异:“他怎么做到的?” 系统:“用符,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。” 兰絮懂了,那时在道观,有人告诉秦放这件事,难怪他回来路上,就怪怪的。 等兰絮收拾洗漱好,一个丫鬟拿出一包东西,说:“二爷让夫人回娘家看看,还说,把这个东西给夫人,夫人就会懂。” 兰絮接过包袱,里面是一些银钱和衣裳,还有官方的路引,给她捏造了三四个身份。 这是秦放的后路,或许他也有一份,但他没打算用了。 兰絮冷笑,骂了句:“发瘟呢。” 那丫鬟吓得一抖,把头缩到胸口,兰絮安慰她:“你放心,我不是骂你,是骂秦放。” 丫鬟:“……”她就是知道,才害怕啊! 兰絮想,大抵秦放也知道,气运转让给她,他一定会遭受反噬,他想让她离京,避祸。 只是,她是爱躺,却不是真瘫了。 第283节 她认真吃完早午饭,就坐马车,回到京城。 京城中,无端出现一种肃杀之感,各户人家都在议论着什么,兰絮怀疑,问系统:“气运影响这么大,该不会秦放已经出事了吧?” 系统:“不然怎么叫气运呢?” 果然,兰絮回到宅子,卫纲来了,说:“夫人,昨日有人敲登闻鼓,状告大人。” 兰絮:“是谁?” 卫纲:“大人的母亲。” …… 江氏竟敲了登闻鼓,将秦放告到朝堂。 她纵是挨了三十大板,依然中气十足,哭声彻天,直呼秦放不孝不悌,不忠不义,不仁不善,违背伦理纲常,实在非人之行径。 别说本朝,就是前朝,哪曾遇到父母长辈状告儿子之事,且这儿子,还是京中新贵!传闻秦放和嫂子在一处,真是让人遐想非常,就算是嫂子与兄长和离了,可这天下哪有先和兄长成婚,后又和弟弟成婚的? 于是就是锦衣卫威仪再重,手段再狠,也架不住人人都在传。 这事专挑秦放休沐出京而起,昨夜他回来,就被大理寺带走,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处理,可见隆光帝大为光火。 江氏和秦秀才,也被刑部派来官兵保护,兰絮和他们见上一面,十分艰难。 不过好歹是见上了。 江氏手指快指到兰絮面上:“自进京,家中钱我是半分没拿到,你大哥的病也始终没好,一定是他记恨我,所以不给他大哥请好御医……” 卫纲掰开江氏的手指,江氏惨叫一声。 兰絮问:“秦放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吧?” 江氏满脸心虚:“谁说的?他就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!” 兰絮又说:“那好,你知道秦放倒台后,等你们的是什么吗?没有人跟你说清楚吗?” 江氏不自然地看向别处,捋着袖子,藏起手臂上一个金钏,说:“大郎说了,阿放有官做,也没我们的威风,他没官做,我们自然也没损失。” 想来是秦秀才和江氏受人蛊惑,拿了钱财,要秦放赔命。 兰絮好笑:“你问问秦秀才何谓‘连坐’么?你们都别好过了。” 江氏:“什么意思?” 兰絮不欲多说,秦秀才又躲起来了,放一个江氏和她对峙,也没意思。 秦秀才最好祈祷,他一辈子能一直躲在母亲身后。 而兰絮没能去到大理寺那边,秦放被严加看管了,因为紧随其后,御史弹劾秦放贪污受贿,结党营私。 江氏敲了第一块砖,上来敲砖的人,只会一窝蜂,而扶墙之人,远扛不过墙倒的趋势。 正所谓,盛极必衰,物极必反。 万事万物,两极反转,不过瞬间。 三天后,卫纲跪在地上,求兰絮:“大人曾嘱托我,若走到今日这一步,让我护送夫人,速速出京!” 那是秦放很早以前的部署。 他得罪的人,不计其数,就算能勉强自保,也想先送兰絮出去,何况,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,未防兰絮遭人报复,着实得出去。 兰絮看着之间那团气运,它早已随着任务完成而消失。 于是,她安排小娟几人走了后,忽的问卫纲:“你们有营救计划么?” …… 大理寺大牢内,宦官念完圣旨,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,当初春猎遭遇刺客,他得亏秦放,才没死于刺客之手。 不过短短半年,秦放站到了权力顶峰,又一朝坠落。 他难免不忍,道:“陛下也是出于无奈,大人的母亲和长兄勾结势力反污大人,不会好过的,只是三日后,请大人一路走好。” 秦放笑出了声。 江氏和秦秀才,自也不会落得好下场。 而他的下场,他们倒给他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死法——他的荣光从砍头开始,那就到砍头结束。 秦放下意识看手心,骤地想起,兰絮说过,他没有生命线,没有成功线,没有姻缘线。 他缓缓合起手掌,似乎到最后,他什么都没抓住,没有了气运,他什么也不是。 还好,她现下应也被卫纲送出京城,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,秦放松了口气。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,而秦放到底曾救驾有功,没遇到什么刑罚,最后,他吃了一顿好的,戴上长枷,穿着囚服,离开大理寺牢狱。 路上平民百姓,都被远远隔开,也算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。 登上断头台,秦放目光一扫,却在远处,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,她抬起手,按压了下帷帽,免得被风吹起。 即使看不见脸,即使半个月不见,他还是一眼认出来,那是兰絮。 直到此时,他方蓦地低下了头。 她没有走。 他很难说清楚心里的滋味,他果然没错,他并非一无是处,她是喜欢自己的,就算不因为气运。 可是来不及了。 秦放转而有些后悔,若是早知会到今日这程度,他不该不告而别,至少,好好和她吃一顿饭。 只半月不见,双方就到这个境地,他一哂,又有些心寒,饶是千百般嘱托卫纲送她走,可如今失势,谁也不听他的了。 又想她无论如何也没走,那点心寒又不算什么了。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送刽子手钱,让刽子手既给他一刀痛快,又留一层皮,之后好入殓。 她若给自己入殓,秦放又觉得死得不是那么难看了。 他心内百种滋味。 终究是不舍,秦放便又抬头,看向远处的女子。 直到死的最后一刻,他也要一直看着她。 不过,兰絮动了动帷帽,这个动作,让秦放心生疑惑,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暗号—— 下一刻,人群喧哗中,几个黑衣人冲上断头台! 他们身手很好,一副劫囚的态势,铿铿锵锵之中,兵器交接,百姓奔逃的奔逃,看热闹的看热闹,场上一片混乱。 可要秦放死的人太多了,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,于是一下又冲出禁卫军和锦衣卫,阻拦黑衣人。 处于中心的秦放,微微怔愣,就看风吹起的帷幕下,女子微微弯起朱唇。 双方打做一团,没一会儿,黑衣人很快败退。 那官兵几人正惊疑不定,怕再无端生事,主理案件的大理寺少卿,丢下斩令,厉声:“时辰已到!即刻斩首!” 刽子手举起刀,对准了秦放的脖颈,砍下。 “嘭”的一声,秦放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。 远处,兰絮再度按了下帷帽,离开现场。 …… 卫纲几人跟着秦放爬上高层的,确实对秦放不离不弃,本也准备好劫走他,也准备好打不过就当场自戮。 秦放真交了一群生死相随的兄弟。 兰絮参与进了这一场法场劫囚之中,来了一招偷梁换柱,她在商城换了稻草人,能够替身。 但不能是秦放还在囚车里换掉他,因为稻草娃娃不是人,行动凝滞,很容易被刽子手发现异常,只有等秦放到了台上。 这些黑衣人潜到秦放周身,只要将稻草人碰一下秦放,就能完成互换,而互换后的秦放,一开始是稻草人的身体,等之后就会恢复。 一开始卫纲他们不太信,兰絮拿出两个稻草人,先用其中一个做试验,他们也信了。 现在卫纲几人对兰絮,既有感激,又有恐惧,这是哪来的巫蛊之术! 兰絮也没多解释。 此时,他们一行人七八人,卫纲为首的骑马,而兰絮和秦放,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,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。 看着男人刚毅的面庞,略显憔悴的眉眼,兰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眉眼。 他眉峰一动,倏地睁眼,看向兰絮。 似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,秦放目中微微震动:“你……” 兰絮轻嗤:“这儿不是天庭,也不是阎王殿。” 秦放缓缓坐起身,摁了摁脑袋。 兰絮:“从此往后,秦放就不再是秦放,你得改名换姓,还得到南方,更南方去。” 秦放沉默了一下,道:“谢谢。” 兰絮:“是我该说谢谢,毕竟那气运你说给就给了,这么大方。” 秦放猜到,她口里的气运,是自己所听说的龙火,再听不出她的嘲讽,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。 而她嘲讽,是生他的气,她生他的气,就是在乎他,她在乎他,就是爱他。 幸而是不曾疑她,不曾试她。 一刹那,秦放沉静的目光,蓦地燃起一簇新火,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:“絮絮,我错了。” 他发现她瘦了一些,这段时日,她确实没有过得很好,可从最开始,他就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,却让她受累了。 他想握住她的手,兰絮却避开了。 她喉头微微一滞:“你别和以前一样卖乖,不中用的。” 秦放还要说什么,兰絮又说:“反正你以后自己生活,也省得做这种事来气我。” 秦放听出她的分别之意,眼瞳微动:“那你呢,你要去哪?” 兰絮:“或许天南海北,走一走吧。” 她从最开始来这个世界,就注定居无定所。 第284节 不管秦放神情,她叫停了马车,又对秦放说:“那我走了。” 说着就要下马车。 秦放的速度比她快,将她拦住,他气息微急,道:“若你怕跟着我,遇到我的仇家,我可以把我的脸划花。” 兰絮看着他好看的脸,眼底情绪一言难尽,只成一句:“你别乱来,毁容容易整容难。” 秦放见她还是顾念自己这张脸,又说:“那我做易容就好,然后如你所说,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。” 兰絮冷声:“我说跟你一起了吗?” 秦放紧了紧手,说:“那日在山庄,我不告而别,是怕你不挽留我。” “好絮絮,从来是我推着你走,我始终怕你后退一步,然而还是犯了疑你之病——我疑你不够中意我。” “如今证明是我错了,你若要走,我只会花千百种手段留你,就是搭上我这条命,也是可以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就知道,他向来会卖乖。 所以她瞪了他一眼,又用力地从他手中抽出手,兀自下了马车。 秦放怔了一瞬,耳中一片嗡嗡作响。 怎么剖白都无用,这次是他伤她过甚了么?他觉出舌根的苦意,却摸到心口一个鼓鼓的东西,拿出来一看,是一条素色手帕。 没有绣样,没有花纹。 她从来就没有要走,那只是赌气的话,是他关心则乱。 天大的欢喜砸到秦放头上,他突的冲下马车,就差点摔了一跤成狗啃泥,把四周的人都吓一大跳。 兰絮正在喝水,本是打算喝完水回去马车上再笑他的,却被这炮仗般声音吓一跳,秦放向来放浪形骸,行动游刃有余,饶是她被劫走那次,他也从未这么失态。 她也睁圆双眼,呆呆地看着他。 此时,秦放两三步冲上前,一把抱住兰絮,四周的兄弟赶紧挪开目光,看天看草,忙得要命。 兰絮面上也一热,她拧他的腰:“你干嘛,先放开!” 秦放终于是松手,却看他眼眶微红。 兰絮惊骇,未曾想自己竟让他这么伤心,脱口而出:“你,你哭了?” 四周的几个兄弟偷笑了。 秦放却也不在乎这点虚实的了,他握着她的手,贴在面颊上,又笑:“确实,你看我都哭了,亲一下宽慰我?” 兰絮选择踩他的脚一下。 秦放想,上次哭,是十四岁时,意外发现江氏并非自己亲生母亲那一天。 但他不是因江氏多年的不公而哭,而是本来在码头搬东西,赚了七文,因发现此事,心神不宁,却被小偷拿了五文。 第一次哭为五文钱,那五文逼得他离家闯荡。 第二次哭则是因为,离家闯荡的他,终于被收留了。 两个居无定所的人,自成一个家。 …… 三个月后,冬天,兰絮和秦放在南方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城镇,定居下来。 秦放做起海上生意,没多久,他心口,又出现了白色的光芒。 兰絮恍然,原来不是因为是【气运之子】,秦放才混得开,而是秦放能力太强,才被世界定为【气运之子】,才能积攒气运。 秦放能看见气运,也发现自己的“龙火”回来了。 然而,过了几日,他的“龙火”又消失了。 他们之间尽量避开了这个话题,但兰絮还是好奇,她问:“你把它怎么了?” 秦放:“哦,这个啊。” 他吃了口热茶,一边打算盘,说:“物极必反,它过于强盛,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太大变化,我宁愿不要它。” “本想攒一段时间……” 说着,他放下算盘,拿出一个盒子,里面是一颗圆润的珍珠,珍珠里,封锁着他的气运,光泽格外绚烂漂亮。 兰絮惊讶地看着珍珠。 他道:“我又找了个老道,帮我把它封锁在珍珠里,你要是喜欢,就随意拿去用。” 兰絮:“敢情你成蚌精了,有事无事产珍珠。” 秦放拍腿大笑,又说:“蚌精也不错,把蚌壳修得好好的,只等你住进来,觉得好了,就不会走了。” 兰絮倒是没法反驳。 谁又不想要安稳的生活,尤其是咸鱼。 于是,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一年,又过了往后的每一年。 …… “叮,任务【夺走气运之子秦放的光环】完成,任务奖励:300积分!” “另外,由于宿主妥善处理,气运之子秦放没有再用因气运干扰世界,实现世界长时间和平,奖励宿主30积分!” 兰絮的积分面板,从1270,跳到了1600,因为之前买了两个稻草人,倒是通过这个奖励部分,填平了数字。 白茫茫的空间里,兰絮伸了个懒腰。 最后的时光过得是太悠闲,即使感情被封印了,留在心底里,还有一种温暖。 系统:“总分1600,现在位于8500名!恭喜!” 知道这玩意对自己暂时没用,兰絮也就没问了。 系统又说:“那我们……” 兰絮突的只说:“对了,你还记得,给秦放符箓的那个老道么?” 系统:“他怎么了?” 兰絮:“像不像后台系统啊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穿越局系统里,后台母系统最大,一般简称【后台】,管理所有普通【系统】。 普通【系统】只能跟着宿主进入世界,记录监督宿主,偶尔提供便利,但【后台】的权限可有很多。 被兰絮这么一说,系统想起自己以前还说过后台的坏话,说:“不能吧,它进世界干什么?那老道一搞,可是差点把……弄死了。” 它没说秦放的名字,因为名字代表感情,兰絮已经封锁了感情,不该听到这个名字。 兰絮等了会儿,空间里没有响起后台那贱兮兮的声音,也疑是自己多心。 系统说:“那我们走吧,下个是个现代abo世界,宿主将穿越成女beta,任务是——” “【阻止第三区域行星被毁灭~】” 第116章 不装b1 星际航班上,橙黄昏暗的光线。 车内的电子广告,靓丽的女明星拿着一颗糖,朝画面外笑着,广告一行字: 【omega蜜桃乌龙信息素,初恋的味道!】 角落的座位,一个女乘客戴着大大的眼罩,几乎遮掉半张脸,眼罩上面印着吐舌的卡通表情。 “滴滴滴,本航班已抵达【中央第一区域行星——万华星/一区】,本站为终点站,请乘客收拾好行李物品,有序下车……” 广播重复到第三种语言时,戴着眼罩的人儿终于醒了。 她把眼罩往上一推,露出睡眼朦胧。 俗话说,一白遮三丑。 女人皮肤白皙光滑,眉眼精致,鼻子小,嘴唇红润,搭配及肩短发清爽俏丽,丝毫不亚于广告的女星。 正是刚穿到新世界不久的兰絮。 兰絮揉揉眼,打了个呵欠,环顾四周。 脑海里,系统刷新信息:“宿主,原主叫吴兰絮,性别是女beta,第三区域行星原住民,联邦第一大学大四生,现在进入【联邦秘书处】实习。” 兰絮喃喃:“女beta……” 系统:“是呢,这个世界性别在女、男大类上,再细分为abo,一共有六种性别。” alpha和omega数量占比少,他们的性别各有优势,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:a强但无生育权,o弱但拥有生育权。 ao二者的结合,就像两块拼图,一块是暴力,一块是繁衍,结合就是王炸。 而beta,可以理解成普通人。 兰絮就是女b。 原主吴兰絮的籍贯第三区域行星,让兰絮想起任务:“【阻止第三区域行星被毁灭】,怎么说?” 系统:“原世界推演出的第三区域行星,简称三区,被毁灭的原因,和男女主有关。” “这个世界男主是a,女主是o装b,在世界线里,上演一出ao强制爱。” 兰絮这点要问清楚:“我是纯粹的beta吧?” 系统:“你不装b。” 兰絮安心了:“那我就踏踏实实做咸鱼,本本分分贝尔塔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怎么感觉当beta还给她自豪起来了。 兰絮又问:“然后呢?我老家怎么没的?” 系统:“这就要说到世界线推演了,女主逃离男主,曾到三区,受到那里原住民的帮助,离开了男主的势力。” 第285节 “男主后来还是抓到女主,为了报复三区,他认定该区域上有反动势力,下达指令,歼灭行星,留给平民撤退的时间都只有24h,千千万的平民根本来不及撤离。” “指令虽然离谱,但男主家族势力强大,那个行星也是有名的垃圾星,一路开绿灯,最终,成功毁掉三区,造成超十万人死亡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系统:“世界线里,女主知道事情真相后,陷入深深的自责里,不管男主后续如何挽救,女主还是陷入抑郁,自杀了。” 在男女主设定双全的世界里,如果一方脱离控制死了,世界就属于不可控制状态。 为防止世界走到这一步,穿越局召开专家,回头捋大小线索,最后发现,三区不能被毁。 这就是任务的由来。 而此时,吴兰絮作为大四实习生,进入的【联邦秘书处】,就能够接触到男女主。 系统:“嘿嘿,这个世界宿主不用学习,就是大四了,也挺好。” 兰絮:“谢谢,不用学习但是要工作。” 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航班停稳了,她跟着旅客,把行李箱推出去。 走在星际航班的栈桥上,透明的墙壁外,远近星云瑰丽,世界被绚烂的颜色包裹融合着。 她心里感叹:“哇哦,这个世界好高科技。” 系统:“每个世界的科技树不一样,这个世界虽然星际一流,但只要不是去开机甲,普通人的生活也还是照旧。” 兰絮看了眼手里的终端,这是通讯娱乐用的,这玩意她可不算陌生,很像以前某个世界的手环。 下了栈桥,来到地面交通。 中央第一区域行星,别名【万华星】【一区】,是整个联邦的核心行星。 兰絮坐上空中轨道,空轨里人挤人,全都是beta,没见一个a或者o。 和四周高耸入云、科技感满满的大厦比,是误入亲切的怀旧服。 【联邦秘书处】配备有员工宿舍,从单位到员工宿舍,要坐空轨的,兰絮图省事,没有先去秘书处,而是去员工宿舍放行李。 员工宿舍是个单间,配有卫生间、开放式厨房、小阳台。 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 放好东西,兰絮再去【联邦秘书处】报到。 她走出房子,关上密码锁。 隔壁也有人出来,能住宿舍的都是联邦雇员,兰絮看了一眼,邻居也是个女人,她个子瘦高,容貌漂亮,穿着一件针织衫,气质娴静淡雅,就是眉宇间,带着点忧郁之色。 两人打了个照面,女人先说:“你好,我叫薛斐,你是?” 脑海里:“叮,刷新【女主】薛斐,女beta(omega),【联邦秘书处】高级雇员!” 兰絮没想到,居然就这么遇到o装b的女主,看起来还很温柔可亲,实际上也是软脾气。 她扬起笑容,说:“你好,我是吴兰絮,刚来的实习生。” 薛斐:“我是正式雇员,你现在要去报到么?我也要去司内,一起去吧。” 有人带着熟悉工作环境,兰絮果断跟上:“好哦,谢谢姐姐!” 薛斐是第一次被人叫姐姐,愣了愣,说:“不客气的。” 她们一起搭乘1号空轨,薛斐还告诉兰絮:“1号空轨每逢一个月的一号,只有两趟,所以周三一定要提早出门。” 兰絮:“为什么只有两趟?” 薛斐笑了笑:“每月一日有例会,1号空轨途经整个政府工作区域,范围太大,减少班次,是为了安全考虑。” 说着,她们在政府大楼站下车。 辽阔的蓝天下,政府大楼是一幢双子楼,上面看着覆着玻璃,却是防弹防爆的高级材料,员工穿着西装,来去匆匆。 兰絮低头看自己的卫衣,再看薛斐的针织衫。 知道她在想什么,薛斐笑了:“没关系,咱们偏后勤岗,所以不是1号的时间,可以自由穿着。” 很快,兰絮也知道后勤岗的具体意思——他们在政府大楼的南区,在双子楼的后面,由一道空中桥楼连接的一幢楼。 虽然也很气派,不过明眼人就能看出它是双子楼的副楼,符合后勤岗辅助的定位。 薛斐提醒兰絮拿上工牌,上缴通讯终端,这样才能进入大楼内部。 她说:“前面两幢楼,a的占比达到90%,我们这边主要是abo都有,占比各在30%,这样的工作氛围,还不错。” 她目光柔和,是真心地喜欢这份工作。 兰絮安心了一点,她也喜欢可以安稳的工作环境。 走进南区楼里,环视一圈,一楼大厅有个全息大屏幕上,播放着新闻,还有沙发茶水区域,是给别的部门来办事的人休息的。 这时,一个男b小跑过来,对薛斐道:“薛主管,你又捡了小实习生了?” 薛斐笑了,跟兰絮和男b介绍,男b叫李佳欢,是秘书处的hr。 他看着兰絮,很惊讶:“你这么漂亮的啊,比现在好多o都漂亮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随后,他耸耸肩膀,说:“我的名字,确实很像o的名字吧?因为我爸妈老想让我分化成o。” 虽然是开玩笑的方式,不难看出,他其实心底里也有遗憾。 薛斐眼神避开了李佳欢。 她成功把兰絮交给李佳欢,也有工作,先去十七楼了。 而李佳欢拿过兰絮的档案,给她录入信息,又问兰絮:“你是联邦第一大学的?你和邢上将是校友呢!” 什么上将?兰絮没有大学的具体回忆,少说少错,就笑笑。 李佳欢是小话痨,没在意兰絮有没有回,他把一堆资料,塞到兰絮手里:“好了,简单的报到完成了,回头你还得去双子楼那边,把消息录进去。” “不过这个不着急,除非上面放出竞选军务助理的消息。” 此时,系统有点小激动:“宿主,军务助理是个好岗位啊!如果有这个消息,咱们确实得去竞选。” 兰絮沉默了一下,说:“首先,我得转正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她现在还实习呢,首要目标,要在【联邦秘书处】转正,不然就别提任务了。 刚入职,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要做。 她来到工位,看到还有三四个实习生,有的戴着耳机在看入职培训视频,有的在看李佳欢给的不外传的资料。 兰絮选择先看李佳欢给的资料。 她打开资料,前面是介绍联邦的,什么决议院、政府、法院…… 巴拉巴拉,看不懂思密达。 中间,就是军部五位上将的履历,如今联邦政府和军部分开,这五位是军部顶层建筑,毕竟军权在他们手里。 他们一人一页,老头,老头,老头,老头,年轻人…… 嗯? 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? 兰絮顿住,翻了回去,只看这位上将年龄三十二,男alpha,白色底的证件照里,男人剃平头,双眼微挑,高鼻梁薄唇,面部骨骼硬朗却也流畅,是锋利的英俊。 他一身黑军服银纽扣金肩穗,胸膛戴着的勋章,不比前面的老头少。 这种明晃晃的“我很特殊”的光环,让兰絮无法忽视。 她懂了:“这位一定是男主。” 系统得意地笑:“猜错了。” 兰絮:“他不是?” 系统:“对,但是,他确实和男主有点关系,他是男主的舅舅,邢秩。” 兰絮看向履历: 【邢秩,联邦军部上将,alpha,星历637年出生。】 【星历653年,剿灭第三区域行星的隐形虫族,星历655年,联合第三司令部抵抗虫族入侵……】 【……】 好多战功! 她看得都要晕战功了。 有这么个舅舅,谁能不横行啊? 兰絮嘴唇颤抖,系统:“?” 兰絮:“天杀的男主,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舅舅!” 系统:“……” 第117章 不装b2 仔细算一算,这位alpha上将16岁就上战场了,现在虫族战场打扫得差不多,他还在前线。 是个不折不扣的实权派。 难怪原世界线,男主敢消灭一个行星,家里势力果然强大,就这么给他亮绿灯,一路执行。 兰絮好奇问系统:“原世界线里,这位绿灯上将,支持男主为报复,让一个行星陪葬吗?” 系统:“没有这个迹象,他对原世界线干预很少,因为让他出没,可能会影响男女主的发展,所以,他并不怎么出场。” 兰絮:“好的,背景板绿灯舅舅。” 当然,男主的实力也不差,再往后翻一下,就看到他。 第286节 男主名字叫白骁,军衔不低,是位少将,男alpha,二十九岁,照片倒是也好看的,毕竟也是在一堆中年与老头里的年轻人。 但不用数也知道,功勋比舅舅少。 这时候,薛斐从一个会议室出来后,径直朝他们几个实习生走来。 瞥见兰絮手里的资料照片,薛斐脸色微变,很快,她调整好微表情,对他们说:“你们跟我来吧。” 一群人拉开椅子站起来,到了一间容纳十人的小会议室。 薛斐长相温和,很好说话,她让大家坐下,说:“正式介绍一下,我是高级雇员薛斐,beta。” “未来一个月,办公ai会负责你们入职培训,我负责考核,各位请先自我介绍一下。” 这职场的氛围一下就上来了,只不过,除了兰絮,实习生都是alpha。 等兰絮说出自己是“beta”后,众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下。 兰絮心里奇怪,薛斐说了这儿beta的占比也有30%,但好像目前,坐在办公室的,多数都是alpha。 当然,大家都成年人了,没表现得那么明显,除了一个女alpha。 这个女a叫张应瑶,一区籍贯,巧合的是,她也是联邦第一大学大四生,和兰絮一样的学校。 她比较了解联邦第一大学的招生政策,一下就拍了下手掌,说:“啊,我知道了,吴兰絮是定向专业吧?” 兰絮说:“是。” 每个大学都有特定贫困区的专项招生名额,原主吴兰絮能考上联邦第一大学,用的就是这种名额。 因为三区就是个贫困区。 这个实习工作,也是定向安排,可以简单理解成,她通过政策,获得贫民的扶持待遇。 张应瑶撇嘴,说:“三区那边没什么人上学,名额可比一区好拿多了。” 兰絮还没说什么,薛斐皱眉:“名额是根据考生占比分配的,三区只有一个录取名额,一区有五百名额,你是觉得三区名额太多?” 张应瑶低头道歉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兰絮感动,呜呜,女主真好。 薛斐倒是没抓着不放。 她似乎有点不舒服,稍稍缓口气,说:“希望以后大家都是同事,不要产生分歧,大家说开了,就也别介意。” 既然是女主调和,兰絮当然顺着台阶下:“没关系,我不介意。” 其余实习生也点头答应。 小插曲过去,今天开始入职培训第一天,薛斐给每个人发了新的终端——在政务大楼,只能用政务大楼的终端。 他们在上班前,得上缴个人终端,下班后离开政务大楼,才能领回去。 打开终端,兰絮输入自己的生物信息,完成绑定,终端每个人凭身份,只有一个账号。 兰絮登上吴兰絮的账号,里面还有几千星币,足够她撑到下个月发工资。 其他的认证,都是ai操作,几人交换联系方式。 薛斐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,她站起来,刚要走,有人问:“薛主管,我们的晋升机制,还没说呢。” 薛斐回过神:“哦……李佳欢没说吗?” 几人都摇摇头。 负责人力资源的李佳欢,把工作推给薛斐,薛斐倒也没埋怨,只说:“秘书处一共二十个部门,等你们完成实习期培训,转正后分配到各个部门,晋升渠道都不一样。” “不过,只要是秘书处员工,都有一条统一的晋升渠道。” 张应瑶想在薛斐这挽回好感,接话:“是【军务助理】吗?” 薛斐说:“对。” 可它名叫助理,职位小小,职能却大大,甚至压过秘书处秘书长,因为它直接对接联邦军部上层。 又因为规定里,只要是正式雇员,不论性别,谁都可以竞选,在这个职位,出现过很多底层alpha逆袭的传奇。 甚至联邦第一位垃圾区出来的总理,就是从军务助理做上去的。 很多人,尤其是alpha对它势在必得。 所以即使只是实习期,几人早已看准军务助理这个岗位。 薛斐看起来有点想走了,只是几人在讨论军务助理,她还是补充一句:“这个岗位竞争大,大家量力而行,而且到现在有五年,没有招选新的军务助理了。” 因为现在,这个岗位还没空缺, 张应瑶玩笑似的说:“说不定下个月就招选了。” 不止她这么想,估计整个秘书处,有不少人这么想。 薛斐笑了笑,没说什么。 兰絮心想,这哪是军务助理,这是吊在驴眼前的胡萝卜,看得见,吃不着。 最后,薛斐嘱咐他们阅读文件与事项,终于和几人挥手告别,走的时候,几分行色匆匆。 而此时,跟着终端的ai指引,兰絮来到培训第一步——记住所有部门职能分配,并且了解对接部门。 兰絮眼前一黑,在脑海里呼唤:“亲爱的系统。” 系统:“干嘛?” 兰絮:“我的金手指,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记住它们的。” 系统骂骂咧咧:“现在记起我是你的金手指了!” 兰絮:“嘻嘻。” 总之有系统帮忙记住,就像把终端植入脑子,等她有需要的时候,再调动内容出来,省时省力。 办公区安静得有点过分了。 兰絮打了个呵欠,偷偷用终端,去全息平台看了眼,和大部分世界的娱乐方式大同小异。 就是让兰絮有点惊讶的是,她今天在星际航班上看到的那个omega女明星,塌房了。 理由很简单,她的信息素被曝光是牛油火锅味,而她官方介绍的信息素味道,一直是蜜桃乌龙味。 为此,她还接了蜜桃乌龙味信息素喷剂的代言来着。 系统说:“这世界对信息素要求很高。” 兰絮:“抓到了,你在摸鱼。” 系统:“?” 系统哼了声:“你摸鱼就不怕被发现?” 兰絮理直气壮:“你要相信,人数上千的秘书处,不可能没人摸鱼。” 突的,肃静的办公区突然一阵喧哗,大家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惊讶的东西。 就是最需要装模作样的实习生们,也忍不住被这阵喧哗吸引。 不少正式雇员跑到窗户处,指指点点,小声议论:“那是谁,白少将?” “今天是1号吗,我以为这些大佬除了1号外,不会来政务大楼。” “有谁知道他为什么过来啊……” 兰絮的座位正好就在窗边。 捕捉到关键词,她耳朵一动,看向楼下,这儿是七楼,离地面有点距离,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军装的高个。 “叮,刷新新角色【男主】白骁!” 果然是男主来了。 兰絮看向薛斐的工位,她不在。 在她关注到薛斐之后,脑海里,又出现后台控制的提示音:“刷新世界线剧情:【茶水间的偶遇】!” 白骁不是无故来到南区秘书处的。 他已经和薛斐接触过四五次,今天过来,说是报销差旅账单,实际上,这种小事不用他出面,他就是故意来找薛斐的。 然而,薛斐的状态很不好,她使用的抑制剂出问题了,导致她信息素紊乱。 他们在茶水间偶遇,虽然薛斐最后没到没到发情,可是她光靠熬度过信息素紊乱,还是留有信息素变动痕迹。 白骁开始怀疑薛斐的性别,也是两人强制爱的开端。 因为alpha和omega异于beta的一点,是他们拥有释放、接收、转化信息素的能力。 把信息素具象化描述,它是一种味道,由ao散发的味道。 而信息素的功能,就像挑拨欲.望的手,能同时触动ao,引发ao之间的共鸣——发情期。 因为信息素的存在,a会出于本能追逐o,ao之间,也会被彼此绑定。 在联邦的历史里,曾奉行ao匹配的规则,就是把每个a和o信息录入系统,由系统计算匹配值,包办婚姻。 随着ao数量增加,渐渐的,包办婚姻退出历史舞台。 信息素可没法退出,相反,它是ao无法磨灭的体征。 这世上o装b的人并不多,o的待遇看起来很好,大部分o选择入职政府单位、进演艺圈成为大明星。 但薛斐有她的目的,所以选择使用抑制剂,抑制信息素,隐瞒性别的原因。 剧情里说的茶水间,此时空荡荡的,咖啡机发出滴的一声,里面十来个小隔间,其中一个关着门。 浓重的咖啡味里,薛斐躲在一个隔间,按着自己后脖颈。 那里有个地方在发烫。 可能是抑制剂过期了,可能是抑制剂效果差了,早上她明明打了一支抑制剂,但现在,信息素陷入紊乱。 这不是发情期,但也会释放信息素,一个不小心,还可以引起a的发情,引起大楼的轰动。 她现在很危险。 她抠着自己后脖颈,重重喘了一口气,打开终端,想联络朋友。 可这是政务终端,不是她自己的,周围都是同事,没有人能够信任…… 第287节 “吱”的一声,有人推开茶水间的门。 薛斐猛地惊醒,她在茶水间外放了个维修的标志,还以为能撑一会儿。 薛斐浑身凉了一半,虽然她煮了咖啡,意图用咖啡香,混淆她本身是咖啡味道的信息素。 可是,只要来的是a或者o,都能发觉不对。 不,她不能暴露自己是o,因为她身份曝光,就没法待在秘书处,也没有办法调查她想调查的事。 她死死咬着牙根,倏地,她发觉,那个人停在这个隔间外,薛斐大脑一片泛白。 下一秒,隔着一扇门,她听见她带的小实习生,声音弱弱的:“主管,一支抑制剂1000星币,能报销吗?” 薛斐:“……” …… 一支抑制剂要1000星币。 兰絮进入联邦工作,目前的工资,一个月8000星币,算很不错的了。 但抑制剂的价格,让她确定,她绝对没有装b的可能性,因为钱包不允许。 这抑制剂她是在楼下的贩卖机买的,还挺保护人的隐私,除非拿到高级权限,不然谁也不好查。 等薛斐解决她自己的事时,兰絮坐在茶水间公共区域,听系统汇报它一上午工作成果。 系统:“目前看,20个部门真的很多,我给你留意了最清闲的养老部门,只要收发文件就好了。” “但是里面都是omega。” 兰絮:“装o犯法吗?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它给兰絮调出数据,联邦每年处理装o事件,平均就有三万起,每天都有一百个倒霉蛋装o被发现。 兰絮不想铁窗泪,放弃。 秘书处这些部门,有显著的差距,除了养老部门,还有大量b和o的部门,基本上ab混合部门都很少,何况ao。 像薛斐,她自己在的部门是b占95%,基本是苦活干最多的。 只是兰絮初来乍到,还没接触到更多。 想到未来要干苦活,上班如上坟,兰絮灵魂缓缓出窍。 系统:“给我活回来!现在都是我在干啊!” 兰絮:“系统,你真好,我特别特别需要你,呜呜。” 系统:“……干嘛突然煽情,我就干个工作而已,没什么大不了的,你继续死一死吧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隔间的门“咔”的一声,是薛斐出来了。 她仪态娴雅,没有半分狼狈,就是在看兰絮时,目光有些躲闪。 她问兰絮:“咖啡加糖吗?” 兰絮:“要糖的。” 薛斐给她弄了一杯咖啡,加了糖块牛奶,自己则是一杯黑咖啡,两人对视,薛斐有一点尴尬:“谢谢。” 兰絮喝了一口,问薛斐:“那这1000星币,你什么时候转给我啊?” 薛斐:“……” 兰絮从头到尾,在乎的只有1000星币,而不是她o装b的原因。 薛斐终于不再陷入自己的情绪,她笑出来:“我现在就转给你。” 她知道,不用她吩咐,兰絮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口。 端着咖啡起来,薛斐浑身轻松,对兰絮说:“后天就是11月1日,会有大例会,到时候来政务大楼,你跟着我吧。” 兰絮赶紧点头:“好啊!” 太好了,抱上女主大腿啦!以后摸鱼咸鱼更自在! 而白骁来了一趟秘书处,引发了一些讨论。 他见到薛斐,但不是在茶水间,而是在办公室。 在公共场所,他也没表现太过,问了薛斐两句话,薛斐借口有事走了,白骁还是和秘书处处长喝了杯咖啡。 白骁终端弹出了催他的消息,是他的助理:【少将,邢上将问您现在在哪,需要您测试一批机甲。】 白骁回:【知道了,马上回去。】 他本来还想再待会儿的。 辞别处长,白骁和他的朋友从空中栈道,回到前面的双子楼。 那朋友也见过薛斐了,问:“这个薛斐是不错,可她这态度太端着,啧,你不会真动感情了吧?” 白骁嗤笑:“还好,beta么,玩玩而已。” …… 11月1日。 这是兰絮入职的第三天,她算是知道,薛斐前几天的提醒,多么善意了! 她提早1小时出门,虽然猜过一号空轨情况惨烈,但怎么也没想到,那黑压压的人群,乌黑的天,寒冷的风,每个人都在挤上空轨,争先恐后…… 像大逃荒,像末日。 她选择步行10分钟,换二十二号空轨,换乘四号空轨,换乘三十号空轨,换乘七号空轨。 想辞职。 终于,刷终端入政务大楼的时候,堪堪踩点。 兰絮心情突然好了一点,她真是天才,又是一分钟不浪费! 而且,经过了前面的恶魔转线后,她也算看到了每月例会的盛况:一辆辆悬浮车从天上下来,往来工作人员很多,大家都很精神,西装穿得比平时都好看。 这还是其次,重要的是,列队左右的联邦军部军人! 联邦军部非战斗军服,是黑衣银扣,肩穗肩章,棕色腰带,到小腿的靴子…… 有种帅气,叫做集体帅,一堆高个子这么穿,动作整齐,又都戴着帽子,都不用一一过目他们的脸,就足够让人大饱眼福。 斯哈斯哈。 从一堆联邦军人面前走过去,兰絮面无表情,等离开后,嘴角忍不住疯狂上翘。 好好好,就当是早上折腾过后的赔偿吧。 等她抵达工位,就被薛斐叫走。 张应瑶他们几个,还坐在工位上,整理各部门的资料,他们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。 兰絮:“?” 他们为什么不动,实习生不是要去打杂的吗? 张应瑶看兰絮一脸懵,还以为她故意装不懂来炫耀,没好气说:“这种大例会轮不到实习生出面,连打下手也是,你就好了,薛主管还挺看重你的。” 其他人:“就是,你代替我们去见见世面吧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终于明白了,薛斐在给她机会,锻炼她,磨炼她。 可是,她要的不是这种抱大腿啊!不要啊! 咸鱼僵化,要碎掉了。 此时,兰絮被薛斐带来大例会大礼堂的后台。 大例会就算办了这么多年,一年十二次,可每一次,都有相同、不同的状况。 这是大组织大架构难以避免的。 于是每个月这两天,薛斐所在的统筹部,就会忙得直打转,薛斐自己也是。 只是,看兰絮神色惨淡,她以为兰絮紧张,抽空拍拍她肩膀,安慰:“没事的,大例会多来几次,就不会紧张了。” 兰絮:“我……你……不……” 有人叫薛斐:“薛主管,那些文件呢?” 薛斐:“来了!” 兰絮辞世未捷,只好看着薛斐又去忙了。 她站在一堆来来去去的人里,茫茫然。 这个统筹部有个大屏幕,统计着到场的人,每个人都是一个名字,是兰絮最近了解过的大佬名。 不一会儿,“邢秩”的名字和“白骁”的名字,一前一后亮了起来。 哟,舅甥是同时来的。 突的,有一个beta招招手,叫兰絮:“诶对就是叫你,来,你去大堂,把这五个终端,发到每个上将手上。” 兰絮:“???” 我吗???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任务? 她手上拿着终端,被人带着通过后台一条长长的走廊,来到一个侧门,推开侧门,是一堆大佬。 好吧,发个东西而已,不用太紧张,而且上将们一个个都是慈祥的老爷爷。 虽然前几天她还叫人家老头。 趁着会议还没开始,许多人也都在来回走动,兰絮深吸一口气,混进这一堆人中。 五位联邦上将的位置,当然是在最前面,还好还是空的。 兰絮记着名册,一一放下他们开会要用的终端,放下后,打开。 第288节 放到最后一个,兰絮按了开启键,但是那个终端没反应。 它坏了? 她再按了两下,没反应,就要去换,然而她刚刚来的侧门通道,被关上了,她就是用自己的终端联络,也没回应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啊啊啊过分!这人肯定是故意的! 她和薛斐被坑了,办公室内斗,真是来得猝不及防。 此时,上将们一一走来。 兰絮让开位置,他们没太在意,一边说着话,一边入座。 坐在最后,摆着坏终端的那个位置的,是个高大的男人。 唯一的非老爷爷。 兰絮对他的眉眼,印象很深刻,因为证件照上,就可以看出他的英俊沉稳,但现实里,男人的五官要更加立体。 他有一对深邃的眼眸,沉冷的声线,即使是和资历比自己老的上将说话,气势也不让半分,军服穿在他身上,线条微微绷紧,如笔挺的杨柏树,又飒又英气。 最重要的是,比起证件照,他戴帽子了,这个宽檐的军帽,才是制服的核心。 兰絮如果不是就在现场,肯定要嗷嗷叫,制.服.诱.惑就是满分的! 但是,男人的性格,光从外表,就能窥探到一点,让他来解释制.服.诱.惑的话,“制服”在他这里是动词。 惹不起惹不起。 似乎察觉兰絮的打量,他不紧不慢地抬眼,黑色眼眸里,没有任何情绪。 兰絮没有避开,对他笑了一下,道:“邢上将好。” 邢秩颔首,看向大屏幕,没再说什么。 兰絮手指抠着手心,救命啊救命啊! 以前她最开始的世界,总有hr喜欢问,六个领导五杯水怎么分,今天她遇到的是五个领导四个终端。 还能怎么分? 前面四个上将都看起终端,而邢秩面前桌上,并没有任何终端。 他也有点疑惑,兰絮抓着这一瞬间,说:“邢上将,加密终端有些问题,没来得及调整好。” 邢秩蹙起眉头,他似乎也认为这种工作失误,不能出现。 于是,兰絮深吸一口气:“您把我当文件吧,在您需要数据时,我都可以给您。” 别说邢秩,就是那几个上将,也好奇地看了下兰絮。 兰絮握紧拳头。 没关系,一辈子很短,很快就会过去了。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,她这么处理,已经是比较妥当的办法,就看邢秩能不能接受…… 果然,邢秩脸色冷冷的:“不能换掉?” 兰絮心想能换当然早换了。 她以为邢秩会让她回去,然而邢秩旁边的老爷爷说:“你都记住了啊,那a7223款机甲左臂能动性,占能量百分比是多少?” 兰絮:“32.238%-33.197%,并且损耗能量的时候,有一定程度超过霍尔阈值。” 老爷爷又问了几个问题,和终端里的文件,都对上了。 这回,邢秩微微抬起帽子,看了一眼兰絮,虽然神情和刚刚没差,却说:“你找个椅子坐下。” 兰絮:“!!!” 过关了? 她目光骤地炯炯发亮——舅舅,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外甥啊! 第118章 不装b3 礼堂后台。 大例会即将正式开始,统筹部上下,总算稍稍松口气,有人嘀咕:“五位上将一起来,也不多见,这个阵仗我都有点怕。” “害,年末了都这样,习惯就好了。” “……” 薛斐歇口气,终于记起她带来的小实习生,她观察周围,左右找来找去,就是没有在后台找到兰絮。 正疑惑兰絮是不是先回去了,有人:“喂薛斐,你要找你家实习生吗?她去了礼堂,好像是黄洲部门的人叫去发终端。” 薛斐和黄洲不对付,她心内一沉,没想到一个不留心,让兰絮被黄洲那边给坑了! 怕兰絮闯祸,薛斐忙说:“我现在去礼堂……” 那人指着后台监控的大屏幕,惊奇地说:“好像不用去了,你看那儿。” 巨大的全息屏幕里,错落的阶梯礼堂里,坐满了人,在最前面的位置,除了例行的五位上将外,还多了个beta。 在几乎都是alpha的地方,beta额外搬了个椅子,就坐在邢上将身旁。 她端正地坐着,双手放在膝盖上,努力挺直腰杆,睁大眼睛,就像刚褪了绒毛的小鸭子误入鳄鱼池,出脱又怪可怜的。 …… 兰絮好困。 她现在是邢秩的“终端”,不过记住文件讯息的,是她脑海里的系统,她只要做一个无情的复读机就好了。 如果邢秩随时问,她还不至于犯困,问题就出在这,邢秩从最开始问了一句后,就再没有问过她! 他对文件内容,还挺了解,也不是非要看文件。 她没事干,就听大会里,各部门部长争执讨论。 每个月的大会主题都不一样,本次主题是新型机甲为主,术业有专攻,兰絮对机甲一窍不通,会上冗杂的名词,复杂的预算经费,比当年数学课还要催眠。 兰絮搬来的凳子,还没有靠背。 坐久了,不止困,还累。 三秒后,兰絮侧身,把肩膀靠在右边一截的椅背上,也就是邢秩的椅子。 看邢秩没有发现,她偷偷调整一下姿势,舒服了。 邢秩正在听机甲维修部的汇报,突的,他手指在桌上点了一下。 alpha的五感,远远超过beta,何况是常年在战场历练的实战派,他就算没有靠着椅背,也能感觉到,椅背上多了一股不该有的外力。 就像有一只猫趴在他椅背,肆无忌惮地伸懒腰。 邢秩侧眸。 只半秒,beta已经坐得格外端正,像他所认识的秘书处人员一样,朝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礼仪笑容:“请问需要数据吗?” 邢秩:“不用。” 等他回过头,那股力道又附到他椅背上,还庆幸地松了口气。 邢秩:“……” …… 等会议结束,已经是七个小时后,时间来到下午17点,18点就该下班了。 兰絮精神非常恍惚,除了中间,大家统一吃饭,她居然能坚持坐六七个小时,创咸鱼世界纪录! 她现在不止又困又累,还饿,好想大口吃东西。 在联邦政府工作有个好处,那就是中午和晚上是包餐的,晚上进餐时间在18点到19点。 虽然说食堂嘛,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大同小异,但一来免费,二来不用废心思去想吃什么,兰絮还是很喜欢这个食堂的。 她的心已经飞去食堂了,连忙站起来,感觉是时候该溜了。 就是她还没开口,一旁,邢秩摘下帽子,递给她。 兰絮顺手接过留有余温的帽子。 就是接过帽子后,她心里才缓缓浮现一个问号,什么意思?把她当衣帽架了? 这一刻,她脑海里,幻想自己跳起来,把帽子暴扣到邢秩脑袋上的画面。 现实是好好捧着帽子。 就看邢秩抬手解开袖口,一边捏捏鼻间,一旁的老将领笑道:“小邢啊,看来这个新机甲还是有些问题,没办法大批量生产。” 主推此项目的邢秩在思考着什么,没回话。 那上将又看兰絮,他对兰絮的印象不错,笑眯眯的:“你还不错,很沉得住气,再接再厉。” 兰絮:别夸了别夸了,什么沉得住气,都是装给你们看的,只是因为她还需要这份工作,呜呜。 明面上,她还是笑道:“谢谢王上将。” 表现出了一个成年人的素养。 邢秩也站起来,相比老将领们身形佝偻,正值青壮年的男人,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的强势,他对兰絮说:“去展示场。” 兰絮沉默了。 不是,她怎么还得跟着他啊! 心里叽叽歪歪,脚还是跟上了。 至于邢秩说的展示场,在双子楼地底下,而且不止邢秩,还有大例会上不少人,也都下来看了。 兰絮亦步亦趋,跟在邢秩身边,后者一到展示场,就有不少技术人员,来和他沟通,他们看了眼兰絮,但邢秩没说什么,他们就主动说了些数据。 兰絮有点惊奇,邢秩还是个技术派。 不过也是,机甲开了这么多年,还不懂机甲才奇怪呢。 第289节 突的,邢秩问兰絮:“记下来了?” 兰絮赶紧回过神:“记下来了!” 邢秩:“好。” 就这样,邢秩开始加班,兰絮就充当秘书的作用,不一会儿,她查看时间,18点,再见了,蒜香排骨。 邢秩戴上手套,检查一个零件,负责人正巴巴拉拉说着什么。 兰絮查看时间,18点30,再见了,红烧牛肉。 邢秩直接上手,和负责人修改设计图。 兰絮查看时间,19点,再见了,我的食堂,我的晚饭。 兰絮盯着邢秩,心火烧啊烧。 什么上将,让人加班的都是混蛋!背景板绿灯混蛋舅舅上将!啊呸,舅舅划掉,她不要当外甥啦! 邢秩拿起一个新兴材料做的面板,反光里,他看到站在侧后方的女人,正闭着眼睛,一脸沉痛,偷偷叹了一口、两口、三口气,就差在脸上写:已死勿扰。 邢秩回眸。 兰絮站得直直的,一副积极向上的正能量姿态:“上将,还有什么事吗?” 邢秩:“……” 这个beta。 他继续调节手上的零件,说:“你可以先回去了。” 透过材料的反光,兰絮两眼一亮,本来写满死意的脸瞬间活过来,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,牙齿用力咬了下嘴唇,才没笑出声。 邢秩:“……” 而这句话,确实让兰絮如听仙乐耳暂明,她赶紧说:“好的,那么今天记录下来的文字版本,我会整理出来,再由统筹部发给您?” 邢秩:“你叫什么,是秘书处统筹部的?” 兰絮:“不,我是实习生,我叫吴兰絮。” 把工牌递过去,邢秩看了一下。 似乎也没想到,兰絮是实习生,男人眼中露出些微讶异。 兰絮早就归心似箭了,食堂虽然关门了,她肚子还没有,于是,她保持着最后的微笑,说:“邢上将,那我先回去了?” 邢秩颔首,看着兰絮一个箭步跑出去。 邢秩:“帽子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啊啊啊拿了邢秩的帽子两小时,这帽子差点长在她手里了! 她赶紧跑回来,已经绷不住着急下班的神情,因为吸气,脸颊不由微微鼓起,又很快松开,想把帽子还给邢秩,可四周没人能交接帽子,邢秩手上还戴着手套拿零件,腾不出空…… 兰絮:“麻烦你低一下头。” 邢秩看着她,不由微微低头。 她踮起脚尖,把帽子戴回邢秩头上,调整了一下,再伸出一根手指,把帽檐往上一抬。 兰絮弯起眼睛:“这样就好啦!拜拜!” 又一溜烟地跑了。 邢秩:“……” 他抬眼看了下自己的军帽,从鼻间轻哼一声,又看自己手上的零件,反光里,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。 想了想,每个大会都交通不便,邢秩叫了声终端的ai:“拨打通讯给老李。” ai:“是,正在拨打……” 几乎刚拨,那边就通了,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上将,邢秩说:“你把车开进来,到门口接个人。” …… 兰絮先坐电梯到双子楼十七楼,已经19点,但整幢大厦还是灯火通明,她沿着十七楼的栈道,回到南区秘书处。 薛斐一直在等她。 看她回来,薛斐连忙问:“那边情况还好吗?” 兰絮无力地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。 薛斐很抱歉:“都是我那个同事,唉……对了,你吃东西没?” 兰絮:“还没呢。”好想哭,她最讨厌加班了。 薛斐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干粮零食,有巧克力能量棒,有小火腿肠,素肉豆干等等,又说:“现在1号空轨那一趟也走了,我给你联系了一趟车,你直接下去就可以坐了。” 兰絮捧着零食,感动:“谢谢斐斐姐!” 薛斐好笑:“快回去休息吧。”她自己还有事。 兰絮下楼。 一整天都待在大礼堂和地下展示区,在建筑那个壳子里是没有感觉的,直到走出大楼,才终于透过气来。 19点,天早就暗了,天空的颜色不是纯黑的,是墨蓝过度到浅蓝,能看到一两个拳头大的行星,一整颗是蓝的,那是二区。 这个世界也有月亮,就是只有龙眼大小,是一区二区的共有卫星。 和她以前的世界差别还挺大的,兰絮正抬头,欣赏着夜空,突的听到“叭叭”的声音,一辆黑色的悬浮轿车,悬停在路边。 兰絮小跑过去,司机降下窗户,兰絮:“是给我安排的车吗?” 司机本来还要解释的,看兰絮这么问,以为邢秩和兰絮说过了,就说:“您是吴小姐对吗?请上车。” 这辆车外形很漂亮,兰絮站在车门外,正愁找不到打开车门的地方,那司机按了什么,车门就朝左右打开。 一上去,她忍不住“哇”了一声—— 不怪她没见识,这车也太豪华了!空间很大,有地毯、音箱、终端和全息屏幕,小冰柜就不说了,隔板居然有展览架,放着一瓶昂贵的酒。 不说这是悬浮车,兰絮都要以为这是什么贵族的小客厅。 从她上车后,和司机的隔板就放下来,这是独属她一人的空间。 此时车在半空中,丝毫不颠簸,比穿越高楼大厦的空轨平稳舒服太多,头上沐浴星河璀璨,脚下是灯火萤萤,风景不一而足。 真是享受。 她问系统:“这么好的车,薛斐家里该不会很有钱吧?” 系统:“嗯……好像也没有。” 兰絮稀奇:“那就是政务大楼的公车?” 想想是有可能的,说明在联邦工作,能享受的地方海了去,难怪人人都想削尖脑袋进来。 椅子是可以调整角度柔软度的,她陷入椅子里,要不是肚子很饿,她可以一秒入睡。 对,很饿。 兰絮恨人类没有边睡觉边吃东西的功能,她拿出薛斐给的零食,按了下隔板打开,问司机:“后面可以吃东西吗?” 司机想说,最好还是不要。 他给邢秩当司机这么多年,就没看过邢秩在车上吃东西。 只不过,这也是他第一次按邢秩的吩咐,来接一个陌生人,还是个女beta,那人家要吃点东西,也不好说什么。 于是司机犹豫了一下,说:“请便。” 兰絮:“谢谢!” 饿死了饿死了,她撕开小面包,吃吃吃,一边拿着自己终端,玩小游戏。 快乐的时光是短暂的,不过20分钟,兰絮就到了自己宿舍外,她下车前,看着酒柜还有两个空格,抓了把糖,放进去。 这个糖老甜老甜了,她不太喜欢,但又不好直接丢掉。 反正是公车,前人给糖,后人吃糖,又不浪费。 嘿嘿,她是个好人。 …… 这天邢秩回去的时候,已经是23点了。 技术负责人们送他直接到大楼门口,在悬浮车前,邢秩朝几人点头示意,人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。 上车后,邢秩感觉哪里不对。 alpha对自己的领域变动,会非常敏感,首先是鼻间,突然嗅到一点食物甜腻的味道。 很陌生,又奇特。 再看酒柜空着的装饰隔间里,多了点什么。 他拿了出来,放在手上,是几颗牛奶糖。 邢秩眼中,一下浮现了一张鲜活的面庞,她融入了这个社会,确实光看她的行为,无可指摘。 只是,那副纯真烂漫的心性,就像藏在箱子里的猫,尾巴还漏在外面,自己却不清楚,以为藏得好好的。 想也知道,她放牛奶糖是表达感谢。 邢秩到这个位置,曾收到不少礼物,比起来,只有昂贵和更昂贵的。 然而这个礼物,便宜又新奇。 邢秩撕开一颗包装,放到嘴里。 下一刻,男人皱起眉。 太甜了。 …… 隔天,兰絮回到办公室,薛斐对兰絮说:“转正文件我发给你了,你填写一下,明天审核通过,就转正了。” 张应瑶几个实习生,都很惊讶:“她转正了?” 第290节 兰絮张大嘴巴:“我这就转正啦?” 几人:“……你怎么比我们还惊讶?” 一般来说,优秀员工一个月后才有转正的机会,要在秘书处转正,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有的员工还得三个月才能转正。 薛斐道:“转正规则里,有一条是临场反应强,加上解决一个问题,就可以申请转正。” 张应瑶:“也没有给我们机会让我们接触问题啊。” 薛斐语气严肃:“你们要是有不服气的,想想自己如果遇到去大例会中终端坏了,但没法更换的情况,能像兰絮一样坚持七个小时,对答如流吗?” 说着,张应瑶几人都沉默了,不服气也只能憋回去。 兰絮:等等,这么看来她好像还挺厉害诶。 总之,借着这次机会,兰絮顺利转正,到了统筹部,暂时在薛斐手下做事。 毕竟部门绝大多数是beta,相处起来很轻松,却难免也有利益冲突,像统筹部的大范畴下,分五个组别,薛斐和其中一个主管黄洲,关系不是很好。 薛斐早早和兰絮说了:“就是黄洲那边让你去大礼堂的,以后你记住他们那组人的样子,他们叫你做什么,你可以拒绝,不用管他们,出事了有我。” 遗憾的是,这件事也只能定性成意外。 对薛斐护崽子的样子,兰絮还是感动的:“好!” 有一个能扛事的上司,让这破班稍微没那么破。 但还是破班。 兰絮也跟薛斐说:“昨天我还在邢上将那边领了个任务,得做一下文件,发给他那边。” 薛斐:“邢上将……” 她对邢秩没什么太深的印象,一来之前天天和虫族打仗,他在前线,秘书处的后勤功能,不包括战备物资。 二来邢秩是个很低调的人,出席媒体采访非常少。 饶是如此,薛斐对他评价还不低:“学机甲专业的对他比较了解,感觉很实在。” 兰絮心想确实,坐到他那个位置的,哪有人给自己加班到19点。 自己加班就加班,不要带她加班啊! 兰絮想着,敲文件的力气用得重了一点。 她一边敲,一边问:“对了,那白骁少将,和邢上将,好像是亲戚?” 薛斐:“对,邢上将是白少将的舅舅。” 这在联邦不算秘密,只要有心查一下就可以查到,邢家和白家,各有擅长的领域,联合起来,现在在军部也是重要势力。 说到白骁,薛斐没什么心情。 兰絮也没再提他。 终于写完文件,兰絮找到军部办公室对外公开的通讯,署名虽然是她,但不能由她亲自发,而是由统筹部统一发送。 这是为了防止秘书处和军部擅自联系。 总之把文件弄上去,她也是完成一个大事,伸了个懒腰,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巧克力棒,啃啃。 …… 黄洲的组别负责对内外通讯。 一个组员看到薛斐组员的文件,要直接发到军部办公室,问黄洲:“要直接发出去吗?” 黄洲正抽烟呢,灭掉烟头,说:“这个吴兰絮,刚转正的?那改一下署名。” 他把这工作记到他们组别。 也不是他非要针对薛斐,是新人没根基,最好欺负就是这阵子,拿一点新人的工作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 第119章 不装b4 邢秩收到通讯,是三天后。 如果没有急讯,统一由军务办公室整理,再打包发给他,这几天他忙完看了眼消息栏,在里面找出那份机甲参数修改的详情。 划拉一下,终端屏幕在男人漆黑的眼瞳,留下方形亮点,瞳眸有种无机质的冷感,等看到末尾署名,眼底却顿了一下。 【秘书处-统筹部-通讯组-黄洲】。 然而文件里,确实是那天在展示区相关,细节部分也没有落下。 邢秩眉头微皱,不过一秒,就明白是怎么回事,他常年在前线,这种顶替成绩的事,不是没见过。 他通过终端,联系办公室:“你去问这个文件的署名人,就拿出注释第三项的问题,问问详细。” 军务办公室很快联络上秘书处,表达需求。 黄洲看着简讯,表情也不好:“什么玩意,她那个文件没写清楚?还得我这边给她补充?” 但黄洲哪里知道,内容是ai核验的,一般军务办公室也不会直接询问细节,他要是去找吴兰絮,问文件的内容,就做得太明显了。 不过黄洲当然没慌,转头他去找张应瑶:“你之后转正,肯定不想来统筹部吧?” 张应瑶:“转正去哪都好,看哪里缺人吧……不过我觉得统筹部不缺人。” 统筹部是beta做苦活的地方,偶有几个alpha也都是上层,她当然不想去熬,像吴兰絮虽然提前转正,但进了统筹部,他们几个实习生也不是很羡慕。 可黄洲是统筹部的,她不能说得太明显。 黄洲就笑了,说:“就知道你不太想来统筹,如果你被分到我这儿,我可以换掉,不过你现在帮我个忙。” …… 早上8点59分59秒。 兰絮把包包放在桌上,一屁股坐下,办公ai亮了起来:【签到成功】。 还好还好,赶上了,迟到要扣钱的。 天气越来越冷了。 星球不一样,和她以前呆的世界还是有区别,就一区这宜居地域,昼夜温差可以达到100摄氏度以上,还好人类身体素质也高,耐力厉害。 不然也不会分什么abo。 就是穿越来好几天了,她还是没觉得abo对自己有什么大影响,因为beta的生活,和普通人真差不了多少。 就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,比如,隔壁工位的beta喷了一款仿信息素香水,好像是菠萝芒果混合口味的。 兰絮打了个喷嚏。 她戴着一条米色围巾,把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,睁着死咸鱼眼,打开终端,啪啪啪地查看今日工作内容。 这时候,她工作旁边的窗户,有人敲了敲,是张应瑶。 兰絮心里奇怪,她转正后做的工作和实习生有区别,和这一批的实习生倒是没怎么联系。 她拿起水杯,出了办公室。 张应瑶的神色不是很自然,她问:“你喷了信息素香水?” 兰絮嗅嗅围巾:“没有,可能是同事。” 两人沉默一会儿,没别的话聊,张应瑶又说:“对了,咱们学校的毕业典礼,在三月,你知道吧?” 兰絮:“啊,我知道的。” 她们都是联邦第一大学的,联邦第一大学位置在二区,去那边要坐星际航班,一次星际航班至少10000星币,兰絮进入单位实习时,是联邦报销,现在她觉得,这毕业典礼也不是非要参加不可。 外面没有里面暖和,兰絮又问:“还有事吗?” 张应瑶这才停止无意义的搭话,只说:“你那天去展示区,看到的机甲里,有一个数据可以跟我说一下吗?” 就是解释:“我是无意间看到的,还挺好奇的。” 兰絮本来半带着困意,立刻警醒。 下一秒,她扯扯围巾,一笑,说:“好啊。” 她试探着说一些数据,看张应瑶的表情也没懂太多,机甲这玩意很难,所以兰絮放开了,噼里啪啦乱说一通。 等张应瑶走后,兰絮回到办公室,神神秘秘问薛斐:“我们单位如果举报了间谍,有没有什么奖励?比如50w星币什么的。” 这句话要素太多,薛斐一时反应不过来:“50w?不对,什么间谍?” 秘书处举报间谍,的确有奖励,根据奖池星币数量,和间谍重要程度分配,最低10w,最高能有100w以上。 兰絮觉得张应瑶也只值个10w。 不管如何,先举报了再说,10w谁不要,嘻嘻。 薛斐也觉得,张应瑶专程来询问机甲的数据,形迹可疑,作为带实习生的苦力,她肯定要自纠自查的。 还没到下午,薛斐带着联邦稽查部,来找张应瑶,一路上引起不少人的目光。 张应瑶:“???”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被认为是间谍,张应瑶整张脸染成猪肝红,又气又委屈:“如果说是间谍也不是我啊,是黄主管!” 薛斐眼前一亮:“你是说黄洲?” 张应瑶说了实情。 薛斐赶紧叫兰絮:“你去终端查一下,11月的实绩里,有没有你写的那个文件。” 兰絮:“我看看。” 她一边咬着一个能量棒,敲着终端,过了会儿,页面出来,兰絮也一愣:“诶,没有我诶。” 薛斐:“黄洲把你的名字拿掉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明白了,根本就没有什么间谍,黄洲顶替了她文件署名,可能军务办公室询问资料,结果没来找她而是找黄洲,黄洲只好迂回拿消息。 她萎了:“我的10w星币!” 为什么不是间谍! 第291节 薛斐气得想笑,前面黄洲还把兰絮坑去大礼堂,如果当时兰絮没处理好,不止她这个上司会被问责,兰絮也没法留在秘书处。 当时,她没能拿黄洲怎么样,但现在,黄洲的把柄不就来到自己手里了。 要不是兰絮怀疑张应瑶是间谍,她还没想过,利用联邦稽查部扯皮。 薛斐一改往日的优柔:“你等等,这件事今天就能够出结果。” 反正联邦稽查部都来了,薛斐就带着他们又去找黄洲。 午休的时候,办公室大家小声议论:“听说黄洲是帝国那边的间谍?” “能想到让稽查部出手,也太人才了吧。” “唉就是个误会,他最多就是丢脸一下,又没损失。” “我不支持薛斐的做法,这么一闹,谁都不好看,还能拿黄洲怎么样呢,辞掉他?人家在秘书处工作二十年了!” “……” 此时,兰絮端着餐盘,在座位坐下,慢悠悠吃起来。 不远处,一个男beta和薛斐,也端着餐盘走过来,坐在兰絮对面。 他们一来,食堂里的细细碎语声,就消停了一点。 薛斐脸色不是很好,那个男beta是个中年微胖男人,挺着个肚子,笑嘻嘻的,在兰絮对面坐下:“你就是吴兰絮吧?” 兰絮:“你就是黄洲吧。” 兰絮没太给他面子,薛斐弯了弯嘴角。 黄洲冷笑:“间谍就是误会,还有,你那个文件,我是给你修改过的,所以才加了我的署名。” 他一句话轻飘飘的,就把拿走别人劳动成果的事掩过去,连“改了署名”都能美化成“加了署名”。 兰絮看薛斐,薛斐摇头。 虽然稽查部来查过,但黄洲做的事,也不归稽查部管,就是警告一下注意信息安全。 不过不是没有收获,以后大家有这个思路,可以打压黄洲,免得他太嚣张,总动别人的成果。 薛斐还得捏着鼻子和他当同事,午饭就做做样子一起吃了。 桌上,黄洲洋洋洒洒讲了一堆自己刚入秘书处的事,整整20年,熬到这个资历,多么多么不容易,还曾和哪位哪位大佬共事…… 特别重的味。 兰絮打开终端,有点惊奇:“你是说,你和联邦总理共事过?” 黄洲得意:“那是当然。” 兰絮声音不低:“那人家都当总理了,你怎么还在秘书处啊?” 黄洲:“……” 四周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安静。 兰絮又补一刀:“而且你也没熬到秘书处处长,我刚刚搜了一下,秘书处处长也才来秘书处十七年呢。” 黄洲:“……” 薛斐:“噗。” 黄洲指着她:“你你你,我看你能在秘书处混多久!你别下个月就被辞退了!” 他气急败坏,饭也不吃了,端着餐盘把东西丢给机器人,走了。 下一刻,食堂里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,一下又热闹了起来。 兰絮和薛斐吃得差不多,也离开食堂。 两人一走到楼梯间,薛斐立刻憋不住了,她笑得眼泪要出来了,擦擦眼角,可还是有点担心:“他给人穿小鞋还挺厉害的。” 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,大家心里又烦又无奈的。 兰絮凑近薛斐,眨眨眼:“老大你会保护我的吧?” 薛斐愣了愣。 她捏捏兰絮的脸颊:“那是肯定的。” 兰絮:“好耶,那斐斐姐要好好升职哦,只要成为秘书处处长就可以保护我啦!” 薛斐:“你倒是想得美。” 兰絮:“我相信你的实力啊!” 薛斐心里一暖:“好吧,我觉得有道理,我会加油的。” 兰絮:“嘻嘻。” 在兰絮脑海里的系统:“……”这一幕,怎么似曾相识,它是不是也中招过! 薛斐以前也说过,有事她能扛。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,兰絮觉得她没说大话,o装b能做得这么好,是兰絮完全做不到的程度。 感谢职场上有个厉害的上司,她就没太把黄洲放在眼里。 可惜了她的10w。 过几天,张应瑶也和兰絮道歉:“对不起,黄主管的事,我也不清楚,他叫我问我就问了。” 她的考虑很简单,得把自己摘出去,否则影响转正。 兰絮:“没关系,就是我听说,有一个人在星际车站遇到陌生人,那陌生人请他帮忙拿东西,他问也没问就帮了。” “结果那东西是违禁品【深海】,那人白白帮忙,被查出来告上联邦法庭,喜获10年牢狱,丢了工作。” 张应瑶震惊:“啊,还有这种事?” 兰絮:“对啊,当然,谁知道他是故意夹带的,事后找理由说自己无辜呢?” 【深海】官方学名【ac-022】,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毒品,被联邦列为高级违禁品,使用和运输者都得蹲大牢。 张应瑶终于听出来了,有点尴尬,说:“你没有在骂我吧?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还是个有点憨的。 总之,这事尘埃落定了…… 吗? 五天后,一份文件让所有人都惊呆了——联邦秘书处关于黄洲利用职务之便侵占雇员权益的调查和处罚。 黄洲将被调离秘书处,到十三区去当联邦宣传办的职员。 薛斐还防着黄洲又暗地里做什么,结果他直接远离一区。 要知道,兰絮虽然当场戳了黄洲在秘书处熬20年的痛处,但这地方能让一个人呆20年,也不是没理由的。 至少离双子楼近,各种明面的,隐形的利益,远比去它区好,何况还是宣传办这种最没实权的地方。 这下,众人都有点恍惚了:“这是第一次吧?居然真把他搞下来了,靠,我以前被占了五次成绩!” “还是实习生厉害,整顿职场,感谢感谢!” “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实习生……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虽然但是,和她没关系吧。 她突然想起邢秩那张脸,又摇摇头,应该是阴差阳错。 她或许是撬动事件的开始,但前提是黄洲自己干了那些事,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,确实活该。 她撑着脸颊,打开终端。 这个终端虽然是联邦的,账号还是登陆自己的,弹出个新消息,兰絮瞥了一眼,本来要关掉,突然睁大咸鱼眼。 只看消息:【军务办公室向职员吴兰絮汇款:100000星币,备注:补贴。】 多少星币?兰絮一个个0数过去,10w! 在大脑彻底发热前,兰絮捋清这条消息,说是军务办公室直接发的,跳过了秘书处,那就只能是邢秩那边了,应该是和她做的那个文件有关。 可那个算绩效,最多也就1000星币。 心里有疑惑,兰絮去问薛斐,薛斐果然知情,说:“确实是军务办公室特批的,也有你那天的加班补贴。” “但是你说10w……”薛斐郑重地拍了下兰絮的肩膀,“你还是别告诉别的实习生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那是当然啊,她不至于傻到到处传。这可是一个间谍的量,人生的第一桶金! 兰絮握紧拳头,好开心,但虽然不外传,可除了薛斐,她不知道和谁分享这个消息。 原主是从三区来的孤儿,父母亲戚就不用说了,貌似因为是beta,在学校也没交到能露财的朋友。 兰絮软软地趴在桌上。 唉,好想装逼! 这天,刚好黄洲被调走,薛斐心情也很好,组织这一期进来的五人,说:“等休息日,我们去吃个饭吧。”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,大家都能转正,就差程序。 因此包括张应瑶在内都答应了。 薛斐定的地点,在一区的一家餐厅,东西好吃,环境不错,周末人多,还得提前预约。 周五下班后,薛斐叫了一辆单位的公车,六人一起上去。 兰絮还有点奇怪,怎么不是上次那么豪华的悬浮车,不过人多,她没多问。 吃饭的时候,想到大家以后各去各的部门,张应瑶都哭了。 可能怕桌上太煽情,薛斐对几人说:“跟你们说个消息,周一你们上班估计也知道了,目前上面确定了,在今年结束前,会扩招两位军务助理。” 张应瑶哭声戛然而止,其余人:“?” 军务助理!这个神奇的岗位,从他们入职前就一直有所耳闻,也是很多人向往的岗位。 现在上面居然要再招两位! 第292节 薛斐说:“还是那个问题,竞争很大。” 好多年没招军务助理,现在岗位放出来,就算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,也会报个名。 秘书处现在就有上千人,除去秘书处处长,还有一些确定不会去竞选的岗位,至少有900人,可以竞选这个岗位。 那是1/450的概率。 张应瑶几人激动,他们说着说着,偷偷观察兰絮的反应。 在他们里面,兰絮最早转正,并且很早就参加过大例会,显然是这圈人里最有竞争力的。 然而此时,兰絮用筷子头指了指一个没人夹的虾饺:“这个你们不吃吗,我夹走了啊。” 她盯它好久啦! 几人:“……” 吃饱喝足,薛斐还要回政务大楼加班,其余五人,有的要去出外勤,有的也要去多做一些工作。 几人看向兰絮,兰絮:“我……我回家?” 薛斐笑了:“嗯,注意安全。” 兰絮:“嗯啊。” 虽然和薛斐是邻居,但她还没有和薛斐一起上下班过,有上下级的原因在,更多原因,是薛斐一直在加班。 实在不容易。 脑海里,系统也在怂恿:“试试吧,报名军务助理!” 兰絮打了个嗝,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,一边吃,一边回系统:“再看吧。” 虽然是星际社会,反而更卷了,她一点都卷不动。 等了十几分钟,空轨还没来,原来因为天气原因,空轨今晚暂停了。 今晚确实天气不是很好,一大片黑云,她都看不到天空二区的痕迹了。 不过空轨停了也没事,这个世界也有地下轨道,简称地轨,在空轨暂停时,政府就会启动地轨应急。 兰絮疑惑:“为什么不同时运输呢?” 系统:“百年前,地轨曾被虫族入侵,错综的地下交通,成为虫族藏身之地,直到十年前,才彻底清除隐患。” 而这一百年,空轨也发展起来了,地轨被虫族破坏太厉害,被淘汰了。 最近十年,联邦修复了两三条地轨,就是防止雷暴天气影响空轨。 兰絮想起在联邦网络看到的虫族的照片,它们也是碳基生物,只是结构和虫子类似,大量面世的是节肢动物类型。 普遍三米长,外形像螳螂。 作为怕虫子的人,兰絮很感谢前线战斗部队。 她裹紧围巾,沿着地面行走,打开终端导航,寻找地轨入口,她还没搭过地下轨道,才走了一会儿,雨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。 兰絮没带伞,想着离地轨入口还有1km,她就算狂奔过去,也是落汤鸡,跑啥,就这样走吧。 她走了十来米,一辆悬浮车从半空降落,停在她手边。 兰絮认出来,这是薛斐给她安排的车,司机都是同一个。 她一喜,等着车门开了,毫不客气地躲到车上。 车上一片温暖,她打了个冷噤,把围巾外套都脱下来,随手放在沙发上,她带了个保温杯,从里面倒出一杯热热的奶茶,小口小口呼着喝。 兰絮打开终端,跟薛斐说了声:【谢谢薛老大的车!】 过了会儿,薛斐:【?】 兰絮:【?】 车开到了后面不远处的空轨站台,后座的车门又开了,有人为男人撑着一把伞,男人眉宇深邃,鼻梁英挺,气质沉冷,身着黑色军装,让兰絮下意识屏住呼吸。 竟然是邢秩。 他矮身,踏入了车内,本来宽阔的后座空间,瞬间被占据了一大块,变得些微逼仄。 她睁大双眼,恍然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,坐直了,磕磕绊绊地问:“邢、邢上将,这车是您的?” 邢秩:“嗯,下雨了,顺路送你一趟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才知道! 压下那股震惊,又想也不是什么大事,第一回,应该是他知道1号空轨只有两趟,这一回是他看到自己淋雨。 这位上将挺……平易近人? 她赶紧说:“谢谢。” 邢秩颔首,他鼻尖一动,嗅到了一股甜香的奶茶味,看了眼她手上:“喝什么?” 兰絮:“奶茶。” 邢秩虽然也没说不好,可他身上,那种经风霜刀剑的气势,真让人难以忽视。 外面下着暴雨,这辆悬浮车不像空轨,需要暂停避险,偶尔的雷暴,照亮整片天空,也侵进这片橘色舒适的空间,在邢秩脸上,打下一片亮光,山峦般的鼻子,在脸颊落下一块阴影。 看起来更深不可测,一点都不平易近人啊! 兰絮捧着热奶茶,低头看自己鞋尖,从闲适地喝奶茶,到胆战心惊地喝奶茶。 下一秒,邢秩问:“你是哪个大学的?” 兰絮:“联邦第一大学。” 邢秩的目光显出几分柔和:“联一大的。” 兰絮笑了下,趁机攀亲:“说起来,您还是我师兄呢。” 邢秩随口问:“3007款悬臂的数据,你觉得改进方向是哪里?” 兰絮:“?”你在说什么? 她老实地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 承认不懂才正常,在这种开了快20年机甲的人面前,不懂装懂真的很要命。 邢秩却疑惑:“大学没教么?” 机甲是联邦第一大学的普适课程,用兰絮的视角,就是她原来那个世界的马哲,当然机甲的门槛很高。 就像学摄影就要相机,没钱可学不起。 真诚是必杀技,兰絮抬眼,对邢秩说:“我是定向专业,没有钱读,所以懂的不多。” 邢秩:“……” 他撑着下颌,目光挪向窗外,说:“这样。” 为防止尴尬传染,兰絮主动转移话题:“对了,上将是在那边吃饭吗?” 邢秩:“是,和家人吃饭。” 家人?兰絮:“不会是白少将吗?” 这舅甥关系不是什么私密,邢秩说:“嗯,他回双子楼了。” 此时,兰絮脑海里,骤然出现系统“叮”的一声:“刷新世界线剧情:【暴雨天的秘密】!” 薛斐也在双子楼,在这样的暴雨天里,这回,轮到男主白骁的信息素失控,信息素是会影响ao的,白骁的信息素,也能引发薛斐的发情。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可恶的abo世界!不准对我家老大动手! 她立刻严肃:“上将,可以麻烦送我回政务大楼吗?” 第120章 不装b5 兰絮说要回去,邢秩倒不奇怪,在他看来,没有所谓加班,上班才是常态,他打开隔板,跟前面的司机老李说了一声,悬浮车掉头,往双子楼走。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,没一会儿,就到政务大楼外的空轨站台,兰絮还没和邢秩说声感谢,邢秩也下来。 他本来摘了军帽,下车后又戴了上去,本就沉稳的气质,多了几分庄重。 兰絮:“上将也要上去吗?” 邢秩:“是,上去看看。” 他一向在前线,关乎的大例会也是机甲、军费、战斗情况有关,几乎不曾留意过秘书处,更别说往来。 然而此时,有别于以往的是,他心底里隐约生出一丝好奇。 好奇眼前beta的工作环境,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在秘书处过完一天。 兰絮心想,他应该是视察工作,她立刻化身视察小帮手,一边给邢秩讲秘书处二十七层楼分配,都有什么部门。 邢秩:“你平时在几楼?” 兰絮愣了一下:“七楼。” 邢秩看电梯面板,按了下7楼。 让大领导给自己按电梯,兰絮有点不好意思,转而又心安理得,反正是他自己按的,又不是她叫他按的。 此时她一心两用,一边叭叭说着秘书处种种,很官话,又一边在脑海里问系统,定位男女主的位置。 于是她没发现,邢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电梯角落的ai监控。 脑海里,系统给出定位,和男女主到一定距离,就可以找系统用定位导航,这个功能她倒是挺久没用了,有点怀念。 代表男女主两个红点,在兰絮眼前的面板同时出现,它们在同一个地方,按地图,那是七楼的露天阳台。 兰絮平时可喜欢在那里通风透气,提神醒脑,摸鱼发呆。 但现在是极端天气,雷暴可不是开玩笑的,如果没记错的话,露天阳台有两个玻璃小花房。 对了下地图的位置,他们现在应该就在花房。 第293节 孤a寡o的,警惕,警惕。 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到达七楼,时间晚了,楼里加班的人是白天的一半,秘书处奉行联邦的节俭条约,没有人的楼层,灯就全关了,有人的楼层,也只亮区域。 七楼亮灯的地方就是统筹部,离电梯有点远,所以,一走出电梯,整个楼层很昏暗。 邢秩都没怎么调整,一瞬就适应光线。 兰絮得好一会儿,才习惯了,她抬起头,朝邢秩笑:“晚上没什么人在工作,上将要不要去一下我很喜欢的地方?” …… 薛斐一回政务大楼,就发现白骁在楼下。 她当时很想走,可手上有没完成的工作,趁白骁没发现她,她快速上了电梯,用力按着关门键。 锃亮的门快关上时,白骁一手伸过来,挡住大门。 他俯视薛斐:“你急什么,躲着我呢?” 薛斐客气地说:“白少将。”多的一个字不说。 白骁靠在电梯里,替她按了个7楼,一边打量她:“看起来你很不想理我,为什么呢,是因为我之前吻了你?” 薛斐脸色一白,她看了眼电梯里的ai天眼,说:“白少将再提这件事,我认为会构成性骚扰。” 虽然那是薛斐入职前的事,真不算一次美好的回忆。 白骁从口袋里,拿出一个吃饭时拿的磁卡,掰了下形状,往监控掷,滋啦一声,监控坏掉了,磁卡往回旋,回到他指尖。 薛斐:“你……” 白骁:“监控怎么了,我能毁掉它,也能毁掉它的记录。” 还好电梯停了,薛斐赶紧走出去,统筹部那边亮着的灯,让她感到很安心。 白骁却不想有任何人干扰。 今晚他显然有些兴奋过头,不过他并没有留意,因为往日见到薛斐,他心内就有抑制不住的兴奋。 那是一种一定要得到的欲望,他已经很久很久,没有这种欲望了。 于是,白骁笑了声,故意揽过她肩膀,薛斐一吓,没想到出来了还不能好,她挣扎:“你放开!你这是性骚扰!” 白骁却越来劲,又用一只手捂住薛斐嘴巴:“嘘,你如果要请人来围观,我也不介意。” 薛斐有些恐惧,作为omega,她能隐约感觉男人今晚的不同寻常。 他气息有点重,身上的信息素,竟没办法很好收拢。 无意间,男人的袖子连带袖口,碾着她后颈的腺体,薛斐感到危险,不敢再挣扎。 白骁带着她往阳台走去,语气兴奋:“诶对了,我好像发现一个好玩的地方。” 因为雨下得太大,即使排水设备良好,还是在地面积攒起一层薄薄的积水,涉水而过,再踩上一层楼梯,就到了花房。 薛斐穿着黑色高跟鞋,走得趔趄,几乎是半被穿着军靴的白骁拖过去的。 十分钟后,一双小白鞋,并另外一双军靴,踩过这片积水。 兰絮和邢秩各撑一把伞,走到花房这边,收起伞,拍掉肩头的雨水。 兰絮语气轻快:“喏,就是这儿了!” 邢秩抬头,打量着花房。 他住的地方是机甲的风格,机械化的,黑白灰的,像这个白色的花房,里面栽种着各色植物,他比较少接触。 偶有的几次,也要追溯到15岁之前了。 兰絮看着花房,表情些微落寞:“就是午休的时候,如果来晚一点,花房里就都是人,还有男的会在里面抽烟。” 所以,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这儿,只是想让邢秩过来,反正邢秩要来的,不带白不带。 邢秩看到禁烟标志:“这里不是吸烟区。” 兰絮:“道理大家都懂,不过吸烟对他们来说,都那么难控制,我倒是能理解联邦禁【深海】了。” 她皱皱鼻头:“最讨厌别人在路上吸烟了。” 邢秩接过话头:“我不吸烟。” 兰絮愣了愣,谁问你了? 这似乎是寻常的对话,可就是太寻常了,才显得并不寻常,因为这不太像大领导和属下说话的方式…… 不过,眼下重要的还是薛斐,花房里没开灯,但锁上了。 兰絮推了推门,假做不知:“这个时候谁会在花房?” 她往旁边走两步,到花房的落地玻璃窗那里,可里面黑乎乎的,她一时难以看清楚,邢秩却已经看清楚里面的情况。 男人眯起英俊的眼眸,眼底划过不悦,下一秒,他将兰絮微微推开,伸手敲了敲玻璃。 “笃笃”。 明明也没有多大声,可警告的意味很重,花房内,有一道阴影动了,直到这时,兰絮才看清楚,那是白骁。 而角落里缩成一团的,是薛斐。 兰絮心内一紧,看邢秩的反应,没有嗅到omega的信息素,那薛斐的情况应该还没到最坏的时候。 当下,白骁从花房里往玻璃窗外一看,就看到板着脸的邢秩。 那个能将白邢两家,上下数十个alpha打趴下的舅舅。 出于本能的敬畏,白骁波涌的信息素像被按了暂停键,他混沌的眼眸,恢复清明,才反应过来,自己差点要对薛斐做什么。 虽然他一直觉得玩一个beta不算什么,可这是在政务大楼,再如何他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,给政敌递把柄呢。 今晚真是邪门了。 骂了声草,他跌跌撞撞去开门,花了好一会儿,才拔开插销。 而薛斐带的一个小beta钻进花房,她倒是没被这满屋子的信息素影响,这让白骁不由微微挑眉。 兰絮没留意自己走进一个什么样的地方,她赶紧问薛斐:“斐斐姐,你还好吗?” 薛斐不可自控地颤抖:“我、我没事。” 和她猜的一样,薛斐还没有暴露omega身份。 应该是自从上次信息素紊乱后,薛斐给自己下了致死量抑制剂,白骁的信息素,还没来得及引发她的发情反应。 当务之急,是把薛斐送走,这花房里也太逼仄,很不透气。 薛斐却用力握着她的手:“我不出去,兰絮,你,你帮我把门关上。” 兰絮:“为什么?” 薛斐:“还有别人的信息素……” 她看不太清邢秩的面容,却能感受到,因为白骁过于浓重的信息素,邢秩也出于alpha本能,释放了信息素。 她还能扛过白骁的信息素,却对这股更强大的陌生信息素,没什么信心。 她已经习惯这个信息素浓度,不如就留在花房休息一下,不去冒险。 兰絮明白了,她直接走出花房,关上门。 雨更大了,伴随着一声声轰鸣的雷暴,屋檐下,白骁靠在墙上,他在努力克制自己,正烦躁地捋着自己头发。 邢秩在他三步开外,指着隔壁的花房,说:“去那里。”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,为避免被人围观或者偷听,三人到了隔壁花房。 兰絮刚把门关上,邢秩就环抱手臂,声音冷厉,问白骁:“你解释一下,你在做什么。” 明明质问的不是兰絮,兰絮下意识咽咽喉咙。 妈呀,好强的气场,她心脏都加速了。 白骁说:“也没什么,就和一个beta说说话。” 邢秩冷笑:“说到把人家堵在墙角?” 白骁火气也起来了:“我没有!” 他心口起伏着,手上握着拳头,砸到花房的水泥墙上,瞬间,水泥墙“咔咔”裂开两条缝隙。 兰絮睁大眼睛。 她知道alpha身体机能很厉害,相关数据就很多了,但是知道和亲眼看到,还是不一样的,这也太离谱了! 难怪说是alpha监狱要用精钢材料并链接电网,这玩意破坏力太恐怖了。 邢秩也烦躁起来,呼吸略重。 他脱下军装外套,丢给兰絮。 兰絮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硝烟味,还没来得及分辨,下一刻,白骁打过来了! 系统提醒兰絮:“白骁的信息素爆发了,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,兽性高于人性,破坏欲占在上风,你注意安全。” 兰絮:“果然什么都没嗅到,就没什么感觉。” 不对,也不是没嗅到,至少现在,那股硝烟味,越来越重。 这个味道是……她看向身边的邢秩。 穿着白衬衫的邢秩,他卷起一边袖子,眉眼冷冽,深邃的眼瞳里,藏着晦暗不明的光泽。 白骁到底是男主,那是有战力加持的,兰絮心里疑惑,邢秩能打得过失控的白骁吗? 白骁拳风猎猎,气势汹汹,而邢秩抬起手。 “嘭”的一声,邢秩一拳砸在白骁脸上,后者摔倒在地,还滚了两下。 白骁撑着手臂,因头晕脑胀,一时没有了力气。 兰絮:“……”男主你怎么只值一拳啊! 邢秩走到白骁跟前,他拽着白骁的衣领,把一个一米八多的壮汉,就这么一手提了起来。 邢秩问:“清醒没?” 白骁脸上肿了一大块,他“嘶”了一声:“……清醒了。” 第294节 邢秩再把他丢到地上,对准手上终端:“联系医务人员,就说受伤人员是alpha,信息素紊乱至失控,外加颌骨骨裂。” 解决白骁的情况,邢秩回过头。 他想,不该让她进来的,alpha和alpha信息素相撞,是挑衅,势必会有一场战斗,此时他的信息素碾压了白骁的。 正常beta就算接受不到信息素的味道,也会被信息素里的战斗情绪影响,从而产生畏惧的情绪。 邢秩释放的信息素,就是虫族都捱不住。 他皱了皱眉,下一秒,便看beta不知道什么时候,把他的军装穿在了身上,因为袖子太长,她的手没能穿过袖子,过于宽大的军装,包裹着她,好像把她一口含在了口中。 出于本能,她当然是害怕的,只是好奇心战胜了害怕,漂亮的眼睛里,洒着小星星似的亮晶晶,要放光了。 紧接着,她扬起眉头,笑了起来,甩着袖子,鼓掌。 好像只看一眼,舌根都有点甜滋滋的。 邢秩忽的垂了下眼眸。 毕竟是在政务大楼出的事,很快就有医务人员来了,把白骁抬走。 兰絮赶紧脱下军装,穿它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,它带有邢秩的信息素,可以帮她适应他突然爆发的信息素。 已经没事了,她把衣服递给邢秩。 邢秩拿过去,挂在手臂间。 这场对抗,即使是在花房内,信息素还是溢出了,引起了不少留在大楼加班的alpha的注意。 大楼的透明窗户,有人影幢幢,在翘首观察着七楼的露台,但一看被抬上救护悬浮车的人穿的衣服的星级,赶紧又挪回目光。 能暴打少将的alpha,没人想惹。 于是薛斐、兰絮,一路回到七楼,很低调,没引起关注。 七楼统筹部beta很多,他们没来由的焦躁,有的去喝水,有的走来走去,显然也被信息素影响,只是没人嗅得到,就没人发现原因。 兰絮和薛斐去茶水间休息,她不由疑惑:“邢上将的信息素,是硝烟味吗?” 薛斐恢复了不少,她小声说:“是……你闻到了?” 兰絮皱皱鼻尖:“一点点。” 这段时间,兰絮也有了解信息素。 只是,性别是亘古不变的隔膜,ao永远无法和b共情,b也是,这是生理决定的,尤其是兰絮并非土生土长,对信息素更难代入。 她甚至觉得信息素就是香水,因为隔壁同事真的很喜欢喷信息素香水。 不过有一点,绝大多数b都嗅不到信息素的味道。 薛斐:“你能嗅到信息素的味道,还是比较少见的。” 兰絮:“对啊。” 薛斐:“你还不怕,更少见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那我还是怕的。” 只是可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害怕?毕竟不是土著嘛。 回想那股味道,兰絮闭上眼睛,似乎又嗅到那股味道了,便说:“它很明显不是香水,就像在大冷天里打鞭炮后,有一种又冷清,又干净,又焦焦的一下让人想到温暖的感觉,其实很舒服……” 好像在很久以前,曾在万人空巷的年节礼,捂着耳朵,抬头看那绚烂的烟火,层层叠叠,印入眼帘。 很怀念。 薛斐咳嗽一声,指指后面,兰絮回头,邢秩刚推开茶水间的门,她讨论的话,显然都落入他耳中。 三秒后,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门。 兰絮:“?” 薛斐脸色红了一大半:“你不知道吗,讨论信息素味道,就是讨论释放信息素的腺体,beta没有腺体,那腺体是ao的性.器官……” 相当于兰絮刚刚用一种温柔的口吻,把邢秩的大小、形状、强度,点评一遍。 虽然是还没到这个程度,不过大家对信息素爆发(非香水)的态度,还是比较保守的。 兰絮震惊了。 啊啊啊不是这样的!这该死的文化差异! 眼看兰絮石化,薛斐赶紧笑道:“不过没事,你又不是故意的,我觉得上将人挺好,不会介意的。” 现在在薛斐看来,只要打了白骁的都是好人。 兰絮欲哭无泪:“希望吧……” 薛斐又说:“不过你今晚怎么突然回来了?你不是一到点就溜了么?” 看来她的咸鱼深入人心。 兰絮总不能说不想看白菜被猪拱,搪塞:“我回来拿个东西。” 薛斐笑了下:“对了,我怕你这回得罪了白骁,所以周一军务助理的消息出来后,我给你报个名吧。” 兰絮心想,反正报名不用钱,吃不了亏,而且报名文件和程序有点复杂,薛斐愿意,她当然选择不劳而获。 兰絮点了下头:“谢谢斐斐姐啦!” 薛斐摇摇头,心道,该说谢谢的是自己。 …… 兰絮先离开茶水间。 既然没有事,这单位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,她好累,感觉能量被用完了,要赶快回去洗澡,看终端,睡觉! 兰絮独自进电梯,不知道邢秩在干嘛,不过大概率是回去了。 想起刚刚的事,还是尴尬,她真不是故意大喇喇讨论人家的信息素的,实在还没那个意识。 过了一会儿,兰絮才发现,自己忘了按电梯1楼,正要去按的时候,电梯门又打开了。 邢秩依然将军装外套搭在手臂上,他穿着内搭的白色衬衫,领口的扣子,解开了两颗,两人目光倏地对上。 兰絮僵住,脑中循环三个字:要命啊! 她缓缓转过身,站在电梯角落,脸对准九十度。 邢秩在门外站了一秒,就进来了,他按了电梯,过了会儿,他问:“你在做什么?” 兰絮透过电梯的反光,偷偷看他:“我在面壁思过。” 邢秩反应过来了,是因为讨论了他的信息素。 他脸上表情不明显,只声音沉沉的:“没事。” 兰絮松了口气,想想刚刚邢秩怎么对白骁的,那才是生气呢,那他对她,确实没什么生气的迹象,上将真是心胸宽广。 下一秒,邢秩:“以后跟别人描述,不用这么详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这心胸宽广过头了吧!她还会跟谁描述啊! 第121章 不装b6 … 周末两天,兰絮在员工宿舍发烂渣,下载一个beta互助论坛,在上面能了解到更多beta的消息。 她先潜水摸鱼。 就像薛斐说的,beta能嗅到信息素的味道的,并不多见,却不是完全没有先例,论坛里就有人发了这种情况。 不过上万个相关讨论里,只有几个是真的,其他都是钓鱼,吸引别人回复“你是不是要突变成a/o”,以满足虚荣心。 还好,因为没有腺体处理它,对beta来说,信息素没什么意义,就是个味道。 目前为止,她也只嗅到邢秩的信息素,对日常生活更没影响。 当然,论坛里也有不少人建议去医院看看,毕竟b嗅到信息素味道,这概率和熊猫血差不多。 系统也在兰絮脑海里提醒:“按照原剧情线,吴兰絮不会有嗅觉突变,我怀疑是你本身融入这个世界带来的影响。” 兰絮:“会死人吗?” 系统检查兰絮身体数据:“不会,其实突变是好事,你以后对信息素的适应,会更好。” 兰絮放心了,那她就不去医院,怪麻烦的。 手指下滑,翻到一个帖子,是个beta自述和别人讨论一个alpha的信息素味道,被打进医院,还被指控性骚扰。 兰絮:“……” 感谢上将不杀之恩,真的。 …… 周末转瞬即逝,又到上坟时间。 她上了电梯,一个男beta跟上,对终端那边的同事说:“不知道谁破坏了3号电梯监控,ai那边记录都被抹消了。” “听说前几天七楼花房还有alpha打架,得重新修理呢,监控也都丢失啦。” “还好不归我们人事管,行政那边埋怨声可大了。” “……” 兰絮往旁边让了一步,男beta关掉终端,他一眼认出兰絮:“你是吴兰絮吧,你好,好久不见。” 兰絮好奇地看着他。 beta说:“我是李佳欢啊,负责你入职手续的hr。” 兰絮:“哦——”其实还是不记得。 快一个月没接触,李佳欢还记得兰絮,也不全是职位的缘故,还有兰絮的辨识度。 为表对周末的哀悼,兰絮今天穿一件黑色宽松棉服外套,灰色运动裤,一身黑灰,丧丧的,却没因为衣着影响颜值,白莹莹的肌肤,穿什么颜色都不打紧,眉眼依然那么好看,像描画的一般精细。 第295节 看到美女,谁心情都会不错,李佳欢也是,他笑嘻嘻地跟兰絮说:“今天你到单位,会有一个好消息。” 兰絮不假思索:“放假吗?” 李佳欢:“……不是。” 兰絮两眼失神。 李佳欢不好再卖关子了,连忙说:“虽然不是放假,不过今天的氛围估计会和放假一样,因为军务助理招人啦。” 兰絮心想,果然是这件事。 到统筹部,她被被一股热血氛围激得后退两步,整个统筹部,不,整个七楼,乃至整个秘书处,都在沸腾。 因为招聘军务助理的消息,终于正式下达文件。 等于直接向秘书处开了两个晋升口子,多少人求之不得。 李佳欢来七楼,是负责统筹部的报名情况,他把文件移交给统筹部老大,开玩笑:“要是我是alpha就好了,更容易竞选成功。” 说到这,统筹部众人就有点不乐意了: “李佳欢,上回你还说你想做omega呢,这回又是alpha。” “就是,别唱衰啊,我们竞争这个岗位很有优势的。” 历代军务助理,有三成是beta,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,在各个领域的占比,正逐年增加。 李佳欢笑了:“就开个玩笑嘛,别当真。” 因为这消息,统筹部无心工作,有的在讨论,有的在准备申请文件,还有的人像干脆请一天假,看看找人改简历。 兰絮打了个呵欠,兴致缺缺,并没有参与讨论。 军务助理和她关系不大,就像李佳欢说的,alpha事实上赢面更大。 前几天,薛斐说要帮她准备材料,兰絮知道,薛斐不好意思一直受帮助,想尽量帮回来,所以她就麻烦薛斐了。 至于能不能成功,兰絮并不在乎。 不一会儿,薛斐也来了。 过几天就12月1日了,偏偏这时候,12月的大例会有变动,薛斐已经连轴转加班两天,很是疲惫。 她拍拍手,让几个组员别再闲聊了:“过几天就是大例会了,大家先集中工作。” 几人:“好——” 回答得不是很情愿。 统筹部就是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,要是能当上军务助理,来往都是大佬,就不用再做大例会的琐碎事务。 这时,秘书处处长打终端通讯过来:“不是说相关变动能今天上缴吗?三天后就大例会了,快点弄好。” 薛斐:“已经好了。” 她一边听着终端,对兰絮招招手,把文件交给兰絮,吩咐:“处长在双子楼的办公点,你把这个交给她。” 领了跑腿任务,咸鱼戴上围巾,拿好文件,出发。 秘书处在双子楼设有一个办公点,兰絮先坐电梯,上去到秘书处十七楼,坐扶梯过栈桥,就到双子楼的办公点。 秘书处处长却不在。 她联络雇员,雇员给了个磁卡,话语里有点羡慕,说:“十分钟前处长先离开了,说是220楼需要这个文件,你可以直接送去220楼。” 220楼。 秘书处才30来层,双子楼却有220层,越高层,等级权限越高。 能去一次220楼,可是很有意思的。 兰絮怀揣好奇,她走进电梯,电梯里有几个alpha。 非正式场合,秘书处穿着没那么严格,但双子楼众人都穿正装,兰絮穿着丧葬风混在里面,有点显眼。 此时,她拿过联络雇员给的卡,滴了一下,电梯里的ai自动为她确定楼层:“220层,军务办公室政务大楼分部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也没人告诉我会这么大声啊! ai话音刚落,几个alpha都看向兰絮,难免惊奇,其中一个alpha从兰絮穿着推测:“你是秘书处的?” 兰絮:“对。” 他打量兰絮,说:“你beta啊,加个联系方式呗?” 兰絮刚要开口,嗅到他身上一股刺鼻的烟味,她打了两个喷嚏。 那alpha先是觉得好笑,又问兰絮:“你鼻子不舒服?” 兰絮:“你抽烟?” alpha:“对啊。” 兰絮:“……阿嚏!” 一口气又打了两个喷嚏,为了止住喷嚏,她捂住鼻子,往旁边站了两步,味道太重了! 其余alpha都笑了:“刘质星,人家嫌你味大呢!谁让你烟瘾重,哈哈哈!” 搭讪不成反被嫌弃,那alpha尴尬到笑不出来了,电梯很快到三十楼,他们的楼层,他们一走,兰絮赶紧按了按电梯里的新风系统,烟味消失了。 她搓搓鼻尖,舒服了一点。 好在她用过磁卡后,电梯锁定了,除非权限一样高,不然上不了这台电梯。 电梯是全透明材质的,兰絮放松地趴在电梯上,随着楼层上升,速度太快,四周的大厦风景,几乎连成一条直线。 直到一分钟后,超过100层,再没有别的大厦。 她第一次以俯瞰的视角,观察这个世界,阳光正好,空轨和悬浮车穿梭在大楼之间,远处蓝天,二区的身影淡淡的。 她看得出神,呼吸一重一轻,就在玻璃上留下一块小小的水雾。 想了想,她在电梯上画了个“禁烟”的标志,旁边再画一个生气的q版表情。 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在180停了一下。 有持有同权限的人要坐电梯,是军务办公室的人? 兰絮回头,电梯门打开。 是一身墨蓝军装的邢秩。 这套军装和他之前穿的黑色不一样,应该是军装里的礼服,领口袖口金线收边,他还戴着一双白色手套,加上那深邃立体的五官,颀长完美的身材,浑身沉稳而华贵。 见到兰絮,他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动。 兰絮赶紧站好了,道了声:“邢上将好。” 邢秩身边有一位副官,他嘴上正说着:“……由此可见,是和【深海】有关。” 他没料到电梯有人,立刻闭嘴,心里懊悔,自己不该放松警惕,【深海】的消息可不能乱传播。 然而,邢秩没说什么,只是走进电梯,直接问兰絮:“去220层?” 这副官好奇地看了眼兰絮。 兰絮回邢秩:“嗯,交个东西。” 邢秩“嗯”了声,又问:“感冒了?” 兰絮:“没有感冒。” 她鼻头是有点红红的,因为之前的烟味,不知道那个alpha是个什么情况,浑身味道太重了。 邢秩目光定在兰絮身后,认出那是禁烟的标识:“是因为烟味吧?” 兰絮微微侧头,因为电梯一下从低到高,有温差,她画在玻璃上的东西,还没消失。 她连忙擦掉擦掉,嘴上说:“是啊,不喜欢这个味道。” 这是她第二次强调不喜欢香烟味。 快到220层,兰絮问:“对了,我去送秘书处处长要的文件,您知道是谁要……” 邢秩说:“是我,你把它给我吧。” 兰絮一喜,这样她就不用去找人对接。 她把文件储存的终端,递给邢秩,邢秩脱下一边白手套,接过终端,两人指头短暂一触,没有留下任何温度。 隐约的,兰絮又嗅到那股温暖的硝烟味,不到半秒,它就消失了。 电梯到220楼,邢秩和副官出去,兰絮对他挥挥手,看着电梯门关上,她松口气,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,并没有硝烟味,应该是错觉吧? 难道她真的很心水那硝烟味,居然产生幻嗅了? 兰絮有点怀疑自己。 把那股烟味从记忆赶出去,从220楼坐电梯回到17楼,兰絮欣赏了会儿风景,一路溜达回办公室。 从抽屉里拿出能量棒,她开啃,打开文件,正准备结束摸鱼。 突然,旁边那个爱喷信息素香水的同事跳了起来,兰絮嘴里的能量棒掉了。 就看那同事一脸震惊:“军务助理竞选追加了条件,不准抽烟!” 兰絮:“啊?” 就听同事说:“这样至少能筛掉60%的雇员!如果他们还想报名,就得戒烟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好家伙,军部是混入什么星际林则徐吗? 第122章 不装b7 “禁烟”的条件,在秘书处掀起一阵风波。 在电梯、露台、食堂,都能听到五花八门的抱怨:“联邦多少税收,是靠我们这些烟民,军务助理岗位凭什么禁烟啊?” “就是啊,抽烟又不是服深海,不违法!” 第296节 每听到这种言论,兰絮和薛斐对个眼神,都无语。 有些人吸烟还吸出优越感,碰瓷上联邦税收,那正常交税却还得忍受烟味的公民,才是惨,比如兰絮。 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嗅同事喷的信息素香水,锻炼了她的嗅觉,她明显感觉,自己对烟味越来越敏感。 尤其是刚吸完烟的人身上,有一股臭臭的味道。 抱怨归抱怨,可不过三四天,七楼花房非吸烟区,再也没有烟头和烟味。 兰絮被他们行动力惊到,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这儿不能吸烟,只是以前没伤害到自己利益。 薛斐笑了,说:“他们戒烟,还有一点,这次很可能是直聘。” 兰絮:“直聘?” 薛斐解释:“军务助理分两种招聘模式,一种是军部办公室有用人需求,属于单位招聘,一种是军部军官有用人需求,后者就是个人招聘,叫做直聘。” “高等级军官有且有一次向秘书处直聘的权利,而军部办公室,必须配合加招一个岗位。” 兰絮长长“哦”了声:“如果是个人招助理,有偏好也正常,不过,为什么还要面向秘书处招聘?这不是溜人嘛。” 薛斐:“不算,如果这位军官属意的助理,就在秘书处,这是程序。” 兰絮突的瞳孔变圆,猫猫警觉。 薛斐以为她感慨不公平,笑了下:“其实这么想想,这个岗位一带一,如果没有直聘需求,也不会有第二个军务助理岗位了。” 兰絮点头,但她警惕的另有其事。 军部高级将领有十三位,去掉用过直聘权的,就能猜是谁在直聘。 兰絮趁工作空闲搜一搜内部网络,剩下没行使直聘权的五位,名字纷纷跳了出来。 直接去看少将那一栏:【白骁】。 她轻拍额头,问脑里的系统:“有没有可能,是白骁想把薛斐招去身边?” 系统在啃机甲相关材料,抽空查了下原世界线:“咦,不是没有这个可能。” 男女主连续两次关键深入接触,都被兰絮破坏,白骁如果对薛斐不死心,是有可能会这么做的。 不过兰絮的担心,没超过一秒。 系统:“?” 兰絮:“差点忘了,薛斐没报名。” 薛斐是少数没报名的人,她在秘书处想调查父亲航班的事,假如去军部,职权不一样,反而不方便。 目前,薛斐也没想过会是白骁,兰絮也就不扫兴地提了。 想到白骁竹篮打水一场空,她就放心了。 没几天,12月1日大例会结束后,从军务助理公开招聘也来到报名公示。 兰絮从1号空轨下来,冷风一吹,雪粒飘飘,她缩在防寒服里,巴不得把自己包成一只小熊。 老天奶,哪个好人家这种天气还上班啊,如果可以在家睡大觉就好了。 小熊正小心翼翼避开结霜的地方,走去政务大楼,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,兰絮回头,居然是张应瑶。 同为薛斐手下的实习生,大家吃过一顿饭,各分东西后,兰絮和这批人也没什么往来,秘书处太大了,自己和部门的人都不熟呢,何况别的部门。 她朝张应瑶点头。 张应瑶以为她心情不好,说:“你也不要气馁,可能是系统出错了,说不定下次就有机会了呢。” 兰絮:“什么?”谁家系统出错了? 张应瑶惊讶:“你不知道吗,你们统筹部一整个部门,都没能报上名啊。” 兰絮松口气,还好不是她家的,她家的在学机甲呢。 系统:我谢谢你。 不过,统筹部居然一整个部门没报名【军务助理】,兰絮也觉得有点离谱。 这次公示,秘书处共有920人报名,实际上公示的报名人数,不到800,就是因为一整个统筹部,都没报上名。 人事部被挤爆了,统筹部的不满几乎掀翻七楼。 李佳欢负责统筹部报名,他查到,【统筹部】这个选项,被总报名渠道排除了,应该是系统出问题了。 他惊讶:“你们运气也太差了吧?” 既然是系统问题,应该可以重新报名。 可是,李佳欢从上层问到消息,可以肯定的是,报名名额固定已成功的800多个,已经无法更改。 统筹部要想再报上名,就得占这原有的800名额,按照比例,每个部门都得让出5-6个名额! 本来别的部门对统筹部还有点同情,得到这个消息,都沉默了——谁还敢同情统筹部啊,都来跟他们薅名额了! 统筹部的要被气炸了。 李佳欢也烦:“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,没报上名就是你们运气不好,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,你们去找别的部门要名额啊。” 可是用脚趾想想也知道,这名额是不可能要到的。 整个统筹部内外都很低迷,大家都无心工作,兰絮趁机摸鱼,突然,身边的同事发出一声啜泣。 兰絮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小纸巾,递过去。 同事说了声谢谢,擤鼻涕,委屈地说:“敢这么对我们统筹部,不就是因为我们大部分是beta嘛,统筹部的alpha都是高管,这次又不报名。” “对啊,beta怎么了,欠秘书处的了?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。” “看不起统筹部啊!要不是统筹部秘书处早就倒了!” 抱怨声越来越多。 薛斐问兰絮:“去透透气?” 难得薛斐也有放下工作的时候,兰絮点头:“好啊。” 她们去茶水间,兰絮倒了一杯茶,捧着暖手,薛斐叹气:“看你精神不太好,不要被这件事影响。” 兰絮:“我……” 她精神不好,只是没睡够,大冷天太好睡了。 不过,也不是非要说清楚。 她虽然不在乎这个名额,可是,今天上面剥夺统筹部的名额,明天就有可能剥夺统筹部的假期。 统筹部真不好待。 果然,就听薛斐说:“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。” 兰絮点了下头,她知道了,心情不好的不是她,是薛斐。 薛斐对统筹部是有感情的,不然不会经常加班还没怨言,也不会明明自己没报名,却共情到大家。 兰絮问:“要不,向军部办公室反馈?” 薛斐苦笑:“反馈层层递交,得先通过秘书处高层。” 而秘书处高层显然要息事宁人,肯定是打回来的。 这就是统筹部的无奈。 薛斐:“如果有出身我们统筹部的军务助理就好了,人家要欺负统筹部,不至于这么明显。” 不一会儿,有人推门进茶水间,是张应瑶。 薛斐刚要和她打招呼,张应瑶脸色尴尬,急匆匆跑了,好像怕兰絮和薛斐问她要名额。 薛斐、兰絮:“……” 无法,她们离开茶水间,又走了几步,沿路有个资源部二区分部,门上贴着一张纸:【统筹部勿入】。 薛斐再好的脾气,也没忍住撕下纸,团成一团丢掉。 资源部出来了个人,是个男alpha,叫王辉,他嬉皮笑脸:“我们开玩笑的,你不会生气了吧?” 薛斐:“是生气了,你道歉么?” 王辉还是笑:“别这么经不起玩笑啊。” 薛斐:“……” 突然,王辉手上终端亮了,他瞅了一眼,脸色突然古怪。 兰絮也看向自己的终端,薛斐没带终端,她赶紧扯扯薛斐的袖子。 两人一同看到终端:【军部办公室:本次[军务助理]招聘,报名人员不符合条件,延迟报名24h,请及时完成报名工作。】 不止薛斐和兰絮,整个统筹部、秘书处,都看到了。 之前大家就猜到2个名额里,有一个是直聘,只是不得不走流程,另一个名额是为了前一个名额存在。 而这次报名里,只有统筹部全员没报名,却延迟报名了,这说明,要招的军务助理就在统筹部。 没想到公示这么快被打脸! 薛斐朝王辉一笑:“资源部二区分部就算报名了也不符合要求,白期待了吧?” 王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。 薛斐:“我们开玩笑的,你可别生气,别这么开不起玩笑。” 兰絮补了一刀:“嘻嘻。” 王辉:“……” 说完,薛斐带着兰絮扬眉吐气地走了,才转过拐角,就看兰絮星星眼,薛斐:“?” 兰絮:“老大好刚!” 薛斐笑了:“你也是,没让我失望。” 她们刚进统筹部,统筹部一扫之前的氛围,闹哄哄的:“不让我们报名是吧,不让我们报名大家都没得报名!” “就是要选统筹部的啊!我靠,以后我们统筹部是不是也算‘上面有人’了?” 兰絮高兴了没一会儿,突然再次警觉,等等,如果是白骁没见到薛斐的报名,非要统筹部重新报名—— 第297节 这很像白骁的作风。 紧接着,李佳欢旋风似的跑来统筹部:“你们的报名刚刚重新提交了,副处说是弄错了,可以重新申请。” 大家表面笑嘻嘻,等李佳欢一走,有人没忍住:“这变脸也太快了吧!” “前面还说我们运气不好,欺负谁呢!” “啧啧啧。” 这个转折,让统筹部阴雨转晴,薛斐心情很好,嘴角带着笑容,但看兰絮呆呆的,薛斐问:“怎么了?” 兰絮泪眼汪汪:“老大,我舍不得你。” 薛斐:“?” 兰絮呼唤系统:“你有什么应对方案吗?” 系统:“……”天要下雨,老大要升职,还真没法应对。 第二天,刚好到重新报名的24h后,今天统筹部也是没人有上班的心情,因为至少有一个军务助理,会在统筹部诞生。 据说部长昨天还去赛博上香,祈祷一切顺利,统筹部也要出金蛋蛋啦。 而此时,系统方案还没拿出来,有人喊了声:“结果出来了!” 这次公示,是秘书处官方终端发出来的,兰絮缓缓坐直,她打开文件的动作,比别人慢,有人问了一句:“吴兰絮……谁啊,新人?” 兰絮松口气,新人就不是薛斐。 等等,谁? 下一秒,她看到了终端通讯:【……本次录取:吴兰絮……】 兰絮:“?” 周围认识她的同事,都看向她。 兰絮眨眨眼,居然是她吗? 那招人的估计不是男主白骁了,她虽然和白骁有过一面之缘,但不至于让人家专门招她去报复。 那就只有……她脑海里,倏地出现男人坚毅的侧脸,幽深的眼眸,鼻尖似乎可以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烟味。 是邢秩。 众人纷纷前来道贺:“太好了,给我们出一口恶气!” 薛斐也有点欣慰:“还得是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缓缓举手,问:“我能问问,军务助理到底是做什么的吗?” 众人:“……你事先没了解过?” 兰絮:“没……” 她就没想过能竞选成功啊! 众人看着她茫然不作伪的眼神,牙酸——怎么感觉,让她给装到了! 这时候,薛斐说:“军务助理,也分两种,一种隶属军务办公室,另一种服务于个人,嗯,和招聘方式对上的。你应该是后者,要做的事,应该挺多的。” 兰絮神情微微崩塌:“看起来,很忙。” 有人插了一嘴:“忙点更好啊,你可以深入接触高级军官的生活,这才是真正的心腹啊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可摸鱼概率大大下降,救命! 众人看着她难掩失落但为了不被发现,努力露出的笑容,再度牙酸——怎么感觉,又让她给装到了! …… 不管兰絮心里怎么想,她是风风光光地升职,升大职了。 本来如果她直升,可能统筹部还会蛐蛐,但经过报名事件,大家史无前例的团结,还主动接过兰絮没做完的工作。 当然,别说统筹部众人,张应瑶也都过来祝贺,好像前面都没躲过她。 因为兰絮先成为军务助理后,可以对另一个新军务助理候选人提出意见,并且很重要。 才升职,权利就往手里塞。 难怪人人都想成为军务助理。 电梯里,“叮”的一声,ai声音温和:“目的:220层,军部办公室政务大楼分部,早上好,吴助理,欢迎您的到来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上次根本没有问候吧? 还真是区别很大。 而且这一次,同电梯里,没人疑惑,也没人搭讪,因为能上220层的助理,只有军务助理。 电梯的反光里,角落站着的女人面容姣好白皙,她穿着黑色军装,军装版型挺括,银色扣子,长裤,长靴,是下士军官,没有肩穗和徽章,却像一笔泼墨,利落雅致。 兰絮也看到反光里的自己,这衣服,简直太加分,非常满足她的军装癖! 直到220层,电梯门打开。 兰絮无声吸一口气,走了出去,今天是她报道第一天。 220层和自己想象中的奢华,不太一样,和楼下的普通办公室,区别不大,最多就是多了点机甲收藏的柜子。 不对,也不是没区别。 兰絮站在01号室门口,门口亮起来,半秒扫描她身上,完毕道:“欢迎您,吴助理,我是长风,以后多多指教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居然是智慧型ai! 兰絮问脑海里系统:“你和它比,谁厉害啊?” 系统:“……当然是我!!!” 差点把系统惹毛。 不过,双子楼用的ai确实更高级,她之前在秘书处,那个ai其实也不错,但没命名,就和消耗品似的。 兰絮走进屋内。 01号室就是邢秩在政务大楼的办公室,现在里面没人,想到自己直系上司是邢秩,兰絮就有点紧张。 她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时,长风:“邢上将吩咐过,您可以坐下。” 兰絮走到沙发那里坐下。 她这才看到茶几上的一个晶莹剔透的碗里,放着一把牛奶糖。 那个很甜很甜的牛奶糖。 兰絮惊奇,原来邢秩喜欢吃牛奶糖啊?这也太,难以想象了。 这时,本来关上的门,再次被打开,兰絮连忙站起来,一身黑色军装、眉宇疏俊的邢秩,走了进来。 兰絮以后也算进入军部了,她敬了一个军礼:“上将。” 他摘下帽子,示意她:“坐。” 兰絮点头:“是。” 一板一眼的。 邢秩:“长风,准备好对接终端。” ai:“是,正在申请对接。” 兰絮戴在手上的终端亮了起来,她手忙脚乱地打开,发现里面是一堆文件,她看得眼花缭乱,不过爱钱的眼睛是能抓到关键的—— 目前作为下士军衔的军务助理,每个月补贴100000星币。 兰絮缓缓张开嘴巴,她的工资,加了十倍还要多! 邢秩坐在她对面,问:“有什么不懂的吗?” 兰絮:“这个工资是?” 邢秩抬眉:“是我开的,太少了?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头摇成拨浪鼓:“足够了!” 呜呜呜,对不起薛老大,以后她的老大就是邢秩了。 没办法,他实在给的太多了! 第123章 不装b8 这个世界星币的购买力,以联邦中心一区房价来算,10w星币能买一平,如果回她老家三区,那三个月工资,就可以入手不错的房子。 当然,兰絮住员工宿舍,暂时不考虑房子。 她是被工资迷了眼,也没忘记本质,艰难地把目光从工资挪回来,询问:“还有一件事,方便问一下吗?” 邢秩维持着坐姿,语气平平,问:“还有什么条件?” 如果兰絮没和他接触过,肯定闭嘴了,但想想前几次,邢秩也没那么难说话。 她鼓起勇气,开口:“想问问休息时间。” 邢秩疑惑:“休息?” 这个词好像和他没什么关联,所以过了一秒,他才将它和自己脑中的词汇对应,问她:“你想怎么休息呢?” 兰絮确定了,邢秩是工作狂,那不行,苦了上司也不能苦了咸鱼。 虽然得到高薪工作,还谈休息有点勇,但不谈的话损害的是自己的利益,又不是卖给魔鬼打工。 兰絮镇定:“就是按照合同上的休息。” 第298节 又听邢秩问:“合同上怎么写的?” 兰絮:“早上九点,晚上五点,中间12点到14点休息吃饭,周末两天休息。” 邢秩几乎没犹豫,点头:“可以。” 兰絮有点惊讶,但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,其实邢秩还是没那么难说话的,她抑制住小激动,开心:“谢谢上将!” 她的情绪总是显而易见的,此时弯着眉眼,就像一朵朵小花从周身四溢,暖呼呼的。 邢秩看了会儿,她已经继续看合同了。 他眉头舒展,因为还有工作,站起来,和兰絮说:“我先去五区,你办完流程来找我,他们会带你来五区。” 兰絮跟着起身:“是,上将。” 从这场短暂的会话里,她隐约嗅到以后工作的风向,不过好处是,休息时间她在秘书处的工作一样。 薪资和休息谈好了,其他都好办。 在ai长风的引导下,兰絮来到军部办公室政务大楼办公中心。 比起邢秩办公室,这里多是穿着深蓝色礼仪军装的人,少数和她一样黑色军装的,就是军务助理。 和兰絮对接的是个女beta,叫陶希,三十多岁,上士军衔的军务助理,一头短发,干练又精明。 她对兰絮行了个军礼:“恭喜你成为军务助理。” 陶希不是直聘,是军部办公室的军务助理,专管人事。 两人碰了下终端,获取文件传输权限,拿到兰絮的合同,本来薪资的事,得由她和兰絮谈,但是邢秩跳过这一步。 陶希给兰絮办理流程,一边感慨:“这份合同,是邢上将和你亲自谈的啊。” 兰絮:“可能邢上将不喜欢冗杂的流程。” 陶希笑了:“流程是没办法的,如果没有流程,联邦这个庞大的系统会乱套。所以,能让上将越过流程,亲自做的事,都是大事哦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明白了,她很厉害。 不好,有点想膨胀了。 办完流程,陶希带兰絮熟悉工作,在她来之前,邢秩没有专属的军务助理,所有通讯渠道、信息资源等,都授权给军部办公室。 有了专职军务助理,这些都会移交给她。 今天先绑定邢秩的终端和兰絮的终端,等于权柄共享,ai长风会在中间协调,起到第三方作用。 陶希说:“可以适度依赖长风,不过很多时候,长风也不是万能的。” 兰絮:“比如?” 陶希开玩笑:“根据邢上将的设置,一些信息会被长风扫进信息垃圾箱,你可以适度挖出来。” 兰絮去信息垃圾箱翻了一下,大部分是各部门相关人的问候,还有秘书处处长和副处长的,哼,两个狗东西。 不过,她也理解到了陶希的玩笑,因为以邢秩军务助理的身份,只要能瞒过邢秩,那受贿如呼吸喝水。 想想月薪10w星币,真的足够了,她也没那么贪。 办完一般流程,兰絮说:“邢上将说去五区,我怎么过去?” 陶希:“那得坐星际航班,我和你一起过去吧。” 联邦一共分二十七区,每个区基本是一颗行星(不是整颗行星都能住人,一般是开辟一片宜居带),除了三区和最后几个区被称作垃圾区,其余区各司其职。 五区,全名第五区域行星,主要是军部机甲制造厂、机甲师训练场。 三区离一区要至少一天的星际航班,五区离一区比想象的近得多,一共一个小时星航。 购买星航票后,陶希说:“开机甲更快,只要十几分钟。” 战争结束三四年,机甲正在进入平民生活。 但像联邦大学上课用的机甲,一台要20w星币,性能一般,而且在一区这样的中心区,是无法驾驶的。 所以兰絮压根没想过开机甲。 因为听陶希讲五区的事,兰絮在星航上只眯了一小会儿,一小时到了,她看向星航外,一下就被眼前景象,震撼得忘了眨眼—— 五区整体是蓝灰色的,整个星球外,绕着一圈机械臂模样的建筑,那是机甲停机坪。 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机甲,在五区来来去去,飞行带出一道道白色光芒,就像流星划过漆黑的太空,重工业的浪漫,在这一刻淋漓尽致。 陶希说:“很好看吧?我第一次来也看得忘了眨眼。” 兰絮不好意思笑笑:“嗯,很漂亮。” 她看着远处的机甲,心里有点痒痒的,不过想到开机甲,肯定有很多要求,与其自己去开,不如看别人开。 关于五区的星球建设,如果说一区的基调是精英,是繁华,那五区的基调就是科技,是繁复。 星球高楼林立,地板与建筑表面,铺满防虫族隐匿的白色材料,全息投屏打在各处,都是各部队的训练情况,有表彰,也有惩罚。 穿着黑色军装的军人们,在这样的白灰里,成了唯一的注目点。 当然,进到建筑里,会好很多,陶希带着兰絮过身份认证,这里的ai还是长风,长风管挺多,就是秘书处不够格使用。 陶希通过终端,和邢秩联系上,兰絮听到邢秩声音从陶希那边传来:“嗯,你带她过来3号机甲训练场。” 陶希:“是。” 关掉终端,陶希难得露出点忐忑,深吸一口气,兰絮跟着深吸一口气,不管有没有用,先跟前辈一起准没错。 3号机甲训练场在地下-20层,刚出电梯,就有一个卷毛alpha青年等着她们,他就是邢秩身边的副官。 副官自我介绍:“我是赵岩,上将让我来接你们。” 兰絮和陶希跟着他走,路过一条悬浮桥,左右望去,地下全都是锃亮的黑色机甲。 邢秩正在一个圆形透明房内,看到三人,他直接示意他们跟上,又一道门打开,踏进去,台下全都是alpha。 alpha们一个个人高马大,手腕上戴着两个悬浮圆圈,泛着紫光,正在进行一对一格斗训练。 几乎是一瞬间,被环境里的信息素刺激,兰絮身边的卷毛赵岩,呼吸急促,露出攻击意向,而陶希也皱眉,显然进来前那一口深呼吸,没起太多作用。 邢秩对赵岩说:“你去比试。” 赵岩敬礼:“是,上将。” 他戴上两个圆圈,与搭档打了起来。 邢秩抱着手臂,看着对打的人群,眼眸中一片漠然。 而士兵们知道上将莅临,一个个打得更卖力了,信息素的爆发,就像逼迫人褪下文明的外皮,做回野兽。 陶希控制住紧张,对兰絮说:“这是机甲模拟训练,他们手上戴的叫机甲环,就是模拟开机甲的情况。” “以后你也要负责登记、整理、筛选这些alpha,所以得早点习惯。” 兰絮小声:“哦,是习惯看他们打架吗?” 又不是没穿衣服打架,对她来说,视觉冲击力其实还不够,嘿嘿。 而且信息素应该是浓度不够,她也嗅不到任何味道,这么想,邢秩的信息素挺特殊的。 陶希愣了一下,她说的是习惯信息素的冲撞,但这才发现,兰絮从头到尾没有流过一滴冷汗。 她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alpha们打架,把他们的行为,当做一种艺术。 虽然beta没办法嗅到信息素,但当处于复杂环境里,尤其是在强有力的信息素中,beta会忍不住焦躁、恐惧、臣服。 这是本能,也是beta被诟病二等人的根本原因。 但兰絮不一样。 陶希心想,能被直聘的,都暗藏本事。 邢秩也侧过头,看了一眼兰絮。 他知道她不怕白骁、还有他进攻时释放的信息素,难能可贵,而他很需要不受信息素干预的冷却坐标。 当然,现在时机还没到,邢秩并没直接说出预想,他看着打成一团的alpha,拍了一下手心。 长风启动,数百台抽风机呼啦啦开转,信息素被迅速驱散,严格受过训练的alpha们停下攻击,摘下模拟环,列队站好。 邢秩迈开长腿,兰絮跟在他身后。 只听他说:“我管辖的军团,是at21,目前你看到的,是a21军团的机甲特别行动部。” 兰絮点头,这个她知道,陶希之前有说,这可是那种军功拿到手软,单兵作战能力甚至超过十人队伍的精锐。 不过,她倒是没想到,邢秩会亲自带着自己“混脸熟”,他们绕着场上,走到另一处高台。 几乎所有士兵都看到她了。 他们路过的地方,士兵们抬手敬礼,场上一片肃穆、敬重。 兰絮也被氛围带得呼吸沉稳。 终于,他们站在一个高台上,邢秩回过身,肩上上将的徽章,微微反射出几点光泽,与他深邃的眼眸中的星点,交相辉映。 他身后,黑压压一群alpha,整齐划一地朝台上敬礼。 邢秩朝兰絮伸手,道:“at21军团,欢迎你的加入,兰絮。” 兰絮上前,握住邢秩的手:“谢谢。” 邢秩眼睑微动,收回了手。 而兰絮表面弯起眼睛笑,实际上心里拉响了危险警报——这种热血的感觉好烫,不!她的咸鱼生涯! 祛魅!祛魅!工作就不是个好东西! 邢秩看着她瞳孔震动,便问:“你想说什么?” 陶希刚有点好奇,兰絮却几乎是脱口而出:“上将,12点了。该吃饭了。” 陶希:“……” 邢秩:“……” 陶希刚想说,邢秩没有准点吃饭的习惯,这个是只要跟邢秩有工作接触,就能立刻知道的,说要是有用的话,邢秩也不会没准点吃饭的习惯…… 邢秩点了下头,道:“知道了。” 第299节 兰絮眼前一亮,刚想说这就走了,又听邢秩说:“一起吃。” 兰絮:“???”什么?和上司吃饭? 邢秩对陶希说:“你订餐。” 陶希:“……” 第124章 不装b9 和上司吃饭,不算放松。 尤其邢秩吃饭很快,倒也不是狼吞虎咽,吃相也没有可挑剔的,只是多年的军旅生涯,他一吃饭绝不拖拉。 而且,他习惯吃军用专供的食物,比如营养剂,营养砖。 这玩意方便携带,热量高,能补给人体运动所有能量,是军方在和虫族多年对抗的时间里,研究的得意作品。 如果让兰絮评价,只能说,不如吃石头。 他放下餐具,兰絮才吃到一半,却只能跟着默默放下饭盒,她总不能觍着脸,让邢秩吃慢点,也没办法在邢秩吃好后,还若无其事地吃自己的。 合同里为什么不把上司吃饭的时间速度规划好! 邢秩并没有注意到她餐盒里没吃完的饭,他在终端上安排了:“下午是体能测试,测试前你不要喝水。” 兰絮:“好的……呃?体能测试?” 她微微张口,一脸吃惊。 邢秩:“长风会通过测试你的水平,制定你的训练计划。” 兰絮:“训练计划?” 邢秩透过终端,看向兰絮,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,他道:“作为军务助理,体能不能太差。” 兰絮笑容僵硬,缓缓攥紧手心:“明白了。” 下一刻,兰絮在脑海里大哭特哭:“早知道他要的是我的身体,我就不来了!” 系统有点心疼,咸鱼什么时候做过体能锻炼呢,还是没忍住吐槽:“……人家只是要你锻炼,别弄得你也被强制爱了一样。” 兰絮:“这两个选项,强制爱扔远一点,锻炼扔更远一点!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兰絮一边偷偷哭,一边漫无目的地瞎想着,还真考虑起邢秩玩强制爱的可能性,他家毕竟是有白骁这个基因。 但她很快就否掉了,邢秩身上的气太正了,一看就是从小不会作弊,不会偷懒,不会走捷径的人。 上次就算白骁没有失控,邢秩无端给白骁一拳,让不知情的人来评判,也会下意识觉得错的是白骁。 人的气场,就是这么奇妙。 邢秩解锁一道大门,他回过头,兰絮本来可丧了,压着眉尾,眼神呆滞,好像随时都能融化。 但察觉邢秩一丢丢转头的苗头,她立刻活回来,又变成有活力的向日葵似的,嘴角还挂着得体的微笑。 邢秩转回去,又瞥了眼左边柱子的反光,果不其然,兰絮又颓下去了。 真是一如既往。 男人却没留意到,他也弯了下唇角。 这里是五区一个空着的体能测试室,赵岩早就收到消息,在这里等着,朝邢秩和兰絮敬礼,说:“报告上将,吴助理,一切准备就绪了。” 需要测试的内容一共三十一项。 兰絮都不知道自己离开学校这么久了,还得考跑步,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,目光往后面看,果然看到800米。 这下她连笑容都装不出来了。 稍微调整,兰絮从一身黑色军装,换成黑白迷彩作战服,最开始测的,就是一百米跑步。 哨声一响,到终点,她喘了口气,看向计时表——20秒。 太慢了,以至于邢秩居然笑了。 接着,他笑意一顿,说:“再来一次。” 兰絮瞳孔地震,邢秩却没给商量的余地,只说:“体能可以锻炼。” 长风适时:“已根据【吴兰絮】的跑步成绩,做出相关锻炼规划。” 兰絮第一次在ai上看到“狗腿子”的属性。 看到锻炼规划,她更是眼前一黑,杀了她吧! 知识和经验是能累积的,体能却不能,三天不学习,知识不会忘,三天不锻炼,就废掉了,何况她到这个世界,修改了的身体数据,也并不擅长体能啊! 她缓缓看向邢秩:“这个锻炼规划……” 邢秩:“是它定的,太少了?” 这是什么恶魔呢喃,兰絮把头摇成拨浪鼓:“不不不!足够了!” 下一秒,兰絮才想起,类似的对话,发生在早上谈薪资的时候。 救命啊!她差点被他的“好说话”骗过去,可讨论的薪资和休息时间,那是因为,没触及他心里划的线。 邢秩的确不是资本家,但是,他是军人,是上将!军人真正在乎的是作战、体能。 坏了,她被骗进来杀了! …… 傍晚,天色微暗,现在是一区到八区的冬季,天已经一片黑咕隆咚的。 敞亮的办公室内,邢秩拿到她现在体能状态的新报告,翻阅,他目光快速掠过一串串数据,不能说出彩,甚至是差。 不过,要让兰絮和自己搭档去三区,也没什么别的问题,这次测试,主要也要看有没有服用过深海的痕迹。 没有前科,不锻炼也不影响。 只是,他奉行军人的做事习惯,更要求她提高身体素质。 想起下午长风给出锻炼表格时兰絮的表情,邢秩摇头,打开终端,叫赵岩:“让兰絮来办公室。” 赵岩的声音从终端传来:“上将,吴助理刚刚下班了。” 邢秩:“?” …… 一个下午,兰絮已经对这份工作彻底没爱了,什么热血,完全要不得。 17点59分50秒,兰絮做好了准备。 18点00,下班时间一到,兰絮抄起东西,五区的星航在18点03有一趟,错过就要等到19点03才能有。 不,她做不到在五区这个伤心之地,再呆一小时。 于是时间一到,她一路泪奔去星际航班:妈妈我要回家!这工作不能干了! 邢秩站在楼上,看着地上的人儿,一路狂奔去星航站点,目测比她体能测试时候速度快。 邢秩:“……” 赶上星航的兰絮刚松口气,终端就弹出一条消息,她打开看,是一个楼上的俯视视角,她跑去星航站点的视频。 附一句话,邢秩:【这不是能跑吗?】 要不是了解了邢秩,她还以为他要说她太准点下班,但他说的是她的体能。 该死的体能! 兰絮咬牙,尽量用客气的口吻:【报告邢上将,这是归心似箭。】 归心似箭?邢秩思索了一下,他从来没试过着急回家,从小长大的地方,早已变得模糊斑驳。 现在的军部,更像他的“家”,他也不喜欢回住所。 他倒是好奇,背调里兰絮独居,员工宿舍里有什么,让她这么着急回去?如果她不是军务助理,他倒是可以问问。 只是,他坐到这个位置,上下级的界线要怎么分清楚。 三秒后,他又打开终端,发给兰絮:【明天直接去一区的联邦中央星军队医院。】 很快,兰絮回了一个:【收到,是探望病人吗?】 邢秩:【算是。】 邢秩等了一会儿,兰絮却没有继续问为什么去医院,她确信邢秩有自己的规划,想和下级说的时候,就会说。 她也严格分明白了上下级的关系。 邢秩隐约觉得哪里不对,他闭眼,捏捏两眼之间的鼻梁。 …… 一区的医院里,联邦中央星军队医院首屈一指。 兰絮抱着探望的花篮,看到那个“病人”,总算知道,邢秩嘴里的“算是”是怎么回事。 因为病人就是白骁。 兰絮心想,难怪最近薛斐那边都没什么警报,原来白骁住院观察呢。 病房里,白骁稍加思索,就认出兰絮:“是你,薛斐的小跟班。” 兰絮放下花篮,客气地说:“白少将,您现在身体还好吗?” 想起那天,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一个小小beta都看到了,他住院,薛斐也没来看过,白骁脸色一沉:“你准备滚出秘书处吧。” 兰絮无语,果然和薛斐说的一样,白骁记恨上她,要不是在住院,肯定早就插手她的人事,直接开除她。 这是什么天凉兰破。 白骁刚要再说什么,邢秩和医生问完,他站在病房门口,眼神冷冽:“白骁,你对吴助理意见很大?” 白骁:“助理?” 兰絮缓缓把工牌反过来,露出【军务助理】那一面。 第300节 邢秩又说:“为你刚刚的无礼道歉。” 白骁脸色五彩纷呈,心底是不情愿,可邢秩压制着呢,只好对兰絮说:“抱歉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嘻嘻好爽,替薛斐出了一口恶气。 alpha的自愈能力很强,白骁不至于弱鸡到都这么多天了,还没好全,按那天邢秩把白骁打骨裂的程度,不用到隔天,就可以自愈。 真正出问题的,是他的信息素失控,所以还不能出院。 会是什么问题? 兰絮心里猜着玩,病房外,邢秩抱着手臂,盯着正在检查的白骁,对兰絮说:“那天白骁服用了【深海】。” 兰絮头皮一麻,那个星际毒品? 【深海】是针对abo性别的毒品,对abo三种性别,影响不同。 比如兰絮用了,就会致幻,还有成瘾性,影响神经中枢,可以简单理解成她以前那个世界的毒品,还是会有人沉沦于幻境。 因为ao有信息素,可以抵抗深海的成瘾性,但同时也是信息素,让深海对他们的危害,更上一层楼。 但a如果服用了,轻则像白骁一样,陷入幻想,失去理智,信息素失控,导致行为失控,重则会完全沦为暴力兵器,信息素也拥有成倍的碾压力度,很难控制。 十年前,就有一个a因服用大量深海,一连杀了上百个a,轰动联邦。 对o来说,深海则是超级春.药,甚至受孕的概率能增加到100%。 这也是深海屡禁不止的原因。 兰絮脑海里,“叮”的一声,后台系统:“刷新世界信息:白骁被人设计陷害,服用了深海,导致失控。” 那天,邢秩、白骁等人,都在一区一家餐馆吃饭,只有白骁中招了。 邢秩说:“那天的菜式,我们都吃了,但我没事,白骁只有去政务大楼过程,才有机会接触深海。” 只是白骁接触了什么人,他们全都调查得一清二楚,查不到他被下深海的契机。 兰絮想起薛斐,薛斐是最后一个接触白骁的人,她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。 只是,白骁差点强制了薛斐,薛斐选择息事宁人,没告到人权协会那里,已经是很给白少将面子。 所以兰絮没说什么。 而白骁被下.药的动机也明确,他正在追查一批深海的去向,揪出一条产业链。 这肯定妨碍到了靠深海牟利的利益集团,现在白骁在医院,这个工作,邢秩主动接了过来。 白骁不甘就这么被算计,说:“舅舅,我还可以继续……” 邢秩声音冷冷的:“要斗的话,你还不够格。” 一句话,又把白骁堵没声了。 敢在一区用深海,对方势力可不会小,甚至渗透政务大楼。 兰絮跟着邢秩,梳理情况,不管邢、白两家利益关系如何错综复杂,打击深海,是共同目标。 确定好白骁的身体情况,邢秩把白骁的身体数据,发给长姊,完成对家里的交代。 兰絮也隐约猜到,邢秩的最终目的了。 果然,坐上星航的时候,邢秩目光黝黑,对兰絮说:“你对信息素,有一定抵抗能力,接下来,我需要你加入追击深海。” 兰絮:“我吗?” 邢秩:“是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她好厉害! 下一秒,邢秩将一瓶特制抑制剂,递给兰絮:“假如我受深海影响,我需要你作为不受信息素干预的坐标,帮我冷却。” 他知道,如果连他也受深海影响,只有兰絮敢逆着他信息素,完成这件事。 他目光沉沉,明明什么也没说,可兰絮就是能感觉,他的意思是,这么久以来,他也只遇到她。 所以要把这件事交给她。 兰絮不由接了过来,沉沉的。 他说的不是“你必须要”而是“我需要”,兰絮要是真是个刚升上来的军务助理,肯定死心塌地跟着他。 但看在10w星币的份上,她也不会拒绝,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” 邢秩颔首,她接受与反应程度快,也是邢秩选中她的原因之一。 他打开终端,让长风把一份文件通讯给兰絮。 他道:“明天再三区编号004的地下拳场,有一场盛会。” 由于深海对alpha的特性,服用深海的alpha,时常会出现在地下拳场、拳场、斗兽场等场合,以供权贵娱乐。 这次白骁的线索,直指三区的这个窝点。 想到三区算自己老家,兰絮关心地问:“三区的政府知道吗?” 邢秩目光微微一沉:“或许。” 又说:“我们一起假冒身份,到004探查情况。” 兰絮有点惊讶,居然要让一个上将出场? 不过仔细想想,白骁都被下.药了,对方这么明目张胆,已经彻底触及邢白两家的底线。 对这个窝点,邢秩势在必得,这事不放心交给别人,而对方估计也想不到,邢秩会亲自出场。 正是出其不意,攻其不备。 兰絮的任务,就是要阻止三区被毁,三区居然还和毒品深海搞上关系。 不管怎么样,这事她也不会推脱了。 她再次点头:“收到。” …… 去004需要伪造身份。 邢秩和兰絮扮演的身份,一对富商夫妻。 给邢秩和兰絮挑衣服化妆的化妆师,都出身军部,这个化妆师十分敬畏邢秩,却忍不住说:“上将,您把嘴角撇一下,不要太严肃。” 邢秩皱了下眉。 化妆师很想叹气,只是,有人愁就有人欢喜,给兰絮配的化妆师,拉开帘子,一脸骄傲:“我这化妆技术啊,今天绝对是巅峰!” 伴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,邢秩抬头。 兰絮穿着酒红色的修身礼服,她肩膀披着一件厚重的皮草,向来素净白皙的小脸,也化上浓重华丽的妆容。 她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,眼神迷离却也纯澈,眼尾长了钩子似的,轻飘飘一扫,让人呼吸一顿。 就看她摸摸皮草,一脸好奇:“这个真的能防寒吗?” 化妆师们都笑了。 兰絮觉得自己的担忧可不假,现在是一区到八区的冬季!可以的话,她只想穿成企鹅回三区。 这天实在太冷了,即使有暖风循环系统,但离她想把自己塞进鸭绒里的状态,还有点远。 她穿好衣服,再看坐着的邢秩。 这还是第一次,她看到邢秩穿军装外的衣服,一套裁剪得当的缎面西服,却更显他眉眼冷厉,眉眼深邃。 他一身俊拔非常,端坐在那里,就有一种大佬的气势,只是看起来,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口袋里,掏出一个星际高级警官证。 太正气了。 邢秩倒是不急,在004拳场,所有人都会戴半边面具,只要掩掉平时三分状态就行。 他站起来,朝兰絮伸出手。 兰絮挽住他的手。 他们正在一艘航班上,专门绕了点路,先去七区,再从七区转到三区,会直接抵达004区域。 透过窗外的星航,兰絮第一次看到自己的“故乡”。 它也没什么特殊的,不像五区的重工机械,也没有一区的繁华,倒是像二区,平平无奇,地面的建筑也都寻常。 她查过,三区之所以被归为垃圾星,是因为虫族入侵,导致星球上没什么值钱的矿场,但也不至于到处都是烧杀抢掠,和平生活的人也不少。 不一会儿,星航缓缓落地。 他们向站点出事邀请卡,立刻有人露出谄媚的笑:“是去‘奥赛尔’的吧?这边请。” 004是邢秩给这个地下拳场的编号,这地方正式名字叫奥赛尔,生意不光彩,却建得金碧辉煌,表面上是一座□□。 门口还有智慧型ai,它检查完他们身上,放行:“王先生,王太太,欢迎你们。” 兰絮唏嘘,这ai都比秘书处的ai好用。 随后,他们才被一个服务生,带去特殊的电梯,电梯里空间不小,关上门前,又有好几个穿着礼服,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走进来。 大家话不多,相互颔首示意。 兰絮悄悄观察四周,突的,她又嗅到了那股浓重的烟味,一下让她回想起以前在政务大楼,上某个电梯,遇到的alpha。 那个alpha还跟她搭讪来着,她却一直打喷嚏—— 她目光一扫,角落里的alpha,身影和记忆里的alpha重叠,没错了,就是那个alpha! 三区拳场的顾客,真渗透到政务大楼了。 可是,她好想打喷嚏。 兰絮屏住呼吸,她如果打了喷嚏,一个喷嚏不够,肯定会接二连三,引起那个alpha的注意,说不定他当时因为她打喷嚏太多,也记住她了。 这个她不能赌。 于是,兰絮捏住邢秩的袖子,邢秩发觉她状态不对,低头。 她倏地转过身,把头埋进了邢秩的怀里。 实在是没办法的冒犯,她心想,好好解释邢秩会明白的,所以她嗅着男人身上刻意喷的信息素香水,总算稍稍能喘口气。 第301节 邢秩的身形明显一僵。 兰絮身高到邢秩下颌胸口,他低头,她发顶,纤长的眼睫,秀挺的鼻梁,一一落入他眼底。 电梯还在下行,面具的遮掩下,男人目光微微闪烁。 左右的人,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。 邢秩抬起手,按在兰絮后脑勺上,轻轻摸了一下,他说话时,胸口也在微微震动,把兰絮耳廓震得发麻。 只听他问:“怎么了?” 兰絮愣了愣,邢上将演技这么好,声音里的关切不作假,那她也不能落下啊。 她抬头,眼底含笑:“我就是想撒娇嘛。” 这个动作,肩上随意披着的皮草,微微松开,露出白皙的后颈。 邢秩:“……” 下一秒,他倏地握住她肩头的皮草,重重裹在一起,把她脖子往上的部分,都遮得严严实实的。 兰絮:“???” 第125章 不装10 “叮”的一声,电梯到达地下。 那刺鼻的味,随着人们往外,渐渐消散。 兰絮锁定那个人,记住他的穿着打扮,确定四周无人能听到,身旁,邢秩音质低低的:“他的问题是什么?” 兰絮:“啊……您没嗅到吗?” 邢秩微微摇头。 兰絮搓搓鼻子:“他身上,有一股很浓很浓的,香烟味,让我很想打喷嚏,这个味道,我在政务大楼嗅到过。” 邢秩些微惊奇,又道:“你嗅到的不是香烟味,是深海的味道。” 深海的形态千变万化,伪装成合规的香烟,也是一种常见的方式。 兰絮心内一顿,她居然能嗅到深海的味道?那为什么之前白骁也中了深海,她却什么也没闻到? 知道她的困惑,邢秩低声:“看浓度。” 白骁第一次接触深海,那种混入血液和信息素里的浓度,就是精密仪器,也不一定能监测出来。 不过光靠鼻子,嗅到服用深海残留的气味,着实不多见。 邢秩定下心,和她确定:“那位白色西服的?” 兰絮点头。 那个人就是目标了,他们却不能太急。 想想刚刚自己做的事,兰絮说:“刚刚冒犯了。” 邢秩:“没关系。” 一开始,她突然钻到自己怀里,他有诧异,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,只有特别的情况,才会让她做出超出上下级举动的事。 可是,他似乎并不排斥…… 任务在前,邢秩没有再想,既然兰絮发现政务大楼的人在,不用多说,两人明白了接下来的任务。 第一,就是揪出这个间谍,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,把他带走,第二,就是拿到独属三区的深海样品。 也是军部之后对三区开启扫荡的“道义依据”。 事先,兰絮就问过邢秩:“扫荡三区,不会是要整个消灭三区吧?” 这个想法太夸张,邢秩浅怔一下,说:“不会,联邦不是星际海盗,不能做出这种事。” 兰絮才放心跟来三区。 说起来,按她认识的邢秩,绝对不会通过毁灭三区的指令,有他压白骁一头,原世界剧情线里,白骁应该也不至于搞出毁灭三区的事。 难道作为背景板的邢秩,当时的压制无用? 可惜白骁毁灭三区后,剧情线就推不下去了,男女主都推不动,更不会把推演精力,放在背景板角色这里。 被一笔带过的背景板吗…… 她扬起脖颈,目光描摹着男人宽阔的肩膀,邢秩低头,回应她。 兰絮又摇摇头,她也没别的事,就是很突然的,想看看他。 周围的人渐渐稠密,两人不再交谈,好好扮演起“富商夫妻”,一个alpha服务生,负责对接二人。 兰絮以为打工的都是beta呢,既然有alpha,可见这儿有多赚钱。 服务生戴着银色半边面具,能看到他嘴角的笑:“王先生、王夫人,久等了,这是主办方给你们安排的vip室。” 是个大包间,有一个270°环绕全息投屏,可以放大观看,打赏,几乎把整个拳场纳入眼中。 兰絮抱着手臂,环视四周,看起来是vip室,但来拳场的人,都是追求刺激,怎么可能只呆在包间自high呢。 果然,邢秩来“问”她的意见:“阿兰,这儿怎么样?” 他声音低沉,突然叫她阿兰,让兰絮不得不忍住揉揉耳廓的冲动。 她嗤笑:“这是瞧不起谁呢,居然不让咱们去现场,回去吧,也没有想象中好玩。” 邢秩淡然:“那走吧。” 服务生判断两人懂行,忙上前,几近谄媚:“先生夫人请慢,我们这儿当然可以去现场,这是主办方害怕你们不习惯,给你们带来不好的体验,很抱歉。” 也是直到这一刻,两人才拿到入场真正的“邀请函”。 总算,兰絮和邢秩被引到现场——那是一个环形拳场,看台上,空间极大,桌上摆满了酒类食物。 看客alpha们都戴着半面具,不少也携带beta陪伴于身旁。 兰絮和邢秩刚坐下,场上响起一道机械声:“各位嘉宾,今晚第一盘开胃菜,是人类alpha肉搏虫族螳螂。” “敬请欣赏。” 台上,走出来一个壮硕的光头alpha,手上纹着刺青,地板上升,出现一个虫族。 这是兰絮第一次看虫族,之前她不是没有想过,星际和以前的日常差别不大,职场、同事都一个样。 直到此时,看着三米高的大螳螂,她暗暗吸一口气,虫族是真正的“外星生物”,真的长得太——恶心了。 邢秩轻声:“别怕,它被剪去‘虫翼’,没有威胁。” 兰絮:“哦……” 专业人士说没有威胁,那应该真的没有威胁。 台上,大螳螂镰刀般的武器,一个侧切,光头alpha虽然躲开了,地上却留下一道深坑,光头反击。 看台一片沸腾,人们被刺激着,嘶吼着,面具的作用,不止用来隐瞒身份,也是隐瞒崇尚暴力的丑陋一面。 当然,像邢秩和兰絮这样不为所动的,也有不少,他们并不突兀。 邢秩问她:“感觉还好吗?” 兰絮:“什么?” 她透过面具,从邢秩眼底,看到一抹关注,很快抹平了,他道:“没事。” 兰絮看看四周,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,alpha们正在尽情释放进攻的信息素,有的撑不住了,甚至一边狂吼,一边注射抑制剂。 这种刺激,堪称畸形病态,从他们身边的beta表情里难掩的恐惧,能看出一二。 兰絮小声:“我要不要装一下?” 邢秩刚想说不用了,但看她跃跃欲试的,对她而言,第一次出任务,是新鲜又有趣的。 以后说不定就没有这种机会了。 他缓颊,道:“可以。” 兰絮心内一喜,太好了,她确实好想演一演,就学着别的beta,一把倚到邢秩怀里:“哎呀,怕怕。” 隐约感觉怀里微微震动了一下。 他是在笑吗? 兰絮偷偷抬起眼眸,还没看清邢秩的表情,前面带他们来的服务生,走来问:“王先生,是觉得不够刺激吗?” 邢秩轻撸了下怀里人的脑袋,说:“三区最大的地下拳场,也就这样。” 兰絮附和:“就是。” 他们二人的表现,符合ab的刻板印象,服务生笑了:“那先生,可要试试这个?” 服务生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,打开后,里面是一颗海星形状的药丸,但药丸做得太美了,就和软糖似的,亮闪闪的。 兰絮:“这是什么?” 不等服务生说话,邢秩捻起药丸,说:“这是好东西。” 这样的好东西,已经陆续送进各个看客那,有药丸,有注射的,也有香烟类型,当然,最后一种是最常见的深海。 而要完成任务,必须拿到最昂贵的注射类型,不止因为里面的深海不同,还因为注射筒。 联邦可以通过监测注射筒的微量元素,去溯源。 邢秩抛了抛药丸,说:“只有这个么?” 服务生:“这位客人都没用,怎么知道这个剂量,自己能不能承受呢?” 邢秩将药丸丢到嘴里,拿起水,吞下药丸。 兰絮攥住他的衣摆。 邢秩一手摸着她的头,另一手将杯子丢到地上,他冷声对服务生:“这个不够。” 他肯定释放信息素了,兰絮下意识屏住呼吸,服务生难掩紧张地捡起摔碎的杯子,说:“这就去为您申请更高等级的深海。” 兰絮有些担心,邢秩:“没吞。” 第302节 兰絮放松了点,又想到邢秩含着个软糖,那画面,有点想笑。 难怪他喜欢吃牛奶糖呢。 那服务生去而复返,不过三分钟的事,这回他双手捧着一个盒子,盒子里就是三区最昂贵的深海。 邢秩拿起注射器,兰絮拽拽他的袖子,道:“我也要嘛。” 邢秩看了眼针头,对服务生:“换一个小一点的针头,我夫人会疼。” 服务生:“这?” 兰絮:“对呀,这么大,肯定扎得我疼死了。” 服务生一言难尽,回过身,心里骂了几句,正要通过终端联系同伴,下一秒,他后颈的腺体,传来剧痛。 服务生陷入缺信息素的短暂昏厥,两眼一翻,就像一些动物的假死反应。 这个攻击力度需要很巧妙,过重会引起服务生信息素反抗,那就闹开了,过轻又没有效果。 而且,还需要持续性。 就像现在,邢秩还需要用一只手,掐着服务生站起来——如果不这么做,服务生会很快清醒。 这对力道的要求把控极为严格,邢秩面无表情,就像掌握着精尖手术刀的医者。 还好,四周昏暗,陷入狂乱的深海宴会之中,其他人看来,看起来就像邢秩和这个服务生勾肩搭背,准备出去。 兰絮把注射器藏好,跟在邢秩身后。 他们到门口,通过服务生终端的认证,被ai放了出来。 兰絮有点紧张,关上门,问邢秩:“我们出来了,电梯里的alpha怎么弄?” 邢秩:“他不在那里面。” 兰絮有点佩服,他在昏暗的情况下,都能总览全局。 如果那alpha不在拳场,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和他们最开始一样,被引去独间的“vip房”,还有一种,就是那人是拳场的上级。 前者,基本可以从他身上深海的味道排除了,如果经济或者政治实力不够,他还不至于能接触那么多深海。 说话间,邢秩拎着服务生,熟门熟路,来到他们服务生休息的地方。 兰絮剥下他的终端,而邢秩在他耳里掏出个指甲盖大的联络器,放到自己耳中。 他松开手,三秒后,服务生揉揉腺体,立刻抬起头,刚要尖叫,邢秩:“闭嘴。” 那服务生满脸扭曲,可是,眼底的恐惧不作假。 兰絮轻轻嗅着空气里的硝烟味。 邢秩低头,看着服务生:“你上司在哪。” …… 刘质星最近过得很不顺利。 先是他正经的事业,那是联邦政务大楼安全保障处的工作,很体面,但收入不够,也就比秘书处好点。 可去秘书处,却能竞选军务助理,他本想等上面招军务助理时,再托人安排自己进秘书处,去竞选。 可以潜入高层的机会,并不多,以他的工作履历,竞选这个岗位可不难。 可是转折来自这是个直聘岗位,竟然排斥吸烟者,而他为了防止偶尔被一些狗鼻子嗅出身上的深海味道,选择大量的香烟掩饰。 他不可能在短短十多天完成戒烟,就算可以,秘书处原本的竞选者,也会排挤掉他。 秘书处统筹部的beta也是秘书处自己人,不就差点被排挤掉么。 总之,刘质星失去这次竞选的机会,正郁郁不得志,三区这边的拳场,也传来噩耗—— “你说什么,你要退出合作?你以为现在是你要抽身,就能抽身的吗?” 刘质星质问那边的女beta,女beta:“你自己玩吧。” 刘质星:“没记错的话,你是潜入联邦政务的秘书处了吧,难不成你应聘上军务助理,就不想干了?” “我想想,最近应聘上的,确实是个beta呢。” 那边的女人笑了声,没再说什么,挂了终端。 刘质星狠狠摔终端,在屋内踹飞好几个最新款的全息屏幕,冷静下来后,他一抹脸颊,拿起终端,叫外面:“送烟来。” 这烟不是香烟,而是添加了深海的玩意,他当然知道深海的危害,所以自己只碰烟,药丸和注射器,确实不敢碰。 可是最近烟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。 拿过服务生手上的烟,刘质星吞吐着云雾,幻觉上来,飘飘欲仙。 突的,他看向身旁的服务生,笑了:“我看你的身形,居然还有点像那位上将。” 服务生:“哪位?邢上将吗?” 刘质星的表情逐渐僵硬,因为他发现,这确实不是错觉! 不过来不及了。 他先按终端,就要跑,一把被邢秩拎起来,掼到地上,终端在地上飞出去好几米,停在一双高跟鞋旁。 披着皮草的女人蹲下身,拿起终端,取消掉对外联络。 刘质星想抢回来,被邢秩掐住腺体,他这个等级的人物,腺体是戴着保护膜的,只是被邢秩一下破坏。 刘质星软在地。 兰絮摆弄着终端:“看来这是个重要的证物。” 邢秩:“嗯,先收好。” 两人还需要用刘质星的身份出去,顺便把他带走,以免打草惊蛇,然而到门口,才发现大门被加密锁了。 这是刘质星在终端上操作的。 兰絮:“是不是可以通过他的终端,再打开门?” 邢秩:“嗯。” 兰絮:“嘶,我的专业和终端通讯关系不大,您看是……” 本来想把终端丢给邢秩的,但邢秩好像不太好。 兰絮:“先生?” 邢秩:“房中在释放汽化的深海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愧是深海的大本营,这儿的防御机制,居然和深海有关,兰絮虽然嗅不出味道,但也知道这玩意和以前的毒品类似,太恶心了,她一点都不想碰。 她赶紧把自己鼻子埋到皮草里。 那上面,还留有一点信息素香水气味。 邢秩一手拎着刘质星,一边闭眼,似乎正在抵抗深海的威力。 兰絮问脑海里的系统:“破解这个终端,就交给你了。” 系统侵入终端,迅速扒着数据:“我在看……等等,我找到了!” 三分钟后,兰絮和邢秩,终于离开刘质星待的房间,而系统也欣喜:“所以都说了,我肯定比这边的ai高级!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孩子还惦记这件事呢。 万幸有系统,接下来的密码门,算游刃有余,而邢秩因为信息素不太稳定,也没有留意兰絮怎么破译的。 他们很快来到拳场上层,与此同时,警报响了起来,看来他们拿走深海,并挟持刘质星的事,被发现了。 兰絮知道,赵岩等人在外面接应,一旦这里有不同寻常的消息,他们可以适时干预。 只是来追查的人越来越多了。 兰絮让系统打开一个锁定的药物室,三人躲了进去,门外,传来一阵脚步声,那些追查的人,在她家系统侵入ai的干扰下,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。 邢秩即使状态不稳,手也稳稳掐着刘质星的腺体,防止他醒来。 一直这样掐着刘质星不是办法,兰絮在药物室里,找到镇定针剂,摸清刘质星的血管,打进去。 这个手法,还是在培训注射抑制剂的时候学的。 邢秩终于能松手了。 他把刘质星扔到一旁,席地而坐,一手按着自己后颈,闭着眼睛,那股硝烟味,从若隐若现,变得浓郁。 是连兰絮嗅着,都觉得过于浓稠,甚至要把肺里空气都挤走,让人有点窒息,有点眼花。 邢秩的信息素现在果然很暴乱。 兰絮忍住生理本能的畏惧,她小声问:“您没事吧?” 邢秩:“唔。” 看来不是很好,兰絮刚想再问问,突然想起来,从拳场出来到现在,邢秩一直没机会,把他嘴里含的药丸吐掉。 该不会是药丸融化,加上嗅到汽化的深海,加重他的情况? 兰絮蹲下,抽走塞在邢秩左胸口的巾帕,放在他嘴前:“上将,把深海吐出来吧。” 邢秩睁开眼,眼中茫然。 脑海里,系统说:“他现在不一定能听懂你在说什么。” 兰絮果断摘下一边耳环,耳环是特殊材料做的,里面装了专属他的抑制剂,他带她来,就是预料到这一刻。 把耳钩掰直,兰絮摸到他血管,缓缓注射抑制剂。 弄完,兰絮也才发现,自己出了一身虚汗邢秩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一点,可还是不说话,他受深海的影响,比兰絮想象的厉害了点。 兰絮觉得,还是要把那药丸拿出来好,可邢秩还是没回。 她说了声抱歉,用手帕擦擦手,按在邢秩薄唇上,他皱了皱眉,想躲开。 兰絮另一只手抚着他的面庞,声音轻柔:“你乖一点。” 邢秩:“……” 她的指尖,掰开他的薄唇,又摸到他的牙齿,有点烫。 第303节 用力破了他的牙关,在柔软的口腔里,顺着他的后槽牙,过了一遍。 嗯?兰絮又摸了摸,怎么什么都没有? 下一刻,她知道了,拳场肯定也担心客人会不吃药丸,偷偷放在口中带出去,所以这玩意,极有可能一入口就化! 而邢秩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,所以说没吞下去。 也就是从刚刚行动开始,邢秩全都在深海的影响下,可他居然能掩饰得这么好,难怪,难怪他非要亲自上场。 她难掩诧异,再一低眸,两人目光相撞,她稍微比他高一点,能看到他的眼睫,他深邃的眼廓里,男人眼底的晦暗,那一刻,到达顶峰。 兰絮心内一紧,她想缓缓地,把手从他口中抽出来。 下一刻,他咬住了她指尖。 兰絮目光躲闪:“上将,你状态不对。” 回应她的,只有邢秩略显沉重的呼吸,以及用犬齿磨她指腹的力道。 有点疼。 她微微用力,终于,成功将手指抽了出来,但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,下一秒,邢秩掐住她的腰,一揽。 兰絮蓦地摔到他怀里,她的后颈,传来一阵刺痛,伴随着浓浓的硝烟味。 兰絮:“……” 她,被,上司,咬了,后脖颈? 什么概念? 自从上次她因为文化差异闹出乌龙后,兰絮就去查过相关资料,也明白,一个a如果咬o的脖颈,是一种标记行为。 能够让彼此信息素相互融入,相互安抚。 这是比接吻更进一步的举动。 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安抚,他低低喘着,用力揉着她的腰,把她下压,又换了个角度咬下去。 兰絮“嘶”了声。 疼。 脖颈疼,腰也疼,被什么杵着肚子,也疼。 不忍了! 不管什么上司上将了,她微微扬起脖颈,捏住邢秩的后颈腺体,那里的温度,也很高,把她指尖烫得红红的。 她用指甲掐了一下,邢秩“唔”了声,微微松开。 他的理智最后一次回笼的时候,只看怀里的女人,眼角带着一丝泪意,明亮的眼眸中,盛怒着熊熊火焰,她又气又委屈:“你松开啊,疼死我了!” 邢秩喉结骤升骤落。 他可以听见,他自己声音喑哑过分:“如果不能控制住alpha的腺体,就不要随便碰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她确实看他掐刘质星那几人那么简单,就也自信了。 结果,好嘛,变本加厉了。 他闭眼,掌心用力,将她往上抱一点,急促的呼吸打在兰絮脖颈处,也抬起脚,将她想要挣扎的小腿,压住。 兰絮眼前,些微上下晃动。 啧,这是…… 她反应过来,一脸眨眼几次,想把手从他后脖颈收回来,邢秩却抬手,摁住她的手,让她的手指,紧紧贴着自己的腺体。 周围升温,兰絮清醒地意识到,两人都坠入炉火,在这股幽幽的硝烟味中,被融化成一滩水。 反正,都这样了。 她微微用力,掌住他的腺体,用力掐住。 …… 邢秩恢复意识的时候,在医院,他并没有忘记,自己失去理智后,对兰絮做了什么。 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,全都崩塌,瓦解。 他揉揉额头。 赵岩:“上将的身体检查出来了,深海对您的影响,需要五天才能排除完毕。” 比一般alpha要快得多,但邢秩摄入的深海可不少,只能说因a而异,这个数据很优秀了。 邢秩问:“兰絮呢?” 赵岩:“哦,吴助理没事,她摄入的量一天就可以排除了,也没成瘾。” 邢秩:“……嗯。”他问的不是这个。 赵岩又问:“目前联邦政府已经批准对三区的封锁与调查,白家是最激进的,等上将修整好,是否还要再次前往三区?” 邢秩闭着眼睛,赵岩:“上将?” 邢秩:“抱歉,你再说一遍吧。” 赵岩心想深海对上将的影响还是挺大的,这还是第一次看上将这么心不在焉,他又说:“上将,我刚刚说的是……” 邢秩却又打断他:“伤亡呢?” 赵岩:“这次行动吗?没有死亡,就是吴助理脖子受了一点利刃的伤口。” 邢秩:“严重不?” 门外,传来说话声,兰絮推开门,她提着花篮,走了进来。 她看着清醒的邢秩,松口气,说:“听说上将醒了,我就过来了。” 赵岩:“你来的正好,上将问你受伤呢。” 兰絮:“我吗?我还好啊,这次行动受伤最厉害的其实是上将。” 赵岩:“我也是这么觉得。” 邢秩眉头舒展,好像一切都还好。 赵岩:“那我先走了,去安排一下事务。” 兰絮点头:“去吧,赵副官。” 赵岩一走,病房里只剩下两人,兰絮捡了个苹果,拿起水果刀,比划着削起来。 邢秩盯着她:“抱歉。” 三秒后,兰絮实在削不下苹果了,与其说削,不如说是“砍”,半个苹果被她削得坑坑洼洼。 她默默把刀和苹果,递给邢秩。 兰絮:“上将,我好想吃苹果啊。” 邢秩:“?” 说着,她撩起半长的头发,露出裹着纱布的后颈,又偷偷看他,试探:“唉~好想吃苹果啊,毕竟被咬了两下下,我总该补充营养吧?” 邢秩:“……” 第126章 不装11 兰絮本来没打算拿这点伤“要挟”邢秩,或者说,得到好处。 她不是土著人,又没有腺体,伤口不深,医生说包扎一下就好,如果她不把那天在药物室的事说出去,就不会有人知道,发生了什么。 她嘴巴蛮严的,不会随意给自己找麻烦。 按理说,邢秩不提的话,兰絮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,做一个好下级。 但邢秩提了,还道歉了——他自己露出的破绽,她不拿来谋私,太亏了! 所以转念间,她把苹果和水果刀递过去了。 不得不说,暗示上将给自己削苹果,是有点大胆的,她都想好了,如果他不接,她就假装开玩笑,继续在舒适区里苟着。 如她所料,邢秩接过去了。 真是个好老大呢,知道伤害了下属,所以愧疚。 虽然也在兰絮的猜测内,她还是有点兴奋,因为她可以肯定,她摸到了点门道。 兰絮正微微睁大眼眸,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小星芒。 邢秩心中一软,他动手削了起来,“刷刷刷”三声,东一块西一块,削完递给兰絮。 兰絮:“……您第一次削苹果啊。” 邢秩:“嗯。” 如果说兰絮削的苹果,是月球坑坑洼洼,那邢秩的就是机械切面,光滑,但好多果肉被切掉了,苹果缩小一圈。 兰絮比着动作:“有一点浪费,可以用刀贴着果皮,一点点削嘛。”她自己操作不精,理论倒是一套套的。 邢秩:“那我再试试。” 他拿起另一颗苹果,回想了一下兰絮之前的手势,以及刚刚说的话,这回切入果肉,就十分顺滑。 不一会儿,一颗光溜溜的水果,就削好了。 邢秩把水果递给兰絮,兰絮双手接过来,眨了一下眼睛,这回,是他主动的。 她缓缓把苹果递回去。 邢秩:“?” 兰絮:“我已经很饱了。” 苹果,当之无愧的果缩力水果,一般也就出现在探病场合,她刚刚算是吃了半个,就已经腻味了,再吃一个要命。 正好这时候,赵岩折返回来,兰絮把水果塞到邢秩手里,就站起来去开门。 她出去的时候,隐约听到赵岩震惊万分的声音:“上将,您怎么自己削水果啊?我来我来!” 第304节 兰絮弯起嘴角。 哼哼,少见多怪,他削给她的。 脑海里,系统又敲敲兰絮:“那个alpha刘质星的终端ai,破解成功了,你想删掉的东西,我也偷偷给你删掉了。” 从拿到刘质星的终端后,终端就启动自毁程序,按道理这是不可逆的,尤其从三区赶回来,找技术部门也没用。 但系统为了证明自己比这个世界的ai牛,狠狠和它杠上,最后入侵终端,阻止了自毁程序,大大推动目前进度。 兰絮惊喜:“天啊,我的金手指!你果然比这个世界的ai厉害好多哦!” 系统:“我是不会说出‘此身从此分明了’了这些话的!” 兰絮:“哦这样啊,那我就不夸你了。” 系统:“我此身从此分明了,你快继续夸。” 一人一统在脑海里叽里咕噜,前台护士联系兰絮的终端:“吴女士,有探查!请问接受吗?” 是薛斐和张应瑶来看兰絮。 张应瑶特别羡慕:“你这回能拿个几等功啊?三等?二等?” 兰絮耸肩:“我也不清楚。” 主力还在住院,抓捕行动刚开始,论功行赏没那么快。 薛斐披着一件针织披风,她坐在椅子上,眉宇间带着温柔与忧愁,她光看兰絮和张应瑶聊天,拿起带来的苹果,正准备削。 兰絮连忙制止:“嗝,我刚刚吃过了,不吃了。” 张应瑶:“你吃过苹果了啊,是不是看过很多来探病的人?” 兰絮笑:“你们是第一个。” 确实有很多人来给她探病,主要是和其他人确实不熟,没必要消耗太多精力,搞无效社交,她拒绝了。 张应瑶却懂了什么:“哦,是邢上将没给你权限,让人探望你吧?” 兰絮:“你要这么觉得也行。” 就一个探病的权限,邢秩还真没管过。 又说了两句,张应瑶先走了,薛斐终于开口了:“你身体还好吗?” 兰絮摸摸绷带,说:“没什么事。” 为了保护邢秩和她的隐私,没把这次行动细节大肆宣扬,不知道的,都以为她脖子上伤口,是被刀割的。 薛斐又问:“你知道三区的彻查令,是因为破解了刘质星的终端吗?” 兰絮:“知道哦。” 薛斐思索着什么,又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:“刘质星的终端里,发现很多涉案的政务人员。” 兰絮突的说:“你和刘质星的联系对话,我删掉了。” 是兰絮拜托系统删掉的。 薛斐手一抖,水果刀割到了手指,露出一条细细的伤口,兰絮递出纸巾让她擦擦。 说实在的,那天看到终端里,薛斐原来是刘质星另一个搭档时,她比谁都惊讶,不过接下来,触发了后台对原世界剧情线的刷新,就变得合理了—— 薛斐就是和三区有紧密的关系,所以在原剧情线里,逃离白骁的掌控后,她到三区,靠三区的势力庇护,躲过白骁的追缉。 在这之前,邢秩因为这次特别行动,摄入过多深海,陷入昏迷,这也是邢秩最后没阻止白骁毁灭三区的原因。 现在,这些原剧情,都被兰絮和系统的加入,搅和没了。 兰絮:“所以那天,白骁和邢秩吃过家庭聚餐,白骁折回政务大楼,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你,你给他下了深海,才会让他失控。” 薛斐承认:“确实是我。” 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,宁愿暴露omega身份,也要让白骁中深海失控,损害到高层白家、邢家的利益,三区的深海,才会引起重视。 否则三区有人罩着,只能一直被当垃圾星,承接这些畸形的娱乐产品。 薛斐一叹:“你会告发我吗?” 兰絮摇摇头:“不会。”如果要告发薛斐,她不会删除她的痕迹,多此一举。 薛斐:“你会包庇我吗?” 兰絮又摇头:“不会,我删除你的痕迹,也是有私心的。” 一来,避免白骁靠权限拿到这部分证据,反过来逼薛斐服从,如果是这样,那前面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,三区陷入被毁的境地,只是时间问题。 二来,她还是相信,会因为三区被毁,自责到导致自杀的人,本来就不是坏人。 但她能做的,也只有这么多了,接下来的,还是得靠薛斐自己。 薛斐缓缓松一口气,又好笑,又无奈地说:“看来你是懒得深究。” 兰絮狡辩:“懒惰符合人性。” 薛斐眼中露出些微伤感:“我会加入三区的地下深海,是因为我父亲,他是个beta,他因为深海,触及某个上将的利益,死了。” “所以,我只能进政务大楼,在联邦政府扮演一个秘书处的小螺丝钉,一边在三区主理深海的研究。” “我的目的,就是拔掉三区的深海,现在算是成功了。” 兰絮心说,难怪她后来和邢秩躲在药物室,一直没被人找到,原来也有自己人薛斐偷偷帮忙。 此时,薛斐把自己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,道:“那现在,我也该辞职了。” 兰絮:“你凭什么辞职?” 薛斐含着一块苹果,惊讶地看着兰絮。 兰絮没忍住怨气:“我都没辞职呢,你辞职了要去哪里潇洒?所以你不准辞职!” 薛斐愣了愣。 下一刻,她笑出声:“我知道了,我会像你一样,往上走,声音才会被听见,就像这次对三区的特别行动,如果我站得足够高,就不必用这种方式。” 她摸摸兰絮的脑袋:“谢谢你,兰絮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其实,她没那种意思。 不过这世上能多一个上班人,她确实会感到宽慰。 那就一起上班吧! 与此同时,兰絮脑海里,后台的提示音也跳了出来:“任务【阻止第三行星区域被毁灭】成功!” 直到此刻,三区再不会遇到被当炮灰毁灭的命运。 兰絮有点惊讶:“这么快啊。” 系统:“也不看谁在里面发挥了重要作用。” 兰絮:“还得靠你啊!” 系统如果有尾巴,都要翘上天了:“嘿嘿!” 它对兰絮说:“不过现在走不了,我和这个世界的ai较劲还在持续呢,如果强行离开,会导致ai崩盘。” 这也是ai打架的坏处。 兰絮:“要不要派长风帮忙?” 系统骄傲:“不,我是ai老大,不用小弟帮忙,就是你如果要走……” 兰絮:“没关系,我倒是不急着走。” 反正她已经摸到一条能咸鱼的道路了。 …… 邢秩出院后,也是兰絮第七天,没有按照ai长风设定的锻炼计划行动。 那是这次特别行动前,邢秩特意设定的。 她脖颈上的伤口,早就好了,可不妨碍她并不想锻炼。 邢秩看着一片空白的体质报告,对站在前面的人说:“打个报告吧,关于你缺勤锻炼的原因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锻炼是不可能锻炼的! 她撩了撩头发,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,一边说:“哎呀,一月了,咱们办公室是不是暖风开太大了,有点热。” 邢秩垂眼。 兰絮有恃无恐:“也有可能上次受伤,让我有点怕热了,正常来说是要补品啊什么的,但我要求不高,不锻炼就行了。” 邢秩从鼻间轻轻发出一声低笑:“行。” 兰絮:耶! 她就说,有了这回事,拿捏邢秩不妥妥的?什么军人风格,什么严厉要求,通通让道! 这被咬得真值,嘻嘻。 今天他们正在一区,一到12点,邢秩还在开会,饿上司不饿贫道,兰絮马不停蹄下楼去吃饭。 她实在有点想念一区的饭堂,更重要的是,自由!不用和上司一起吃饭! 来到熟悉的食堂,兰絮心内感动,端着餐盘,坐下,不远处,张应瑶和李佳欢叫她:“兰絮?” 李佳欢看到兰絮,有点尴尬:“你也来食堂吃饭啊?” 兰絮:“最近新年,上将在一区的活动多一点。” 张应瑶突的问:“你怎么来食堂了呢?” 兰絮:“这怎么了吗?” 张应瑶:“我没见过哪个军务助理来食堂吃饭。” 确实,一区政务大楼的食堂,没见多少穿军装的,不过其实并不稀奇,只是张应瑶这么说完,李佳欢看兰絮,也有点审视。 兰絮往嘴里塞菜,说:“你们不懂食堂的好。” 和这么多人吃饭,比和上司吃饭好几百倍啊! 第305节 张应瑶:“你不会在嘴硬吧,上次探病也是……” 话音未落,食堂突然一阵寂静,只剩下脚步声,张应瑶“咦”了声:“你们看那边。” 兰絮随着张应瑶和李佳欢,朝入口看去。 一身黑色军装的男人眉眼立体英俊,眼眸却格外冷淡,他踏入食堂的那一秒,食堂所有声音都被按下暂停键。 大家不由自主站了起来,穿着军装几个,更是主动跑上前,敬礼:“邢上将。” 邢秩颔首。 紧接着,食堂负责人屁滚尿流地跑出来,点头哈腰:“上将好,抱歉我没接到通知,这是要……” 巡逻?视察?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。 邢秩对负责人说:“只是吃个饭。” 负责人:“……” 这话一出,四周的冷凝,才稍稍缓解,张应瑶和李佳欢都盯着邢秩,两人大气不敢喘,小声说:“吓死我了,还以为是食堂出什么大事……” “呃,上将是不是朝我们这边走来了?” 兰絮正吃得满嘴流油,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,缓缓抬起头。 果然,邢秩走到了他们这一桌。 张应瑶和李佳欢连忙站起来,战战兢兢:“邢上将好。” 他们相互递眼神,正猜邢秩怎么突然来食堂了,却看邢秩把手上拿着的餐盒,放在他们桌上。 他垂眼看着兰絮:“补品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127章 不装12 邢秩就这么在兰絮对面,李佳欢旁边,坐了下来。 这一张小桌子,瞬间被镶嵌了浓浓的金光,周围人想看,又不敢多看,整个食堂像是被推进某种奇怪的规则怪谈里。 连带着兰絮也被注意到。 一区食堂,军装来吃饭是不多,军务助理里,没人和她一样大喇喇来觅食,更别说上将。 兰絮胡思乱想,今天的事迹,简直可以挂在一区食堂当招牌——上将严选,上将吃了都说好。 有点想笑。 严格意义来说,邢秩并没有吃一区食堂的饭菜,他是自己带的饭菜,就是军务助理统一订餐,肯定比食堂好吃,高级。 一带还是两份,还补品,补个鬼啊,不会想让她继续锻炼运动吧?不是吧,这是什么军人脑? 这下兰絮不敢笑了,一时如坐针毡,吃得战战兢兢。 张应瑶和李佳欢早就进入“敬畏”状态,想吃又不好吃得太大口,后背甚至慢慢渗出冷汗,兰絮融入了这个氛围。 李佳欢发现她其实也和他们一样,顿时心情好了一点,直聘军务助理又怎么样,还不是在邢秩手下做事,同样要怕他。 邢秩说了句:“吃饭而已,随意点。” 兰絮三人都应了:“是,上将。” 说是这么说,该紧张还是紧张,邢秩对周围的氛围,习以为常,放下餐盒后就随手打开,拿出几样菜,看着那色香味,确实比食堂的要好。 兰絮瞅到个自己爱吃的菜,咬了下筷子,好想夹。 邢秩问:“想吃?” 兰絮点头,又点点头。 邢秩把那菜推到她面前,兰絮夹了两块肉,笑嘻嘻:“这就够了,不用太多。” 把香喷喷的肉塞到嘴里,兰絮慢慢咀嚼,逐渐露出一种幸福的表情,筷子还是没忍住,继续去邢秩那边挑菜。 邢秩没阻止,自己也吃了起来。 张应瑶、李佳欢:“……” 他们两人坐在食堂,却比被星际暴风刮过还凌乱,她还真是随意,说夹就真的夹了啊,不对,这哪里是相处不好的样子啊! 邢秩吃饭很快,还好兰絮是吃了一半的,时间和他刚好吻合,稍微收拾一下,兰絮起来,对从刚刚就没怎么吃的张应瑶和李佳欢说:“我先走啦。” 两人食不知味:“嗯嗯,好。” 她和邢秩一迈进食堂的电梯,门关上,突然她想起自己包包没拿,赶紧让长风先别启动电梯,电梯门打开。 本来交谈声冲天的食堂,又一霎陷入安静,就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。 兰絮小跑着拿了自己东西,又小跑回去。 这回电梯门关上了,她刷自己的卡,长风的声音一如既往:“目的:215层,军部邢上将个人办公领域,中午好,吴助理,欢迎您的到来。” 声音一顿,对邢秩:“邢上将,中午好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狗腿ai! 电梯在上行,想起刚刚食堂爆出的巨量讨论,兰絮透过电梯反光,看了眼邢秩,邢秩神色如常,甚至通过反光,看了回来。 她没有躲开,只说:“上将突然到食堂,可能会有谣言。” 邢秩:“他们不敢乱传。” 兰絮想想也是,是自己担心太过,邢秩的威严,她也不是没有体会过。 邢秩忽的问了一句:“那是你的朋友吗?” “谁?”兰絮想起吃饭的时候,“哦,张应瑶和李佳欢吗,不算吧,只是同事。” 邢秩:“同事和朋友不一样?” 兰絮:“对啊,同事和朋友,还是不一样的。” 不排除有些人,能和同事当好朋友,比如她和薛斐就不止于同事,但她是有上帝视角,知道薛斐这个人不错,才交心。 一般来说,同事多有利益纠葛,走太近,被坑的概率也会上升。 而且很多时候,同事坑人也不是多巨大的事,就比如那次他们统筹部没报名,李佳欢直接引战他们和别的alpha部门,不算大事,就是回想起来膈应,膈应归膈应,不至于撕破脸皮。 兰絮没想和邢秩叭叭职场哲学,她是个懒人,图简单,一刀切。 电梯从1楼到215楼,一路顺畅,兰絮都有点怀疑长风狗腿地锁定了这一台,不让其他人中途进入。 总之没过一会儿,电梯到达215楼,即将开门时,邢秩又问:“上司下属也是不一样的,对么。” 兰絮:“……对。” 邢秩忽的说:“我以前,也这么认为。” 说着,他走出了电梯,兰絮愣了愣,慢他一步走了出去,脑海里都被他一句话充斥。 什么意思?以前这么认为,现在就不这么认为了吗?为什么? 而且,兰絮现在算是他的直属,他不觉得和直属这么说,有点过了吗?那为什么不跟赵岩说? 她不知不觉想了很多,等邢秩停下来,她差点突兀地撞上他后背,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一句话牵引了思绪。 兰絮赶紧刹车,还好没真撞上,而脑海里,系统唏嘘:“这个啊,这个叫,终日打雁,叫雁啄了眼。” 兰絮:“嘘,再说就烦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好的时候叫它金手指,不好的时候让它闭嘴,看透了。 被系统点出来,兰絮有点懵,虽然在三区,他们有过一点越界的亲密接触,可是,那时候邢秩是被深海扰乱信息素,只要是个人,他都忍不住的吧。 就是这么想,她才没太把它当一回事,甚至有意拿它牟利。 可是邢秩这句话,又让她拿捏不准了,莫名有点被逆转攻势的感觉。 她狠狠瞪了一眼邢秩,邢秩却似乎没有察觉,只看了下时间:“距离14点还有一个半小时,你会午休,对么。” 说到午休,兰絮来劲了,赶紧说:“对。” 邢秩:“你在哪里午休?” 兰絮:“找个没人的休息室,睡一觉。” 邢秩“唔”了一声,兰絮随口问了句:“上将也要休息吗?” 邢秩:“是。” 兰絮一脸震惊地看着他,邢秩抬眉:“怎么了?” 兰絮:“我们不会被架空权力了吧?这是可以说的吗?” 邢秩低低笑了一下:“三区的事务后续不用我全跟,但我会盯着,为了这次特别行动,我预留出后面三个月。” 他是把自己摄入深海后需要恢复的时间,也考虑进去了,所以前面才会忙得脚不沾地,结果没想到,半个月就有这么大进展,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,不用躺医院。 以前他就是有空余的时间,也会测试机甲。 可是现在,他已经习惯偶尔放慢脚步,听身后一阵小小脚步声追上来,她走路有点慢。 也习惯中午和晚上时间,她会直接失踪,不在上班时间,除非重大事件,她不会看终端,只能等第二天,看她匆匆踩点来到办公室。 兰絮也发觉自己问得有点好笑了,嘀咕:“休息……休息好啊,赚钱不就是为了休息嘛,到这个位置要是还不能随心休息……” 她赶紧合上嘴,指指一旁的会议室:“那我去这边。” 邢秩:“嗯。” 兰絮钻进会议室,终于松口气,找出自己的企鹅眼罩和枕被,搬好几张凳子,盖好,躺好。 有什么事,睡醒再说吧。 等兰絮再醒来,已经下午16点了,兰絮:“……” 糟糕,第一次睡过头了!她慢吞吞收拾东西,小心翼翼推开会议室,很安静,本来这一片就是邢秩的个人活动领域,没有人也正常。 兰絮去茶水间洗把脸,又喝了点水,终于从睡了几个小时的状态里,出来了。 第306节 想了想,她来到健身设备处。 果然,邢秩穿着黑色的作战服,他几套工作服,比来比去各有帅气,但兰絮心里,军装第一名吧。 他正在跑步轨道上跑步,不知道跑了多久,额角薄汗,却没有明显的喘息声,很可怕的体能。 如果这就是他说的“休息”是挥霍体力,她也能理解了。 察觉兰絮,他叫停长风,男人他用毛巾擦了下脸:“醒了?” 兰絮:“抱歉睡过头了……” 邢秩:“没事,是我让长风不要叫你的。” 一般兰絮午睡醒来,就得靠长风了,原来是这样,兰絮心想她还不至于在办公室犯这种小错误嘛。 她心情好了一点,就看邢秩下了跑步轨道,对兰絮说:“既然休息够了,试试。” 兰絮:“咳咳咳。” 她又一次拨弄了下头发:“感觉,脖子有点幻疼,不适合运动啊。” 邢秩:“……” 邢秩倒也没坚持,说:“那帮我计时计数。” 兰絮:“哦。” 他要做俯卧撑,明明可以叫长风计时计数,非要给她安排“任务。” 邢秩单手抵着地板,开始做起俯卧撑,100个后,他气息平稳:“增加负重。” 兰絮:“知道了。” 这个alpha的体能着实离谱,她打开长风的选择按钮,看到有空气加压带来的负重选项,看到历史记录,是100kg。 她转而问:“先从50kg开始吧?” 邢秩还在做俯卧撑,没有犹豫:“嗯。” 兰絮:“那不用麻烦长风啊。” 说着,她走到邢秩身旁,在他腰背处,直接坐下。 硬邦邦的。 一刹,邢秩身形定住,浑身绷紧,三秒后,他什么也没说,只缓缓继续俯卧撑。 想起中午被一句话弄得心神不宁,此时,兰絮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恶气。 为了坐稳一点,她一手扶着他的肩膀,从这个角度,能看到他的腺体,这里是alpha第二性征,她还记得它的温度。 几乎是顷刻间,她就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烟味。 如果是omega,闻到的和她闻到的浓度不一样。 她弯弯唇角,压不住语气里的得意:“103个,104个……105个,是我很重吗,有点慢,上将在想什么呢,嗯……为什么又有一股信息素的味道?” 啪嗒一声,一滴汗水,从脖颈顺着他刀削般的曲线,蜿蜒而下,挂在他下颌,摇摇欲坠。 男人闭了闭眼。 兰絮:“所以你不想当我的上司了,那你想当什么呢?我可是beta哦,你是alpha,alpha不是要和omega一起……” 话没说完,突的她身下一动,她还没能保持平衡呢,又跌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里。 她都不知道,自己怎么从坐在邢秩后腰,变成坐在邢秩前腰上了。 距离拉得这么近,她都能在邢秩幽深的目光里,看到自己的影子。 他虎口把着她的腰,眉头舒展着,一贯沉冷的音质里,多了几分轻叹:“你对我的吸引,无关信息素。” 兰絮耳尖一热,却也一笑,她将手放在邢秩的手臂上,道:“对啊,我也奇怪,我明明没有信息素……上将,我有没有跟你说过?” 邢秩:“嗯?” 兰絮:“那天,你掐得我腰也疼。” “还都是指痕。” “好几天才消了。” 随着她的话,邢秩肉眼可见的,眼神在震动,看来是有点有用的,对付这种有点严于律己律人的人,就要打破他的底线。 果然,邢秩微微松开手。 兰絮轻哼了声,她手掌撑着地板,就要站起来,下一秒,他又箍住她的腰,将她带到怀里,只听他说:“知道了,下次会轻点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第128章 不装13 …… 秘书处七楼花房。 这里和以前很不一样,禁烟被贯彻了,再没有讨厌的烟味,连花花草草都鲜活几分,很适合午后摸鱼。 “……然后他说,‘下次我会轻点’。” 兰絮歪斜在藤椅上,喝了口保温杯倒的奶茶,想起那天的事,摇头:“他为人严肃是严肃,厚脸皮也还是有一点的。” 听着她叨叨,薛斐没憋着,侧过头,偷偷笑了一下。 兰絮咸鱼眼:“建议你还是想笑直接笑好了。” 薛斐清清嗓子:“没有,第一次看你对一个人,这么上心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其实她也对薛斐上心过,她脱口而出,“他是上司,上心也正常,这可关乎我的高薪工作。” 薛斐:“只是上司?你不心动吗?” “也不能说不心动,”兰絮手指卷鬓边一缕头发玩:“不好说,现在的情况是,身份的转换没那么好把握。” 邢秩确实优秀,有些工作狂,无伤大雅。 但他在联邦的地位太高,即便在联邦分权制度社会下,不至于像古代帝王,可一个不慎,翻车的后果有点大呀。 信息素的相互吸引,她已经看过白骁和薛斐的情况了,omega和alpha之间,天生掌管彼此的□□,这是邢秩作为alpha避免不了的,吃亏的只有beta。 说实话,如果不是那场深海带来的意外后,邢秩还表现出对她的纵容,她是不会主动迈出这一步的。 她的人生理想只是咸鱼,现在的情况,其实就足够了,没必要冒险。 薛斐喝了口奶茶:“我明白了,你最大的顾虑是办公室恋爱不如上下级关系稳定。” 兰絮认真思索,回答:“你说的没错。” 她笑了下:“行了,我至少知道我的顾虑了,来找你恋爱咨询果然有用。” 薛斐:“那八卦也不能讲一半啊。” 兰絮:“讲一半?” 薛斐有点羞意,不过毕竟是兰絮的事,她也很好奇:“就是……你们那天,怎么收场的?” 兰絮“哦”了声,淡然:“他松手了,我就从他身上起来,他反正也满身汗,就去洗澡了。” 薛斐:“没了?” 兰絮:“没了啊。” 薛斐一愣:“看不出来,邢上将还挺克制啊。”毕竟那是215层,邢秩独占一层,也没别人嘛,真有点什么,也没人打扰。 兰絮摆摆手:“因为我说了一句:‘做.爱可以,恋爱再议’,他就松开我了。” “他还有点保守,接受不了太开放的关系呢吧。” 薛斐:“……” 比厚脸皮,兰絮不会输给邢秩。 当然,也不是说邢秩厚颜无耻,只是共事这么久,她也知道,他这个人一旦确定目标,就会直接行动,半点拖沓不得。 这一点和白骁是有点像的,不愧是舅甥,只是邢秩好一点,是个会自我约束的男人。 想到白骁,兰絮也问了声:“白骁那边,还好吧?” 听说这个月,剿灭掉三区的深海后,白骁往返很多遍秘书处,还专门往统筹部跑,一时间,就不少男alpha传出风言风语。 这点上,邢秩碾压白骁,那天他直接去食堂找兰絮吃饭,也没谣郎敢传谣,因为他们知道邢秩惹不得,也会处理他们。 白骁就不一样了,而且白骁身上绯闻多,不差这一桩。 没等薛斐回应,兰絮皱眉,又说:“虽然我这岗位也就那样,但给白骁安插个工作出差半年,还是做得到的,需要我帮忙吗?” 薛斐:“你都能安排少将出差了啊。” 兰絮逮着机会了,神色淡淡的,说:“马马虎虎吧。” 薛斐哪里看不出她在趁机装逼,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擦擦眼角的眼泪:“行啦,不用担心我,我是高级雇员,他等级再高,也不能闹得太难看。” 确实,错失几次得知薛斐是omega的机会,白骁行为举止都挺正常。 而且,自从知道薛斐偷偷给白骁使用深海后,兰絮就觉得女主也没想象中弱,是自己刻板印象了,逃离剧情杀,薛斐还真能把白骁耍得团团转。 兰絮的终端响了,这预示她的摸鱼时间结束。 她最后问了声:“上次你买的牛奶糖,是不是在楼下贩卖机有?” 薛斐:“对。” 她拿起奶茶,站起来,说:“我回去了。” 薛斐:“我再坐会儿,拜拜。” 兰絮先回到七楼,一路上,不管是不是统筹部的,看到她,都站定了:“吴助理好,回来七楼看看吗。” 兰絮轻轻点头,客气回:“你好。” 即使里面有很多她不认识的。 倒是统筹部,因为她偶然回来,气势满满,听说现在统筹部终于不必再承接大部分琐事,不必再高强度加班,兰絮自己是什么也没做,但大家就默认统筹部“上头有人”,不好乱来,薛斐这才有空和她摸鱼。 第307节 不得不承认,这日子有点小爽。 她心里叹口气,在贩卖机买了一包牛奶糖,毕竟调侃了上司,她还是稍微按他的喜好,送送礼。 反正这种糖,他总放在办公室,肯定是喜欢吃。 兰絮信心满满,回到双子楼那边,对接工作。 办公室里,邢秩正在批复文件,他戴着充满科技感的单边眼镜,从里面读取机甲的数据,一边改一边与电话那边的人联络:“这里的材料换一下,对。” 兰絮知道这是最新款的隐形机甲,如果成功生产出来,联邦甚至可以试着去虫族老巢横断星系探查情况。 虫族生育能力太强,这么多年战争打打停停,也是这个原因,能探查老巢更好了。 看邢秩在忙,兰絮通过有关申请,在私人邮箱里,看到一封邮件,顿了顿。 等邢秩挂断通讯,关掉全息眼镜,兰絮便说:“上将,我有私事汇报。” 邢秩:“嗯,你说。” 兰絮把邮件转发给邢秩:“三月我们学校会有毕业典礼,在星期日,因为要办一些手续,我周一要请假。” 兰絮是联邦第一大学的准毕业生,联邦第一大学在二区,离一区不算远,天上就能看到,不过兰絮从穿越后,就没去搭理过学校那边,攒了很多手续,也得回去弄一弄。 邢秩倒也清楚:“可以,你跟长风登记一下。” 兰絮:“行。” 两人又各忙各的。 说起来,他们都没表现出尴尬,该汇报工作时还是如常,兰絮是咸的,懒得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里,影响效率,她还要准时下班的。 而邢秩的话,她想,或许是他有一颗强心脏,他都三十三了,这点事对他来说,还不如虫族杀到他面前。 对他来说,感情或许是要放到第二阶梯,当然不会尴尬。 这挺好的,兰絮想,邢秩的成熟让她省了很多事。 终于到18点,兰絮卡着秒,和长风完成对接,剩下的反正不急,明天再来做,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。 她刚站起来,突然看到自己买的牛奶糖,想了想,她抓了一把,走到邢秩桌前,放在邢秩桌上。 邢秩抬眼。 兰絮笑盈盈地:“上将,我上回说话不是很好听,希望您别介意。” 说着,她还把牛奶糖往他那推了推。 邢秩一手搭在脸颊上,手肘撑在桌上,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也是“下班了”,没那么正式。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:“没事,不过,我的意向一直没变。” 兰絮:“……我也是。” 兰絮走后,邢秩放下手,看了会儿资料,目光却忍不住,飘向放在他桌上的牛奶糖。 这个牛奶糖放在办公室里许久,她倒是没吃,他还以为自己猜错她的喜好,她又买了些来“贿赂”他。 他又拆了一颗吃。 邢秩眉峰一动,和记忆里一样,还是很甜。 但是,没有噙住她的后颈的时候甜,这个贸然的想法,可疑的变.态,因为她没有腺体,也不会有信息素。 可他依然有种无法言说的快慰。 邢秩清楚,这是alpha的天性,对喜欢的人的占有欲的满足。 如果时间倒回十几年前,第一次分化时,他绝对想不到,自己有一天,也和其他alpha没什么区别,暴露出了文明矫饰下的兽性。 不,还是有区别的,他们追逐omega的信息素,而他却不是因为信息素,而是人。 所以,他拒绝了她玩笑似的“做.爱可以,恋爱再议”。 他想要的更多。 空旷的办公室里,男人的呼吸微微加重。 他抬手,按了下后颈的腺体,它骤然的不安分,他没有了刚刚的舒心随意,不由又皱起眉头。 怎么光想又有反应?是易感期? 看了眼兰絮的办公桌,虽然办公室没人,他还是冷着脸,将腿叠了起来,叫ai:“长风,打开排风系统。” 狗腿子长风:“是,查询到信息素波动较大,是否通知吴助理回来,为您解决麻烦?” 邢秩:“……不用。” …… 联邦第一大学的毕业典礼很大型。 这是必然的,这个学校出了太多有名的人物,别说政客们,军部五个上将就有两个与它有渊源,邢秩更是直接出身联邦第一大学,吸引着无数学生报名。 张应瑶和兰絮一样,也是联邦第一大学的,只是兰絮是定向专业【机动性人才储存】,张应瑶是【联邦政治学】。 虽然是不同学院,张应瑶还是邀请兰絮一起回去,坐星航,两人舱比较便宜。 兰絮答应了。 搭上星航时,张应瑶:“今年学校的毕业礼物公开了,你猜猜里面有什么?” 兰絮:“往届不就是印章、t恤、手札吗?” 张应瑶把终端页面分享给兰絮,好笑:“今年比起以前,多了零食大礼包。” 兰絮:“?” “零食大礼包”只是本届毕业生对这次毕业礼物的戏称,图片上,还是包扎得挺高档的,里面的零食也公开了——牛奶糖。 这个牛奶糖死鬼甜,但并不便宜,不然政务大楼的贩卖机也不会引进了。 张应瑶自己家就是开食品代加工厂的,她嘀嘀咕咕:“这个公司是和我们学校合作了吗,这可是大单子哦,肯定赚很多。” 兰絮捂了下嘴唇,噫,上将自己喜欢吃,就要安利全天下。 她问张应瑶:“你吃这个糖吗?我的送给你吧。” 张应瑶:“谢谢哦,”她又划拉着消息界面,突的又震惊,“那个那个那个……” 兰絮打了个呵欠:“哪个?” 张应瑶:“邢上将还受邀当特邀出席嘉宾!刚宣布的消息!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张应瑶:“你肯定知道吧,你好能忍啊,到现在都没跟我说。” 兰絮一愣,谁给他定的行程,她没签字啊! 她打开终端,看私人聊天,邢秩倒是提前一天给她发了个行程更改消息,是她自己没看:【我更改了3.7日的行程。】 兰絮心内嘀咕,邢秩几乎不突然更改行程,这次倒是少见。 她隐约猜到什么,不过又觉得是不是太自恋了,就公式化地回了两个字:【收到。】 第129章 不装14 星航抵达二区时,是二区的早上九点半,蓝天白云,晴空万里。 毕业典礼十点开始,张应瑶去找她专业班级的人汇合,兰絮看了眼自己的终端,大学有关的终端通讯,聊得热火朝天,消息太多了。 她没全看,大概看了公告,找到广场分配的班级座位。 二区也是个令人新生好感的蓝色星球,开辟的区域上,绝大部分分布的是大学、研究机构等。 联邦第一大学的毕业典礼,在一个露天广场,一排排悬浮阶梯座位,全息屏幕也有三块,呈圆形环绕着中央的大舞台,还有专门的媒体记者区域。 那些记者在庆幸:“还好这次我来联一大采访,没去政工大,我那边的同事都想过来了。” “谁猜得到会突然公布上将莅临的消息。” “也是,联一大也是能忍,等到现在放消息,是怕媒体太多吧?” “……” 兰絮路过媒体区,再绕过一个看台,就到自己专业班级区域,找了个地方坐下。 很多大四学生在拍照,闲聊,她倒是无所事事,原主吴兰絮来自三区,在联一大有几个点头之交,就不错了。 原主认识她的人,和她打过招呼,大家就分开坐。 兰絮把毕业手册盖在脸上,正昏昏欲睡,有个alpha戳她的肩膀:“同学,你坐到我们的位置了。” 也是同专业的。 兰絮拿下毕业手册,迷迷糊糊:“学校有要求按编号坐位吗?” 看着兰絮的脸,alpha愣了下,下一秒又恶里恶气:“虽然没有,但是这个位置我们在终端通讯里预定,大家都知道我们几个要坐这儿。” 兰絮“哦”了声,她看前面还有位子,拿着册子要站起来。 突然,另一个beta叫住兰絮:“等等等等,这个位置还是给您坐吧,不好意思打扰到您睡觉了,请吧……” 兰絮:“?” 这个叫兰絮坐的beta,和让兰絮让位的alpha,是一伙的,alpha对beta怒目相向,不能理解。 那beta推着alpha往旁边,一边说:“之前不是有人传我们这届出了军务助理吗,好像就是她啊!” 那alpha僵住:“怎么可能?” beta:“嘘,给你看当时定向专业去秘书处实习的照片,不能外传的……” 说着两人还是走远了。 兰絮一屁股墩坐下,脑子清醒了不少,看看四周,快开始了,人也越来越多,又有两个女alpha过来,问兰絮:“你旁边有人吗?” 兰絮摇头:“没有。” 两人坐下,说了声谢谢。 所有人终端动了动,跳出提醒,校方已经提醒众多毕业生落座。 第308节 嘈杂的广场,渐渐平静,领导们来了,一个个落座,安静的广场,只有主持人介绍嘉宾的声音与掌声,到邢秩,广场喧哗,掌声的声量也骤然拔高一个等级。 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军装,肩章与肩穗,在全息屏幕与日光的投射下,隐约反光,那是联邦上将的标志。 即使这么久,每次兰絮看他穿黑色军装,都会感慨,邢秩生来就适合这种风格,西装都没有军装帅。 从兰絮的角度看过去,他戴着帽子,帽檐遮去眼睛,只露出鼻子和下颌部分,线条弧度利落干净,要不是他和校方的人在说话,嘴唇动了几下,倒真像冷峻的雕塑。 接着组织学生们起立,唱联邦的建邦之歌、校歌,校长讲话。 兰絮撑着下颌,已经睡着了,不知道到什么环节,四周的鼓掌如雷鸣炸耳。 她睁开眼睛,邢秩走上台,原来是到他演讲环节。 之前坐兰絮身边的女alpha激动:“就说上将肯定会讲话发言吧!可惜不能录像,我们这一届好幸运。” “把每一句在脑海里记下来呗!” “哦对,你知道吗,今年我们专业有人在秘书处竞选成军务助理了,要不是有保密条款,我想早传遍联一大了。” “我去,谁啊,张豪?” “不是他,他都没去秘书处,能当军务助理真的好厉害啊。” “要是能在这里面找出来,抱大腿就好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大腿?她吗? 呃,这时候开口是不是不太合适?算了,假装说的不是自己好了。 联邦各区对邢秩的崇拜,也不是没来由的,他是近10年来,唯一一个能把虫族打回老巢的上将。 按照联邦法律的反个人崇拜法与隐私保护法,邢秩一年只出席一次大型社交活动,尽量也不出现在公众面前,但人类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,依然会追捧他。 集体的狂热,并不影响他。 他保持自己一贯的节奏,对毕业生们送出祝福,又说:“学校将我在学期间开的机甲,保管了起来,是我的荣幸。” “不过,机甲是拿来用的,不是拿来欣赏的,我更希望它们能被更需要的人使用。” 说着,校领导赶紧示意别人记下,以后不能把邢秩用过的机甲束之高阁。 邢秩:“我也将以机甲使用者的名义,向学校捐赠机甲基金,以广泛推广机甲通识教育。” 全场站起来鼓掌,四周都是羡慕声:“我都没碰过机甲,下一届就好了。” “唉每次好事都轮不到我……” 兰絮跟着站起来,鼓掌。 到最后,校方邀请邢秩:“请邢上将为我们演示机甲巡航操作。” 邢秩道:“我会邀请我的助理,共同完成操作。” 话音刚落,台上台下,人们都面面相觑,兰絮身边的女alpha说:“谁啊,助理?我们学校有人进军部了?” “应该是军务助理!” “草,真的假的啊……” 在邢秩出现时,兰絮就有一种作为倒霉蛋的觉悟了,好吧,原来在这等她呢。 果然,她的终端亮了,是个通知。 兰絮对那两个女alpha笑了一下:“借过一下,我得出去。” 女alpha还挺热心:“你要去厕所?但是都没人走动哦,你走动会很明显的。” 兰絮指指台上:“不是,我去那边。” 女alpha:“你去那里干嘛?” 兰絮:“作为助理,协助邢上将。” 那两人:“……” 兰絮走后,两个alpha才反应过来:“靠!大腿竟在我身边!” 而兰絮脑海里,系统:可恶,又被兰絮装到了! 在兰絮出现后,四周惊讶,他们以为军务助理走到哪都有人拥趸,结果人家找了个地方坐着,就没起来走动,低调得要命—— 好有大佬风范! 其实兰絮还是因为懒,她对邢秩敬礼:“上将好。” 邢秩颔首,机甲调试得差不多,他示意兰絮先上去。 机甲巡航是每年毕业典礼上必备项目,往年是请往届优秀毕业生,在广场上走一圈,从众人头上路过,寓意祝福。 在兰絮看来,有点像某种赐福行为,赛博迷信。 今年出场的往届优秀毕业生,毋庸置疑,邢秩是第一名。 为防止机甲操作僵化,过于依赖ai,战斗机甲上反而不能配备智慧型ai,而是类似兰絮以前在秘书处用的低级ai。 邢秩两手都戴着白色手套,在操作的时候,莫名有种禁.欲的冷感。 机甲内全封闭,透过机甲外设置的镜头传导的屏幕,兰絮看到,机甲离开了地面,学子们站起来,挥手欢呼。 兰絮看着满屏的操作,心有点痒痒的,又抬头,看向身旁男人好看的下颌线。 兰絮:“上将,需要我做什么吗?” 邢秩问:“想试试开机甲么?” 兰絮:“啊,现在?” 虽然她是有点想试试,但她对机甲一窍不通,这还是第一次上机甲呢。 她下意识说:“时间会不会来不及?” 邢秩:“巡航一共十分钟,足够你熟悉机甲的界面,”他把界面全部展开,“这个是制动,它打开了,表示一切正常……” 兰絮听着听着,睁大眼睛:坏了,他是真的想教会我! 邢秩深入浅出,只说了八分钟,明明兰絮以前也有在网络上查过,别人讲的基础操作,动辄要八小时。 他怎么八分钟就讲完了? 邢秩又说:“试试吧,最后两分钟。” 兰絮:“我有点担心。” 邢秩:“什么?” 兰絮:“明天头条新闻会不会是军务助理带着她的上将去死?” 邢秩沉着声笑了,他平时笑的时候不多,笑得明显的时候更不多,所以兰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。 挪回目光后,军装好帅,她再看一眼。 邢秩微微弯腰,一手搭在机甲操作台上,深邃的眼底,光泽闪烁,说:“放心操作,你的上将不会让你出事的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…… 最后两分钟,在邢秩的指导下,当然是无惊无险完成了。 一下机甲,兰絮就用手背贴贴脸颊,又被他一句话,弄得情绪浮动。 耳中主持人说着祝福毕业快乐,她没怎么用心听,有点分心,其实咬着牙想,说他厚脸皮真没说错。 好歹这场毕业典礼,完满落幕了。 邢秩那边还有校领导要应付,兰絮告诉了一声,就去继续办理离校手续。 她从台上走下来,不少人见着她,既想来打招呼,又犹犹豫豫,就像她是大明星。 兰絮摇头叹气,对系统说:“有点明白为什么别人说无敌是一种寂寞了。” 系统:“但你不是装得挺爽吗。” 兰絮:“嘿嘿。” 她就是个俗人,被无形地恭维又不用社交,她就是喜欢。 顺利办完手续,兰絮离开大楼,突的,一个男alpha拦住她,一脸纠结:“那个同学,不对,吴助理,抱歉。” 兰絮:“什么?” alpha有点惊讶,又释然:“你不记得我了吗,典礼开始前,我叫你给我让座来的……很抱歉,当时我语气不好。” 兰絮还真忘了这个alpha,记仇也花力气的,她说:“没关系,我没放心上。” 要走了,那alpha又拦住她:“我们能不能换个通讯方式?” … 邢秩与一位校领导从一幢建筑出来,他看向不远处,一个高大的alpha对着兰絮说话。 兰絮眼底有茫然,又转为无奈,摆摆手,说了什么,她要走了。 alpha又追上来,坚持什么,兰絮满脸忍着不耐。 邢秩蹙眉。 这一幕也被校领导看到,四十多岁的校领导代入青春狗血剧,唏嘘:“年轻真好啊,世界不是我们老人的咯。” 邢秩突的想起,兰絮也才二十三岁。 他声音微冷:“我还不算老。” 校领导梗住,原来邢上将不喜欢别人说年龄,他忙尴尬地附和:“对对,”转移话题,“毕业季也是分手季,他们或许是在分手。” 邢秩声音更冷了:“不是,她单身。” 连踩两次坑的校领导:“……” …… alpha追着兰絮,是要通讯方式。 兰絮知道,他大概率也是想“拓宽人脉”,她并不太想给人当人脉谈资呢。 但她拒绝了两次,这alpha还不放弃,兰絮心里默念事不过三,不过,这alpha没来得及拦第三次,他看着兰絮身后,突的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:“上、上将!” 第309节 邢秩眼神凉凉的,那alpha有点紧张。 兰絮自然而然走过去,问:“上将,对接好了吗?” 邢秩:“可以了。” 按理这种工作,是她来做的,不过邢秩很勤劳,兰絮很乐意把工作分给他自己做(?)。 兰絮看看时间,现在回去,晚上还可以在一区吃个饭,然后玩游戏,睡觉。 她算盘打得好好的,突的,邢秩问:“一起吃饭么?” 兰絮现在胆子大多了,又是她的请假时间段,就说:“我还是回去吃吧。” 看着邢秩的眼神,她没忍住,说:“上将吃得太快了……” 邢秩明白了,兰絮不喜欢和自己一起吃饭的缘故。 兰絮找补:“我不是在挑刺。” 邢秩:“我以后会配合你的吃饭速度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不要一本正经地说着一些像情侣磨合的话啊! 突的,四周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。 兰絮和邢秩正在广场外围,四周有军人跟着的,毕业生们来来往往,很是热闹。 这种骚动,就像一碗水倒进油锅,滋啦啦一下,整个场子都炸了,在场几乎所有年轻的alpha都陷入躁动。 兰絮环顾四周,隐约猜到什么。 邢秩神色不变,对她说:“有omega进入发情期了,校方有准备应急抑制剂,你去取来,找到人。” 兰絮:“收到。” 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,对alpha来说,就是行走的春..药,更别说附近这么多毕业生,80%都是alpha。 怠慢不得,她拔步跑了起来,下意识回过头,而此时,邢秩与带来的一队军人,维持住了现场的秩序。 他冷着脸往那一站,很多alpha不敢轻举妄动,包括军人们,即使有些有反应,也不会违反组织纪律。 这信息素,却对他几乎没有影响。 还好联一大有准备突发情况应对方案,加上兰絮是beta,几乎不受影响,不一会儿,出事的omega被注射了抑制剂,送医。 兰絮看着他被送走,虚虚松口气。 她回到现场,从事发到结束,不过十分钟,场上不少人却觉得像过了一小时似的,还好没有闹出难看的场面。 校方的安保很快也接替了,兰絮和邢秩被请到室内歇息。 坐在会客区,从楼上的玻璃,还可以看到大街上的骚动未平息,校方安排人戴着防护罩,喷洒信息素驱散剂。 兰絮有点好奇:“嗅到omega发情期信息素,是什么感觉?” 邢秩:“我受过训练,omega的信息素对我影响不大。” 兰絮开玩笑:“这听着有点贬低的意思。” 邢秩打开终端,说:“就是从不贬低,才会受训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邢秩:“受信息素影响是我的缺点,却不会成为弱点。” 他直面自己作为alpha的部分,却也不小看omega。 兰絮垂眼,看着手指,指尖有点刺刺的幻觉,好像正摸着他后颈再往上,那打理得短短的头发,有点扎手。 这时,门敲响了,一个副官行了一军礼,将一样东西,放在桌上,就又出去了。 兰絮认出来,那是alpha抑制剂药片。 邢秩拿起alpha抑制剂药片,放入口中,吞咽下去,他往后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,露出喉结,冰刀尖尖似的。 兰絮这才察觉到,他不是很舒服,不过,从他的神情,还真什么都看不出来。 看情况,邢秩还要再休息。 这么静谧的环境里,兰絮坐着也没事做,她偷偷打开终端,刷刷网络,看有没有说联一大omega突然发情期的事。 据说是分手季,有个alpha下催化剂给那个omega,让人家在校园里进入发情期,太过分了。 兰絮吃着瓜,邢秩说:“桌上有糖,可以吃。” 兰絮瞥了眼那个牛奶糖,哇齁甜那个,它是入侵这个星球了吗? 她敷衍:“嗯嗯,您吃。” 嘴上应着,但是很安静,她并没有拿,邢秩睁开眼睛,又问:“你不喜欢吃?” 兰絮懵了:“我没喜欢呀,不是您喜欢吃吗?” 两人:“……” 他们一下明白,这是个误会,兰絮倒是好奇:“上将是怎么觉得,我喜欢吃牛奶糖的?” 邢秩:“你放了一把在车上。” 兰絮:“其实……” 她不太好意思说,邢秩却猜到了:“是你不喜欢吃,太甜了,所以放车上了。” 兰絮真没想到,那么久以前随意的一个动作,会让邢秩误会,她又因为邢秩身边经常放着牛奶糖,以为他喜欢吃。 所以他放牛奶糖在身边是要干嘛,诱捕谁吗? 她有点想笑,就笑了。 邢秩也跟着笑了,又无奈摇头。 兰絮清清嗓子,说:“我喜欢什么,你要是好奇,直接问啊,不用暗搓搓的。” 邢秩:“那你喜欢我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让你直接不是让你这么直接啊! 邢秩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,他伸手按了下后颈:“我在易感期……” 易感期的alpha其实拥有成倍的攻击性,再想起刚刚那个追着兰絮的alpha,足够让邢秩问出这句话。 兰絮深吸一口气:“那还是喜欢的。” 邢秩眉头一动。 一秒后,兰絮嗅到一股硝烟味,这也是她这么久以来,第一次被这么浓的硝烟味包裹,仿佛千万姹紫烟花燃尽,浓郁的香味,紧紧缠绕着她,让手指指尖都无端感觉有点热。 她一下有点慌乱:“您,您还好吗?不是刚服用了抑制剂吗?” 邢秩双腿交叠:“有很多种解释,比如我在易感期,比如抑制剂过期,不过,最正确的解释,是我身体在渴望你。” 缓了口气,他说:“你可以先回去。” 兰絮慢慢站起来,走到门口,手放在门把上,三秒后,她突的回过头,对上邢秩一直无声盯着她的视线,男人稍稍阖了下眼睫,掩饰了下侵略性。 兰絮下定决心,说:“邢秩,我们去酒店吧。” 第130章 不装15 他们没去酒店。 邢秩在二区有住所,二区除了大学城,还有不少有名的大研究所,就包括机甲研究,邢秩不止开机甲一流,在机甲研究上下的功夫,也不比正经研究员少。 他的住所在某个研究所周边衍生的“村”,建筑样式以机甲为原型,路边草木繁茂,大气又精细。 悬浮车直接停在独幢别墅前,多余的一步都不用走。 上班时间,整片区域安安静静的。 来之前,兰絮有问过要怎么回校方,邢秩回:“知道你在,才来的毕业典礼,不然不知道以什么名义过来。” “总不能用上司的名义。”所以就借用了校友的名义。 现在,这个“名义”估计要更新了。 独幢别墅里有清扫机器人,每天都会固定除尘打扫,他们乍然回到这里,屋内窗明几净,就是装修风格黑白灰,很符合邢秩的性格。 他先走进去,摘下黑色军帽,搁置在门口的衣帽架上。 兰絮后一步,顺手关上门。 她手按在门把上,脸颊隐约发烫,感觉自己有一点冲动了,甚至直接叫了邢秩的名字。 她想起上回,在人生地不熟的三区,深受深海影响的邢秩,抛却一贯的克制,但说到底,就是擦.边。 他们没有越过最后一道线。 但她可以确定,alpha确实都很猛,她还在终端看了很多ao恋的小说,一般来说,只有omega能安抚易感期的alpha。 她能行吗? 兰絮内心发悬,手顺势压下门把,嘀咕:“要不,还是再等等……” 话没说完呢,身后,邢秩一手包住她放在门把上的手,不由分说地牵了下来,又将她转过来,抵在门上。 兰絮满耳只有邢秩的呼吸,并一声:“后悔了?” 兰絮:“也不是……” 邢秩的吻落了下来。 他把她按在门后,舌尖探入她唇中,毫无章法,谈不上温柔。 一只手按着着她后脑勺,揉乱她的头发,指尖也顺着她脖颈柔和的弧线,往下,解开了她的西服的扣子。 一颗,两颗,三颗。 兰絮被亲得发昏,尤其是那股硝烟味,深深缠住她,她环着他后背的手指,在他军装上,抓出不规律的几道折痕,实在受不住,小腿抽了抽。 站不好了。 第310节 衣服一路从玄关落到房内,邢秩终于放开她,兰絮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衫,往常整洁严肃的上将,衣服也都皱了,乱了,扣子都散了。 她喘息着,看他解开军装的袖口,拦了下:“不要脱了,就这样。” 邢秩:“嗯?” 兰絮微微挪开眼睛,又觉得既然到这种时候,还是正面欲.望好,道:“好看,我爱看。” 邢秩从善如流:“我知道了。” 解开的扣子,并没有扣回去。 后来兰絮回味,这身黑色军装很帅,扣子硌人也是真的,尤其是邢秩箍着她的腰时,袖口那粒银色扣子,正好卡在她腰窝。 它抵着她腰窝,嵌进去似的,又疼又麻,一整颗扣子都是烫的,仿若融化在她身上。 易感期的alpha也会很渴求抚摸,但她又想看他穿军装的模样,他自己扯开自己前襟的扣子,露出一片蜜色的肌肤,以及胸肌。 他握着她的手,从他敞开的衣襟里,潜进去,手心紧紧贴着肌肉,紧绷的,硬的,又蕴含着力量,好像一头强壮的、伺机捕猎的雄狮。 她另一只手,则搭在他后颈,抚摸着他的腺体。 两人四目相对,一下一下,亲吻,吮吸着彼此的唇。 被本能指挥,他们的体温融化着彼此。 …… 深夜,他附在她耳畔,只要他想,那低沉磁性的声音,就能充满诱哄的意味:“很喜欢军装?我全穿好了,再来一次?” 兰絮指头掐住他的后颈,摇摇头,一天了,她需要休息,她说:“太浓了,收收。” 邢秩:“什么?” 兰絮:“信息素。” 虽然她不会进入发情期,邢秩的信息素,却会让周围升温,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温暖的春天里,被一只狮子叼回了窝。 不行了,腌透了。 兰絮隐约觉得不对:“你信息素失控了吗?” 邢秩:“应该是。” 他轻轻咬着她后颈,可是怎么都无法满足,本能催使他要更多,也只要眼前的人,最好能一辈子不被其他人看见。 无法,他低低一叹:“我打点抑制剂。” 抑制剂打在腺体,能迅速起作用。 一针筒下去后,邢秩难得露出一丝头疼的神情:“好像没用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她琢磨出来了,她没有信息素,但他一看到她,就发情,她好像携带了专属春..药,邢秩没法抵抗。 她提议:“我们隔离一下吧。” 邢秩目光一黯,却也知道这样下去对兰絮是不行的,没拒绝她的提议。 这幢别墅,不止一个房间,兰絮到隔壁房间,门关上,转上锁芯,能感觉到邢秩就在门外,可她实在太困了。 这一天吃倒是吃了点东西,还是邢秩喂的,但觉没睡个整的。 于是她一倒在床上,就睡着了,房中发生什么,她是一概不知道,等醒来,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,才发现邢秩就在自己身旁。 他穿着白色衬衫,衣裳还算整洁,神情也恢复了往常,只问她:“要吃点什么?” “粥,”兰絮眨眨眼,突然反应过来,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 问完又觉得自己多余一问,邢秩应该有房间的钥匙,直到她看到被拆下来的门。 兰絮:“……” 邢秩用手摁了下眉宇,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一句:“易感期的alpha,伴侣不在自己眼底下是不行的。” 兰絮:“好吧……你的易感期过了吗?” 邢秩:“快了。” 那就是还没过。 邢秩要亲她,兰絮嫌得要死:“我没刷牙呢!我也还没洗澡……” 邢秩:“我和你一起。” 话语声渐渐消失,洗浴间多了花洒水声,不知道过了多久,邢秩抱着她出来,兰絮披着浴袍,双颊、手指和膝盖窝,被热得泛粉。 她感觉自己睡醒没多久,又想睡了,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,突然想起,抓着邢秩的手:“我忘了请假……” 都两天了。 邢秩:“我请了。” 兰絮:“哦,你每个月都有易感期假期,那我呢?” 邢秩:“也给你请了易感期假期。” 兰絮:“?” …… 另一边,五区,赵岩和几位副官,看着邢秩的请假条,沉默片刻,几人还是没忍住八卦:“这,十七年了吧?” “对啊,从第一次分化到现在,上将第一次请易感期假期吧……” “吴助理也请了易感期假期。” “……” beta虽然没有腺体和发情期,但只要有alpha或者omega伴侣,也可以享有易感期假期。 几人明白了,这是上将和兰絮公开了。 …… 第三天,邢秩一手环着她,合眼浅眠,兰絮则在看终端,果然失联三天,薛斐有来问她什么事,她艰难打字:【别说了,在陪一个alpha过易感期。】 手都没什么力气了。 黏死人了,这个易感期的alpha,看不到她就是不行的,她想念起上将冷冽沉默的时候。 那边薛斐回得挺快:【辛苦了。】 过了一秒,她又问:【邢上将?】 兰絮:【对。】 薛斐重复了一遍:【……辛苦了。】 兰絮看到自己小腿上,乱七八糟的痕迹,到现在还没消下去。 这还只是小腿。 他说过他会轻点的!骗人,兰絮鼓了鼓脸颊。 虽然第二天开始,邢秩克制了很多,第三天到现在也只有余韵,给足时间让她休息,可是第一天的沉溺,让她想起来,都浑身发烫。 太荒唐了,像陷入了温暖的沼泽,怎么挣扎也出不来。 她没有别的alpha可以比较,但也能猜到,邢秩是头部了,因为他多年用抑制剂度过易感期,几乎无欲无求,如今铁树开花的后果,她算是体会到了。 她叹了口气。 邢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,这三天他合起来最多只睡了十小时,还多是像刚刚一样的浅眠,就像怕兰絮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跑了。 即使如此,他精神奕奕,半点不见疲倦,反而是兰絮呵欠连天。 他道:“第一次易感期是这样,往后会好很多。” 兰絮用手肘抵他的胸膛:“你最好是。” 邢秩低低笑了下,他这个年纪的alpha,大部分易感期只持续半日,几个小时,一般三天易感期,都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。 哦,他也并不老。 邢秩圈着她手腕,摸着上面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齿痕,问:“出去透透气么?” 听到他这么说,兰絮知道他“发病”差不多了,回:“好啊。” …… 这片居民区环境很好,二区分到的阳光算挺多的,午后暴晒着,很温暖。 兰絮看到几只狗在阳光下惬意地躺着,她和邢秩都没走近,几只狗猛地跳起来,看也不敢看兰絮,跑了。 她走到哪棵树下,树上的小鸟也哗啦啦飞走。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灭绝师太。 兰絮问邢秩:“你不是说我身上没有信息素的味道了吗?” 邢秩脸不红,心不跳:“动物的嗅觉灵敏,我留给你的信息素,可能比较多,再过两天就好了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 就说有没有腌透吧! 难怪易感期假期有五天,应该是考虑到这种情况。 她蹭到五天假期,没什么怨言了,后两天睡得可太舒服了,很不想上班。 第五天下午,邢秩穿好军装,戴上军帽,衣冠楚楚,英俊非常,又成了那个克制理性的邢上将。 他站在门口,一手正在调试终端,道:“定了三点半的机甲航线,要不在二区吃晚饭,再回去。” 兰絮咽咽喉咙:“不,今天回去吧。” 如果不是第二天他用这“皮肤”骗得她晕头转向,又用信息素浸透她浑身,她都要以为他是单纯想吃晚饭了。 他的兽性,只有她体会过。 他们坐的是邢秩的私人机甲,速度比星航快很多,只需要星航不到二分之一的时间。 登上私人机甲时,邢秩静静看着她,说:“以后工作的时候……” 兰絮接上话:“我明白的,在办公室就做办公室的工作,其他的下班再说,对吧?” 第311节 邢秩:“……” 半晌,他才沉着声音,从喉咙里“嗯”了声。 五天时间,落下不少工作。 五区办公室里,邢秩批复着文件,下意识看向座位。 兰絮跑去对接一些事项了,不在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一旁赵岩下意识一吓:“上将,这个项目有什么问题吗?” 邢秩:“没事。” 没人能看得出,他仿佛一个挂着在一把气球上的娃娃,风一吹,就飞到了天上,飘得不着北,没有落点。 是alpha的本能吗?邢秩无奈地想,不,是他的本能。 这也是他没料到的事。 17点50,兰絮风一般地回到办公室,邢秩正和赵岩说阅兵的事,兰絮暂时没有报告,而是吨吨喝了几口水。 邢秩看了兰絮两眼,她才反应过来,一忙起来,和邢秩那点小九九就忘光了,她朝他笑了下。 邢秩微微弯起唇角,算满意了。 而兰絮松口气,终于赶在下班前,把今天的工作了结了! 她心情轻松,18点,如往常下班。 她刚关掉五区专属的终端,准备换回自己的终端,却看邢秩也站起来,也要换终端,她新奇地看着邢秩:“上将要下班了?那工作呢?” 邢秩换好终端:“不急的工作,明天再做。” 兰絮:“???” 工作狂变了!居然不工作了! 或许她表情太明显了,邢秩低头,眼底一丝笑意:“你说得对,到我这个位置,该休息就休息,工作就是为了休息。” 兰絮呆了呆:“我说过啊?” 她觉得不能用这种很随意的口吻,和邢秩说话,就换了个语气:“我知道了,上将。” 邢秩松松领口的扣子,在她面前,有种别人从未见过的闲适,他道:“已经下班了,你可以不用叫我上将,絮絮。” 兰絮看到他的喉结,耳尖一热,嘀咕:“知道了……” “邢秩。” 不是上司,不是上将,是邢秩,她的alpha。 第131章 不装16 上交终端,兰絮走出白色大厦。 没几步,四周来往的军人朝她的方向驻足,敬礼,兰絮脚步一顿,回过头,邢秩跟在自己身后两步,两人对视。 邢秩:“?” 兰絮:“?” 兰絮:“这不是下班了吗,你怎么还跟着我。” 邢秩想了一下,回:“我不知道‘下班’后要做什么。” 兰絮被这句剖白一噎,不知道以前打仗时,他的日子是怎么过的,不过代入一下,恐怕24小时都贡献给联邦,真的是大公无私。 教这样的人“自私”,她有一点负罪感,当然也有得意,独咸咸不如众咸咸嘛。 所以,兰絮眯起眼睛笑:“第一步,只要没有别的应酬,我现在先要回家。” 邢秩:“回一区?” 兰絮:“对。” 五区的18点01分了,03分有一班星航,赶不上要19点才能走,她拽着邢秩的手,说:“走吧,要赶不及星航了!” 邢秩迈开步伐,跟着她跑。 一开始是兰絮跑前面,没多久,就变成邢秩跑前面了,明明前期兰絮浪费了半分钟,但等登上星航,比平时还早半分钟。 邢秩呼吸如常,给两人买了票,还顺手买了一瓶水给兰絮:“喝一点,你的体能还是太差了。” 兰絮累得喘不过气,摆摆手。 以后她再也不要和邢秩赶星航了! 就这样,兰絮和邢秩一起回了一区,两人现在还没同居,在星航上,邢秩问:“然后呢,回家之后做什么?” 兰絮想起某个机甲类游戏,这个游戏在联邦发行十年了,以“真实度”为卖点,热度居高不下。 她最近刚开始摸机甲,就想上去体验下怎么玩,先把乐趣培养出来。 兰絮:“第二步,回去玩个游戏。” 玩游戏,这对邢秩来说,也是陌生的新鲜的。 ——“对,账号名字什么的,都可以随意填。” 兰絮戴着耳机,进入设备,这游戏是全息游戏,她眼前浮现的就是前几天在机甲操作舱里看到的界面。 的确是真实的,只是没有现实中的操作要求高。 邢秩摸索注册账号,她和邢秩还没组队,现在用的是终端通讯语音,邢秩问了她之后,过了两秒,又说:“不行。” 兰絮:“怎么会不行?” 邢秩:“我填了自己名字,它说涉及联邦高层,不能用。” 兰絮:“噗哈哈哈!” 最后,邢秩的名字是一堆乱码,他进入游戏后,浏览游戏配备的各项机甲功能:“这里有px09型号……还有pox01。” 他点出来的这两台都是老机甲,不过它性能高,到现在军队里还有服役的,只是不常上前线,常用来做基建工作。 毕竟是元老机甲,学机甲的都会认识它们。 兰絮:“听说是和军方有合作,对外公开的机甲,都有相对应的数据。” 邢秩:“哦。” 兰絮不太熟练地操作着界面:“你现在在哪个地图,【闪耀星辰】?” 闪耀星辰是这游戏的新手村,邢秩才注册不到十分钟,他“嗯”了声。 兰絮也在闪耀星辰,在和她一样的一堆灰扑扑的初始机甲里,没找到邢秩,邢秩却说:“我看到你了。” 兰絮:“哪呢?” 说着,她才发现,在一堆新手里,有一台亮银色的机甲,分外耀眼,那是游戏里结合军部的部分数据,做的虚拟机甲,名字也很闪亮亮,就叫【凌空】。 即使在游戏里,它的价格也非常昂贵,一台就快5w星币,再加一半都可以买真机甲。 它是游戏打造的“高端机”,面世一个月,是目前通讯网络上盛传的“又贵又难开”的类型。 兰絮哑了哑,问:“你什么时候买的【凌空】?” 邢秩:“刚刚,等一下,有个邮件。” 是游戏内部的邮件,邢秩接收,原来是消费头衔【百万达人】,这个头衔金闪闪地落在邢秩和他的机甲身上。 兰絮沉默:“你花了100w星币买了机甲?” 邢秩:“刚刚看的几样,都买下来了,100w很多吗?” 兰絮:“……”够了,这万恶的有钱人!虽然她的工资也是邢秩开的。 总之,此时兰絮眼前的邢秩,就是一个初入游戏的“小菜鸟”,因为好奇,撒了一波钱,把游戏里的虚拟机基本都买了个遍。 他琢磨起兰絮的行头:“我给你买。” 兰絮:“不不不,我还是先熟练新手的机甲,别买,不准买……” 邢秩把手从【购买赠送】的按键上撤回。 他观察游戏里【凌空】的按钮布排:“机动创意可以,只是真实实施起来不容易。” 军部也有模拟仓,还是不太一样,游戏的设计为了满足趣味性,要更加大胆,天马行空。 两人正说着话,有一伙老手驾驶着机甲,远远飞了过来,兰絮想起:“刚刚你获得【百万达人】的称号后,好像通告到了全游戏。” 游戏的本质除了娱乐,还要满足人的虚荣心,邢秩都花了上百万买机甲,称号当然会通告全游戏。 就是玩家们不一定认账。 她找到游戏服务器的聊天内容,都在讨论这个新晋百万富翁: 【新人买了[凌空],很不怕死啊,是来体验机甲的?】 【有个任务是和[凌空]决斗获胜一次,能获得一张抽奖券,有谁去?】 【有没有组团刷新人的?】 【……】 按照联邦要求,游戏的实名很严格,做到一人一账号的程度,就算是小号,也会被标上原来的大号id。 邢秩这个号,是干干净净的新人。 一时,邢秩的机甲被围住,兰絮只好解释:“就是这样,他们是来找你决斗的。” 邢秩不太明白游戏的社交设计,不过,十年前军中也流行“单人决斗”,他兴趣寥寥。 兰絮好奇:“真不知道机甲打起来什么样,你能打得过他们吗?” 邢秩:“……” 一句话,足以让他眯起眼睛:“可以。” 他驾驶凌空,进入虚拟战斗状态。 一排火炮“噼里啪啦”射向凌空,凌空一个后空翻躲开,激光炮紧随,它也可以在激光炮擦到机甲护翼的瞬间躲开。 第312节 围观的兰絮:“哇哦!” 邢秩瞥了眼她的位置,扯离了一点,免得火力危及,不过这个距离,又足够让她看清他的操作。 男人抿了抿唇,向来冷冽的眉眼,在全息环境的冷光下,露出几分战意。 开始有人觉得不对劲了:【这个凌空这么灵活的吗?】 【凌空不是特别精细化操作,所以特别难把控距离吗?】 几轮攻击后,所有人越来越焦躁,而此时,邢秩算是摸清楚凌空的攻击路数了,他切换了轻甲枪。 反手三发炮弹,后方正在瞄准他的机甲被击落! 【草!刚刚那个反应也太快了吧!】 【别聊天了,要被反杀了!】 下一秒,那个以“又贵又难开”著称的凌空,在邢秩的操作下,势如破竹,走位一绝,就把前来刷新人的几个人都打趴下,他自己机甲外皮没半点受损。 本能想大展身手的邢秩,难免不解:“这叫决斗?” 一点都不精彩,他还有90%以上的能力没发挥出来,平时没发挥出来也就算了,速战速决,但现在,兰絮正看着。 邢秩作为alpha部分的本能,叫嚣着还不够。 只是听着耳机里,兰絮忍不住的笑意,他缓缓收敛自己的孔雀开屏行为。 公屏也炸了:【凌空的设计师滚出来!为什么老玩家玩不动凌空,新人可以随意玩啊?】 【如果新人没有弄什么手段,游戏官方说是只有精尖sss军士可以快速熟悉凌空,联邦现役sss军士也就五十多个,都在游戏里开账号了,这位是谁?】 【别忘了3s军士还有一位上将……】 【草,我不信,上将怎么可能来玩这个破游戏!别给自己贴金了。】 【……】 这事直到第二天,终端通讯还在热议。 游戏方拿出数据,证明这场决斗里,新人并没有舞弊,一时猜想众多,真相却也几乎昭然若揭。 连薛斐都八卦地来问兰絮:【所以真的是邢上将吗?太难联想了。】 当然,难联想的事多着,昨天邢秩早早下班,搞得赵岩他们今天都快自闭了,以为邢家出了什么大事呢。 兰絮回薛斐:【是他,我觉得那些人输给他也不丢人吧。】 薛斐:【……那应该是荣幸。】 兰絮并没有经常上游戏玩,只有她上游戏,邢秩才会上游戏,平时她要是干别的,邢秩也陪她干别的。 想想他充在游戏里的100w,兰絮咬咬牙,增加了上游戏的频率,总得玩回本啊! 邢秩知道她玩游戏的动力是那100w后,没多久,他给她发了一份个人资产报告。 兰絮数着上面的0,数了两遍,没数准,去看简写,才再次确认了事实。 邢秩好有钱。 比她想象的还有钱,而且因为他参与不少机甲的研发策划,他甚至还是一家家喻户晓的机甲大公司的技术股。 兰絮:“所以,给我看这个是什么,哦充值100w其实也没什么,对吧?” 邢秩:“跟你报告财务情况。什么时候领证?” 兰絮:直球过头了! 领证倒是不着急,兰絮还想再在军部工(摸)作(鱼),也还得再看看,邢秩多年养成的“加班”习惯,哪有那么容易改掉,或许过了这一阵,就故态复萌,把上班当生活。 直到一个月后,她才肯定,他早早调整了生活重心。 而且她很快也知道了,邢秩骗人,这次易感期还是三天! 或者说从这一年的三月,到明年,一直是三天,如果工作不忙,两人就请五天的假期,遇到忙的时候,他会靠抑制剂压下去。 身体是好过头了。 相处是要磨合的,尤其是a的易感期,b没法像o那样快速安抚,所以兰絮根据科学情况,制定了432,就是邢秩易感期三天,第一天是4次,第二天3次,第三天2次。 这样对她来说相对温和。 坏处当然也有,邢秩会刻意延长,甚至在延长前,他会通知她:“出于alpha的劣根性,我还需要20分钟。” 兰絮:“有时候诚实不一定是好品质!” 邢秩不说话了,埋头干事。 …… 渐渐的,军部也逐渐习惯,那个雷厉风行的工作狂上将,变成准点上班,准点下班的正常工作状态。 对此,联邦乐见其成,不然军部其余四位上将管事也少,军部都快成邢秩的一言堂了。 这一年,联邦虫族战争博物馆建成,邀请邢秩参与开馆典礼。 博物馆建立在十一区,一颗明亮的黄色星球。 一个大早,一台英俊的机甲滑过青空,落在停机坪上,门开后,邢秩先下来,他在门口等了一下,兰絮慢了一步。 她抬眼看向雄伟的博物馆,目光都是好奇。 博物馆里存放了很多虫族的尸体,也有战争的情况介绍,一个教育意义比较重的博物馆。 到了一个环节,是邢秩捐赠藏品——一片折断的老机甲羽翼,上面还有虫族的啃咬痕迹。 藏品背后的故事,有关邢秩在十年前的老师,老师所在的军队,在一场战役里全军覆没,这片羽翼,是他后来回战场,操作机甲挖出来的。 场上都是掌声。 兰絮唏嘘。 开馆典礼在下午15点就结束了,剩下的时间,兰絮想逛逛,邢秩陪在她身边。 两人走在僻静的展览馆里,兰絮看着四周的兵器,问:“邢秩,你老师是什么样的人?” 邢秩:“一个alpha,爱喝酒……你想了解我的过去。” 兰絮愣了愣: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 邢秩:“没有,”他停在一个黑色圆球形的展品前,忽的问:“你的过去呢?” 邢秩一直坦诚,兰絮也没太藏着:“我的过去啊,虽然我出身三区,但我对三区没有归属感。” 邢秩:“看出来了。” 那次去三区执行任务,兰絮对三区别说归属感了,甚至像从没接触过似的。 兰絮:“只要它不会被毁掉就好。” 邢秩:“不会的。” 兰絮还挺在乎三区星球的存活,正好,眼前的展品与之有关,邢秩指着黑色圆球,说:“这是星球被毁掉后的内核。” 这是虫族消灭他们的星球后,星球大爆炸,凝成一颗黑色内核,质地不详,目前对人类的科技没什么大用处,暂时被当做惨痛的展品。 兰絮心想,这和她以前的世界观也不太一样。 邢秩:“我本来捐给博物馆的藏品,另有其物。” 兰絮:“是什么?” 邢秩拿出一个盒子,打开,里面是一颗拇指大的珍珠,在博物馆暗淡的光泽下,绽放着柔软的光泽。 兰絮微微一愣。 邢秩:“我29岁时,歼灭最后一颗虫族占领的星球,它的内核,和其他所有内核不太一样,很漂亮,对么?” 兰絮:“很漂亮。” 珍珠已经落到她手里,沉甸甸的。 邢秩:“比起把它捐给博物馆,我想送给你。” 踏似乎蕴含着神奇的力量。 兰絮拿着它,既觉得它像星球,又觉得,它像是生命的轮回,万事万物,都能在它里面,找到闭环—— 她骤地想起,在每个世界都会收集到的“珍珠”。 如果这个世界的发达,趋近穿越局的存在,系统是可以和长风较劲的,世界跳跃无处不在,那么她可以类比知道,她所获得的珍珠,是什么了—— 那是每个世界的内核。 她一直知道,在每个世界里,有一个人,把“珍珠”,把世界的内核送给她了。 她看向眼前高大沉默的男人,那是他,一直是他。 他们在每个世界,以内核为信重逢。 邢秩看兰絮脸色变化,疑惑:“不舒服么?” 兰絮摇摇头。 她牵起他的手,把珍珠放回他手心,声音些微艰涩:“邢秩,你不是也好奇我的过去吗?它或许会告诉你。” 仅仅一瞬,兰絮能感觉那珍珠蕴藏的力量,多到承载不住了。 邢秩皱了皱眉,漆黑的眼眸,却缓缓滑过一丝罕见的震惊之意。 兰絮脑海里,系统发出“滴滴滴”警告:“回忆感情封锁松动,警告,回忆感情封锁松动……” 这个情感封锁,锁的不止有兰絮,还有他。 或许有千万年那么久,又或许只有一秒。 邢秩抓紧了她的手,他低头,帽檐遮住他的双眸,只听他声音沉冷:“原来是这样……你要走了吗?” 兰絮忽的摇摇头,她笑了一下:“难道你希望我只是过客?” 邢秩也弯弯唇角:“不。” 其他人有的,他怎么可以没有,即便那都是他,不同世界的他。 …… “叮,修复回忆感情封锁!” 第313节 脑海里,系统发出警告:“宿主,不要想啦,这个世界有点波涌,我和这个世界的ai已经决出胜负了,随时可以走,怎么样?” 兰絮没有说立刻走。 她对系统说:“没事,世界不会发生问题的。” 系统突的明白了,她在,世界就不会出问题,它嘀咕:“……也是。” 果然没几秒,那种莫名的涌动,终于结束了,而此时,兰絮的手被邢秩握在手里,两人手心还连着一颗珍珠。 一片静谧中,邢秩牵起她的手,干燥的嘴唇,亲吻着贴在她的手背。 他抬起眼,眼眸隐过一丝不甘,化成满腔柔和,他道:“絮絮,我也不想只做过客。” 兰絮踮起脚尖,邢秩跟着低头。 …… 再后来,这颗珍珠被打造成一副终端手镯,方便携带。 六十年后,这个珍珠终于回到战争博物馆,就在这个位置。 …… “叮,【阻止第三区域行星被毁】任务成功!” “恭喜宿主获得300积分!总积分达到1900!排名进入5000!” “【女配翻身计】计划完满达成!” 白茫茫的世界里,兰絮听着一个个播报跳出来,系统的声音也充满感动:“这个系列任务终于完成了!!!” 要知道在分配给兰絮之前,穿越局几乎没人去接它的! 兰絮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任务过程中,花了不少积分,应该是情感封锁松动了。 她问系统:“啥时候彻底解开我的情感封锁啊?” 系统:“这个要看情况,任务结束后,情感封锁也就结束了,但是要想起在小世界里的感情,还得靠宿主自己。” 兰絮觉得有点麻烦,突的,系统又播报:“获赠积分10000积分!目前排名,达到第一名!” 兰絮:“这是做什么?” 系统也有点惊讶,但很快,它捋清情况:“是排行榜第一名!他给你转了他一半的积分!” 兰絮:“啊?第一名是谁啊,我认识?” 她也只是穿越局的小菜鸟,那第一名认识她? 不对,这个第一名把积分转给她一半后,变成第二名了,本来是断层第一的。 而排行榜上,他的名字,只有一个符号。 系统:“我刚刚查了一下,他上一个系列任务是【改变小世界】,是个沉浸式任务,没有系统跟随的,所以……” 兰絮琢磨明白了:“所以,阴差阳错下,每个世界都改变了被破坏的结局,这是他补给我的差价呢?” 系统:“可以这么理解。” 兰絮看着自己11900的积分,没什么实感,不过这么多个世界里,他原来也在穿越局,还是排行榜第一,真的有种神奇的感觉。 好像在奔现。 直到系统说了句:“这相当于11900w联盟币呢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么多钱! 系统:“而且宿主忘了吗,排行榜第一名可以选择一个世界度假!” 兰絮还真的忘了,然而此时,一直沉默的后台,就是系统的老大,突的越过系统权限,说了一声:“已经把一个世界的度假邀请函发给你了。参与度假会再给1000积分。” 兰絮觉得哪里不对,怎么好像什么好事都被她赶上了呢?这一定是个阴谋! 她正正脸色:“我不去,我现在不缺这一点积分,我要直接咸鱼了。” 系统:“……” 后台:“……” 第132章 主线+番外 突然获得了金钱,还有假期,兰絮懒洋洋的。 虽然没什么太大因果关系,她还是要说一声——所以,咸鱼能获得好运的! 她在原来的世界因事故去世,“资质”不错,才来到穿越局的,又因为是新人,被坑来到【女配翻身计】这个任务。 穿越局是押对了宝,【女配翻身计】这个系列任务,她完好完成了。 而且她赚的积分,货币,全都合法合规,那1w的积分,也是第一名塞给她的,她只是在完成任务时,不小心帮了个忙,他知道感恩就好,要是他不说,她也不知道。 综合来说,兰絮认为自己此时不咸更待何时。 什么度假世界,她兴趣真的不高。 这个高维度的世界,和上个世界的星际有类似的地方,她很快就适应了,自己在新买的房子里睡了个两天一夜,舒舒服服地起床。 系统也有空,跑来联系她:“咳咳,我觉得你可以去那个世界看看,不亏的。” 兰絮正在吃东西,一顿:“谁找你来当说客的,后台母系统?” 系统:“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……对,没错,你不是教过我嘛,只要给得够多,反正不违法,就试试嘛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有种自己的精髓都被学走的感觉。 把最后一口米饭塞到嘴里,兰絮吃饱了,才说:“其实我一直觉得后台系统贱贱的,每次都是暗搓搓做点什么,有时候还插手小世界,总之感觉不是好东西。” 系统:“你以前还叫我别骂它来的。” 兰絮:“我这不是已经退休了嘛,无所谓,退休了才不管它呢。” 系统:“好羡慕呜呜。” 兰絮又一针见血:“而且非要让我去度假世界,肯定会遇到‘第一名’对吧?” 系统嘀咕:“我就说瞒不过你的。” 系统:“其实今天后台也来了,要不你们聊聊吧?” 它就是个打工统,不好介入大佬之间,还好兰絮因为休息得很舒服,心情不错,这次答应了。 她链接上后台,后台上来自我介绍:“我是穿越局的总理系统,之前有些事,做得不是很好,抱歉。” 兰絮:“直接说目的吧。” 后台:“还是要聊前几天那个第一名的事。” 兰絮还没适应这个世界的“通讯网络”,其实现在网络上已经炸了,关于第一名突然赠送出1w积分,跌落第二名;又关于“兰絮”的传奇出世:只做了一个系列任务,就有1900的底子! 很多穿越局员工做完第一个系列任务,也就300积分顶天了! 后台和兰絮说:“第一名是我们穿越局优秀员工,他的感情很薄很淡,这有利于他在每个世界里完成沉浸式任务。” 沉浸式任务,就是会让这个人完全失忆,从头开始培养人格。 而在兰絮的第一个世界,也是女主被穿越导致出bug的世界,第一名作为“戌亭”活在那个世界,也因为女主被穿越,戌亭也被定为反派,他的人格变得模糊。 是兰絮把他的人格掰了回来。 兰絮心想,虽然她也没做什么就是了。 后台:“按道理,他是可以一辈子进行沉浸式任务的,但现在,你一休息,他也要休息了。” 兰絮惊讶:“你们压榨牛马也要有个度啊,人牛马不给你们压榨了,还怪我是不是。” 后台赶紧解释:“也不是,就是他以前无欲无求的,现在不一样了。” “好吧,度假世界确实是他要求的,他想和你见一面。” 兰絮隐隐觉得,后台有点怕“第一名”,但也没有道理,穿越局都这么大的地方,掌管了那么多小世界,干嘛怕个员工。 不过她也没多问,只说:“啧啧啧还真是,正好,我也想见他。见过他之后,我再考虑要不要去度假世界。” 后台终于等到兰絮的松口,赶紧说:“那当然可以,我给你们安排吧。” 后台的效率可比兰絮的系统高很多,不到三秒,列出四五种方案,兰絮选了其中一种离自己最近,时间也最近的。 就在海滩边。 兰絮现在住在海边的房子,她换了一条白色的裙子,戴着一顶草帽,双手提着凉鞋,感受着海风,蓝天,白云。 很舒服,像她以前的世界。 而在海滩上,有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男人,光看背影,有点熟悉,一阵大海风吹来,把她的帽子往前吹跑了,男人似有所感,他回头抓住她被吹走的帽子。 然后,他抬起俊逸的眼眸,眸色黢黑,干净清澈,这样安安静静地,认真地看着她。 兰絮下意识一愣。 本来后台和系统说了那么多,她还没有实感,直到此刻,她在他身上,看到了很多人,他们是他,他是他们。 刹那,仿佛擦掉了布满灰尘的宝石,回忆与感情,同时占据了她的脑海里,一幕幕,一帧帧,让人鼻间忍不住一酸。 情感封锁,全部消失了。 海风温暖之中,她朝他走去,男人似乎一愣,把帽子递给她。 兰絮牵住他的宽大温暖的手。 他蓦地耳尖通红,意外的青涩,却没有收回手,只是不敢回握,他不太习惯和人说话,声音生涩:“絮絮……” 兰絮:“怎么了?” 他想摇摇头,但又想到这似乎关系不小,才说:“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谁。” 那么多人,虽然都是他,但是性格也不尽相同,他有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模样来见她,才向后台施压,他想和她去度假世界,再慢慢相识相知的。 不过,絮絮果然一如既往,她虽然性格懒洋洋的,可是认定了什么,就不会轻易改变。 果然,兰絮斜了他一眼:“不都是你吗,干嘛这么在意……哦,你连自己的醋也吃啊。” 男人浅浅一笑:“或许吧。” 第314节 是他钻牛角尖了,只是想把她最喜欢的样子展示给她,可不管哪个都是他。 他回握住她的手。 兰絮开始问:“你家在哪里,父母职业是什么,和穿越局什么关系,存款多少,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……” 她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,他从后面开始回答,说话有点慢:“……没有谈过恋爱,存款是1亿星际币……可以说,我家就在穿越局,父母的话,不清楚。” “我一出生,就在穿越局。” 兰絮:“……”这家伙,该不会父母也是什么穿越局的创始者?看他这样子,还真有可能。 算了,这玩意她也不深究了,人是这个人就好。 兰絮:“哦,那倒是忘了问最简单的,你叫什么名字?” 男人顿了顿:“我没有名字。” 兰絮心里骂了句后台是个资本家,让人家做任务,还不给起名字,她又说:“那你不给自己起个名字吗?别人都怎么称呼你的啊。” 男人想说,除了你之外,没有别人,但是他也怕兰絮会有负担,小世界里,不就经常有男主太黏女主,只有女主一人,到最后却成为女主累赘的吗。 他可不能走这条路。 他想了下:“那我叫兰一吧。” 取她的姓。 兰絮:“好随意……”又看他实在喜欢,一直默念着,她没纠正,“好吧,阿兰。” 他倏地笑了下。 兰絮想到他三番几次想让自己去的度假世界,又问:“那个度假世界,你是不是挑了个很好的世界?” 男人:“对。” 兰絮有点心痒痒的,她有预感,他选的世界,自己肯定喜欢,和他一起,她就不会不感兴趣了。 她说:“那我们去那个世界玩玩吧!” 他点头:“好,这回都会用自己最本来的样子。” 兰絮:“你是什么样,其实我也猜到八.九成,我么,我就是咸鱼。” 男人突然笑了:“那我做鱼缸吧。” 兰絮:“……你这不是挺会开玩笑的吗,但其实你还是做腌料吧,咸鱼泡水会死的。” 他弯起眉眼笑,兰絮忍不住伸手,摸摸他眉棱,他侧首,低垂眼睫,将脸颊贴着她的手掌,轻轻蹭了蹭。 这一刻,兰絮的心软得一塌糊涂。 而在他们谈好后,系统也跟了上来:“我跟你们一起去,我是金手指,也要一起的嘛!” 兰絮没反对,系统确实和她建立了不错的友谊,一下要分开,也有点不舍,有些剑还得找系统犯,装逼也是。 兰絮:“好啊。” 兰絮都同意了,兰一更不会说什么,系统开开心心地播报: “叮,下个世界:度假世界!任务:【好好休息】!” …… … 全文完。